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岂能容二虎?长此以往很难不兄弟阋墙,甚至于兵戎相见。然现今天下底定,那么要开始夺位了?
“看到什么精彩之处了?这么入神?”他不知何时来到我跟前。
“呵!”我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本掉到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弹去上面的灰尘,看了一眼书的封皮才轻缓道,“原来你喜欢《素思》这类婉约诗词?是能陶冶性情,只是看多了,人难免伤春悲秋的,对身子不好,孙妙手说你忧虑过深,得静心安养,少看才是。”他说罢就把书递给我。
我接过来,浅淡的说,“不过随便看看,不较真的。”只是无意翻起的那一页,正是《离恨》,心倏地被刺痛了一下。
他转过身望出窗外,忽然提议道,“下了两天小雪,今儿个总算是放晴了,不如出去走走?”
这个主意让我心动了,想起自己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到外面散步,都快发霉了,便神差鬼使的点了点头。
他刚要抬步,又细心地拿了搁在架子上的披风替我拢上,这才走出门去,动作一气呵成,自然得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们俩从前就是这样相处的,最近他这种亲昵的动作似乎做得有些过了火,弄得我常常不知所措。我跟他曾经是那么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他那么傲然,突然对我放低姿态,让我没由来的恐慌,可是心里又隐隐的在期待什么,真是万分矛盾的想法。
幽郡还不太平,所以我们没有去很远的地方,只到了府衙后的一方小湖前。
嫩冰犹薄,生机萧瑟。
冰刀似的冷风让我忍不住颤了颤,倒是比在屋里醒神几分。忍不住瞄一眼身旁的萧泽天,他站得笔直,似乎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好像没什么可以影响他一样。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温如书生的人,可以瞬间散发凌厉的气势,而等他平和下来时却又能让人放下心里紧绷的弦。
北风呼啸寒栗,我们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半天我才慢吞吞地说,“到了冬天,一切都衰败了。”完了,我这个人真的不善言辞,没有比这句话更无聊的了。
“是么?我倒不觉得。冬的煎熬不过是为了来年春的勃发。”他满眼不赞同,然后随手捡起了一根树枝,敲开了薄冰,“你瞧,这么冷的天,鱼儿也能活。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很多人都为活着而努力。”低眼看去,几条鱼不畏寒冷在冰湖了畅游,而他仿佛话里有话,我等着他的后文。
“阿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还活着。”他转过身,那墨黑深邃的眼眸睨着我,声音在旷远的天地更显悠远,“逝者已矣,往事如烟,而我们都还活在这个世上,这比一切都重要,拘泥过往,只能让人裹足不前。”
他每说一句就朝我靠近一步,我为了避他差点滑了一跤,他机敏的扶着我的手,“小心。”而后苦笑,“你总是避我如蛇蝎。”
我低眉顺目,装作听不到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我没有那么潇洒,说放下就能放下了。
这时我发现脚边雪地上有个眼熟的玩意,像是从他袖袋掉出来的。我比他快一步捡起来,鄂了一下,讶异的抬头问他,“这不是我的香囊吗?”
那个多年前被玉奴拿走的香囊……熟悉的花色,可是,带着的人已不在了,物是人非。
我没理会他一闪而过的懊恼之色,捏着香囊觉得里面似乎还藏有东西。我拿出来,是玉奴的字——二哥,请替我好好照顾昭昭。
我颤抖着声音说,“明明是他答应我的……”为何要别人帮他达成
玉奴,你对我太过残忍。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我把香囊捏紧在手心,依旧觉得那种无法遏止的痛一波一波地袭来,怪不得人家说,越是想忘记,越难忘记,最好的方法是,把它永远藏在心里,不再怀念。也许刚才萧泽天就是这个意思,可是曾经那么一个人,那样一段过往,怎能不再想?
“阿染,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容不得我们左右的。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会照顾你的。”他说的这句话是用肯定的语气的。
按照穆朝军制,打仗完以后,朝廷会收回虎符,为的是怕有人调令军队逼宫。萧泽天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麾下的军队也陆续回到各自的属地,他也要回京。
他照顾我?他用什么身份照顾我,我又用什么身份留下来?有些底线,我很难打破。
我当下冷着脸,淡淡的回拒,“我不要回邑宁。”我也想好了,要回到沅犁那里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他瞬间又变回那个专制霸气的明王,斥道,“不回去你能去哪里?你以为现下就是天下太平,任得你天地逍遥了?再说还有朝曦呢,你不是跟玉奴说,会好好带他的么?” 他一个接一个犀利的问句让我窘迫不已,狠厉的眼神似乎要把我吞噬。
可是我回去又能怎么样?玉奴已经不在了,敬为回了老家……难道我一个人住在偌大的沈府?“我知道世道不好,不过我真的不想回去。”我吸了吸鼻子,咕哝了一句。那时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破天荒的没有跟他据理力争,那服软的语气甚至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良久,他才放松绷紧的身体,叹了口气,“阿染,阿染……”
后来他只是一直在念这个名字,没有再说别的。换做以往,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这天的我跟他,都很奇怪。
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悄悄然改变着。

相煎何太急

后来我忍不住问他,“你是为了什么而想要照顾我呢?为玉奴?为了甄家或者沈家?还是……为你所选择的‘天下’?”
他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话,“你怎么从来就没有想过,我只是为了你呢?”
如巨石落湖,一下重重地落入我的心间。
只为……我?
我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这时,苍穹又下起了迷茫小雪,白蕊缤纷,地上的积雪渐渐厚重起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再没跟我说话,而是迈步往原路走回去,步子却是很小很小,重重地踏出一个又一个小坑,我顿悟,这个,也是为了我。
我在后头跟着他的步伐慢慢地走着,仿佛这是一条走进他心间的路,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或许,其实从很早以前我便知道了他的心意,可是我自己却下意识的抗拒这种不安分的想法,抗拒他的身份,抗拒一切的可能,而现在,理智已经渐渐被情感打败了。
回到府衙以后,他便让看似等候许久的几个幕僚请了去,我顿时松一口气,我毕竟还需要用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隔天,我还没有理清自己思绪的时候,司青却来了。
“司大人请进。”长衫飘逸的他显得风雅翩翩。
他颔首,撩起袍子阔步走进来,“沈姑娘,烦请你收拾一下细软,待会我送你出城。”
“怎么了?是明王殿下让你这么做的?”这两天都看不见萧泽天,难道说他想通了,改变主意了?
“姑娘别多想,殿下此番全是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请你尽早离开幽郡,我会派人一路保护的。”
我觉得这时候司青的神情比以往都要凝重,弄得我心里沉沉的,“司大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没多少要收拾的东西,随时走都可以,只不过我想先把事情理清楚。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是否要跟我说。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道,“陛下龙体违和,着太子监国。太子念幽郡方平,民不聊生,希望殿下能留在此地整肃吏治,安顿百姓。”
“什么?”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高喊了一声。
太子监国,所以让萧泽天留在幽郡?这摆明是以权谋私!
萧泽天又赢了艰难的一仗,名声自然就比这个只安坐在朝堂上的太子要多几分。幽郡离邑宁十万八千里远,快马日夜不停蹄也需要三四天的脚程,万一邑宁真有什么变数,可真的是鞭长莫及啊……
话匣子一开,司青像冲破了顾忌,悠缓而道,“沈姑娘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殿下的用心良苦。现在已经是关键时候,稍有差池,明王府上下都有可能性命不保。大家都劝殿下不要来幽郡,可殿下却铁了心要亲自出征,才会让太子有机可趁掌控了朝堂,失了先机,为的是哪般,姑娘应该比司某更清楚。殿下如此重情厚意,难道不值得姑娘倾心相待?”没想到闻名天下的关中才子竟也是性情中人,三番两次的为萧泽天说话。
为了我才出征么?或许我是一个理由,却不是全部,更多的是因为他是明王,是玉奴的哥哥。
会冲动的萧泽天,也就不叫萧泽天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既然他决定来幽郡,那应该把所有的后果都考虑到了。我以前常说他无情,其实他应该是面冷心热的人,玉奴灵柩回京的那天,我看到他的眼眶是红的,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伤得更深,因为玉奴等于是他带大的弟弟啊。
只是他跟玉奴不是一母同胞尚且能做到如此,为何那萧诚轩却能痛下杀手?沅犁重创,幽郡陷危,监国越权都不过是为了除去两个威胁到他的弟弟。不过想来也是,李建成跟李世民不也是一母同胞?却最终兵戎相见,喋血玄武门。宫廷,从来都是血腥的地方,亏得那么多人汲汲营营。
我摇摇头叹道,“司大人,你错了,即使不是为了我,他也会来的。玉奴是他的亲弟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难道得司大人你信服乃至倾力相助的明王会是个为了私欲,不顾一切的人吗?”
既然是他做的决定,那么即使我反对也没有意义了吧?前日他要我留,我非说要走,现在可以走了,心里怎么觉得像针扎般的刺痛?
司青身子一怔,深深的看了我久久,喃喃道,“相煎何太急……姑娘说的是,是司某愚钝了,惭愧,惭愧。”
我沉吟道,“司大人,走之前我想去见见殿下。”
“殿下说公务繁忙,就不送姑娘出城了,让你失望了。”
原来,是他不想见我,我们终究是不能啊……
我收拾好了以后,就随着司青坐马车出城。经过战火的洗礼,幽郡城内真的是满目疮痍,不过已经比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好了很多,也是,萧泽天治下,焉有不平?
出了城,官道两旁树木森森,有种让人凝重的气氛。
司青说,萧泽天让人送我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前日他还坚持让我同他一起回邑宁,没有半分妥协的余地,现今却轻易松口,这样看,情况真是很不好。我的心里很矛盾,竟然执着地想再见他一面,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能做什么?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极有可能成为他的绊脚石,况且,我跟他之间没捅破那层纸,凭什么留下?
蓦地,笃笃笃,急速的马蹄声震天。马车似乎减慢了行速,最后停了下来。我掀开帘子往后看,霎时愣了,是天下闻名的名驹“追电”?!萧泽天,他怎么追来了?!
马儿嘶叫了几声,周围顿时安静了。
我坐立不安,心怦怦直跳,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期待着他追来的!
马鞭慢慢地挑开深蓝色的帘子,心不设防的映上了那双深邃的黑眸,他就这么定定的凝着我。四目相对,默不言语,他渐渐地朝我伸出手来。我忽然明白他的意思,这第一步,或者说,我们之间的每一步都是他先迈出的。
你只要在原地等我,让我靠近你就可以了。
“你……愿意跟着我吗?”他迟疑地,忐忑地问了出口。山不过来,我就过去,这个内敛、霸气的男人比我认知中的还要执拗。
从初始见他,那个柔阳的冷情少年,到成长为霸气的明王,再到沅犁那个伤重隐忍还能在绝境中带着幽默的男人。不知不觉中,牵动了我的思绪,尽管我一直不承认。
看到他顶着寒风,不顾任何人的眼光,郑重地朝我伸出手来。那一刻,我居然浑身的细胞都在说我愿意,不管什么天下,不论什么身份,亦不计较什么恩仇,这个天地,只有我跟他。
有人说,我们应该活在当下。
我那时竟想也没想就握住了他宽大的手,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是的,还犹豫什么呢?我已为瞻前顾后,失去了太多,太多了。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我,狂喜洋溢于表,却在瞬间又沉淀下来,谨慎地追问,“你知道‘跟着我’是什么意思吗?”
我笑着颔首,“嗯。”
“即使连命都没有?”他反问道。
“嗯。”
“应承了,便是答应做我的女人了……”他加重了语气。
“嗯。”
他仿佛移不开目光,“真的不悔么?”
我握紧他的手,低声说道,“永不言悔。”这是跟他说的,也是跟我自己说的。若是不幸撞到南墙,也是我的选择,与人无尤。
他黑眸一凛,手臂用力,把我拉到马鞍上,紧拥在他的怀里,“我以为……你不会答应我的。”他的声音依旧,幽沉有力却带着点雀跃的味道。
我仰脸瞅着他反嗔了一句,“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把脸搁在我的肩窝,痒痒的蹭着,在我耳边低喃,“阿染,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
那时,我真的相信他。

天涯共此时

太子萧诚轩监国,竟是让亲弟弟在外不得归,看似举贤不避亲,实则是想趁机揽下京畿政权,让大局底定,而陛下没有阻止,是不是默认了他的做法?从以前就知道萧世乾偏帮长子,看来所言非虚。
明明眼下形势严峻,迫在眉睫,可是萧泽天他们却一反常态,气定神闲得跟无事人似的,倒显得我多虑了。可我知道不是,表面上越平静,暗地里越是波涛汹涌,高深莫测。
显仁八年的新年是在幽郡度过的,没有多热闹,其实我反而喜欢这种得之不易的平静。
如果细心留意,会发现他是一个做事很有规律的人,早上雷打不动的练剑,然后去书房处理公务,吃完午饭后会小休一会,然后去巡城,真真的一丝不苟。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处境么?
这个本应该想出应对之法的男人想的却是要我给他做顿饭。我看自己也很久没有下厨,便爽快的应承了,好在手没有生,痛快地做了个五杯鸭,栗子三宝,就还差一个什锦藕丁,一下锅就能熟了。
“嗯,在做什么呢?还没好?”冷不防的让人从后头箍着我的腰肢,吓得我差点连锅铲都扔了。
我没转身也知道是谁,用手肘挣了挣他的胸膛,嗔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进来作甚?”
“我就想看看你,这还不成?”他言笑晏晏的揶揄。
这人平日的规矩礼法立得挺严的,现在却没皮没脸的,真是双重标准!
“也不害臊,若让你手下见着了,不是一世英明一朝丧么?”
“谁敢碎嘴我拔了他的皮。”他冷哼了声,手劲紧了紧,左右瞅瞅以后贴着我的耳朵问,“嗯,我怎么没有见到‘七丝’?”
我忍住用铲子拍人的冲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得倒美!谁给你做?去去去,别挡道,菜都糊了!”七丝又叫七思,用七种不同颜色的食材做成的冷盘。在穆朝,这是新婚妻子给丈夫做的第一道菜,寓意成亲既立七世缘,思君,爱君永不变。
他眉眼挑得老高,忿忿地哼道,“总有一天我能吃到的!”一字一顿,跟立誓似的。
我懒得跟他理论,推着他出了厨房,这才敛下眼,默默地把菜起锅。
七世缘?似乎离我很遥远。所以我只要现在。
也不知是不是他瞧出了我的心不在焉,饭后不由分说就拉着我出了门。上元节前后幽郡有庙会,所以眼下正是热闹的时候,难以想象几个月前这里还是风声鹤唳,哀鸿遍野的死城,时间,果真能掩埋一切。春寒料峭,正月的天冷得让人发怵,庙会人很多,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那暖意透过掌心传了过来。这时我们路过一个捏面人儿的摊子前,见到各形各异的小人儿便生了兴致。
他瞅我多看了两眼,就低声喊着,“老板,也给我们捏一对。”
“好嘞,马上就好。”生意不断,老板眉开眼笑的,利索的动起手来,立马就出现了跟我们两个打扮一样的面人儿,他似乎很高兴,随意掏了银子放下,也不要人找钱就又拉着我往人堆里钻。
我忍不住打趣他,“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他尴尬的别开眼,“我从未试过这样轻松随意地闲逛,每次不是被人前呼后拥的,就是有事在身没那闲情逸致,今日是难得的舒心。”
我哑然,突然有些心疼他,握着他的手也下意识的紧了紧,他似感觉到了,抬眼对上我,眼里满是笑意。这两个月是我见过的他最多笑容的日子了。
突然有人从背后撞了我一下,我整个人扑向他怀里,幸得他眼疾手快的扶稳才不至于狼狈跌倒,本想站起来,结果脚踝传来揪心的疼,崴到了。我才觉得奇怪,一摸腰间,大喝,“呀,不好!他们抢了我的钱袋!”我说着就要去追,结果疼得连站都站不稳。
他眼神凛了下,扶着我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嘱咐了句,“你别动,等我回来!”然后飞身追了去。
他很快就回来了,我问,“怎么了?抓到了么?”见他不言语,我又开解道,“只是些碎银,破财挡灾吧!”
他摇摇头,说道,“我已唤了人跟去,很快就有着落了,到时一窝端了去!这伙人趁机作乱,近日已经有不少人来报官了,不除不快!只是没想到他们竟敢抢的你,该死的!”他暗咒一声。
我一听,当下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苦笑着,“我还说你怎么见天似的让银子煞人眼,敢情是要引蛇出洞呢!”不过是打着悠游的幌子办正事,哪里是放下心了?
他仿佛没听见我抢白他,只是蹲下身子,微抬起我的脚轻微摁了摁,我一呼疼,他那种狠厉的眼神若隐若现的,转过背沉声说道,“来,我背你回去。”
我望了望四周,脸热热的拍开他的手,“做什么呢,大家都看着,你扶着我就好,要不就叫辆车吧。”
“随他们看去!”
最后我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好无奈地趴在他背上,这个人天生是个霸王,轻易不让人忤逆他。
尘寰疏影匆匆而过,满心里都漫着喜悦,天地间似乎只有我跟他两个人。
他背着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心贴心的,我紧紧地依靠着他宽大厚实的背脊,霎那间,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迷蒙间,忽然想起了前几日府衙的一次喜宴。
他属下有个侍卫是幽郡人士,自幼便跟世交叔伯的女儿定了娃娃亲,为了建功立业投奔了穆军,后来跟在他麾下,多年未曾回家。经此一役,才知那未婚妻子竟然还等着自己,欣喜非常,请示了他这个主帅,得准后即刻拜堂成亲。他身份尊贵,所以也与高堂同坐在高位上。我隐没在热闹中,默默地看着新人拜堂,心道,命运的安排真是奇妙,若是有一方失了约,这段姻缘便会化为乌有,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那天他跟我说,“若不是你家发生那事,我们两早在一起了,估计孩子也半身高了。”
我淡笑不语。
他那一刻似乎慌了神,急急的说,“阿染,我一定风风光光的迎你进门。”
风风光光吗?
他慢慢地背我回去以后,二话不说就弯下身说要帮我揉擦药祛瘀,一点都不顾忌男女之大防。我红着脸,把脚缩起来,“不用你,我自己来!”
他皱着眉,“你的手都没劲,逞什么能?乖乖地让我帮你上药!”那语气好像我是他豢养的宠物似的。
我哪里肯依他,一直晃着脑袋,试探地问,“要不叫孙大夫来?”
“我来!”他冷下脸,似乎觉得再说半句都多余,直接抓小鸡似的握着我的脚,除去罗袜,一边往手里倒了药酒一边往我脚上抹去,嘴里嘀咕着,“姑娘家的脚怎么能随便给别的男人看?”
我听了一愣,随即抚额,敢情他是在别扭这个?无语问苍天,他自己不也是男的?真是大男子主义作祟!
他见我龇牙咧嘴的,手劲也放轻了,软着语气哄道,“你忍着点,会有些疼,好在没有伤了筋骨。”
那有力的手掌轻柔着足心,心弦一扯,掀起了异样的波澜,我细声的嚷着,“好,好了,不用再揉了……”不过,会听我的话的,也不叫萧泽天了。
这好好的一次出门竟然带伤回来,弄得这个霸道的人非要我待在房里养伤哪都不能去,要不我好说歹说,估计连地都沾不了边。他一忙完公务就过来,我鼓起腮帮子别开脸不看他。
他宠溺的刮了下我的鼻子,“小丫头片子,还真不高兴了?”
“我只是扭到脚了,又不是残废!”我不满的叫嚷着。
“等你好了就能出去了。”
“我早就好了。”
“外面不大太平,我不放心你出去。”
“待在这里很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