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与章敞十几年夫妻,虽然感情不大和睦,但她心细如发,又曾用心揣度过丈夫的性情,从他的言行中猜中他心中所想,准确度相当高。明鸾原本没想到章敞会有这种念头,听陈氏一说,顿时吓了一跳,犹豫半晌,道:“母亲说得有理,现在不管父亲是不是有这样的想法,咱们还是提防些的好,可别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功名,转眼就把恩人朋友都得罪了,要是因此被革了功名,不是要吐血了吗?在考试没开始之前,咱们要想办法把父亲拘在家里,少让他出去,等明年他一考中,就立刻着手搬家!”
陈氏点点头,又道:“马贵这些日子颇为忙碌,等他闲下来,我就跟他说,让他给他叔叔去信,设法在广州城中寻个小宅子,等时候差不多了,再让马掌柜派条船来接我们。如此也省了许多麻烦,岂不干净利落?”
明鸾有些迟疑:“好是好的,但如果是马掌柜帮忙,一定会很用心,别又叫他太过破费了。”
陈氏怔了怔,苦笑道:“我习惯了请他们叔侄帮忙,也没想太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要跟他们客气,也太造作了。”
明鸾与陈氏母女俩的盘算还没开始实施,连章寂那边也不知道,但章敞要应明年童生试的消息却已经传出去了。村子里的人来了好几拨,都是来瞧未来的秀才老爷的,但章敞不耐烦与他们打交道,只躲进静室中读书,陈氏无法,只能带着女儿出来应酬。幸好村民们对于“秀才老爷”都有些敬畏,听说他要苦读不敢打搅,略坐坐就回去了。倒是镇上李家、黄家等大户下帖子来请章敞去谈诗论文,即使明鸾与陈氏明里暗里想阻挠,章敞还是被章寂逼着去应酬了一圈一日刚从另一大户家回来,只觉得头晕脑涨,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到了镇上的酒馆门口。
章敞闻见酒馆内酒气四散,里头的几个酒鬼丑态百出,面上露出几分厌恶之色,抬袖掩鼻,转就要走。这时坐在酒馆靠近门口处一张桌子旁的一个人无意中看见了他,连忙起身追出来:“章三爷,章三爷慢走!”
章敞回头一看,原来是同村的,也是军户之子,平日里在百户所领了个打扫兵器库的差事,为人圆滑,嘴巴很甜,从前也常在章放面前奉承,算是半个熟人了。章敞见是他,倒不好立时挥袖而去,便停住了脚:“原来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喝酒?”
那人笑说:“今儿与几个朋友玩耍,赢了几串钱,心情正好,便喝一杯。章三爷,您要不要也来一点儿?”
章敞怎会与他在一起喝酒?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摆了摆手。那人也不在意,热情地拉着他道:“我听说章三爷很快就要成秀才老爷了,这可是大喜事啊!我们村子几时出过您这样的大才子?等您成了秀才老爷,可别忘了咱们才是。”
章敞眉间略有得意之色,却没打算应下:“好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瞧这人一张嘴就满口酒气,只怕正醉着呢,他哪里有功夫应付一个醉鬼?
那人连忙又拉住他:“章三爷,您别急着走啊。我这辈子除了李老爷家的少爷外,就没跟读书人说过话,听说秀才老爷们身上都带有书香味,闻一闻就能让人涨了见识。好三爷,您让我多闻几口,好让我多几分见识啊。”
章敞只觉得这马屁拍得粗俗无比,皱起眉头便要驳斥,冷不防有人从旁插进一句:“笑话,他身上只有酸腐味,哪里有书香味?若他这样的半桶水都算是才子,我岂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
章敞顿时大怒,扭头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沈儒平,不由得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你成天觉得自己是书香门第出身,其实不过是仗着裙带关系谋和名利,还当自己有多清高呢,也好意思说我!”
沈儒平也冷笑道:“我为何不好意思说你?我好歹也是正经科举出身,中了进士的人,若不是…”顿了顿,掩去那一段,“先父本为翰林,一身才学便是国子监的博士也佩服不已的。你从前不过是考中个秀才功名,还是事先请了人捉刀,又有名师们细细指点,方才勉强得中。若不是勋贵人家的子弟当中,读书有成者少,你这点功名又算得了什么?人家不过是看在你与皇家有亲的份上,高抬你一把,你倒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惊世才子了不成?!”
章敞气得满面通红:“我十几年苦读来的才学,就算称不上惊世才子,也是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哪里象你,家里不过是靠着我们家的权势,才得以攀龙附凤,谁不知你家是暴发?你说我是靠着家世方才得人夸奖,可你不也是一样么?人家也是看在你几个姐姐面上,才夸一句你父子才学出众的。我勉强考中秀才又如何?总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强似你那进士功名,是考官看在你二姐姐的面上才给你的,你以为自己有多高明?!”
他这话一出,沈儒平也怒了:“竖子安敢!你也配说自己是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你不知道京城的人私底下都是怎么笑话你的么?会背几本书,写两首不知所谓的歪诗,就自以为是个才子了,还跑到人家正经读书人的诗会上出风头。若不是石家老大事先跟朋友们打过招呼,请他们多多包涵你的莽撞之处,你以为人家见你做了那种歪诗不会笑话?石家老大为了让你少出点丑,每次诗会总是让那几个无才无德只会奉承讨好人的清客围着你转,不让你与真正有才之人多说话,否则你早就露出原形了!那几个清客也是得了石家老大的好处,方才夸奖你的诗文,又称你为才子,不过是哄你的罢了,你居然还当真了,真真笑死人!”
章敞脸色一白,斥道:“胡说!那蔡有德也赞赏过我的诗文,难不成他也是无才无德只会奉承人的清客么?!”
沈儒平一脸不屑:“他不是清客,可他有求于临国公府,自然不好得罪了石家老大。况且他素来名利心重,便是在仕林中也是饱受非议的,你还信他!”
章敞深吸一口气:“哼,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呢。
你不过是瞧着我功名有望,故意编排了这些谎话来打击我罢了!”
沈儒平怔了怔,没想到章敞居然能看出自己的用意,但他马上又发现对方眼中满是迟疑,半点坚定也无,可见不过是嘴巴硬罢了,立马又得意开了:“你以为我在撒谎?你大可以去问你那好二哥。起初你们兄弟是一齐到石家去参加诗会的,为何他只去了两次就不再去了,宁可跟一班纨绔子弟出游?你不会真以为那是他生性顽劣不争气,不如你稳重好学的缘故吧?”
章敞如遭雷击,忽然记起当年他邀请二哥章放第三次去表兄举行的诗会时,章放不屑地撇嘴道:“我们去做什么?那些人与我们本不是一路的,表哥也只会哄着咱们高兴罢了,还不如跟那些自小相熟的朋友出门玩耍去,好歹嘴里说的话还有几分真。”原来二哥那时候就已经察觉到石家表哥的做法了,只恨他没有告诉自己,害得自己做了那么久的糊涂虫!
章敞的呼吸加重起来,沈儒平一听,心中得意,笑道:“你方才说蔡有德夸奖你的诗文,你可知道他背地里是怎么说的?”
章敞猛地抬头看他,沈儒平嗤笑道:“他说,章家三公子不过是背熟了几本诗文,知道的典故多些,字还算写得端正,如此而已,可惜无论诗文都不通得很,只知道堆砌文字,专用那些冷僻的典故,似乎难倒了读诗文的人,便显得他才学比别人强了,却不知道世间文章,是为了直抒己见,诗词也当言之有物。若是用的典故多,便是有才学,那还做什么诗,写什么文?不如直接把古人的典故抄写一遍得了,科举考试也不必拟什么题目,只让考生们将书本默写出来,岂不更好?”他看了章敞一眼,嘴角翘起:“蔡有德还说,章家三公子走歪了路,但瞧着他那沾沾自喜的模样,只怕与他明说,他还当你是妒忌他,还是不说为妙-,横竖有南乡侯府一日,他那点墨水也就尽够了,自有人奉承他,他也只管继续认为自己是个才子就好。”
这话正正说中了章敞的痛处,他回想起自己这一个多月里的经历,不止一个人劝他少在文章里头用典故,连只有十一岁的女儿也这般说,那位老教谕也曾说他走歪了路,难不成他们都是对的?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全错了么?蔡有德说他沾沾自喜,不肯听信别人劝,那自己这一个多月里的言行,落在别人眼中,是否也是“沾沾自喜”、“不听人劝”?莫非他真的没有半点才学么?
章敞没有跟沈儒平说半句话,便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沈儒平原本还要再追上去多打击他几句的,想了想,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只有那醉酒的人还留在原地,左望望章敞的背影,右望望沈儒平的背影,忽然痴痴笑道:“勋贵?皇亲?什么国公府、侯府都出来了,我只当我喝多了,没想到你们俩比我还醉得厉害呢!”摇摇晃晃地,又晃回酒馆里去了。
章敞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陈氏忙迎了上来:“这是怎么了?你喝酒了么?谁劝你喝的酒?他们不知道你要备考么?”回头叫女儿:“三丫头,去煮碗解酒茶来。”明鸾正在厨房里头,忙应了一声,出来正要说话,便看见章敞一脸苍白地去了静室,心中奇怪,转头问陈氏:“父亲可是病了?咱们给他寻点药吃吃吧?这时候可不能病,一病就要耽误时间!”
陈氏皱着眉头,望着章敞的背影沉默不语。
章敞对妻女的话听得分明,却没有力气去回应,他坐在静室中,扫视周围的书本、笔墨纸砚,又听得对面屋里文虎缠着让祖父章寂教写字,却被章寂教训说:“小声点儿,你三叔刚回来正用功呢,别吵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周姨娘在院中小声对陈氏说,刚买到了一只老母鸡晚上炖汤给三爷补身体。还有玉翟在窗下问明鸾:“冬季将至,三叔最怕冷了,父亲去年给我买了小手炉,今年我与母亲一处住着,比平日暖和,小手炉就给了三叔吧?省得他冷了手不好写字。”如此林林总总。
全家人都盼着他能考中,为了让他安心备考几乎是倾全家之力。万一他没考中,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章敞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身
却说沈儒平打击了章敞一番,心中得意,索性打了二两酒、再买了一包卤肉回家打牙祭。杜氏见了有些心疼:“咱们家虽说近来略宽裕了些,也比不得从前,钱要省着点花,你平白无故买这些做什么?”
沈儒平得意地道:“今儿我做了件爽快的事索性买了酒菜回来庆祝庆祝。”
杜氏不解,等她把事情细细问清楚了,脸色都变了:“咱们还要指望章家别把咱们女儿的底细泄露出去讨好都来不及,你怎么反而得罪了他家?!”
沈儒平不以为然:“往日咱们也没少讨好他们,几时得过好脸?横竖他们都要跟我们家作对的,倒不如凭心意行事,也省得受那窝囊气!”说罢便不再理会妻子,径自倒了酒,就着那卤肉喝起来。
杜氏见状,便知道他有些恼了,想了想,上前柔声赔笑道:“相公莫恼你说得也有道理。其实,我早看不惯章家行事了,若不是为了大姑奶奶与咱们容儿着想,我又怎会忍到今日?就怕他家恼了相公,会拿大姑奶奶与容儿出气。”
沈儒平皱皱眉,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大姐那里她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了,只要大姐夫风光一日,他们便不敢真休了大姐,大姐即便挨几句骂又有什么要紧呢?等到日后大姐夫来接,自有出气的时候。至于容儿…”他顿了顿,“你不是说她很得柳太太与柳姑娘欢心么?还怕章家怎的?”
杜氏想想也是,稍稍安下心,忽然记起一件喜事,忙笑道:“相公,忘了告诉你了,今儿有一桩喜事—容儿的亲事有眉目了!”
沈儒平一震:“当真?!”
“当真!”杜氏笑道,“今日我去瞧容儿,给她送点东西,又见了柳太太一面。柳太太问我容儿年岁几何,生日属相,可曾订过亲事。我告诉她后,她便笑说,我们容儿真是难得的好姑娘,很是讨人喜欢,若是我们夫妻答应,她愿意为容儿保媒,说一门好亲事!相公想想,这话还能是什么意思?分明是看中我们容儿了!”
沈儒平大喜,但旋即又收起笑容:“你确认柳太太真是这个意思么?兴许她只是想把容儿说给另一户人家?”
杜氏道:“柳太太说了,包管我们满意,还说容儿这样的好姑娘,定要配个十全十美的好孩子,而且容儿这么好,真想让她长长久久地留在家里。你想想,这话还能有别的意思么?柳家的大公子已经到该说亲的年纪了,城里无数士绅富户都有意将女儿嫁过去,柳太太一直不肯松口,却也没挡着人家带女儿来见她。她还从没有夸过哪家的女儿呢,却对咱们容儿赞不绝口,加上她对我说想把容儿长长久久地留在家里,怎会不是看中了容儿做她媳妇?”
沈儒平欢喜得难以自抑:“这简直就象是在做梦,她居然真能看上我们容儿?我们可是军户啊!”
杜氏哂道:“相公这话可说错了,咱们家眼下虽是军户,但世代书香,太子妃都出过,容儿能嫁进他家,原是他家的福气!若是担心门户不合适,只要柳同知愿意,让你脱了军户身份,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说得对。”沈儒平想了想,“章老三也能考科举,做生员,我为什么不行?我的才学可比他强多了。明儿你再去找女儿,让她想法子说动柳太太帮忙,只要我能得到参考的资格,等明年中了举人,谁还敢说我女儿配不上柳家的哥儿?!”
杜氏笑容一窒,眼角瞥了瞥他那伤残的手臂。
(昨天封推,本该加更的,但我有点不舒服,从医院回来吃了药,睡了一觉,醒后只来得及码那五千来字,只好今天再补上一些,两章加起来也有一万二了,就当是三章吧,请大家见谅。)
【第三卷·平地雷】第30章 打击
沈昭容听完母亲杜氏的话,立时就惊得站了起来:“好好的父亲怎会有这样的想法?那科举岂是那么容易考的?即便是寻常军户,也没这个指望,更何况咱们家本是流放来的罪人?父亲从前已经得过进士功名,只是后来家里坏了事,方才被革,既然被革了,又怎能再考?若是这般,那些因犯了事而被革去功名的人又何必哭天喊地?”
“你不知道,这事儿原有个缘故。”杜氏将章敞要再参加童生试的事说了,柔声对女儿劝道,“你父亲也是听了这事儿,方才起的心思。章家与我们沈家本是一样的处境,章老三既然能考,我们家为何不行?”
“原来如此。”沈昭容叹道,“章家有个好姻亲呀,若不是那茂升元有献粮之功,章三叔又怎会有这个福份?”她劝杜氏:“母亲还是想法子让父亲打消了念头吧,咱们家又没个好姻亲,也没什么功劳,官府岂会答应?别的不说,光是父亲手上的伤残,又有谁会许他参加考试呢?即便考了,也是不中用的,比不得章三叔,性子虽高傲些,却也没什么不足之处。”
杜氏叹道:“我的儿,我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可你父亲是铁了心要与章老三比个高低。沈家也是世代书香,你父亲的才学不知比章老三强了多少倍,若不是当年宫变被连累了,如今早进翰林院为储相了。流放几年,他也吃了无数的苦头,若是无望倒还罢了,眼看着章家与我们同是罪人之身,他家儿子却能再次参考科举,叫他如何甘心?我也想过了,咱们比不得章老三,有个富有的岳家愿意花钱给他买前程,但你不是颇得柳太太喜欢么?章老三也是走了柳同知的门路才有望参考的,若是柳太太愿意帮你父亲说句好话,你父亲未必就不能考。”
沈昭容听得眉头直皱:“这种话要怎么说?外头的公事,内眷岂能轻易插嘴?柳太太虽嘴上说喜欢我,但也是有限的,未必愿意为了我去冒险。若是一个不好,她随时都有可能厌了我呢,得不偿失,还是算了吧。”
“你这傻孩子。”杜氏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道我让你帮你父亲说好话,只是为了他么?我更多是为了你!你想想,你出身书香世家才貌双全,姑母是太子妃,连做太孙妃都够格的,可偏偏因为咱们家如今落魄了,才沦为军户之女。世人皆是看重门第的,即便知道你出身见识不凡,也要嫌弃你如今的家世,说亲的时候便缺了底气。但如果你父亲能参加科举这又是两说了。他好歹是进士出身,一肚子真才实学,区区童生试又怎能难得倒他?若是顺利搏个案首也是可能的,若是能顺顺利利考中举人,谁还敢嫌弃你?!”
沈昭容脸微微一红,目光闪了闪,颇有几分意动。只是她还有点理智,没有因母亲的话昏了头,冷静下来道:“母亲主意虽好,可惜乡试比不得童生试,童生试只要地方官府不说话,也就得过且过了。但到了乡试,人家考官一瞧父亲的履历,知道是革过功名的,哪里还会让他继续考下去?指不定连秀才的功名也一并革了,还有可能上达天听,告我们家一状呢,到时候岂非得不偿失?不如安分守己的好。”
杜氏闻言一窒,咬牙道:“那就只考童生试,不考乡试好了。秀才也比军户体面。”同时她也有些不解:“那章老三又为何要考?即便在德庆他能中个生员,日后难道就不参加乡试了?况且生员总是要进官学读书的,等离了这里,总有人会发现他的来历。”
沈昭容想了想,道:“章家情形不同,他家虽是因罪贬来的,但犯的只是御前失仪之罪,并不是什么大罪过,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家是因悼仁太子之事受牵连的,罪名毕竟摆在那儿呢。如今章二伯又做了百户,这是六品的武职,章三叔等于是官家亲眷了,加上章家不止他一个男丁,也用不着他去执役,若是卫所的长官与管军籍的同知都同意他参加科举,知州也不反对,那就没人会多嘴。他只要考中生员,就能转为民籍,之后是否再考下去,并不重要,他家也不缺那点钱粮。”她冲着母亲苦笑:“咱们家却不同,除了父亲,再无余丁,若父亲去参加科举,谁来执役?咱们又没有门路,卫所那边是不会答应的。”
杜氏皱着眉头想了半日,始终不甘心:“无论如何,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咱们若受困于军户的身份,日后为你说亲时,定会遇到难处的。母亲也不瞒你,昨儿我来的时候,曾陪柳太太说笑。当时她一再夸你好,还说要为你保媒呢。我瞧她的意思,分明是有意把你配给他家大公子!”
沈昭容一愣,连忙追问:“真的么?她真说过这种话?!”她脸上露出惊疑之色。
“确实说过。”杜氏将昨日柳太太说过的话一一复述给女儿听,面带喜色道,“你瞧,她分明就是看中你做媳妇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提亲呢。若到时候你还是个军户家的女儿,柳家脸上不好看,说不定就要变卦。好容儿,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千万想想法子,说服柳太太。退一万步说,她既窨意让儿子娶你,怎么也希望你的身份体面些,就冲这个,她就该向柳同知进言不是?”
与她喜滋滋的神色相比,沈昭容脸上一片苍白,仿佛受到什么巨大的打击:“她…她当时真是这么说的么?!她没有提过大公子?!”
杜氏愣了愣,被女儿的反应吓了一跳:“容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妥?!”
沈昭容眼圈都红了,走到门边探头瞧了瞧屋外,确认无人经过,方才关了门走回来,哽咽着道:“母亲,您昨儿就该跟我说的,若是我早些知道,说不定已经想法子回绝了。您以为柳太太说的真是大公子么?这怎么可能?城里不少士绅富户看中大公子,有意结亲,柳太太还看不上呢,更何况我这个军户之女?前些时候,她总是传了我去,看着象是问我柳姑娘的起居琐事,但总是恰好遇见大公子的书童来回话,她便问那书童大公子在外头的事。那书童每次都要盯着我瞧,我心里着恼,只当是下人不知礼数,因我是在客中,也就没多事。可昨儿个,有个婆子特特来寻我说话,说要托我做些针线活。我虽觉得这婆子无礼,因听旁人说她男人是柳家的管事,只得以礼相待。谁知那婆子走了以后,便有旁的丫环告诉我,说她是那书童的祖母!我那时候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听母亲这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您昨儿就该回绝了才是,我们家再落魄,也是书香门第,怎能与仆役为妻?!”杜氏如遭晴天霹雳,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你说的可是真的?!柳太太怎会做这种事?!我们即便是军户,那也是正经人家,哪有逼你嫁给她家仆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