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触及坐在靠窗吧台边的微生阳,我顿时气短。
大约是注意到我过分热切的目光,他淡淡转头看向我。
“什么事?”他问。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魔界传来消息说…”
“我知道了。”他点头。
“所以我要…”我继续。
“好的。”他点头。
“那你?”我狐疑地看着他,他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和你一起去。”他接口。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乐极忘形,扑上便大力的抱了一下,“你太好了!”
有了这个大魔王坐阵,一切都会好办很多吧。
微生阳僵住,随即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往咖啡里加糖。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加糖。
“老板…”我开口。
他置若罔闻。
“老板…”我楔而不舍地开口。
继续听而不闻。
“老板…”
“干什么?”他终于回过神来,微微皱眉,看向我。
“你的糖…”我指了指他面前的咖啡杯,我数过了,从刚刚开始他已经往里面加了九个糖块了。
微生阳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抬头看我,“有事?”
我摇头,“没事,没事了,老板你很强大…”
搞定了微生阳,我跟洛特报备了一声,锦绣糖果屋暂时歇业,准备大队人马杀回魔界,看魔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离是魔宴同盟的,乖乖退出会议。
一切准备就绪,我轻咳一声,看向乌桑,“乌桑,你的家属问题…”
乌桑的眉头微微一跳,低头看向扯着自己衣角的那一双纤纤素手。
“松手。”
“不要。”董家恩摇头,眼泪汪汪。
“松手!”乌桑开始磨牙。
“我不要!”董家恩摇头,“我要跟你一起去!”
“那是魔界!魔界!不是旅游胜地!我们不是去观光的!我们回去是因为魔界发生了事情!”乌桑额头青筋直跳,显得面目有些狰狞。
可惜的是我们董家姑娘不吃这一套,依然固执,“我要去!我可以帮忙!”
“你?你去给人家当午餐?”乌桑鄙视了她一下。
“你太小看我了!”董家恩跺脚,娇嗔。
“小看你?我知道你力气很大,可是如果对手是魔怪,你又能干什么?”乌桑继续鄙视。
董家姑娘发火了。
她是真的发火了。
因为…她的纤纤玉手里冷不丁地甩出一张符,而且那张符里冒出一团火,更重要的是…那团火将乌桑的俊脸熏得黑了一片…
嘎嘎嘎…乌鸦成群飞过。
连同我在内,所有人注目的焦点都投在了董家恩身上。
“你到底是谁?”乌桑抹了一把脸,瞪着董家恩阴森森地道。
“我是董家恩!”董家恩乖乖回答,她似乎被他的黑脸吓到,就差没有立正敬礼了。
“你不是普通人类。”微微眯起眼睛,乌桑看着她怒道。
“我我我…”自知理亏,董家恩垂下脑袋。
“该死的你敢骗我!”乌桑发飙了。
“我没有!”董家恩慌忙为自己辩解。
“上一次被怪物打伤,也是做给我看的?”乌桑似乎真的动气了。
骄傲如狼族,这家伙又是狼王,自然是骄傲到了一个境界,现在发现自己被人欺骗,不气疯了才怪。
我看着董家恩刚刚那一手,出手不凡,显然不是普通人类,可是她的确没有恶意。
“我是驱魔族的传人…”董家恩小小声地回答。
驱魔人爱上魔?
又是这样老套的故事,都不嫌硌牙硌得慌。
“你说什么?”乌桑握住弓,咬牙,“你是驱魔人?”
“我没有恶意的,我真的是想帮你!让我陪你去魔界吧,我算到你们此行凶险,我可以帮你们的!”纤细的小手轻轻握住乌桑的大手,董家恩眼泪汪汪。
“你会算命?”我有些惊讶。
“我会用水晶球占卜。”董家恩低头道。
“带她一起去吧。”想了想,我道。
“不可能!”乌桑大声反对,“万一她心怀叵测怎么办!”
闻言,董家恩的脸色苍白一片。
“你不相信她?”我看向乌桑。
“她一开始就在骗我。”
“你不相信她?”还是一样的问题。
乌桑瞪我。
“不要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我看着他,淡淡开口。
入魔界
再一次站在连接人魔两界的时空之门入口处,我对着眼前这一扇长满了青苔的破石门长吁短叹,感概万千。
四周还是一片荒芜,只有杂草在风中轻轻摇曳…
乌桑依然寒着一张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几千万,董家恩委委屈屈地跟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好久不见,蔷薇。”对着空气,我笑道。
“陛下。”破石门上跃下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郎,金色的卷发从黑色的斗篷里散下,含妖带魅。
她行了礼,然后转个身,微微嘟起丰润的唇,撒娇一般的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如两把浓密的小扇子,扇得人心里痒痒,更衬得那一双秋水双瞳愈发的勾人心魄,“执政官大人,人家以为你在人间乐不思蜀,忘了回来呢。”
洛特笑眯眯地伸手走上前,蔷薇便掂着脚尖,攀着他的肩,奉上红滟滟的双唇。
见洛特和蔷薇吻得如胶似漆,缠缠绵锦,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情景真是万分的熟悉啊。
“你们在腻歪什么!”小山是个憨人,才不管什么风花雪月郎才女貌,他嚷嚷着一手一个,将两个吻得跟连体婴似的家伙左右分开,“魔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一个女人进了女王的城堡,自立为女王。”蔷薇正色道,“我向精灵王奥兰多发了求救讯息。”
夺权?政变?
“哪一族的?”洛特微微皱眉,问。
“不知道,她豢养了一群奇异的魔物,杀了很多没有臣服于她的魔族。”蔷薇看向我,“陛下,如今大部分魔族已经归顺于她。”
“我想我知道她是谁。”我微微皱眉,想起了那一日巫马火野企图夺取我身体的事情。
“是谁?”众人都一脸好奇兼八卦地看着我。
“宗教裁判所第二百六十五任所长,巫马火野,她十六岁接手宗教裁判所的所长之位,是天赋异禀的除魔者。”
“什么?她是除魔者?”蔷薇微惊,“那她为何以魔界女王自居?还是她有什么颠覆魔界的阴谋?”
“有没有阴谋我不清楚,但她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我想起了那一日与闻人白在宗教裁判所大殿见过她的事,“她放出了封印在宗教裁判所地下的远古魔物,并与之订下主仆契约,以身伺魔,将肉身喂给了那些魔物,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怨灵。”
微生阳哼了哼。
我忙看向大魔王,不知道他有什么指教。
“我正好饿了。”微生阳淡淡开口。
哦?!用那些魔物来填肚子吗?不愧是大BOSS,好嚣张!
正在讨论的时候,忽然一阵腥风刮过,远处一阵尘土飞扬,一只混身血红的魔物发现了我们,它张牙舞爪盛气凌人的扑了过来。
我注意到这只魔物与之前见过的都不太一样,就像普通版和升极版一样,这只满身血红的魔物显然不好对付。
小山已经按捺不住率先出手了,我看小山对付那魔物绰绰有余,便也乐得坐壁上观,清闲自在。那魔物明显不是巨人族首领的对手,被小山打得四处逃窜,乱吼乱叫。
天空突然之间变了颜色,血色的云朵大片大片地聚集过来,我仰头一看,大惊,不是云朵,它们全都是升级版的魔物!
足足有上千只!
这下有得忙了。
洛特、奥兰多也收起了看戏的神情,加入战局。乌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媳妇状的董家恩,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
董家恩低着头乖乖地躲在他身后,黑亮亮的眼睛却瞅着那只拉着她的大手偷偷笑,眼中满是甜蜜。
手忙脚乱,我再也不能坐壁上观,侧头见微生阳依然一脸云淡风清地站在原地,我忍不住大叫,“老板,你不是饿了吗?这里好多食物呀!快来吃!”
微生阳淡淡看了我一眼,优雅万分地开口,“我这个样子怎么吃?”
我嘴角略略抽搐了一下,“那您倒是变身呐!”
“没有人惹我生气。”微生阳十分淡定地道。
我差这点忘了,这个家伙是生气才变身的,一手解决掉离我最近一只魔物,我磨磨牙,恶从胆边生,转身一拳头便揍向微生阳,他老人家居然轻轻松松躲过了,我打了个跌,差点滑倒。
“身手太差了。”微生阳淡淡看了我一眼,对我刚刚的攻击做了一番品评。
啊啊啊!
这个家伙,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我咬牙切齿,狠狠的扑向他,准备先灭了他。
“陛下陛下!冷静冷静!”奥兰多飞了过来,安慰被气得失去理智的我。
“我们离婚!离婚!”我尖叫。
“呃?”奥兰多眨了眨眼睛,小小的翅膀歪了一下,差点跌下去。
离婚?
“他不是说我是他老婆嘛!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我继续大叫。
微生阳的眼睛已经危险地眯了起来,“离婚是什么意思?”
“离婚就是从此我们一刀两段!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
“我不准。”微生阳的声音冷得开始结冰。
“我偏要!”我磨牙。
众人绝倒。
“别惹我生气。”微生阳阴森森地看着我。
生气?我乐了,原来这么简单就生气啊,枉我刚刚费了那么大功夫。
墨黑色的短碎发一点一点变长,一直拖到地上,身高体型也渐渐发生变化…
那个刚刚还跟我差不多高的少年一眨眼间大了一号!
华丽丽的美少年成年版,大魔王萨麦尔登场!
可是…他的攻击目标是我…
啊啊啊!
我火烧了屁股似的开始四下逃窜,“搞错目标了,搞错目标了!”
萨麦尔冷哼,双掌中释出黑色的气体,那黑色的气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蔓延了头顶的整片天空,将那些魔物包裹于黑雾之中。
待那黑色的迷蒙消失时,所有的魔物都已经不见了,简直比杀虫剂还要灵。
“它们被封印了?”我眨了眨眼睛,愣愣地问,大魔王不愧为大魔王,这个效率很惊人呐。
“吃了。”冷冷地斜睨我一眼,大BOSS还在记恨刚刚的事。
“为什么?”我眨了眨眼睛,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发扬光大。
“封印了它们还能出现,不如吃了彻底。”大BOSS冷酷到底。
我抖了抖,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得罪他了,保不定哪一天他会说,既然莉莉丝你一直不能觉醒,不如吃了你让你永远属于我…
一想起他一口一口将我吞下肚子,然后阴森森诡笑的模样,我便开始抽搐。
“你在想什么?”大BOSS忽然微微勾了勾唇。
“没没没…”我一叠连声的摇头,转身飞快地跑开,“还是快点去看看城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吧!”
站在那一栋疑似中世纪建筑的巨大古堡前,众人停下了脚步。
城墙上的绿色藤蔓都已经枯萎,在那些枯萎的藤蔓之上,覆盖着另一种奇异的物体,鲜红的藤蔓如毒蛇一般,还在轻轻蠕动。那些蠕动的藤蔓将通往城堡的道路全都堵住了。
我尖叫一声,一跃而起,坐到了小山的肩上。
“你…又在干什么蠢事?”萨麦尔冷冷地抬头瞪我。
又在?我干了很多蠢事吗?
“蛇蛇蛇…”我颤抖着指向那些蠕动的东西。
“这是魔藤,是来自地狱的植物。”萨麦尔一如既往的鄙视我。
我坐在小山的肩膀上,死也不肯下来,看到那些蠕动的红色藤蔓我就发寒,魔界变态的东西果然还是太多了。
来自地狱的植物…在城堡里的那一个,果然是巫马火野吧!
“为陛下效劳是我的荣耀!”小山一脸荣耀地大步上前,走在前面开道。
我一脸感动的拍了拍他的肩,果然是个好同志。
幻像
城堡里一片冰冷,巨大的壁炉里没有半点的火星,我看着壁炉旁那张豪华的古董描金木椅,微微出了神。
鬼使神差地,我从小山的肩头上跃下,缓缓走上前,一屁股坐在那张描金木椅上。
“晓晓!”洛特的声音惊醒了我。
我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怎么了?”
洛特一把将我拉下那张描金木椅,“刚刚你的神态,跟白颜夕一模一样。”
我微微睁大眼睛,这么诡异?
“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这里的阴气很重。”董家恩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水晶球来,急急地道。
“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魔界。”乌桑白了她一眼。
“不是的不是的,是另一种阴气,与魔族不一样的气息!”董家恩忙不迭地解释。
“另一种阴气?是怨灵吗?”我看向董家恩,问。
董家恩点头。
果然是她,巫马火野。
我侧头,隐约见到一个小小的背影坐在那张豪华的古董描金木椅上。我微微一惊,看到那个小小的背影缓缓转过脸来。
“白颜夕!”
有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萨麦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幻像。”
我点头,推开他的手。
“这里被施了幻术,大家小心。”洛特后退一步,护在我跟前。
乌桑、洛特、奥兰多、小山背对着我和董家恩,将我们护在中间。
“幻术是术法中最为可怕一种。”董家恩小小声地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幻术是直指内心的一种术法,它能唤起人的心魔,彻底击跨对手,让人毫无还击之力。”
我下意识地捂住心脏的位置,白颜夕…是我的心魔吗?
死气沉沉的巨大壁炉里冷不丁地跳起一簇幽幽的火光,仔细看去,那并不是火,竟是萤火虫。
无数的萤火虫从壁炉里飞了出来,将黑暗的房间装点得一片璀璨,像夜空里的星星,可是这些美丽的星星却都暗藏着杀机。萨麦尔抬手,我以为他要揍我,忙缩了缩脑袋,却见他的手中燃起一团黑色的火焰,将那些萤火虫困在火中。
那些困在火中的萤火虫被烤焦了,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竟然散发出一种幽幽的清香。
壁炉旁的古董描金木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女人,她缓缓转过身看着我微笑。
是巫马火野!
果然是她!我微微握拳,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闻人白!
“欢迎光临我的城堡。”她微笑着轻轻抚摸着蛰伏在她脚边的一头魔物,鲜红的指甲映衬着苍白纤细的手指,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凄艳。
我咬牙拔下手上的玉戒,五指聚成利刃,疾速掠向她。
瞪大眼睛,我竟然直直地穿过了巫马火野的身体,我的攻击对她无用。转身看向她时,她正桀桀地笑。
“我的身体早就献给伟大的魔主了。”
她是一个怨灵,一个没有身体的怨灵。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看向她,压抑住想杀了他替闻人白报仇的念头。
“我想干什么?”她大笑,“我想要得到你的身体和力量,我想要成为魔界的女王,我要替迦斯报仇!”
“你这无能懦弱的失败者,迦斯为你被钉上了十字架,你却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吗?!”
“不是!迦斯是神职人员!你不要把他当作你野心的借口!”我大声反驳,想说服她,也想说服我自己。
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害怕,下意识地想靠近洛特和萨麦尔他们时,却发现萨麦尔和洛特他们都不见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巫马火野冷笑着抬手,她的手上出现了一面幻镜,镜子里的景像让我停止了呼吸。
不对,我是吸血鬼,我本来就没有呼吸。
我看着镜中的幻像,目瞪口呆。
“没有亲身体验过,你又怎么知道迦斯所受的折磨!”巫马火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合上张大的嘴巴,微微握拳,全身都在颤抖。
那面幻镜之中,有一片暗黑的海,海边一块凸起的礁石之上,竖立着一个十字架。
十字架上,吊着着一个男子,他的手腕和足踝处都钉着巨钉,他被钉在那宽大的十字架上,白色的套头毛衣上血迹斑斑…
那个人…是迦斯。
“他在哪儿。”我开口,声音在颤抖。
如果那十字架上吊的人是迦斯,那米迦勒的身体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谜团里爬不出来。
“来吧,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会成为魔界最伟大的王!我要带着我的族人们直入第九天!替迦斯报仇!”巫马火野的声音让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直入第九天?与天界为敌?掀起新的战争吗?!
我摇头,这是幻像,这一定是幻像!
“你不是一直想再见到迦斯吗?我成全你。”巫马火野冷笑着,猛一抬手。
我被吸入了那面幻镜。
脚下是湿冷的沙滩,我独自站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四下张望,黑沉沉的海面仿佛被墨汁染过一般,漫无边际。
这是哪儿?
我在哪里?洛特他们呢?
“神灵啊,择人而食的魔怪,已从墓穴中爬出…”忽然一阵咸咸的海风吹过,我听到风中夹带着一种模糊不明的声音。
那语调平和而安详,可是听到我的耳中却犹如万箭齐发,那是金戈铁马一般的声音,带着肃杀。
我循着那声音一路找去,那声音越来越近。
停下脚步,我看到在沙滩之上,有一群身披白袍的信徒,他们赤着足,绕着一块礁石围成一个半圆,面色庄严肃穆,口中齐声诵唱。
“以神的名义,愿此人,神灵的孩子,重新回到神的身边,愿神仁慈的双手护佑他的平安,宽恕他的罪…”
“阿门…”
我终于看清了,在海边那一块凸起的礁石之上,吊着一个男子!
迦斯!
那是迦斯!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我冲上前,“放开他!放开他!”
我尖叫着冲向他们,毫无章法,完全忘了自己是吸血鬼,忘了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仿佛只是一个无助的孩子想要救回自己最重要的人,我毫无防备地用蛮力冲上前。
直直地穿过他们,我狼狈地跌倒在沙滩上,不敢置信地回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到我的存在。
他们都看不到我…他们都感觉不到我…
为什么!
迦斯被钉在那个十字架上,那些巨钉钉入他的手腕和足踝,殷红的血液从伤口蜿蜒而下…
他被钉在那个十字架上,白色的套头毛衣上血迹斑斑…
“迦斯!迦斯!”我爬起来冲到他身旁,我想救他,可是我的手从他的身上直直地穿过,我碰触不到他!
我碰触不到他!
那些殷红的血刺痛了我眼睛,我一次一次徒劳无功想救下他,却无能为力!
他缓缓垂下头,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无声地滑落在沙滩之上,一名白袍的信徒走上前,踩在那眼镜上,“喀啦”一声脆响,那眼镜碎成无数的小片。
“说,你是否认罪!”
迦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执迷不悟!”
“万能的神,祈求放逐这妖魔,使它不再回到他的身边,它的眼睛永远看不见他,它的双手永远碰触不到他,它的口中永远喊不出他的名字!”
迦斯忽然颤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
“不…”干涩开裂的唇上渗出点点血珠,他咬牙,“不要…”
“诅咒这妖魔,让它永远无法回到你的身边,它的眼睛永远看不到你,它的双手永远触不到你,它的口中永远喊不出你名字…”那些白袍的信徒轻轻地吟唱。
“我的晓晓,不是妖魔!”他轻颤着唇,开口,“不要诅咒她…”
我瞪大眼睛,眼泪猛地滑下。
听到这禁忌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白袍的信徒们开始惶恐。
耳边的诵唱声愈发的激烈起来,那被钉在十字架上也依然温和如天使的男子忽然浅浅微笑。
迦斯缓缓闭上眼睛,苍白干裂的唇轻启。
他在说什么?
我站在他的身旁,听他的轻喃。
“晓晓,即使你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我,即使你的双手再也碰触不到我,即使…你的口中永远无法喊出我的名字…”
“可是这一回,让我来看你,让我来触碰你,让我去到你的身边…”
“那时,我将会成为你身边一抹温暖的阳光,陪着你,保护你,并且…永远不再离开你,永远不再抛下你一个人…”
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掉下,我看着他,心里有某一处忽然被填满。
他没有认罪,他没有因为我是妖魔而认为爱我便一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