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微皱起眉,厉声斥责道:“休要胡言乱语!这也是能胡乱说的话么?尔等尽心办差便是,余下之事自有陛下定夺。若是再管不好自己的嘴巴,休怪本官不留情面,将胡言乱语之人的舌头割下来,也让大家都跟着长长记性!”
属下们皆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纷纷告罪再不敢多言半句。张汤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却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想法。但是,张汤却并不在意主谋之人到底是谁,而是在皇上心中究竟何人才是罪魁祸首。
于是张汤带领着属下们前去向刘彻复命,一路急行赶到了宣室却扑了个空。张汤看了看时辰,疑惑的询问内侍:“可知陛下去了哪里?”
内侍微笑着答道:“陛下去了长门宫看望陈娘娘,陛下临行前特意吩咐,若是张大人前来回禀查案的进展,便请张大人前往长门宫面圣。”
张汤听闻服侍武帝的内侍恭敬的称呼废后为陈娘娘,心中一紧,忙向内侍道谢,心中却是有了另一番计较。
第108章 黄金作屋成何事(一)
廷尉张汤赶到长门宫时,见春陀与侍候陈娘娘的宫女正在玉堂殿前轻声说着什么,两人皆面带笑容,言行间颇为熟稔随意。张汤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幽光,微笑着与春陀寒暄,并说自己按照陛下旨意特来此处面圣。春陀却是并未贸然进殿,仅在殿外为张汤通传,过了片刻,殿内才传来刘彻低沉的声音,令张汤进殿回话。
春陀连忙将殿门推开,在张汤进殿之后又将殿门关好,自己却没有跟随张汤进殿,仅在殿外侍立以待陛下传唤。
张汤小心翼翼的走入殿中,发现殿内只有陛下与陈娘娘两人,竟无一位宫人随侍在侧。两人正坐于窗前弈棋,神色皆十分平静,既无争吵、也无欢闹,只是偶尔交谈两句关于棋局的看法,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彼此间默契十足、心有灵犀,旁人根本无法介入。张汤目光微闪,恭敬的向武帝与陈娘娘行礼,在称呼陈娘娘时语气尤为恭敬。
刘彻看都未看张汤一眼,反而继续与暮朝下着棋,语气平淡的问道:“忙了大半日,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张汤纵然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却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当着陈娘娘的面令自己回禀查案的进展。张汤飞快的瞄了眼正凝视着棋盘皱眉沉思的陈娘娘,随即垂下眼帘,恭敬的回禀道:“启禀陛下,臣已经带领属下仔细搜查了未央宫的各个宫殿,各位娘娘们皆遵从陛下的旨意,对搜查极为配合。只怪臣能力不足,依然未能查到有关巫蛊的任何蛛丝马迹。臣有负陛下所托,请陛下责罚!”
刘彻淡淡的瞥了眼张汤,缓缓说道:“此案大有可查之处,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朕知晓爱卿已经尽力,虽然至今仍未有所进展,但也不能将责任全部算到爱卿的头上。”
张汤闻言诚恳的向刘彻磕了几个头,“臣有愧,谢陛□恤之情!”
刘彻默然片刻,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一个自己早就计算好的位置,漫不经心的问道:“依照爱卿所见,下一步应该到哪里搜查才有可能找到罪证呢?”
张汤愕然片刻,忙恭敬的答道:“臣不才,想破头颅也没有半点头绪,还望陛下指点迷津。”
刘彻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张汤,倒是没有责怪他。转头又见暮朝正偷偷将自己的一个棋子移了位置,有些好笑的捉住了来不及撤回的纤细皓腕,揶揄道:“谁叫你这般大意,想做坏事又不多加小心,结果被朕逮着正着!你说,这回朕究竟应该如何罚你呢?”
正在垂首等候陛下旨意的张汤听闻此话,震惊的抬起头,却见陛下并未如自己所想那般生气动怒,反而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语气轻柔的对陈娘娘说道:“朕知道阿娇一直想要赢朕一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这是阿娇的心愿,朕总会想办法为你做到,何须你费心自己筹谋?你看,你只要将你的白子放在这里,便可以扭转整个败局,想要赢朕一次,也并非难事。”
暮朝皱眉沉思片刻,恍然顿悟道:“原来如此!陛下刚刚步步为营,竟然为我设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套,害得我险些中计!若非陛下及时提点,只怕我只能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刘彻闻言眼前一亮,饶有兴致的说道:“阿娇冰雪聪明,只要勤学苦练、多想多思,相信假以时日,棋艺定然有所长进。朕倒是觉得与你下棋颇为有趣,阿娇便再陪朕多下几盘棋如何?”
暮朝迟疑道:“能与陛下对弈,是阿娇的荣幸。只不过阿娇如今棋艺浅薄,只怕与陛下再下几局,结果也只是惨败而归。这样明知胜负输赢的对弈,只怕陛下会觉得无趣。”
刘彻眸光微闪,却是笑道:“阿娇莫怕,有朕在你身旁指点你,你想赢几局便可赢得几局。哪怕阿娇不在意输赢,朕有心让你,即便你想要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暮朝默然半晌,轻声叹息道:“我说的是这盘棋,陛下的话,我倒是有些不懂了…”
刘彻剑眉微皱,直视着暮朝的眼睛疑惑的问道:“朕说的也是这盘棋,阿娇却未能听懂,不知阿娇究竟想到了些什么?”
暮朝看着刘彻似笑非笑的面容,那双深邃的眼眸好似幽深的湖泊,深不见底却有无数光华暗涌,此刻他一改往日的威严,三分慵懒、三分调笑、三分试探,还有一份若有似无、捉摸不透的情谊。
暮朝深知对刘彻那样的男子而言,一旦得知从前对他全心全意爱慕依恋的阿娇忽然间便将他放下了,可以如他所愿般理智的对待这份感情,他即便面上不在意,心里却一定很不舒服。因此,暮朝特意对刘彻若即若离,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让刘彻觉察到阿娇的改变,对她产生兴趣,又让他知晓自己根本无法了解阿娇的心思,像以前一样掌控这个女人。
暮朝知道以刘彻这样的狂狷霸道的个性,自己这样做一定会引起他强烈的好奇心与征服欲。这样,自己也便有机会接近刘彻,逐渐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只是,如今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脱离了暮朝的掌控。暮朝原以为刘彻即便对她有些怜惜,也绝不会改变一些关系重大的决定。但是刘彻却不但允许她生下带有陈氏血脉的皇子,更是对她照顾有加,甚至有些时候,让她觉得自己是备受宠爱的。
暮朝愕然的望着刘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刘彻既然未能回答她所提的问题,如今却又以这样亲密的态度对待自己,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暮朝这边迷惑不解,一向善于观察揣度武帝心思的张汤可算恍然大悟,彻底明白了陛下的心意。
于是张汤恭敬的建议道:“臣听闻陈娘娘生育安和公主时曾经难产,若非娘娘聪慧果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陛下上次命臣暗查娘娘被害的原因,臣才能浅薄,仅查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便断了线索。然而此次卫夫人被害险些早产,臣奉命彻查此案,忽然发现这两个案子似乎有着些许关联。臣请示陛下,可否需要在长门宫中检查一番,看看是否藏有暗害陈娘娘的不洁之物?”
刘彻却是没有立刻回答张汤的疑问,反而以询问的眼神望着暮朝,随意且自然的问道:“阿娇觉得如何?可是有搜查长门宫的必要?”
暮朝微愣,随即微笑着回答道:“陛下做主便是,我相信陛下。”
刘彻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暮朝,半晌后才将视线移到张汤身上,“朕命你带些人仔细在长门宫内搜查一番,无论查到些什么,都暂且不要外传,需即刻向朕禀报。”刘彻略微顿了顿,又说道:“切记不要惊扰陈娘娘与安和公主休息。”
张汤令命而去,上次调查此事之时,由于太医先前诊断陈娘娘难产是因为被人在生产之时用了保胎的药物所致,因此调查的焦点便集中于陈娘娘身边侍奉的宫人侍从。此次张汤听从陛下旨意,重新仔细搜查,果然在长门宫的偏殿中发现了暗藏于床板下的人偶。
刘彻见那呈上来的人偶之上竟然写有阿娇的生辰八字,果然雷霆震怒,命张汤继续追查此事,并以担忧陈娘娘因巫蛊损伤身子为由,命孙太医前来长门宫为陈娘娘诊脉。却不想孙太医细心为陈娘娘诊脉后,便面露喜色向皇上道喜,说陈娘娘已经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只是陈娘娘由于上次生产损伤过重,因此定要好好调养才能平安生下皇嗣。
刘彻闻言大喜,重赏了孙太医,又命孙太医甄选良方为陈娘娘调理身体,务必要保住陈娘娘及皇嗣的平安。刘彻又名春陀前往长乐宫向王太后报喜,同时以长门宫偏远简陋,且被巫蛊所染,恐伤及皇嗣为由将陈娘娘接回椒房殿居住。刘彻这一旨意使得原本便暗流涌动的未央宫顿时一片惊叹。
众人皆知在陈娘娘离开椒房殿后,陛下一直不允许任何女子入住椒房,这也与陛下尚未重新册立皇后有关。毕竟,椒房殿是历来皇后才有资格居住的地方,其余女子尽管能够得到陛下的几分喜爱,但是在陛下心中,只怕这些人都没有入住椒房的资格。
然而如今,陛下因为陈娘娘怀有身孕,便将陈娘娘接回了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居住的椒房殿。而且,陛下的旨意也颇具深意,“接回”二字似乎暗含着陛下的某些心意,令宫中众人皆感叹陈娘娘的好运气,身为被陛下厌弃的废后,还能为陛下诞育一位公主,如今更是身怀有孕,重新返回椒房殿。这一切好似重新回到了原点,除了一个皇后的身份以外,陈娘娘似乎比以往身为皇后之时更加受到陛下的喜爱。
暮朝怀抱着蓁儿,站在这个雍容华贵的椒房殿中,心中却是一片空茫。她万万没有想到刘彻竟然这么快便将她怀有身孕之事公诸于众,更加以此为借口将她接回椒房殿。如此一来,岂非再次将她置于宫廷争斗的风口浪尖,只怕自己的宁静生活至此一去不返。无奈刘彻已经当众发了上谕,自己即便心中不愿,也不能当众驳了刘彻的面子,只能先行来到椒房殿,再徐徐图之。
暮朝皱眉沉思,只觉得今日在长门宫中发生的每件事似乎都在刘彻的掌握之中,先是提议与自己对弈;然后故意在善于揣度圣意的张汤面前对自己温柔以待,借弈棋说出那番颇具深意的话;之后又顺水推舟的按照张汤的建议以保护自己为由搜查长门宫,果然查出了用于巫蛊的人偶,接下来便顺理成章的为自己请太医、诊出喜脉,最后以保护皇嗣为由将自己接回椒房殿。
暮朝越想越觉得心惊,难道今日发生的一切均是刘彻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么?而自己竟然于不知不觉间着了他的道,直到一切结束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他牵着鼻子走,莫名其妙的重新回到了这座曾经让阿娇无比欢喜、又无比痛苦的金屋椒房。
第109章 黄金作屋成何事(二)
刘彻走入殿中,看见暮朝竟然自己抱着蓁儿,忙走上前来将蓁儿接过去,皱眉道:“蓁儿如今长大了很多,胖乎乎的又重了不少,你现在又怀有身孕,实在不该亲自抱着孩子。”
暮朝莞尔一笑,“彻儿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的。况且蓁儿被我从小抱到大,也不觉得她变得重了,并不觉得劳累。再者,蓁儿很快便会长大,待她长成窈窕佳人,我再想要像现在一般将她抱在怀中,也是不能够了。”
刘彻不禁皱眉,心里觉得阿娇这般心思敏感,总有一股难以驱散的忧郁萦绕心间,实在不是好迹象。若长此以往,只怕有损身体。
刘彻看了看怀中正玩着自己肉肉小手的蓁儿,忽然笑道:“阿娇说的也有道理,因此朕决定在你怀有身孕的这段期间,朕便替你多多抱抱蓁儿吧,连同你的份一起,一定不会让蓁儿少了父母的疼爱的!如此,阿娇可还满意?”
暮朝愣了愣神,笑着点头道:“彻儿有心了。这个小丫头近来最喜欢待在彻儿的怀中,彻儿如此决定,她定然开心极了!”
刘彻闻言心中一暖,将怀中的蓁儿高高举起旋转着逗她开心,蓁儿果然兴奋的大笑起来,欢乐稚嫩的笑声给沉寂了许久的椒房殿增添了喜庆与活力,就连一向严肃威严的刘彻也不禁开怀大笑起来。暮朝看着刘彻与蓁儿欢畅的玩闹,也不禁被父女二人的笑容所感,脸上渐渐染上了愉悦的笑容。暮朝心中忽然想到,若是蓁儿能得刘彻一世的疼爱回护,想来她应该会很幸福吧。
然而想到史书典籍中所记载的刘彻诸位公主的悲惨命运,暮朝又觉得心寒。刘彻此人心肠太狠,只怕除了大汉江山,还不曾真正将其他人或事放在心上。暮朝看着蓁儿天真纯净的笑脸,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保护蓁儿,万不能让她落得那样悲惨的境地。
正与蓁儿玩闹的刘彻一直暗中注意着暮朝的神色,原本见自己成功博得佳人嫣然一笑的刘彻还没高兴多久,便又发现佳人黛眉微蹙、眼含忧愁,心中没来由的跟着一紧,将怀中的蓁儿交给宫人们带到殿外玩耍,执起暮朝纤细嫩白的手,因手中冰凉的温度皱紧了剑眉。
“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身子如此柔弱又怀有身孕,这幅模样怎么能够让朕放心。你先前竟然还说不愿喝补药,朕知道你怕苦,会告诉太医在其中多放些调味的甘草,让补药容易入口些。”
暮朝微愣,却是摇头道:“彻儿不必如此麻烦,其实阿娇如今已经不怕喝苦药了。”
刘彻一噎,面色复杂的凝视着暮朝,眼中有怜惜、有疼宠,更有一分淡淡的懊恼。刘彻挥退殿内侍奉的宫人,倾身将暮朝揽入怀中,低下头来贴着暮朝的脸颊,低声问道:“能够重回椒房殿,阿娇竟不觉得开心么?”
暮朝咬唇思索片刻,却是说道:“以前阿娇很喜欢椒房殿的富丽堂皇、高贵耀眼,但如今在长门宫住久了,又觉得偏僻幽静的长门宫也很好。我知道彻儿是为了我和孩子们着想,但如今的阿娇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阿娇,有些东西改变了,就再也无法恢复原样。只怕我重回此处,又要多花一些时间以新的身份重新适应未央宫中的生活。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有些累了…”
刘彻听得心里难受,忽然说道:“别再说什么覆水难收之类的废话,朕不喜欢!朕说能够恢复原样,就一定可以恢复如初。若是朕重新册封阿娇为皇后,阿娇是不是就不用努力适应新的身份了?”
暮朝震惊的转过头来,心中暗道莫不是这个刘彻有些什么问题吧!究竟是被人催眠还是穿越了,否则怎么会提出如初反常的建议来。暮朝双唇微动,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曾想刘彻也忽然转过头来想要说话,于是两人的唇竟然就这样意外的碰触到了一起。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又被怀中之人那呆愣的模样愉悦到了,黑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故意在暮朝柔嫩的唇瓣上磨蹭两下,又轻轻舔了舔,满意的感叹道:“口感与味道都是上品,只可惜主人呆愣了些,少了很多趣味。”
暮朝呆愣的眨了眨眼睛,心里很想伸手捏住眼前这张俊朗的面容狠狠的往两边扯,痛快的问他究竟是不是被别人假扮的!毕竟暮朝在阿娇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刘彻还有这样无赖的一面啊!
眼看刘彻又要俯□来,暮朝赶忙用双手抵住刘彻的胸膛,阻止道:“快别闹了,青天白日的,被其他人看见可怎么好!”
刘彻满不在意的笑道:“阿娇还是和以前一样脸皮薄,没有朕的旨意,哪个胆大包天的宫人敢擅闯椒房殿?”
暮朝无语的看着刘彻,心中很是感慨男人神经的粗线条,尽管自己与他之间还有众多心结尚未解开,他竟然便可以心情愉悦、肆无忌惮的与自己亲热调笑。看来男人与女子的心果然大不相同,不能按照同一个方式去思量的。暮朝只觉得一口气憋闷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又不能向刘彻发泄诉说,只能自己生着闷气。
刘彻见怀中佳人面色绯红,一双水润的眼眸似嗔似怒的瞪视着自己,原本只想逗弄玩笑的心情忽然变了味道。刘彻揽紧怀中的女子,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道:“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暮朝的脸色更红,小声道:“彻儿不可,我现在还怀有身孕呢…”
刘彻轻轻噬咬着暮朝嫩白的耳垂,直到上面染上绯红的颜色,才住了口,凝视着暮朝的双眼轻笑道:“谁说有孕便不能侍寝了?阿娇不要担心,朕有分寸,必不会伤了你和孩子便是。”
暮朝看着刘彻晶亮的眼神,被那再熟悉不过的光芒搅的心烦意乱,心中琢磨着若是此时拒绝刘彻,可否会惹恼了他?暂且不想与刘彻闹翻的暮朝心念电转,思索着脱身的方法。
刘彻如何看不出怀中之人的别扭与抵触,然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想将她揉入怀中亲吻占有,他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让她明白自己仍然是她的夫君,是她命运的主宰。刘彻眼中闪过一抹幽暗,如果如她所言,习惯是可以慢慢养成的,那么,他便更要将她拘禁在身边,让她习惯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他的宠爱、他的保护,直到她习惯这一切,便再也无法离开。
感受着怀中之人瘦弱的身子,尽管怀有身孕却依然未见丰满,刘彻不禁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阿娇吃过的苦,心中忽然便很怜惜。刘彻叹息着吻上那微微颤抖的粉唇,心中暗讨无论自己重新接纳阿娇的理由是什么,自己都无法再次将怀中的女子放开了。
罢了,这毕竟是曾令自己做出金屋藏娇之诺的结发妻子,又是近来让自己颇为动心的女子,更是自己未来太子的生母,这样一个女子,纵然自己无法做到她所期盼的疼宠爱重,至少可以欺骗她一生一世,就让她以为自己是深爱她的吧!这样,她便会重新绽放出幸福的笑颜,做回以前那个快乐无忧的阿娇。
刘彻至今仍然无法忘记,新婚之夜当自己与阿娇行完结发之礼后,阿娇向自己露出了一抹明艳如朝霞的笑颜。刘彻恍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清晰的记得那时候阿娇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笑容如此美丽,自己如今…还真是有些怀念阿娇那样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刘彻正吻得情动,忽然听闻春陀在殿外回禀道:“长乐宫内侍求见陛下。”
刘彻懊恼的皱紧眉,却仍然没有放开怀中的佳人。暮朝却是眼前一亮,趁此机会努力挣脱出刘彻的怀抱,轻声劝道:“母后派人来找彻儿,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彻儿还是快传内侍进殿回话,以免误了母后的正事,惹得母后担忧。”
刘彻轻声一笑,故意凑到暮朝面前沉声说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今日阿娇欠朕的情,朕会记的清楚明白,以后定要阿娇加倍偿还。”
暮朝忍无可忍,终于恼怒道:“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欠谁的情,彻儿自然心中有数!如今竟要这样耍赖,实非君子所为!”
刘彻闻言竟也没有动怒,反而慵懒一笑,执起暮朝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这样不好么,朕还你的情,你还朕的情。如此看来,你与朕注定要纠缠一生,缠绵不休了。”
暮朝实在不太适应这样的刘彻,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于是只好再次催促刘彻让长乐宫的内侍进殿回话,刘彻这才准许内侍进殿面圣。
那名内侍恭敬的向刘彻与暮朝行礼后便回禀道:“太后娘娘请陛下过长乐宫一叙,有要事与陛下相商。”
第110章 黄金作屋成何事(三)
刘彻来到长乐宫时,王太后刚刚用完晚膳。王太后见到刘彻,立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慈爱的问道:“皇帝可曾用过晚膳?母后这里今日备下的都是皇帝最爱吃的菜品,更有由上好的鲜鱼加上滋补的药材精心熬制而成的鱼汤,十分鲜美可口,皇帝可想用些?”
刘彻眸光微闪,随意的坐到王太后身旁,笑着说道:“母后不必费心张罗,朕刚刚已经在椒房殿与阿娇一起用了晚膳,此时正饱,任凭什么山珍海味也吃不下了。”
王太后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仍然笑道:“用过晚膳便好。只是,母后记得你与阿娇的口味颇为不同,也不知椒房殿里有没有准备你爱吃的菜。”
刘彻却是笑道:“母后放心便是!阿娇现在懂事多了,不但每餐都备好朕爱吃的膳食,更是常常为朕洗手作羹汤。母后若是见到如今阿娇乖巧的模样,也定然会喜欢的。”
王太后心中不喜,面上却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轻声叹息道:“如果真如皇帝所言,那倒真是汉宫之幸、苍生之福了。否则,按照你与阿娇以往的模样,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哀家这条老命都会让你们闹腾的不得安生!”
刘彻眉头微皱,“母后言重了!那时候阿娇之所以与朕大闹,还不是因为朕将卫子夫带回宫来。说到底,总算是朕对不起她…”
王太后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瞪视着刘彻,疑惑道:“哀家听闻皇帝语气之中竟带着些愧疚与遗憾,难道说皇帝如今真的对当年废后之事感到后悔了?”
刘彻沉默片刻,缓缓言道:“的确是有些后悔了。那时候,若是朕肯再仔细想想阿娇的为人,便会明白那些所谓的证据都不足为信。阿娇是一个单纯直率、连心计都不屑使用的女子,更何况阿娇对朕倾心爱慕,对所有朕厌恶之事皆避之唯恐不及,又岂会当真与巫蛊有所牵连?”
王太后藏于广袖中的手渐渐紧握成拳,几乎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哀家听闻皇帝令阿娇重回未央宫,并且赐住椒房殿,原因是阿娇怀有三个月左右的身孕,又在长门宫内搜查出诅咒阿娇的巫蛊,不知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