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也适时做出一个小儿的神情,心里却在想,让陈图业看着龙玄一路,龙玄到了月州之后,他要怎么安排?月州的知府可是柳双士的弟子,他的手伸不进去。或许邱澈有他的办法,可是将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罗维无法放心。
兴武帝命赵福去将魏太医唤来,让魏太医当着他的面,再为罗维把一次脉。
魏太医不多时到了,看到罗维就差一点瞪眼。他明明叮嘱这位公子大人不要出府,要好生在府中将养,怎么他刚回宫,这人也来宫里了?
罗维忙冲魏太医笑道:“没想到我和魏太医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魏太医忍着气给兴武帝行了礼,听兴武帝命他给罗维把脉,忙就走到罗维的跟前,一手搭上罗维的脉门,一边就问罗维:“公子的心口可还憋闷?”
在兴武帝面前,罗维是一切都说好。
魏太医把出的脉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刚想说话,就看见罗维眼神哀求地看着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魏太医这才清楚,这罗三公子是不想让皇帝知道自己病重。魏太医不敢欺君,可也有心顺着罗维,便只对兴武帝说罗维脉象不好,但没说出“极不妥”这三个字。
与此同时,龙玄一个人走到了娥英殿外。
仅仅一年而已,这里已经变了模样。寒风中,龙玄甚至看到了枯黄的衰草在娥英殿的宫墙上随风摆动。碎裂的琉璃瓦,露出了灰砖的宫墙,空无一人的殿门,这里已经是一座冷宫。
龙玄跪在无人清扫的雪地上,冲着娥英殿磕了三个头。罗维,你说我们不死不休,龙玄在心里对长明殿里的罗维道,我想要这座江山,你说这是我的野心,是,这是我的野心,可这也是我的抱负,也是我们母子三人唯一可以活下去的路,你却不懂。

第153章 相见甚欢也是仇人

罗维在长明殿中一直到用过了晚膳才被兴武帝放行。
这期间,靖远侯李远成来见兴武帝,说了一堆公事上的话,然后就旁敲侧击地向兴武帝说起,十皇子至今还没取名的事。
“一个小儿,尚未满月急什么?”兴武帝只是冷着一张脸道:“怎么,朕这个父亲还没急,你们就等不急了?”
李侯忙跪下连说不敢,又向兴武帝请罪。
“朕听皇后说,你夫人这些日子是日日进宫,”兴武帝对着李侯冷道:“她这个诰命夫人,是想进宫来当李妃的嬷嬷吗?还是你们李氏怕皇后照顾不好李妃?”
李侯跪在地上口称死罪。
李侯已经认了死罪,兴武帝却还不放过,道:“知道错就要改,不要让朕再说第二次这种话!别以为你们动什么心思,朕不知道!”
罗维是不知道,自从上次他在凤仪殿被李妃教训过之后,兴武帝是再没去见过李妃,连十皇子的名字到现在也没有赐下去。原本看十皇子出生时,兴武帝欣喜异常,以为十皇子会得圣宠的人,虽然现在大多数都是幸灾乐祸,但也都可怜这十皇子。就算四皇子龙越只是宫婢所生,也是刚出生一日之后,就被兴武帝赐下了名字,如今这十皇子却还不如四皇子,李妃的脸也算是丢尽了。
李侯被兴武帝训出了一身的冷汗,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兴武帝如此变脸,他还是承受不起。
“你还不退下?!”兴武帝高声一语。
李侯忙就告退,临走还看了一眼坐一旁的罗维,难道真是因为李妃得罪了这个罗三公子,才有了她和十皇子的失宠?
罗维在毫不知情之下,冲李侯以示安慰地点了一下头。
“维儿去用膳吧,”兴武帝对罗维说:“与你无关的事,就不要问。”
李侯站在长明殿外吁了一口气,这样下去要如何是好?李侯是想不出一个头绪来。
罗维用得是药膳,味道让他闻着就想吐,但还是硬撑着吃了一碗下去。
兴武帝又命人给罗维备些宫中的补物,才让赵福送罗维出宫。
卫岚一直等在宫外,见罗维坐着软轿出来了,忙就过来迎罗维。
“公子慢走,奴才就不远送了,”赵福对罗维躬身相送道。
罗维的手碰了赵福的手一下,一张银票就到了赵福的手中。
卫岚扶罗维上了马车后,就要给罗维服丸药。
“我刚用了药膳,”罗维冲卫岚连连摆手道:“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难受的厉害?”
“过一会就好,”罗维半躺着,“岚,我睡一会儿。”
卫岚替罗维把被子盖上,“公子歇息吧,卫岚就在这里守着。”
“好,”罗维闭上了眼睛,他被那碗药膳搅得直犯恶心,睡是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想,他该拿到了月州后的龙玄怎么办?龙玄到了月州后会见哪些人?文臣暂且不想,那些手上有兵的武将,他却是要好好想一想的。
“公子,”马车行了一半路程的时候,七子在外面喊。
“怎么了?”罗维闭着眼问。
七子站在车窗下说:“邱相爷和卫国陈将军在前面。”
还真是巧,罗维坐起了身,道:“迎上去,我是晚辈,总也要问一声好。”
邱澈和陈图业刚从乐坊谈事兼逍遥完,准备回府,没想到能在路上遇见罗维。
“云起见过邱相爷,见过陈将军,”罗维下了马车,笑容可掬地冲邱澈和陈图业拱手一礼。
“云起多礼了,”邱澈比陈图业还要快地下了马,几步到了罗维的面前,笑道:“云起这是从宫里出来回府去?”
罗维说:“云起和兄长这次犯下大错,这是刚从宫中请罪出来。”
邱澈就小声道:“你也不要心焦,陛下罚也罚过了,不再怪罪就好。你这身子怎么样?宇轩的伤要紧吗?我这刚从西山回来,还没来及去你们府中探望。”
“我二哥的腿伤看着怕人,但没伤到骨头。”
“这是万幸啊!”邱澈忙道。
“云起就更没事了,”罗维笑着道:“劳烦邱伯父挂念,云起过意不去。”
“这孩子,你喊我一声伯父,还跟伯父客气吗?”邱澈拍一拍罗维的肩膀:“你这身子也是让人头疼的,得好好将养才行啊!”
“是,”罗维答应着,就看向了在旁一言不发的陈图业,说道:“云起今天还自作主张,给陈将军找了一个差事做,云起真怕陈将军会怪罪。”
陈图业一听罗维这话,就黑了脸,说:“三公子给在下找了什么差事?”
罗维这时又变得看不懂人的脸色了,说:“二殿下要去月州洗晦,云起怕他路上出事,所以向陛下提议由陈将军护送二殿下去月州。”
陈图业的脸更黑了,他一个堂堂卫国将军,要去做侍卫吗?“我…”
“这是好差事啊,”邱澈抢在陈图业前面开口了,对罗维道:“云起的这个举荐之情,图业你得领。”
罗维笑着又是拱手,“天气寒冷,云起就不在街上叨扰两位了,云起告辞。”
“我还得领他的情?”陈图业在罗维的马车走远之后,对邱澈道:“姐夫,你没喝醉吧?”
邱澈的脸上此时再无一丝笑容,罗维这是给了他一把刀啊,“我们回府,我有话要交待你。”
“我真要去给二殿下做侍卫?”陈图业问。
“你以为人人都有机会领到皇差吗?”邱澈问自己的妻弟。
“那我好好办差就是,”陈图业看邱澈一脸的严肃,便也正经起来。
邱澈却又是一笑,“走吧,我要教教你怎么办这趟差事。”
马车里,卫岚递给罗维一杯温水,问道:“这个邱相爷不是相爷的对头吗?”
罗维水到了嘴边,又不喝了,说:“这话又是谁对你说的?”
卫岚看罗维这样,他要再说是罗则,就是告罗则的状了,“没,没人跟我说。”
“又是我二哥?”
卫岚摇头。
“除了他没别人,”罗维不用想也知道是罗则。
卫岚指一指罗维手的水杯。
罗维喝了一口水。
“那为什么公子喊他伯父?”卫岚看罗维喝了水后,才又问道。
“演戏罢了,”罗维放下水杯对卫岚道:“岚,你不要以为仇人相见只会分外眼红,有时候见面笑得越欢的两个人,也会是仇人。”

第154章 肉包子

罗维回到相府,听管家说傅华在罗则的房里,罗知秋在书房里与谢语说话。
“我二哥今天怎么样了?”罗维问管家。
“二公子睡着没醒,”管家说:“宫里又来了太医给二公子看伤,开了药方,二公子已经服过药了。”
罗维点一下头,就要往罗知秋的书房去。
管家在后面道:“三公子,晓义药庄来了人,说是被公子救下的影卫,一共五人,现在正等在公子的院子里。”
卫岚听到自己在麒麟山庄的同伴来了,就想去看看,可是又不放心罗维一个人。
“岚先回去看看吧,”罗维对卫岚笑道:“我在自己的家里,有管家他们,你还怕我出事?我去见我父亲,一会儿就回去。”
“是啊,三公子有我们陪着,”管家在一旁也说。
“还有我呢,”七子也拍拍自己的胸脯,“卫大哥你放心去吧。”
卫岚这才往罗维的院子走去。
罗知秋正与谢语说着话,看见罗维走了进来,就忙让管家往自己书房的炭炉里加炭。
“你的脸色这么难看,”谢语看着坐在了自己身旁的罗维,“就不要跑出去了。”
“进宫去请罪,”罗维说:“当然是要趁自己看起来可怜的时候去了。”
罗知秋说:“陛下饶过你了?”
“得了一句下不为例,”罗维说:“父亲,谢语哥,我这一关看来是过了。”
谢语松了一口气下来,“陛下还派了太医来给二哥治伤,看来他也不会再惩治二哥了,这次事我看算是过了。”
罗知秋只看着罗维发愁,“事情过了就不要再提,维儿你就在家中好好养病,为父还是那句话,外面的事,你暂时不要过问了。”
罗维又哪里是能安心在家里养病的人,点头答应着罗知秋,却紧接就问道:“二殿下去月州的事,父亲与太子殿下谈过了?”
罗维如今心脉受损,不能激动,罗知秋是不敢告诉罗维,龙玉在西山与他说的话。“见机行事吧,”罗知秋道:“先看看二殿下要做什么。”
“陛下答应让陈图业护送二殿下去月州,”罗维说道,见机行事,这话等于是告诉他,他们现在一点应对之策都没有。
谢语马上就道:“这样在路上可以护住二殿下的安全,那到了月州之后呢?”
“我还没想好,”罗维老实道。
“这事很难办,”谢语道:“也许邱相会有办法。”
罗维道:“那就看邱相有多大的胆子了。”
罗知秋和谢语听罗维这句语意不祥的话,都是各自思量着,好一会儿书房中都无人再说话。
“维儿!”罗知秋左思右想之后,惊问罗维道:“你对二殿下究竟是起了心思?”
罗维倒是奇怪罗知秋为什么这么惊讶,“没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父亲说我能有什么心思?”
罗知秋干咳了两声,说:“你去歇息吧,月州的事我们改日再说。二殿下离京到月州也还需些时日,维儿你就不要费神多想,为父自有打算。”
罗维想问老父有什么打算,就听身旁坐着的谢语道:“云起,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去休息,我陪老师用些膳食。邱相这个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们就先看看他的手段。”
罗维心事重重地坐在软轿上,由府中下人抬着,回他的院落。罗知秋的态度在罗维看来,有些反常,难道是太子说了些什么?罗维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罗维的院落里堆着两个大雪人,都是小小带着几个小仆从堆起来的。
“公子,”小小看到罗维进来,跑上前来邀功道:“你看这雪人!”
罗维看了一眼这两个并排堆在一起的雪人,说:“你们还真是闲着没事做。”
小小的笑脸一僵,“公子你不喜欢?”
“喜欢,”罗维下了软轿,随口应道,他看到走廊下站着罗优的乳母,就问小小道:“优儿在我这里?”
“小少爷来了一会儿了,”小小跟在罗维身后道:“缠着卫大哥玩,这会儿在卫大哥房里呢。”
“三公子,”乳母见罗维走到了廊下,忙就冲罗维曲膝行礼。
“这里冷,”罗维说:“去偏房里等一下吧,我去看看那个小东西。”
乳母忙答应着带着两个小丫环去院里的偏房取暖了。
卫岚屋子的门一推开,里面罗优的笑声就传了出来,小家伙不知道在乐什么,笑得很是开心,“优儿,”罗维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公子回来了,”卫岚比罗优的动作要快上很多,罗维的话音还没落,卫岚就已经到了门口。“快些进屋吧,”卫岚说:“外面冷。”
罗维的手里就抱着暖手炉,摸一下卫岚的手,说:“不冷,你看我的手还出汗呢。”
“小叔!”罗优扑了过来。
罗维搂住了扑到自己怀里的罗优,刮一下罗优的小鼻子,“我还没进门就听见你笑,出什么事了,你这么开心?”
“公子,”房里的另五个人走到了罗维的身前,都单膝跪倒在地。
“快起来,”罗维忙道:“见到我不必行此大礼。岚,快点扶他们起来。”
“起来吧,”卫岚在一旁说:“我们进去说话吧。”
七子带着人进来,在卫岚的房里又加了几个炭炉,才又退了出去。
罗优不等卫岚和影卫们说话,指着桌案上的几张画纸对罗维说:“小叔,他们都会画画哦,你看看。”
罗维拿起一张画纸,纸上用黑墨画着一朵山茶花,花旁还写着十九两个字。罗维再看其他的画纸,一朵君子兰,一口锅,一把勺子,还有一只身子团成一团的小鸡,这些画下面还都写着一个数字。“这是什么?你们还会画画?”
罗优说:“小叔,先生今天也教优儿画画了。”
卫岚说:“这是我们联络的暗号,我们不识字,只会画自己的暗号。”
罗维看着这些画纸道:“那十九是山茶,二十一是君子兰,三十一是铁锅,三十三是勺子,四十二是小鸡,我说的没错吧?”
五个影卫都点头,他们在罗维的面前还显得拘束。
“那岚你的是什么?”罗维好奇地问道。
卫岚说:“我的不太好。”
“画来看看,”罗维说:”别告诉我你的是一只猪啊。“卫岚便提笔在空白的画纸上画了几笔。
“是肉包子!”罗优拍着小手笑了起来。
一个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缺一个口,露出里面的肉馅,外加两个很工整的字,二十九。
罗维看到这个图,却像是被什么夺去了魂魄一样,怎么会是他?罗维错愕地看着卫岚。
“公子?!”卫岚上前一步抱住了罗维,他怀中的罗维已经昏迷了过去。

第155章 罪奴

罗维的昏迷让罗府上下一阵大乱。
有相府中人骑着快马往皇宫赶,去请魏太医来。
就近医馆的大夫也被相府中人先行请了来。
“先将他救醒!”罗知秋对大夫急道,罗维睡在床上人事不醒的样子,让他心慌意乱,怕罗维就此一睡不醒,又觉得他的孩子不会就这么走掉。
“阿丑,”大夫几针扎下去,罗维眼睛还是闭着,但是出了声。
“维儿!”罗知秋忙喊罗维。
“阿丑,”罗维的声音低哑,双手也举起,在空中似是要抓着什么。
“阿丑,”罗知秋问一旁的卫岚道:“谁是阿丑?”
卫岚摇头,他此刻的脸色不比罗维好看多少,罗维这样突然昏倒,几乎是要了他的命。
“谁是阿丑?!”罗知秋大声问屋里屋外的人。
外屋的几个管家互看一眼,都摇头。最后大管家对着内屋道:“相爷,府里没有叫阿丑的人。”
“公了?”卫岚抓住了罗维四下乱抓着的手,“公子!”他连声喊着罗维。
罗维的手反抓住了卫岚的手,死死地抓着,抓得卫岚都感觉到了疼痛。
大夫神情凝重,停了手,只大着胆子对罗知秋说罗维的情形不好。
傅华和许月妙刚走进内屋,就听到了大夫的这句话,傅华当场就腿发软,站立不住。许月妙一边扶着傅华,一边就掉了眼泪,好好的一个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不管怎样,你先救人,”谢语对这大夫说道:“你不能光站在这里啊。”
大夫说:“公子好像被什么魇住了,在下只能尽力而为。”
罗知秋心急魏太医怎么还不到,还得忍着心下的焦急,对大夫道:“你尽力就是,本相不是不通人情之人。”
半柱香的工夫后,魏太医气喘吁吁地到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位太医。
没人疑罗维这次的病发,是因为卫岚的那张画引起的。一阵忙乱下来,也没人再去想罗维喊的那个“阿丑”是谁。
罗维只是不肯松开卫岚的手,罗知秋等人无奈,只得让卫岚守在罗维的床榻边。卫岚也求之不得这样,他只看着罗维,身遭的这些人和事,不该他管,他也不想管,只要面前这人还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阿丑是谁?就算罗维醒来,他也不会跟任何人说阿丑是谁。
这个人,连同上一世那些不堪的往事,甚至连同龙玄那口巨大的棺椁一起,都被罗维藏在了心底,不去想,却一直都在他心里住着,如同他的影子,罗维走到那里,他们就跟到哪里,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这世上不光是人分三六九等,就是猫狗骡马,花木宅院,都一样有高低贵贱之分。欢喜院,在上都花街的地位,不上不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欢喜院里的人,也都只是些可怜人,可就是这些可怜人,还是要分个上下。
那一年上都的冬天来的很早,好像秋天还没有过去,雪就迫不及待地将上都遮盖了,真正的一夜入冬。
花街正是最热闹的夜晚,人来人往,歌舞琴乐,寻欢作乐声不绝于耳。
一向生意不算最好的欢喜院前,这日却是围了一大群的人。一个罪奴衣不遮体地被院里的护院扔在了大门前。
“是他啊,”人们看到这个罪奴,马上就有人与左右议论起来。
说来也可笑,这欢喜院里,最出名的不是院里的名角们,反而是这个下肢已经不能行走的罪奴。这罪奴的来历人们已经记不清,只知道这罪奴怕是这条花街上,命最贱,也是最脏的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东西了。
“眼怎么也瞎了?”有人看了这罪奴一眼,就问旁人道。
这罪奴左眼上蒙着一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脏布,细看之下,才能看出,这布是被血浸透了,结了块,沾了灰后,才成了这个样子。
“没想到他还不死,”有人看着这罪奴一脸的厌恶,“真不知道他为何还活着?”
半月之前,从不曾有贵人光临的欢喜院,迎来了几个一看就气度不凡的贵人。当时这罪奴正在伺侯一只獒犬,也是让无聊坐在大堂吃酒寻欢的人图一个乐子。没想到,为首的那个贵人,竟是径直走到了这罪奴的笼前。老板吓得忙就让人把那只獒犬拉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这贵人看了这罪奴好一会儿,突然就发了怒,毫无预料地就出手,将这罪奴的左眼给挖了出来。包括跟着这贵人来的人在内,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住了。都说不清是罪奴的那一声惨叫,还是这贵人被血染红的手,又或是这罪奴被血糊住了的脸让他们惊恐。
贵人行凶之后,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去。只他的一个随从迟走了一步,给了被吓傻的老板不少银两,吩咐给这罪奴治伤,不能让这罪奴就这么死了。
老板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对这个罪奴,他是心生了同情。这罪奴是官家派给他的,来的时候,就已经残了双脚,手也是残缺,身上的伤层层叠在一起,找不出一块好的地方来,只这张脸,倒是看着漂亮,比他这院里的倌儿们都要漂亮。这罪奴也听话,什么人都肯伺候,弄只畜牲给他,他也乖乖就范,给口吃的就吃,不给他也不要,没客人的时候,就缩在过道里,一动不动,像个死人。挨打的时候,只有疼狠了,才哼一声,挨骂,就更是低头受着,老板从把这罪奴从官家地牢里领回来起,就没听这罪奴说过一句话。老板也想对这罪奴好一点,只是官家明面上的话就放在那里,这人是得罪了大官,过不得好日子。老板得罪不起大官,也怕官家,就只能收起自己的同情心,下死力折腾这个罪奴。
罪奴在地上躺了半个月,官家还为他送来了好药,只为了让他不死。
这天老板好心,要为这罪奴换药,就问了这罪奴一句,“你究竟得罪了谁?这人要让你活着受罪,连死都不让你死啊。”
这罪奴竟然第一次发了脾气,挥手打翻了老板手中的药碗。
老板被这罪奴的不知好歹弄恼了,当即就让人将这罪奴拖到了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