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生抿唇一笑:“嗯,我记得,可我说了你别打我,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正在挨冷受冻,只觉得你柔弱可爱,跟个漂亮娃娃似的,又弱不禁风,想抱起来看看,谁知道还真轻得不得了,而且你脸红的样子也好玩,就舍不得撒手了。”
夏侯渝佯怒:“枉费我念念不忘那么多年,敢情你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顾香生故意叹了口气:“这么说我还吃大亏了,你小时候多漂亮可爱,现在却……”
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她的嘴唇已经被封住。
即使在这种时候,一条有力的臂膀依旧不忘紧紧搂住她的腰,垫在下面,让她不至于被身下高低不平的鹅卵石硌到。
在这个漫天星光的清澈夜晚,彼此的气息火热交缠,当对方将自己的满腔情意传递过来时,顾香生几乎要被这份扑面而来的炽热烫疼了,她目光迷离,眼底倒映着星河,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又或者在梦里。
伴随着脖子微微往后仰起,承受不住头发沉甸甸的重量,簪子掉落下来,浓密的发丝黑鸦鸦铺满背部和身下,还有几缕调皮的,被风吹拂到近前的小溪里,跟着里面的星光一并潋滟荡漾。
灯笼放在边上,被下面的溪水浸透,嗤的一声熄灭了。
然而这样的夜晚却并不需要灯笼,借着明亮的星光,也足以看清一切。
包括人心。
怀中的娇躯玲珑有致,即便隔着衣裳,夏侯渝也能想象那是一具怎样的软玉温香,对于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言,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压倒了意志力。
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夏侯渝悄悄红了脸,勉强按捺脑海里叫嚣着要继续的声音,停住了动作,假装不经意地看了身下佳人一眼。
顾香生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什么旖旎暧昧的气氛登时不翼而飞。
可怜夏侯渝的忍耐,却遭来毫不留情的嘲笑,他恼羞成怒,二话不说,直接低下头将那笑声悉数吞入肚腹。
良久之后,相贴的面颊缓缓分开,夏侯渝没有起身,而是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微哑:“你若不想去齐国,就不必勉强,我会安排人手送你出城,届时你想去蜀中也好,想去大理也罢,只要告知我一声下落,方便我将来找你,别又跑得不见人影。”
顾香生:“若是我想去齐国呢?”
夏侯渝一怔:“可我记得你不喜规矩束缚,若以归顺臣属的身份去了齐国,你也许会受些委屈。”
顾香生拧住他的脸颊往左右两边拉,好端端一个俊俏郎君登时变成大饼脸,她笑嘻嘻道:“什么时候在你眼里,我就是连一点点委屈都受不得的人了?”
夏侯渝哭笑不得任由她捏脸,乖乖不敢反抗,好容易将话说完整:“是我见不得你受哪怕一点点的委屈……”
顾香生一怔,停了动作,又揉揉他被捏红的脸,夏侯渝趁势将脸贴过去磨蹭两下,这种顺着杆子爬的行为遭来一记嗔怪的白眼。
“是我的想法变了。”
“嗯?”
“从前我虽然出生富贵,却总想着平平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这种想法本来就与我身处的环境格格不入,就算是经历过魏临的事情,我依旧没有改变,若非邵州的事情绊住手脚,现在的我也许已经在大理或蜀中隐居,又也许在前往的途中遭遇各种不测。但也恰恰是邵州这个地方,改变了我的想法。”
“今日会谈回来,举城百姓提灯相迎,他们说,要拥徐澈为邵州之主,说让徐澈自立,他们愿意誓死追随,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真的非常感动,而且震撼。之前,我并未觉得自己为邵州做了多少,也不觉得别人会记住这些事情,可事实上,他们的确是记得的。”
她指着邵州城的方向:“你看,我们的努力,使得千千万万户人家因此得到安宁和太平,如果邵州当初一开始就开城门投降,必然不可能得到如今这般优厚的条件,如果邵州誓死顽抗到底,更不可能有现在这番景象,我很庆幸我们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而这些苦心,百姓都记得。”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够种种花,养养草,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可这世道注定不太平,天下之大,去了蜀中或大理,得一时平静又如何?那些地方迟早也会被卷入战火,而我的出身,又注定不可能置身事外。圣人都说,退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然退不了,倒不如往前一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转过头,深深望入夏侯渝的眼底,认真道:“更何况,既然说好了,等你三年,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前方奋战,我却躲在后头,一点力都不出,等着坐享其成罢?”
她嫣然一笑,目光里仿佛也有星光,夏侯渝看得痴了。
“也许世间有许多女子是这样,可我顾香生不是。”
良久,夏侯渝深吸口气,将她揽入怀里。
“香生姐姐。”
“嗯?”
“我很庆幸,这辈子能遇上你。”
“嗯,的确如此。”饱含笑意的声音。
“我也很庆幸,魏临将珍珠误以为鱼目,舍弃了你,要不然,我怎么会有机会呢?你知道吗,我在离开魏国的路上遇见你那会儿,心头雀跃得都要飞起来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想着要如何将顾香生变成我的香生姐姐。”
“原来是蓄谋已久。”某人嗯哼一声。
“去了齐国之后,因为你的身份,也许会遇到不少阻碍,包括陛下那边,也许会对你表现出比较浓厚的兴趣,你心里有数即可,却不必太过担心,这些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的。”
“我怎么听着像是你要逼宫?”
“……你想太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原本寒冷的夜晚也不再感觉到冷意,顾香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床榻上,而外头早已天色大亮。
兴许是听见她下榻穿鞋的动静,诗情推开门,端着热水走进来,调侃道:“娘子昨夜过得可还好?”
顾香生面不改色:“嗯,不比你去找于都尉好。”
诗情脸色微红:“娘子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顾香生笑道:“你快些嫁过去罢,我都烦你了,等你嫁人了,我才好找两个更年轻水嫩的婢女来服侍。”
诗情明知她在开玩笑却拿她没办法,面色红通通的。
“昨夜我什么时辰回来的?”顾香生随口问。
“什么昨晚,您是早上才回来的,而且是被夏侯五郎抱着回来的,那会儿您睡得正沉,他还嘱咐我们不要吵醒你呢!”
迎着诗情暧昧的眼神,顾香生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十日后就要启程去齐国了,你与于都尉的亲事,你自己心里可有个章程,现在要办未免仓促了些,如果不办的话,等去了齐国,情势会更加不明朗,我也不知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你若是反悔了,也还来得及。”
正如顾香生为诗情谋划,诗情担心的却也不是自己的亲事,而是顾香生:“既然说好了,那无论贫富贵贱,哪怕是下狱丢脑袋,婢子也不悔。但娘子您也打算跟着去么?去了齐国,齐人说不定会因为您的过往而为难您的!”
顾香生开玩笑:“若我不想去,你和碧霄会跟着我走么?”
诗情居然点点头:“我不好代碧霄做决定,但我自然要跟着您的。”
顾香生:“那于蒙怎么办?”
诗情笑了笑:“我固然对他有好感,他也想娶我,可相较而言,自然是您更加重要,咱们说好了要当一辈子的主仆和姐妹,您也早就被我们伺候习惯了,若是一个人走,让我怎么放心?”
顾香生心头一热,拉着她的手:“你放心罢,我不委屈,关于齐国的情况,阿渝说了不少与我听,许多事情我也早就想好对策了,再说邵州的事情既然有我的份,就算去了齐国,齐人要为难,我也得一起受着,怎能置身事外,一走了之?”
诗情忧心忡忡:“可我听说,齐国皇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顾香生:“能为乱世枭雄者,谁容易相与?但不容易相与,不等于蛮横胡来,越是眼界广阔的人物,看得也就越远,我在魏国已是‘死人’,齐君折辱我也毫无意义,他若是脑子灵光,就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诗情点点头:“您走,我就走,您留,我就留。”
顾香生:“我上辈子肯定积了许多福,这辈子才能遇见你们。”
诗情却扑哧一笑:“夏侯五郎必是从您这儿学了不少甜言蜜语的本事,才能反过来将您哄得服服帖帖!”
顾香生终于脸红了,狠狠瞪她一眼:“死丫头,平日里看着文静,说话比碧霄还能噎死人,不要你了,去找于蒙去罢!”
……
元月,当河上坚冰尚未完全融化之际,齐使夏侯沪抵达邵州城外,刺史徐澈率官员百姓出迎,奉上官印,邵州归附齐国,成为南平最后一个归顺齐国的州府。
自此,南平朝廷俨然只剩下京城及周边地区,成了一个孤零零的空壳子。
元月中旬,南平天子派人送书文至齐国,表示愿尊齐为正统,并年年上贡财物,却为齐国拒绝。
元月底,齐国威胁出兵,南平天子被迫降齐,低头称臣,被齐君封为顺安侯,启程前往齐都上京。
而此时,徐澈顾香生他们一行人,也才刚刚抵达上京。
作为降臣,他们的待遇甚至比南平天子还要稍好一些,毕竟邵州地位特殊,而且因为藏与修史,使得徐澈等人名声大震,天下皆知,饶是齐君也不愿慢待。
但另一方面,不管如何体面,他们终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了别人的地盘,许多事情也就由不得自己了。
前途未卜,吉凶难料,新的篇章又将揭开。

卷六 人间何曾识天香

第118章

上京原来不叫上京,而叫燕州,是北方规模稍大的城池,齐国定都于此之后,方才改名为上京,这里头自然不乏为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但一个名字叫得久了,大家也就自然而然接受了,现在再提燕州,未必有人知道是哪儿。
时下有句话,叫“不入潭京,不知繁华,不过上京,不知壮阔”,意思就是论繁华程度,魏国潭京自然首屈一指,但如果说到整座城的雄浑高阔,却非齐国上京莫属。
不过当徐澈他们抵达齐都的时候,却发现传言有所出入,上京的城墙的确十分高大坚固,即便是先前夏侯淳攻打邵州所用的冲车云梯等物,只怕也很难将其攻破,站在城墙下面仰望,足以令人产生自身渺小之感,而入城之后,就顾香生所见所闻,人来人往,接踵摩肩,繁华也绝不下于魏国京城。
这毕竟是齐都啊,作为天下有数的强国,其都城又能逊色到哪里去呢?
夏侯沪与夏侯渝带着他们入城之后,便有官员前来接应,将众人送至驿馆下榻。
前者二人则直接前往宫中复命。
驿馆是新修的,内中陈设一应俱全,在京城这种达官贵人云集,寸土寸金的地方,它的位置也称得上绝佳,毗邻东大街,闹中取静,周围的宅第多为齐国官员所住,驿馆所在的从云巷,这一整条巷子都是驿馆的外墙,可见这座驿馆有多大。
而现在,偌大一座驿馆,只住了徐澈他们几个,负责接待的官员来自鸿胪寺,叫汤晗,说话很客气,兴许是上头事先交代过了,对方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他们是降臣便露出轻慢的态度,这令徐澈他们大有好感。
“敢问汤公,陛下何时召见我等,又准备如何安置我等?”汤晗将要离开之际,徐澈忍不住问。
汤晗笑道:“不敢得徐郎君这一声汤公,我表字将明,直呼其名便可。”
在魏国那么多年,回来又任一方长官,徐澈不至于连这等人情世故都不明白,亲亲热热地喊起“将明兄”,又问道:“我等初来乍到,诸事不晓,心中惶惑,还请将明兄指引一条明路。”
这边话音刚落,那头徐奇赶紧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绣袋塞到汤晗手里。
汤晗有点犹豫。
徐澈笑道:“那里头并非俗不可耐的阿堵物,而是一块美玉,正所谓美玉配君子,将明兄可不要嫌弃。”
汤晗这才微微舒展了眉头:“我与徐郎君一见如故,往后可别整这些繁文缛节了,没的辱没了咱们之间的交情!”
话虽如此,那个绣袋却没有还回来。
“实不相瞒,上头如何打算,我并不是很清楚,我的职责便是招待好徐郎君和各位,关于你们的去向,现在朝廷还未发明旨。”
说罢,他又安慰道:“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座驿馆是新修的,本来是为了给南平天子准备的,但他现在受封顺安侯,来了上京之后便有现成的府邸住,自然不必再住这里,而且上头既然能将这里安排给你们,这说明朝廷对几位的看重,起码也不会低于顺安侯。”
徐澈叹道:“虽说如此,可一日没有着落,我们这心总像是悬在半空,虚得慌啊!”
汤晗神神秘秘笑了一下:“我不妨再给你们提个醒,上头吩咐了,各位的起居用度,一应是比照侯爵以上来的,总之不会比顺安侯差。安乐侯你们认识罢?”
见徐澈等人点点头,他道:“当日安乐侯来投,住的地儿可还没有这里好呢!”
他口中的安乐侯,自然便是魏善了。
这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想也是好笑,昔日在魏国的老熟人,如今兜了一大圈,居然又在同一个地方,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送走汤晗,徐澈问其他人:“你们怎么看?”
顾香生笑道:“便是看在你那块美玉的份上,他也不至于骗我们,不过看来这位汤寺丞知道的也并不多。”
徐澈颔首:“既来之则安之,且在这里住着罢…”
顾香生笑吟吟道:“周姐姐与我一道去看厢房么,还是你要选个别的院子?”
周枕玉脸色一红:“说什么呢,我自然是与你一道!”
此番来齐国,徐澈并没有带上崔氏,自打上回顾香生的身份曝光之后,他便打定主意与崔氏一刀两断,可崔氏不愿和离,当时南平也正内乱,徐澈没法狠下心将人直接赶回京城,便只好由得她住在刺史府隔壁的别院,实际上也表明了恩断义绝的意思。
饶是崔氏脸皮再厚,遭受这样的待遇,也没法强撑着住下去,苦苦支撑过邵州与夏侯淳作战那段时间,待南平一归顺,她便拿着徐澈的和离文书踏上回京的道路。
徐澈素来是个厚道人,即使闹到这等地步,他也不忍心让崔氏独自带着婢女上路,而是派了人护送。
没了崔氏这个正室,徐澈自然不乏桃花运,其中便有对他暗自倾心已久的周枕玉。
只是妾有情而郎懵懂,徐澈对待周枕玉,不能说不亲近和善,但这份亲近和善却是建立在熟人的基础上,看得旁人都不由替他们着急起来。
顾香生有意捅破这层窗户纸,便笑道:“我还有诗情陪着,不需要周姐姐,徐郎君孤家寡人,不如周姐姐去住在他隔壁,你们也好多多往来。”
周枕玉瞪她一眼,脸色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我是过来做生意的,住外头也成!”
顾香生忙拉住她:“别呀,这里这么宽敞,你住外面还要多出一份钱,岂不是当了冤大头,徐郎君,你还不帮忙劝劝么?”
徐澈回过神,这才忙道:“阿隐说得是,你就住下来罢,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周枕玉平日里多爽利的一个人,听见徐澈如此说,却半句话都应不出来,只会低头讷讷不语。
虽说以“齐国上京繁华,生意好做,想来这边开拓药铺分号”为借口,可旁人谁看不出周枕玉的用心?他们在齐都尚且吉凶难料,她却肯千里迢迢跟过来,单是这份心意,便比崔氏要可贵不知凡几。周枕玉人品端正,虽说算不上美貌,可也清秀有余,先时有崔氏在,顾香生没有提起此事,现如今男未娶女未嫁,她自然乐见其成。
不说别的,单冲着自己与徐澈这么多年的交情,顾香生也希望他能够安定下来,有个贤内助相伴,帮忙打理中馈。难得的是,徐澈不是那等凡俗男子,就算婚后周枕玉想继续行商,他肯定也不会觉得可耻或反对。这样天造地设的姻缘,又上哪儿找去?
可饶是于蒙这等大大咧咧的人,也都看出周枕玉的那份心意,徐澈自己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也没用,众人各自安排好房间,诗情与于蒙尚未正式成婚,自然跟着顾香生一起住,大家各自占了一个小院,彼此又相连在一起,往来也方便。
自打汤晗来过之后,齐国上下仿佛将他们选择性遗忘,安乐侯和顺安侯听说都面过几回圣了,唯独徐澈他们,一直没有人前来召见,后来便连汤晗也来得少了,徐澈向驿馆的小吏问起,对方却一问三不知,驿馆所在的地段,住的多是齐国的达官贵人,一巷之隔的外面时常有车来车往的动静,偏偏此处门可罗雀,他们住在这儿,倒真成了“大隐隐于市”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见踪影,夏侯渝还是常来的,每回登门都会大包小包,给顾香生捎上许多齐都之内有名的吃食,又总想带她出去玩耍,只是顾香生不想给他招惹麻烦,故而屡屡拒绝。
如此过了半个月,连徐澈都有些坐不住了。
齐国倒不曾拘着他们,想出门还是可以出门的,只是得有驿馆的小吏跟着。之前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怕惹麻烦,大家就还安安分分待在驿馆里,连于蒙这样好动的人,有情饮水饱,成日跟诗情一道,时常在驿馆的别院和园林里游荡,成双成对,这里占地足够大,半个月下来倒也不嫌腻。
周枕玉要开分号,带着掌柜时不时出门查看地段门面,了解齐国药铺的经营状况,像她这种排不上名号的商贾,齐人当然不会花费精力去关注她,她反倒成了一行人中最自由的,也时常给徐澈顾香生他们带来外头的消息。
譬如安乐侯归顺齐国之后,魏国那边将江州等地夺了回去,齐国不知是想休养生息,还是暂时不欲生事,也没什么动静,双方峙而不战,暂时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状态,就像高手过招,随时都会打起来,但谁又都不想先出手,所以在静静等待,一边观察对方的破绽。
这一日周枕玉从外头回来,便说西市有个马市,前阵子从回鹘那边俘来不少战马,朝廷拿去最好的一批,剩下有些品相一般的就拿出来公开售卖,问他们想不想去逛逛。
回鹘人素来以骑兵闻名,他们的敦马自然也不同于中原的马匹,就算品相一般,上不了战场,但用作日常驮物骑人,都要比普通马好很多。
顾香生有些兴趣,于蒙也兴致勃勃,徐澈内心有些焦灼,亦想借着这个机会出去散心,众人便相约出门,一路来到西市。
自从那天入城之后,他们就没再踏出过驿馆,这还是头一回有机会仔细游览上京城。
跟着他们出来的驿馆小吏显然对这座城市有着非同一般的归属感和自豪感,主动为他们介绍起来:“这上京城分成东西南北四块,中间是内城皇宫,四面俱有民宅和商业区域,咱们今儿要去的西市,主要是卖宝刀马具的,也时常有人在那里坐庄开斗兽戏,观者如云,下注者更多,几位郎君娘子若有兴趣,不妨也去玩上一玩。”
所谓斗兽戏,就是拿上两只动物,促织也好,公鸡也罢,让它们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互相缠斗,分出个高低胜负,围观者可以下注押某一边,其实也是赌博,只不过换个地方,不在赌坊里而已。
众人对这种游戏并不陌生,便道:“魏国和南平也都有。”
“那可不一样!”小吏笑道,“上京城大,玩得自然也更大,有些人斗上了狠劲了,拿着自家美貌姬妾出来作赌注,还有的散尽家财,就为了买上一只品相好的促织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小吏又介绍道:“东市多是卖些精致玩意的,什么南海珍珠,雨丝缎,只要您想得到,便没有买不到的,南市和北市卖得零散,什么都有,一时倒不好概括,若是想吃好吃的,什么竹节庄,彩云楼,这些大饭庄,东南西北都有,倒不必专门冲着某个方向去。”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顾香生便问:“那我们今日出来,若想逛个遍,不知得花费多少时辰?”
小吏扑哧一笑:“恕我直言,就算城内有马车,方便得很,但您想必也没办法逛个遍的,上京城实在是太大了,单是西市,您若想驻足细看,怕是一上午过去,还未必能看完一半呢,反正来日方长,还不如分作几天。”
马车到了西市便停住,再往里头是商业区,一般是要下车步行的,因为两旁道路都被商贩占据了,就算马车进去也走不开,还不如走路来得更快。
当然也有一些飞扬跋扈的达官贵人,偏偏要在这种地方纵马,结果时常闹出伤人事件,据说屡禁不止,平民百姓没处说理,只能祈祷自己别遇上这样的人,或者就算遇上了,也能及时躲开。
这些八卦逸闻都是从驿馆小吏口中得知的,这人是土生土长的上京人,平日里在驿馆也清闲得要命,想多说话都没机会,好不容易遇上徐澈他们这些“土包子”,自然卯足了劲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