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朝已经再也听不进去李伯的话,转身便向着处理病患遗体的火场奔去。然而跑出几十步,忽然听闻身后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询问道:“请问您可曾见过一块刻有流云百福纹饰的羊脂白玉玉佩?若是寻常的玉佩掉了也不可惜,可是那块玉佩对我而言十分重要,麻烦老伯帮我找找!”
暮朝猛然顿住脚步,缓缓的转过身去,却在见到那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后心中一阵酸涩,许久未曾流泪的暮朝忽然难以遏制眼中狂涌而至的湿意。
正在向李伯询问的李隆基忽然心有所感,转头望去,却在见到暮朝消瘦的面容及通红的双眼时狠狠一震,随即心头扬起巨大的喜悦,疾步奔到暮朝面前,展臂将暮朝紧紧拥入怀中,开心的唤道:“师父,师父!我终于找到你啦!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我每日都很惦念你!你不要生气,也不要骂我,我实在是太过担心你了,即便留在长安也失魂落魄的无法做事,索性便来湖州找寻你了…”
暮朝感受着李隆基温暖的体温与有力的心跳,勉强将几欲流出眼眶的眼泪逼回去,忽然发狠的掐着李隆基壮硕的手臂,咬牙切齿的怒道:“谁让你这个不要命的混小子这个时候闯来湖州的?你莫非忘了我最讨厌的是那种病患了么?知不知道什么叫找死不救?知不知道什么叫胆大妄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顾一切的跑来湖州是多么幼稚、莽撞、不负责任的行为…”
李隆基却是收紧手臂,笑眯眯的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不停的数落自己的不是,却莫名的觉得十分安心,甚至觉得今是天近些日子来自己最为快活的一天。
暮朝骂了半天,发现无论自己这边气的如何跳脚抓狂,李隆基却只是兀自傻笑个不停,顿时让暮朝泄了气,渐渐的也没了脾气。
暮朝挣脱了李隆基的怀抱,将手中的玉佩用药消毒后交还给李隆基,扶额道:“记得三年前你生辰那天我将这块我亲手雕刻的玉佩送与你,你还答应我要将它好好收藏,一定不会把它弄丢。可是今天它怎么会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白白害我误会你出了事,险些被你吓死!”
李隆基接过暮朝手中的玉佩,再想起刚刚的情形,忽然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李隆基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暮朝,明亮的双眼中闪烁着感动与喜悦。“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我今早便到了湖州,在前往同济堂的路上意外遇到了一位身染重疾的异乡青年。我将他送到同济堂后,正欲去找你,却忽然发现身上佩戴的那块你送给我的玉佩不知何时遗失了。我听同济堂的大夫说你一切安好,也便暂时放下心来,着急的按照原路返回寻找玉佩,却不曾想我竟然将玉佩遗落在那位青年身上,还闹出这样天大的误会,害你担心了!”
暮朝听着李隆基的解释,明白此事只是一个误会,也便不再继续纠结此事,望着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李隆基无奈的叹息道:“既然你已经来了,便在同济堂暂住一段时间,等此次疫病得到控制后再与我一同返回长安去吧!”
李隆基揣度着皇上的心思,浅笑道:“我此次不顾皇命私自前来湖州寻你,只怕皇上此时已经雷霆震怒,恐怕短期内我都无法返回长安了。待湖州事了,师父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去别的地方走走?也许那里住起来并不比帝都长安差呢!纵然比不得长安的热闹繁华,但至少也算自在惬意,多了几分在长安无法获得的自由!”
暮朝一愣,“莫非你已经知道皇上对你的处罚了?”
李隆基朗笑数声,满不在意的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将我贬为郡王,改封临淄王罢了。”
暮朝听闻李隆基竟然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被皇上封为临淄王,心中不免涌起一阵怅惘,总觉得似乎有些要紧的事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本就有些低落的心绪越发烦躁不安起来。
注:流云百福纹饰的玉佩含义:如意云纹、蝙蝠,喻幸福绵延无边。
第208章 风动縠纹乱(六)
张易之见到不管安危不顾身份千里迢迢追到湖州来的李隆基时微微一愣,随即极为有礼的上前问候寒暄,却在无人注意之时向他投去审视的目光。
听说李隆基不慎遗失玉佩而令暮朝误会其染病过世进而饱受惊吓之事,张易之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多想了几分。片刻之后,张易之眸光一闪,饶有兴致的看着李隆基围在暮朝身旁嘘寒问暖的模样,微微勾起唇角,对着李隆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惹来李隆基不着痕迹的冷冷一瞥。
当晚,张易之便特意寻了个空闲,只身一人来到李隆基房中,水光潋滟的丹凤眼极为放肆的上下打量了李隆基一番,浅笑道:“王爷果真好手段,才刚刚到湖州便迫不及待的给暮朝演了一场绝妙好戏!你便是吃定了暮朝真心疼爱你,对你所说的话均不加疑虑,竟然胆敢如此欺骗她。用这样的苦肉计想要哄得女子动心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可惜你做的还远远不够。”
李隆基心中一凛,俊朗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清浅的笑纹,不紧不慢的徐徐说道:“因为本王的失误,而令师父有所误解,本王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只是张公子所言,本王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张易之冷笑一声,摇头叹道:“难怪以前我每次与你们这些皇室权贵打交道的时候,便时常觉得心思烦乱,焦躁的直想动手打人!直到今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这些人竟然个个皆精于谋算,莫说父子兄弟、夫妻子女,甚至连自己都尽数算计了去!像你们这样的人,合该孤独一生,本就不应奢求拥有心爱之人。”
李隆基双眉一竖,明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利芒,微微眯起双眼,冷哼道:“一派胡言!你如此污蔑本王对师父的用心,究竟有何意图?”
张易之却是忽然凑近李隆基,冷笑道:“究竟是污蔑,还是道出你小心掩饰隐藏的心思,你自己心中有数!你算计他人我不管,哪怕是你将自己也算计了个彻底又与我有什么想干?只是,你若算计利用暮朝,我便不能袖手旁观,任由你这般胡闹来伤她的心!”
李隆基愕然的望着张易之,怒极反笑,微眯的双眼闪过不屑与冷漠,“倘若换个人来劝本王这些话,本王或许还能听进去一两句。只是,这样一番好话竟然出自你这个同样算计暮朝之人的口中,委实可笑至极!”
张易之却是朗笑数声,大大方方的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要算计暮朝,但却是想算计得到她宝贵的真心!毕竟,像她这样貌美多才的女子,在加上一身出众的医术,必然是众多男子心仪的对象,我自然也不例外。然而,虽然我算计了她,但却已经早就想好要将自己的一生赔给她,从此以后掏心掏肺的好好对她,宠她一世,作为算计她的致歉与补偿。而你呢?可敢像我这样在旁人面前大胆坦言对暮朝的心思?坦率的将自己的真心捧到暮朝面前?”
李隆基挑眉道:“像你这样曾经周游在各个贵妇女子之间,以玩弄女子感情为乐趣,踩着她们向上爬的卑鄙小人也敢在此大谈真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本王也没有心思在此跟你多费唇舌,只是再次提醒你一句,暮朝不是你能肆意玩弄利用的女子,你若敢伤害她,本王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张易之展颜一笑,精致的丹凤眼中光华流转,圆润的嗓音带着三分魅惑七分挑衅,一字一句的徐徐说道:“我只会在暮朝身旁好好陪伴她,爱她,护她,而所有伤害她的事情,都不会是出自我的手笔。其实,我倒是希望你对她算计得再狠一些,再明显一些,只有如此,我才好在她对你灰心绝望的时候安慰她,慢慢赢得她的信任与好感,真是想想都觉得开心呢!”
张易之又朗笑数声,在李隆基冰冷的瞪视中转身扬长而去。李隆基却兀自伫立良久,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明朗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随后愤恨与怒火愈盛,其间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懊悔,最后却俱都沉寂下来,只余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幽暗。
暮朝辛苦多日,终于制成了针对此次疫病的良药,然而望着手中的药方,暮朝心中却是闪过一抹疑惑,此次疫病不但来势汹汹,更加复杂多变,这一刻还有效的良药下一刻却又变得毫无作用。暮朝微微皱起眉,暗自决定待此件事了,一定要提前返回洛阳秦府一趟,找那个可疑的家伙好好聊聊。想起多年前暮枫曾经动过的心思,暮朝心中闪过一抹阴郁,清澈的双眼中杀意立现。
暮朝将遏制疫病的药液混在熬好的汤药中给病患服用,原本病逝沉重的病患们果然渐渐好转了起来。暮朝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在疫病再次发生变化前成功的控制了局面。然而暮朝尚未来得及高兴,周博涵便又匆匆前来找她,称有一个一岁半的男童在用了药后病情急转直下,情况十分危急。
暮朝心中一紧,虽然病患众多,但她对染病的孩子们却格外关注,自然记得这个名叫余墨的可爱男孩,他的眼睛又圆又大,竟是像极了小七的模样。暮朝匆忙赶到余墨床边,果然见他已经气若游丝,命在顷刻。暮朝想起不久前死在自己怀中的男孩,忽然心中一痛,再也无法亲眼看着这个与小七有着几分相似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暮朝将余墨抱到怀中,动用异能为他医治。然而开始不久暮朝便变了脸色,难以置信的望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孩童,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异能竟然源源不断的被他吸走。暮朝清晰的记得,之前她为余墨诊治的时候便十分确定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稚龄幼儿,然而余墨如今这般情形显然是被他人当成了对付自己的工具。
暮朝心念电转,精致的双眼中闪过种种复杂之色,却是始终没有推开这个孩子。不过一刻钟,暮朝便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所有异能皆已被尽数转移到这名孩童身上,而失去全部异能的暮朝如今的体能也只不过比普通的女子略强些罢了。
暮朝不动声色的查看着余墨此时的情形,发现他原本紫黑色的面容此时却退了些颜色,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却平缓了许多,竟是渐渐回转了过来。暮朝将余墨放回床上,命两位大夫好生照看,随后站起身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转身回到自己暂住的厢房。
暮朝疲惫的躺在床上,细细回想近来发生之事,忽然觉得似乎有一张巨大的绵绵密密的网将自己缠绕其间,挣不脱、逃不掉,只能耐心的等待。
前来给暮朝送膳食张易之见暮朝疲惫的模样与苍白的脸色不禁一愣,随即拧紧眉头,懊恼的教训道:“早就劝你要好好休息,你偏就不听!这下好了,终于成功的将自己累倒了吧!依我看,那些病患们用了你配的药,病情已经大为好转,应该已无大碍。就连刚刚命在旦夕的余墨都已经回转了过来,你也应该放下心来,好好休息一下了!”
暮朝揉了揉额头,望着张易之递到自己手边的细粥小菜,缓缓摇头道:“我还不饿,先放着吧!待我休息片刻再吃。”
张易之看着满面倦容的暮朝,心中涌起一阵心疼,却也不忍再劝,只是叹息道:“如此也好,你先行睡上一觉,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想吃什么便告诉我,我再给你做!”
暮朝莞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张易之取来锦被为暮朝盖好,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又随手帮暮朝关好房门。暮朝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眼皮越发沉重,于是缓缓合上眼帘,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暮朝刚刚睡着不久,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俊美男子出现在暮朝的卧房中,只见此人眉目如画、容貌精致,正是本该身在洛阳的暮枫。
暮枫走到暮朝床边,为暮朝理了理微微凌乱的额发,默默凝视暮朝半晌,又低头看了看左手掌心中的那枚流光溢彩的蓝色晶体,喃喃低语道:“你的东西我暂且帮你好好保管,等到适当的时候,我再将它们尽数还给你,保证只多不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暮枫顿了顿,明亮的双眼闪过一抹晦暗,沉声道:“也许很快你便会十分憎恨我,但是,我向你保证,这一切很快便会结束。待到那时,你尽可以过你想要的自在惬意的生活,不必再为这纷繁复杂的一切奔波劳苦。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暮枫语毕幽幽一叹,轻轻挥了挥手,室内便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转瞬间又消失不见。暮枫最后凝望了熟睡中的暮朝一眼,默然的转身离去,而暮朝原本苍白一片的脸色却渐渐染上动人的绯红,清浅平缓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暮朝难耐的咬着自己浅绯色的唇瓣,略显黯哑的声音以极为可怜的语调喃喃轻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恰在此时,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俊美男子推门而入,见到暮朝的模样微微一愣,随即快步赶到暮朝床边,伸手摸了摸暮朝的额头,担忧的轻唤道:“暮朝…”
第209章 风动縠纹乱(七)
当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内投下斑驳的暗影,暮朝黛眉微蹙,轻轻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缓缓睁开眼帘。
尽管休息了一夜,暮朝却依旧觉得十分难受,不仅头脑依然昏昏沉沉,就连身上也酸痛的厉害。暮朝皱着眉头思讨着昨日发生之事,忽然心中一凛,掀开被子仔细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衫。
暮朝看着自己身上完好无损的衣裙,心中却是一阵阵发凉。虽然这件藕荷色直臂小衫与同色高腰襦裙的确与她昨日穿着的衣裙一般无二,正是同济堂医女们经常穿着的款式,然而裙摆上却干净整洁,不见了昨日暮朝匆忙用膳时不小心洒在裙摆上的酱汁。
暮朝深吸一口气,缓缓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衫查看,只见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竟然遍布着深浅不一的暗红色吻痕。暮朝愣愣的望着这些斑驳交错的暧昧痕迹,脑海中竟然闪现出一些零散的片段。
暮朝隐约想起,在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一名男子用强壮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用力紧扣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炙热的唇舌在她身上烙印下一个个艳丽的印记,狠狠压下的身子仿若想要与她融为一体,极尽缠绵间却用低沉黯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喃喃轻唤着她的名字。
暮朝恍然发现,虽然自己无法记起那名男子的面容,然而她的身体却清晰的记得与他紧紧相拥激烈缠绵时的每一个细微的感受。然而越是如此,便令暮朝越是难堪。
暮朝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润,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清澈精致的凤眸中满是疯狂的愤怒与杀意,粉嫩的唇瓣已经被那洁白的贝齿咬出血色的齿印。
暮朝想到自己竟然被那人狠狠算计了个彻底,便觉一股怒火直充头顶,不禁咬牙切齿的咒骂道:“混账暮枫,我一定要…”然而前半句话刚一出口,暮朝便生生的停顿下来,拧紧眉头想着暮枫这个名字的发音,再想到早已离世的沐风,不由得心中一阵刺痛,竟是再也骂不下去,却是渐渐红了眼眶。
暮朝从衣箱中重新翻找出一套月白色高腰襦裙与鹅黄色半臂短衫,将身上的衣衫从里到外更换了一遍,又将换下来的衣裙仍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暮朝依旧觉得心口憋闷得厉害,阴晴不定的望着略显凌乱的床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心中想要毁灭一切的*生生压下,总算没有动手将这张床榻付之一炬。
暮朝懊恼的坐在桌边,伸手取来一杯凉茶喝了几口,仔细回想着昨夜那名男子的容貌,却是无奈的发现自己竟然半点也想不起来他的面容来。
正在暮朝冥思苦想的猜测着与她共度一夜的男子究竟是谁的时候,房门外忽然传来张易之清润动听的声音,“暮朝,醒了么?我给你带来了你很喜欢的红豆粥与腌黄瓜,最是清爽可口,早上吃些正合适。”
暮朝想起近来张易之对自己的示好与关心,眼中闪过一抹利芒,轻声道:“我已经起来了,你进来吧。”
张易之听见暮朝轻声唤他进去,顿觉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加愉悦了几分,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便推门缓步走入房中。
张易之视线一扫,便对着坐在桌旁的暮朝笑道:“看来你果然是疲惫已极,休息了一夜竟然也没有缓过乏来。”
张易之一边说,一般走到桌旁将早膳放在暮朝面前。暮朝用汤匙搅了搅仍在冒热气的红豆粥,挑眉道:“你如何看出我现在也未曾歇过乏来?”
张易之浅笑着指了指凌乱的床铺与随意扔在地上的衣裙,轻叹道:“若不是累的狠了,你所住的房间几时这般凌乱过?”
说到此处,张易之又冲着暮朝眨了眨眼睛,莞尔道:“若是你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帮你收拾一下,保证绝对不比你自己亲自收拾的差!”
暮朝连忙摇头道:“不必麻烦了,等用了早膳,我自己收拾就好!”
张易之也猜到暮朝不会同意此事,因此虽然有些遗憾,倒也没有影响自己的好心情,张易之也不吃饭,只是悠闲自在的坐在桌边看着暮朝用膳。
由于心中有事,暮朝吃的比平时还要少些,而且用膳的速度极为缓慢,吃了半天却只用了几口红豆粥。
张易之见此情形,不禁皱眉道:“怎么吃的这样少,可是不合你的口味?”
暮朝见张易之言谈举止与平日并无差别,且神色坦荡自然,也便减少了几分对他的疑虑,浅笑道:“红豆粥软糯香甜,我很是喜欢。只不过我有些不舒服,因此用的少些。”
张易之脸色微变,急切的问道:“好好的怎么会不舒服?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可需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暮朝尚未来得及回答,却忽然见到李隆基端着托盘在门口朗声问道:“我见师父的房门是开着的,便猜到你应该已经起身了。我刚刚特意去厨房给你做了一碗鸡丝汤面,正是你喜欢的口味。你近来照顾病患十分辛苦,如今他们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眼见不日便可痊愈,你也该好生休息一下,好好调养调养自己的身子。”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走进房中,见到被暮朝吃了几口的红豆粥微微皱了皱眉,将面碗放在暮朝面前,浅笑道:“尝尝我的手艺,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暮朝望着李隆基明朗的笑脸,心中却是恍然想起昨日那名男子在她耳边低沉的笑声,本就低落憋闷的心绪更加烦躁,此时对着以往甚为喜爱的美食,不但不觉喜欢,反而有些反胃。
暮朝放下碗筷,摇头道:“我有些不舒服,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李隆基心中一紧,伸出手来欲搭上暮朝的手腕为其诊脉。然而,李隆基的手指刚刚碰触到暮朝细腻的肌肤,暮朝便仿若被针刺到一般飞快的撤回手臂,避开李隆基的碰触。
李隆基望着暮朝过激的反应愕然半晌,又望了望旁边浅笑不语的张易之,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恼怒与妒火。
暮朝望着张易之与李隆基眉宇间的挑衅与较量,愈发觉得烦躁无比,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为由将两人请出了房间。暮朝关上房门,缓缓的走向床边,本想上床休息一下,然而见到床榻上凌乱的被褥,却嫌恶的皱紧了眉头,冷冷的凝视床铺半晌,最终却走到距离床榻最远的墙角抱膝而坐,侧着头枕在膝盖上,轻声叹了口气,凝视着窗边地上斑驳的暗影默默的出神。
张易之与李隆基一起出了房门,却是默然的瞥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的冷笑一声,随即转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由于发现及时处理得当,此次疫病并未波及其他城镇,而湖州的病患在服用了暮朝配制的新药后终于渐渐好转起来,逐渐恢复了健康,竟是再无一位病患因此病而失去性命。
半个月后,经过同济堂大夫们的检查,终于确定所有病患皆已康复。至此,这种来势汹汹、变化多端的疫病终于被战胜,好似当真害怕了一般销声匿迹的沉寂下来。
消息传回长安,武曌龙颜大悦,下旨奖赏了救治有功的湖州同济堂的大夫们,尤其对同济堂的负责人秦暮朝的医术与医德大为赞赏,赐以千金以示嘉奖,却惟独漏掉了同样前往湖州救治病患的临淄王李隆基。
暮朝将皇上赏赐的千金奖赏尽数留给同济堂做了义诊施药的费用,自己竟然连半个铜钱也没留下。而通过这些日子的仔细观察,暮朝发现张易之与李隆基对待她的态度皆与以往相同,言语之间颇为自然随意,丝毫没有尴尬或不安。暮朝不得不将自己心中的猜想全部推翻,重新思讨起事件的真相来。
李隆基与张易之皆对暮朝极为上心,两人敏锐的发现暮朝自从为病患们研制出行之有效的药方后,一向健康的身子却急转直下,不到半个月便已经染了两次风寒,每日倒有一大半的时间只能卧床静养。
张易之为了帮助暮朝调养身体,每日竭尽所能的施展厨艺为暮朝烹制喜爱的膳食,有时甚至只为了能让暮朝多吃两口,他便不惜将暮朝以前爱吃的美食一一做出摆到暮朝面前。而李隆基却郁闷无比,曾经手把手教导他医术的暮朝如今却是与他保持着如同普通朋友般的距离,无论他如何劝说,暮朝都不肯让他为自己诊脉,着实令李隆基烦恼不已。
半个多月相处下来,李隆基与张易之两人可谓是相看两厌。如今既然湖州疫情已过,他们一人应该返回长安,一人应该前往封地,于是两人皆绞尽脑汁、各显神通的劝说暮朝与自己同行,却没有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改变了三人原本的计划。
第210章 风动縠纹乱(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