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孤是你这迷糊的小丫头吗?睡梦中被人掳走都不自知。”太子取笑她,见不得阿绵这副忧思的模样。
在他看来,阿绵还是只适合笑颜,特别是不自觉傻乎乎笑起来的模样,让他每次瞧着都想上手去捏两把。
二人停下交谈,一同望着院内结出花苞的小树,王泉上前,“殿下,该去用膳了,太尉他们还等着呢。”
“嗯,走吧。”太子提脚,回头见阿绵还怔在原地,长臂一揽,拥着小丫头走过了这条长廊。
第七十章
太子从程府离去,不出两日就听到了他率领大军出城的消息。小九告诉阿绵时她正难得在绣花,闻言放下针,“这么快?”
“小姐早就知道了?”小九讶异,“也是,太子殿下肯定告诉您了。可惜您今日没去,听说太子在北台点兵时极威风,说的话儿直让那些将军小兵热血沸腾,呼声震天呢。”
“你这些话不也是听别人说的?”阿绵头也不回道,把帕子丢回筐内,扑到榻上,“若不是阿娘不许我出去,我也想溜出去看看呢。”
小九笑意盈盈凑上来为她捏肩,“夫人还不是对您不放心,让您出去了,指不定又要好一段时日不回来了。”
阿绵撇撇嘴,“阿娘现在可在屋里?”
得到答复,她起身,披上肩帛,“走,去给阿娘请安吧。”
程王氏正在院内由嬷嬷们扶着小走,产婆说她这胎个子大,平日不能总躺着,不然到胎儿出生时恐怕会有困难。见阿绵过来,程王氏一笑,抹去额间薄薄一层汗,“绣娘拿去的图纸看了没?可还满意,若没什么要改的就让她们照着做了。”
“阿娘挑的当然是最好看的,我哪有什么地方要改。”阿绵过去扶住她,“大哥二哥呢?”
“跟着你爹去拜访丞相他们了。”程王氏缓缓坐在院间木凳上,“你大哥还不乐意,说什么要跟着太子去征战,学了点拳脚功夫回来就不安分,哪时能学学你爹和二哥就好。”
说也奇怪,身为长子的程榕性格反而是三兄妹中最为浮躁的,时常沉不住气。程宵送他们兄弟两去书院,是要他们修身养性做学问,唯独他学问没长进,武功精进不少。
阿绵吐舌一笑,“大哥需要个温柔似水的大嫂来管管他,前儿我还见他对着一副美人图发呆呢,想必是到年纪了。”
这话说的,程王氏也忍不住笑,转头点她,“你又多大?竟说你大哥到年纪了。”
母女二人笑语间,忽然见朱月在前面的小园内慢走,身边也没跟着丫鬟。她似乎没注意到身后的阿绵几人,兀自低头沉思,倚着一块奇石坐下。
才几日,她又憔悴了些,身形愈发消瘦,叫程王氏看了也心疼,“这孩子…”
“阿娘知道阿月姐姐怎么了?”
“她同你三婶吵了一架。”程王氏轻声道,“这还是月前的事,那时你正在别庄养病。阿嫣到了该许人家的时候,你三婶帮阿嫣看的时候便也帮她相看了几户人家,都是清白的殷实小户,对她来说也是不错的了。可她那几日不知怎么的,心绪不宁,你三婶说起这事时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当时不少人看着,气得你三婶当场骂她不知好歹,心比天高,说再不管她的婚事。”
三婶朱氏向来是个泼辣的性子,被人下了面子如此发作不足为奇。
另一方面,阿绵是知道朱月遭遇的,有大皇子在,她也不可能再另嫁他人。
“后来你三婶走了,我去同她说了几句话。”程王氏叹口气,“哪知她话里话外都有出世的想法儿,说是等我肚中的胎儿落地,她便自去城郊清修庵中削发为尼。你说,哪至于这样呢?你三婶那人刀子嘴豆腐心,那都是一时气话而已,偏她当了真。”
阿绵一怔,“阿月姐姐当真这样说?”
“可不是。”程王氏轻抚肚子,“所以我近日同她来往得勤了些,好好的姑娘,想什么出家。便是你三婶同意,我也是不同意的。”
程王氏以为朱月是被亲姨母伤了心才生出此志,阿绵大概能猜出真正原因,却不能说。
候了许久的嬷嬷上前,提醒程王氏到了喝补汤的时辰,程王氏应声,“阿绵若不耐烦綉花儿,便去找你阿月姐姐玩儿吧,也好叫她别再整日闷着。”
“嗯。”
程王氏被簇拥着回到屋内,阿绵在徐徐春风下站了会儿,紧了紧披帛,目光凝着前方纤弱的身影。
半晌,她还是缓缓上前。
“阿月姐姐。”柔柔唤声让朱月身形有瞬间滞住,“阿绵?”
她有些不敢置信,她本以为阿绵再也不会理睬自己。
让小九候在不远处,阿绵一同坐到奇石上去,眺望东边的池水,“现在花儿大都还没开,阿月姐姐这么早在这守着也没用,反倒浪费了时间。”
“…阿绵说的是。”朱月也没望她,“你该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阿绵接道,“我总觉得知道太多的人大都会累,所以即便有人告诉了一些事情,我也会常常不小心忘了。”
朱月轻轻一笑,“即便你能忘,别人也会替你记着。”她伸手在石上随意笔画几个字,“何况我做的那些事儿,若是换到我自己头上,我也定是原谅不了那人的,你还是别宽慰我了。”
阿绵亦扬唇,“谁说我是宽慰你了?阿月姐姐似乎误会了什么,我想忘,只是因为不想一直记着让自己徒添疲惫,并不代表做过一些事的人就可以轻易逃过。”
“…若是我当初能有你这般觉悟便好了。”朱月偏头凝视她许久,“你…身上还疼吗?”
“已经疼过了。”阿绵顿住,“所以今后要记住教训。”
朱月点头,“昨夜我怒斥了房中一个丫鬟,把人打发走了。”
身旁的人没有开口,她续道,“皆因那丫鬟心太大,偷了我房中的东西不说,还想去偷别的院里的。对我的话也置之不理,身边这样的人怎么留的。”
“哦?”阿绵不置可否,转过头看她。
朱月悠悠道,“那段时日,大皇子派人告诉了我你于陛下的特殊作用。并道你整日被囚禁在宫中郁郁不乐,毫无自由可言,要我将药下在点心和荷包里。”她伸手捋过发丝,“其实…我是知道大皇子用意不简单的,陛下和太子那么疼爱你,又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般对你。可我却安慰自己这是在帮你,帮程府,偷偷放了药进去,那些话儿不过都是为自己狡辩而已。”
“后来有人告诉我事成了,我还半是侥幸,希望你能在知道后念着我一片心意原谅我。”朱月摇摇头,“日子久了,我这自欺欺人的本事也是愈发厉害了。”
“阿月姐姐该一开始就告诉我们的,即便不好告诉爹爹阿娘他们,同我说也好。”阿绵忍不住道,朱月的语气自怜自哀,叫她听了有些不舒服,“大皇子无能,也就只敢用这种不入流的把戏来威胁你,你若一早告诉我,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被他胁迫。”
朱月忽然笑出来,“阿绵,你还是这般可爱,不过也正是因这点才会那么让人喜欢。”
“你以为我最初便心思磊落了?当然不…就算在大皇子出现前,我也不过是个工于心计处处算计的女子,每句话出口前都要先在脑子里转一百八十个弯,确认能讨你们喜欢才行。”朱月敛眸,“你喜欢的荷包帕子,画儿,二婶四婶那儿,都是我打听过了再特地去学的。寻常做了无用的东西或事儿,我理也不会去理。旁人道我好性儿不与人计较,他们是不知我内里,若我是程府正经的小姐,我恨不得每日给那些嚼舌根不敬我的婢子嬷嬷掌嘴打板子,赶出府才是。”
“我既羡慕你也嫉妒你,你运道极好,甫一出世便是太常卿嫡女,后又被陛下封为安仪郡主受尽万千宠爱。京城的贵女们哪个见了你不要小心讨好?就连公主也同你交好,视你如亲妹,更别说还有这大苍最为尊贵的两人的护侍,想你这一生,也是很难体会我这等人的心思了。”
朱月自嘲一声,“如果我也有你这样儿的身份,哪会自甘下贱去做这些事,到如今成这般境地。”
“什么境地?”阿绵认真看她,“是马上要被处斩了还是同街上的小乞儿一般,整日风餐露宿找不着一个可安稳度日的地方?”
朱月话里意思无非说她投胎投得好,她又哪知道阿绵前世在孤儿院时的情景。她所待的孤儿院里没什么争斗,实则也是无需争斗,穷困潦倒,连让他们这群孩子三餐饱腹都很困难,地处偏远小镇又没有媒体注意到,有时候揭不开锅了还得他们这些孩子自己编些草帽拿出去卖,或者上街乞讨找找有没有好心人。
阿绵之所以不抱怨,是因为她天生乐观的性子,她始终觉得只要自己还能活在世上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
所以后来她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朝代成为身份尊贵的世家嫡女,也从未想过做什么大事,只想安安稳稳做个小米虫,不给任何人添乱,也不给自己惹麻烦。
大多事都有挽救弥补的机会,朱月的境地在阿绵看来,并不算什么。
71.第七十一章
朱月嘴唇轻颤,“你说得轻松…”
“做起来也未必很难。”阿绵微笑,“阿月姐姐既然连落发为尼都敢,这种决心我是万万比不上的,那其他的事情为何不敢做呢?”
“我…”朱月止住,似乎不知该怎么回才好。
她仍记得年幼娘亲还未去世时,教导她的便是身为女子最重要的是温柔识大体,才能有好名声,找个好夫君,未来才能顺遂无忧。
而她已经没有名声可言,被大皇子算计,也遑论找什么好夫君,可为什么阿绵这么一说竟似乎都不重要了呢?
阿绵跳下石头,理了理衣裙,“其他的话我就不说了,到底要怎么做还是要阿月姐姐自己决定。”
“阿绵。”朱月叫住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你把那纸条给太子看了吗?”
原来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阿绵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虽然那些人没有告诉我到底有什么谋划,但我也大致猜得出一点。”朱月飞快小声道,“大皇子和镇北王早有勾连,之前让我看你的信也是他们特意嘱咐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何。”
“嗯?”
“你听说最近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了吧,都说当今陛下是弑父篡位的,百姓议论纷纷,还有书生写文暗中贬斥陛下。”朱月低着头,装作并未与阿绵交谈的模样。
“听说了。”阿绵轻声道,“但这种传言只会是一时的,很快会被官府制止流传,不会有大影响。”
“没这么简单。”朱月摇头,“我身边一直有人看着,也只有这种时刻才能和你多说几句话。”
她最后道出一句,“阿绵,我怀疑的是,大皇子和镇北王想借这流言对陛下下手,然后栽赃给太子殿下。”
阿绵怔在原地,朱月已起身离开。
***
京郊别院,宁礼正亲自给一只雪白的小狗清洗,跟在他身边稍久的人都知道那只狗叫毛球,可能是因为缩起来时比较像一个白色的球团。
宁礼喜净,本来这种事绝不会亲自去做,但给这只闹腾的小狗清洗却很少会假于他手。起初还有人会诧异,日子久了便也习惯了,只道自家主子偏爱爱宠。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直襟长袍,袖子半挽起,蹲着用水给毛球冲淋。毛球在他手下很是乖巧,除了偶尔会调皮地晃晃身子甩出一排水来,或朝他嗷嗷叫几声。
宁礼露出笑容,面上竟带了十分少有的孩子气,揉了揉毛球松软的头,轻声道:“和她一模一样。”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毛球很久以前的主人阿绵。
毛球疑惑,汪几声,在他脚边蹭了蹭,示意自己已经洗好了。宁礼垂眸,看见它的右爪仍是灰扑扑的,此刻搭在他膝上,即便是玄色衣袍那个小爪印也也看得十分清楚。
毛球不自知,还在欢快的甩头。宁礼顿了两秒,无奈地捏了捏它,“她想必已经忘记你了。”
“汪?”
“你为何还这么开心?”宁礼似是自言自语,“也对,她于你也不过是几面之缘。”
他松开手,毛球立刻撒着欢儿跑开,高兴地四处抖水,不时甩到过往婢女身上引起她们一阵惊叫。
“主子。”林勇立在身后,“太子两日前已经出京了,带走了北台大营二十万大军。”
“嗯。”宁礼淡淡应一声,“跟去的人呢?”
“直跟出了京城百里外,太子都还在呢。”林勇语气中有股不同寻常的兴奋,“主子,大事可待。”
宁礼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再度开口,“大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守备松懈得很,只要主子一声令下马上就可以派人把大皇子救出来。”林勇笑了笑,“大皇子在里面舒服得很,有美酒有美人,整日快活得都要忘了其他事。”
“呵”宁礼意味不明轻笑,“那就让他多快活一阵。”
林勇点头,进步跟上,“主子,属下不解,您真的要把大皇子推上去?为何不…”
“何不自己称帝?”宁礼语气平淡,“我为何要去夺那个位子?整日劳心劳力为他人谋划。大皇子愚笨不堪,不过是摊扶不上墙奢靡无度、好色成性的烂泥,一旦他坐上去,不出三年,大苍就该垮了。”
“主子当真只为报复?”林勇没忍住将这句话说出口,“这样也未免太…”
宁礼停下,眼神如锐利无比的刀,叫林勇瞬间生寒,“属下…属下多嘴了。”
“林勇。”宁礼开口,“念在你是淮南王生前心腹,本王不会罚你。”
即便被告知淮南王才是自己亲父,宁礼也从未改口。
“但若再有下次…”宁礼转了转中指玉戒,“你的舌头也不必再要了。”
他眼中猩红一闪而过,林勇虽没看见,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森森气息,立刻跪地告罪。
宁礼没再言语,径直步入书房,林勇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心生疑惑,这位主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转头到了张大夫那儿,六年过去张大夫已是满头白发,但仍精神矍铄,正在对着满桌的瓶瓶罐罐不慌不忙地调试。
“张大夫。”林勇简练道,“药怎么样了?配出了吗?”
张大夫摸摸胡须,“配出一半了。”
“一半?”
“一半已十分不易了。”张大夫瞥他一眼,“不然你当百年来为何这疯病遗传至今?难不成皇宫里就没有高明的太医吗?”
林勇轻叹一声,“我不过是担心主子,上次将安仪郡主放走后主子就比往日更加捉摸不定了。实在想不通,为何主子不直接将那位郡主留下,既然一直惦念着…”
“那位小郡主…”张大夫算是半懂,“王爷于她的感情,老朽也有些琢磨不透。”
若说男女之情吧,他瞧着又觉得有点不对。单纯的长辈对晚辈的疼爱?那也不该是这样的。
张大夫之前待在宫里,对这两人的事比林勇知道的要多些,可也想不明白,最终只能道:“这种事也不是你我该擅自猜测的,王爷就快进宫了,你要做好部署才是。”
“大致已经好了,就等您的药呢。”林勇摇头,“您老也知道,主子见血容易激动,上次的事兄弟们都还心有余悸,还有那次主子一怒之下毁了那位将军爱女颜面,差点没让将军和主子反目成仇。”
提到此事,张大夫不屑,“将军爱女?不过是个轻浮女子,妄想勾引王爷,王爷没有杀她已是留情。”
林勇见他目光闪烁,显然知道什么内情,便装作漫不经心道:“兄弟们都说即便收作妾室勉强应付应付也好,主子何至于此呢。”
“哼”张大夫却是甩袖,不搭理他,“好好的男子也学起长舌妇来了,整日讨论这些,走走走,别挡了老朽制药。”
林勇被轰了出来,摸了摸下巴,不想力气大了些把下颌一角搓下一块皮来,他无奈哎一声,“又得换皮子了。”
说完也暂时回房去了。
毛球在外面扑棱了小半个时辰,才清洗过,一身又沾满了花瓣,好在它没去泥地里打滚。
别院里许多婢女都是新买来的,都觉得毛球可爱得很,有心想上去摸一摸,不料毛球看着不凶,对上她们这些从未见过的人时却立刻龇牙汪汪大叫起来。
一个小婢女被吓了一跳,另一人安慰她,“听说这些主子们的爱宠都是这样,除了主子可不能亲近旁人,不然会被主子爷们丢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婢女讶异,“我二婶家的那只大黄狗可好说话了,我还时常同它玩儿呢。”
“主子们自然和我们这些下人不同了,你可赶紧擦屋子去吧。”
毛球听不懂她们说话,只凶了一下就恢复原状,屁颠屁颠地跑进了书房。
宁礼正在写信,见毛球蹦进来时嘴边还叼了一朵花儿,不由微微一笑,走过去俯身拿下,“又拿本王的花儿来糊弄人。”
“嗷嗷,汪。”毛球绕着他打转,显然在祈求什么。
宁礼无法,只得从书架的小盒上拿下一块饴糖来。这糖是让张大夫特制的,毛球嗜甜,但也不能多吃这些东西。
他放在掌间,毛球便乖觉地去舔,手心的痒意让宁礼眸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某个小丫头也像这只小狗一样,嗜甜如命,自她长牙以来一日没吃到糖简直能赖在地上打滚。
后来有次她牙疼,被禁了一段时日甜食,在家里吃不着,竟哭哭啼啼地来寻他装可怜,说是牙已经好了阿娘还不准她吃糖,简直是虐待。
他当时也如这般无法,着人寻来了一盒糖,一块一块地喂这贪吃的小丫头。
陷入回忆的宁礼被汪汪叫声唤回心神,转头毛球已经又跑了出去,正像那小丫头一样,吃过了糖就对他再不留恋了。
72.第七十二章
转眼十日已过,到了阿绵及笄之日。
一早起来,拜见过双亲,早膳也未用阿绵便被送至家庙。小九并几个奴婢服侍她香汤沐浴,房内点着上好的紫檀香,让她全身都染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接着是穿上采衣,梳了双环髻,发间素净,什么也没戴。
初步准备好后,阿绵在小九陪伴下于家庙东房等候,外间传来阵阵喜乐。听说这次为她行笄礼的正宾是阿娘那边一位德高望重的姑姑林氏,阿绵要称一声姑奶奶。昨日阿绵见过一面,生得慈眉善目,极为可亲,身为长者的威严也不少,阿绵晚膳时不过多说了几句话便被她不轻不重说了一顿。
阿绵以前从未见过这位姑奶奶,向阿娘一问才知她早年丧夫未再二嫁,而是一直在庙里清修,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出来施恩布善,名声极好,京城中不少人家都对她敬重有加。
也许是因为乐声一衬,本来一直平静的阿绵竟也有几分紧张了。在这里及笄就代表成年,可以嫁人。而明年,她也的确就要嫁给太子哥哥。
“小姐莫不是在怕?”小九笑着同她说话,“奴婢方才来时看了一圈,来的宾客挺多,好像很多都是老爷的同僚。当然了,奴婢还看见了三皇子殿下和五公主,五公主还向奴婢招手呢。”
“很多人吗?”阿绵手心有层汗,想到自己等会儿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加笄,到时众多目光齐齐望来,不得不说还是很有压力的。
小九掩嘴,“小姐这反倒怕了,当初跟在陛下身边时,后宫多少妃子娘娘盯着您,您都没说话呢。而且五公主亲自来当您的赞者,您就别担心了。”
阿绵笑了,说了句“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很快便有从者唤她出房。
深吸一口气,阿绵挺直身子,缓缓行至房外正中央,向观礼宾客微一俯首,仅这一眼间便看到了对她微笑的三哥哥。她镇定下来,走到席上屈膝坐下,立在旁边的宁清惋上前为她解下发髻,轻柔梳头。
宁清惋动了动唇,极轻的声音只有阿绵才能听到,“幼时的小胖子也到了及笄的时候了,这日子过得还真快。”
她声音中有丝怅惘,阿绵不知是为何,只能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宁清惋一笑,放下木梳。林氏起身,在程王氏的陪伴下在盥盆净手,再回位。
阿绵换了个方向正坐,婢女端来发笄和罗帕,随后阿绵听到这位姑奶奶走到自己面前温和开口,“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她接过发笄为阿绵戴上,宁清惋后简略为阿绵正笄,轻笑道:“这一看,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阿绵自然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以前虽也会梳一些漂亮的发髻,但这与今日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她回到东房,换上素衣襦裙。第二次出房则是给父母行礼。
再次行礼后的程序便同上次差不多了,折腾几次过后,阿绵重新着上正红宫装,此时已累得没了力气。
好在只剩下喝几口酒和聆听林氏训诫即可了,阿绵低着头,听林氏不缓不急地说话,讲的都是些老规矩,三从四德是肯定少不了的。正好阿绵累了,便左耳进右耳出,只装出十分认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