明鸾无言地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既然这么说了,你也不要再多想。他是真的关心你们母子,现在你嫡母和婶娘是那个样子,你娘又…也许你以后能够依靠的长辈,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崔柏泉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所以对我来说,他就是我亲舅舅!”
明鸾笑了,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打起精神来,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鼻子!”
崔柏泉也笑了,柔声问:“饿不饿?你还没吃饭吧?对了,你不是回家找你二伯父说话去了?怎么会忽然上山来?可是找我有事?”
明鸾想起在家中的经历,心情就低落下来,盯着瓦盆中明明灭灭的炭火,只是不说话。
崔柏泉见状有些迟疑,他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露出里头的两块饼:“这个…本是我带上山预备晚上吃的,叫雨水这一浇,也许已经潮了…”
明鸾看着那两块干巴巴的饼,便知道那是他的晚饭了,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小泉哥,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不饿。”
“拿着吧!”崔柏泉将饼递过来。明鸾摇头拒绝,他却索性起身走到她身边要直接将饼塞进她手中,却正好瞧见了她耳上那道口子,不由得大吃一惊:“你耳朵怎么流血了?!”
明鸾连忙躲开,他却执意要看个明白:“好像是被什么割的,这是怎么回事?!”语气间又惊又怒,“该不会是你家里人干的吧?所以你才跑出来的吗?!”
“跟他们没关系!”明鸾见他误会了,只得将家人对自己的训斥与上山后遇到盘月月的经过都说了出来,最后道:“我以前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总觉得家里人会答应我的请求,也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可以帮助别人。但我没想到,我二伯父会那样想,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立场,像他那样的人,大概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吧?身为军人,想要立功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我…我…我有些难以接受而已。”她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地道:“而且我虽然认为自己是一番好心,瑶民那边却未必领我这个情。盘月月那天跟我聊得好好的,可一旦发现有官兵察觉他们的踪迹,她就马上怀疑我了。这说明她完全就没把我当成是朋友,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崔柏泉皱着眉头道:“是她不辨是非黑白,你何必责怪自己?!你本来就是好意要帮助他们,不然何必插手管这等闲事?!既然他们不识好歹,你也不必为这种人难过了,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去吧!本来,这事儿就不是你能管的!”上官小透手打//转载请注明
“确实不是我能管的…”明鸾喃喃地道,“我刚才遇见他们时,他们正在砍竹子,我本来还在奇怪,他们砍那么多竹子干嘛?后来看到那支箭才想到,他们没有足够的武器,竹子可以削成箭,对他们是一大助力。那一片竹子几乎被砍光了,他们在遇上我之前,应该就已经运走了不少,看那数量,他们最终能制造的箭支,可不是三五千的事,恐怕上万都打不住!准备那么多箭,自然是想要跟官兵打一仗了…百户所还没真正采取行动呢,他们就已经开始备战,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了制止他们就把自己的小命送掉吧?我还没伟大到那个地步…”
崔柏泉叹了口气,蹲到她身边,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你本来就不该插手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反而没有了遗憾,你不必放在心上了。你家里…我瞧你祖父一向是很疼你的,你就服个软,回去赔罪,求求你祖父,事情也就过去了,顶多是挨几板子,或是跪上一晚。但你打算在山上过夜,我可不依。
这雨是说下就下,不知什么时候就积成了泥水,若是在我那屋里,四周没种么险址,倒也罢了,这地方是在斜坡上,一旦泥土松动,这屋贽都未必能保住,你一个小女孩在此过夜,万一遇上点什么事,都没处求救去!”
明鸾缩缩脖子:“现在回去的话我父亲还不知会怎么罚我呢!我不回去…就算要认错,我也是向祖父和二伯父认错,可是他…”她撇撇嘴,“他心里那想法太龌龊了,我就不能让他得意!”
崔柏泉眉头打起了结:“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父亲,子不言父之过,还有女子在家从父的说法,于情于理,你都不该顶撞他的。他若有错,自有你祖父与伯父教导,你身为女儿,怎么能违逆他的意思呢?你脾气如此倔强真叫人头痛!”
明鸾心里不服气但没有吭声。崔柏泉毕竟是古代土生土长的大家子弟,礼教观念早以深入骨髓就算跟她再有交情,有些想法也是不会变的。他也许会纵容,却不会改变观念。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今天也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
她知道自己犯了错,因为近几年事事顺利,自己计划的事也一件件实现了,家里的生活得到了改善,跟家人也相处得越来越好,所以她有些得意忘形。祖父越来越疼爱她,是因为她为家里做的事符合孝义;二伯父会无视二伯娘对她的中伤与非议,是因为她的做法对章家有利;父亲不再用冷脸对母亲,是因为顾虑陈家的面子;玉翟愿意与她做回亲近的姐妹,是因为除她之外再无别人可以为伴。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与思量,她却被他们表现出来的亲切蒙蔽了双眼,忘记了他们其实都是独立的个体,不会受她控制。以前愿意听从她的劝告,也是因为那些事对章家有利。当然,在瑶民这件事上,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负面影响,更要紧的是…忽视了自己和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的观念差异。
明鸾长长地叹了口气,难道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也许这才是理智的做法,可她心里为什么就是觉得难受呢?
百户所马上就要对四姓十八家的人采取围剿行动了,而瑶民们也备好了武器准备大干一场。这场战斗的结果,无论谁胜谁负,死去的人是不会再复活了。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明明是可以和平解决的。可惜…这已经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能过问的事了。
此时在山脚下的章家,气氛也十分凝重。章寂闷声不吭地坐在正堂上,章放、章敞肃立在下方,低头听训。门外,陈氏与周姨娘、玉翟都面带忧色,一边摘菜,一边留意屋里的动静。
良久,章寂才开口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孩子找回来,现在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她怎样了,要是因淋雨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三丫头的身子骨这几年虽有些起色,到底是曾经有过损伤的。”
章放顿了顿,顺从地应了一声:“是。”章敞却有些气愤地道:“父亲,难道就这么饶过那丫头了?她忤逆儿子这个父亲,却不用受罚,叫儿子今后哪里还有脸面?!”
“要罚也要先把人找回来!”章寂忽然提高了声音,面带怒色,“我还要罚你呢!你瞧你说的那都是什么话?!陈家怎么你了?你要含沙射影地把三丫头的过错牵扯到陈家头上,是想干什么?!我们章家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章寂发了怒,章敞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低头应是。章寂见他神情,就知道他还不服气,胸口闷闷的,想要训斥一顿,又怜他这几年受了不少苦楚,心中必然抑郁,而且今天的事,又确实是明鸾有错在先。这般纠结了片刻,他才开口撵人:“还愣着干什么?!趁眼下雨势转小了,赶紧打了伞出去找人!她在村里也没几家熟人,不是去找几家军户,就是在崔家小泉哥那儿。你把孩子带回来,路上不许打骂,要打要罚,也得将人带回家来再说!”
章敞闷声应了,退出堂屋,瞧见妻子陈氏面带希冀地迎上来,心里便有一股怒气涌上来:“你生的好女儿,如今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奈何不了她了,你想必心中很得意吧?!”
陈氏有些无措:“相公,你…”咬咬唇,“我陪你去找吧?兵分两路,总比一个人省事些。”
章敞冷笑一声,回了屋,陈氏连忙跟上去:“相公,是先去找几家军户,还是上山?”见章敞只是坐在床边,却无动作,不由迟疑:“相公不想去找么?那…我去好了。”说着转身就走。
“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陈氏脚下一顿:“相公,今天是鸾丫头错了,但是…那些话绝对不是周叔教她的,陈家也不会教孩子这些,是你误会了。”
章敞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问:“万千户马上就要调离德庆了,新来的千户名叫江达生。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吧?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
陈氏蓦然一惊,猛地回过头来看他。
第十七章 雨后
“早在你我刚成亲不久,就有人告诉我了。”章敞看着妻面带嘲讽,“这个江达生自小就在你家长大,与你兄弟一同读书,简直就像是岳父大人的义子一般,偏偏又没有义子的名份!听说曾经有人提议岳父认其为子,岳父还拒绝了,旁人那时才知道,其实岳父是有意招他为婿的。可惜不凑巧,那年我母亲与大嫂路过吉安,因天雨滞留了几日,听说陈家女儿好,便叫了你来见,言行间也透露了想结亲的意思。对陈家而言,南乡侯府的门第自然不是一介小小的破落户可比的,自然也就弃了前约,将你嫁进我家来了。是不是?”
陈氏浑身发冷,颤抖着声音答道:“不是这样的…江家大哥确实是我父母养大,也确实曾经有人提议我父亲收他为子,但那人的用意其实是在暗示我父亲藉机将江家的田产转入名下,我父亲自然不会答应。至于招婿之说,更是子虚乌有,相公是从哪里听得这些谣言,却来误会于我?!”她心中一片冰寒,本以为夫妻感情淡漠,只是因她做得不够好,又有谢姨娘争宠,丈夫才不喜欢她而已,却万万没想到,早在她入章家门不久之后,就有这等谣言在作祟!难道说…十几年来,丈夫一直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
章敞哪里肯相信她的解释?面上的嘲讽之色更深了两分:“这话说得真真冠冕堂皇!你道我是随便听人说几句闲话,就会信以为真了么?自然是派了亲信去你家乡打听过的!江达生一个外男,又不是你家亲戚,天天在内宅出入,与你是朝夕相处,要我相信你们之间没有私情?这可能么?!”
“我真的没有!”陈氏声音有些沙哑,眼圈都红了,“而且江家大哥自从满了十岁之后,便搬到外院居住了,除了每日随我兄长弟弟一同向我父母请安之外,便再没进过内宅。我们陈家家教严谨,自不会轻易让女儿见到外男。相公是派谁去打听的这些?难不成,…是谢昌么?”谢昌是谢姨娘的亲兄长,在章家出事前,一直是章敞身边最受宠信的长随,章敞有什么要紧事,一向是吩咐他去办的。陈氏忽然记起,在她新婚半年之后,谢昌曾经出过两个月外差,只是章敞没提过派他去做什么。
章敞闻言冷笑一声:“这种丑事,我还没那么厚脸皮叫外人知道呢!便是谢昌又如何?他妹子虽有错,他却是一心忠于我的,他在我身边侍候的日子,比他妹子还长呢!你也休想将错处都推到他身上了,自从我们家出了事,家人尚且不能保全,更何况是下仆?如今他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更不知今生是否有机会再见,就算你骂他胡编乱造,他也没法为自己辩解了!”
陈氏强忍住悲色,颤声道:“相公,你这话是要存心置我于死地了?!我自问入章家门以来,一向谨守妇道,孝敬公婆,相夫教女,从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处。即便章家落魄,我也坚持不离不弃。富贵也罢,清贫也罢,我从不曾动摇过,为何相公却要疑我不贞?!”她深吸一口气,“莫非…莫非真如鸾儿所说,你…你是想要休妻另娶么?!”
“休要颠倒黑白!”章敞忽然激动起来,“你话说得好听,却别以为能骗倒我!你若与江达生没有私情,他为什么要到德庆来?不就是为了与你重续旧情么?!”他跨前一步,紧紧抓住了陈氏的手臂,眼里直冒火,“你娘家想必也答应了吧?当年他们因为嫌贫爱富,弃了他选择我们章家为姻亲,如今章家落魄了,江达生却飞黄腾达,他们又心动了,又想背信弃义了,是不是?!”
陈氏咬牙忍住泪意,用略带怨恨的目光盯着他:“相公,陈家对章家已经是竭尽心力了,你这般抵毁我父母,良心何安?!”
章敞哈哈两声,甩开她的手臂,恨恨地道:“是啊,陈家多么仁义,多么厚道啊!不但一路护送我们章家到了岭南,还又安排住处,又资助银钱,最近甚至还替我们置下了一份小产业!这么厚道的亲家,我们章家人除了一辈子感恩戴德,还能如何?就算你父母这时候忽然过来跟我父亲说,让你我夫妻和离,好将你嫁给江达生做官太太,我父亲也不敢有半分不满吧?甚至于,你们还可以给我寻个村姑做填房,美其名曰不忍见我无子绝后,我们章家就更加感激得五体投地了!跟你们陈家相比,林家真是蠢透了,虽然早早脱了身,名声却一败涂地,四弟妹更是休想再嫁入好人家,哪里比得上吉安陈氏?名声有了,章家的感激也有了,无人能挑你们的不是,可你们一样摆脱了落魄的亲家,一样改嫁了女儿,该得的好处,一样也没少!”他重重啐了一口唾沫,“我呸!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他的神色已经有些扭曲了,情绪显得十分激动,与他相反的是,原本激动得浑身发抖的陈氏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怔怔地看了丈夫好一会儿,便背过身抹去脸上的泪水,淡淡地问:“你不上山寻鸾儿么?那我自己去。”眼尾都没瞥章敞一眼,转身就要走。
章敞飞快地上前拽住她:“怎么?心虚了?这是想要带那死丫头走人了?是啊,那死丫头从来就没有真心敬重过我这个父亲,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你既然要改嫁,她想必也打算跟着走吧?我告诉你,没门!你要走就走,可我的女儿,哪怕生生打死了,也绝不能让她叫别的男人做爹!”
陈氏猛地回头瞪着她,目光中满是恨意,章敞一愣,心下不由得发凉:“怎么?你还敢瞪我?!”陈氏深吸一口气,扭开头,冷冷地甩开了他的手:“你真是疯了!”转身便走出了屋子。
“我疯了?”章敞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拿过门边的油纸伞撑开,迅速消失在雨中,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坐倒在床边,无言地笑着,“哈,哈,是啊,我…我真是疯了…”
门外,宫氏走近窗边,侧耳贴窗细听了一会儿,见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恨恨地瞪了陈氏远去的背影一眼,便转身去了堂屋的方向。
明鸾推开门板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雨好像小一些了,你赶紧趁这个机会回去吧,不然一会儿雨势又加大,你就得变成落汤鸡了。”
崔柏泉用树枝拨动着瓦盆里的炭块,确认火星已经完全熄灭了,便道:“你也别留在这里了,没了炭,这里又没有衣裳被子,你晚上会着凉的。要是雨一直下个不停,你在这儿也不太安稳。还是回家去吧。”
明鸾扁扁嘴,瞧了瞧屋子里的陈设,再看了看屋外的天色,不由得承认,如果没下雨,她在这里住一晚上倒没啥,但如果晚上的雨停不下来,万一发生什么山洪滑坡、泥石流之类的,她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可要她现在回家去挨训,她又有些不甘心。犹豫来犹豫去,她才跺跺脚:“算了,我上军汉大叔家去借住一晚上好了,他家女儿是一个人住一间屋,人很好说话。”
崔柏泉见她不愿回家,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了。他在屋外转了一圈,摘了两片大大的芭蕉叶回来:“拿着这个吧,这雨势虽然小了,但浇到衣服上还是会湿的。”
明鸾笑着接过道谢,又提醒他:“明天我一早进城,要是我母亲来问,你就告诉她我上茂升元分号去了。”
崔柏泉皱皱眉:“你一定要去么?你明明知道盘月月那事儿已经不是你能管的了,还去找柳同知做什么?”他方才已经劝过明鸾一回了,当时她没回应,他只当她打消了想法,没想到并未改主意。
明鸾却道:“制止这场争斗,确实超出了我的能力,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小泉哥,德庆一地的民政,无论是抚瑶还是治安,都是柳同知的责任,他还管着一点卫所军队的事。这场汉瑶之争一起,他肯定会被卷进去的。而那个土典史做了不好的事,肯定不只有这一次,如果以后他又再次造孽,迟早会出乱子。到时候,他死就算了,柳同知身为上司,却要负失察之罪。我既然知道了,怎能不提醒他一声?”
崔柏泉想想也觉得有理,他素知柳同知待章家不薄,便道:“你要去也使得,只是有一点,别说多余的话。还有,你一个人不能独自进城,我陪你去吧。”
明鸾眨眨眼:“不用了,我也不是没去过城里。”
“胡说,你才多大?一个人就敢走四十里路,我要是不陪着,万一出点事,我如何跟你家里人交待?!”
明鸾无奈地道:“好吧,你要陪我去也行。反正路上多个伴嘛。”
崔柏泉放缓了神色:“你也不必这般勉强,反正要进城,咱们就顺便去问问我的差使好了。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满三年了,又总有风声说有别人顶了我的缺,好歹总该给我个准信,我也好安排以后的事。”
还差两个月才到期,崔柏泉完全不必这么早去确认。明鸾知道他是在找藉口陪自己,便也笑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两人各顶一张芭蕉叶,一路说笑着往山下走,走到半路,发现前方的山路断了,原来是一处三四十米宽的土坡被雨水冲刷,完全崩塌了,上头本来种着许多树,都被泥浆卷入山坡底下,天色昏暗,只知道那一片土坡下方都是漆黑,完全看不清坡底的情形。
明鸾不由得咋舌:“厉害,下了几天雨,山上已经有好几个地方滑坡,不过都不及这里的范围大。我们下山后,得提醒别人一声才行,不然万一有人上来,没注意路况,说不定就踩空掉下去了。”
崔柏泉仲手将她往后拉了几步,才探头张望坡底几眼,皱眉道:“天色太暗了,看不清底下严重到什么地步,也不知范围有多广,咱们绕路走吧,先去我屋里拿伞,从那边下山要稳当些。”
明鸾应了,两人调头往另一条小路走,先去了崔柏泉的小屋。左四开门迎了出来,见他们身上都湿透了,连忙扔了一件干衣服给外甥。崔柏泉接过后,却转手递给了明鸾,自己再另取一件。
左四见状没有吭声,只是对明鸾道:“方才你母亲来找过你,我装作是守别处的军户,告诉她你往西边山坡上去了,你回来时没看见?”
明鸾正披着衣服,闻言愣了愣:“没有啊。”忽然想起那片崩塌的土坡,脸色一变,转身就跑了出去。崔柏泉愣了愣,也跟着变色,跑出屋几步,又转回来寻了雨伞,追出去了。
明鸾根据记忆,急急跑到那片土坡下方,只看见那里的泥土都搅着泥水,一脚踩下去,就陷出个深深的脚印,再走一步,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她手忙脚乱地巴住一棵树干稳住身体,便放声大叫:“母亲!母亲你在不在这里?!”
她叫了好几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惊喜地回过头,却是崔柏泉撑着伞追了过来。她有些失望,却忽然听到隐隐的叫唤声,认真听去,可不正是陈氏的声音:“鸾儿…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