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褚绍陵正在查复斩首官吏的名单籍贯,卫戟在一旁仿着褚绍陵的字帮忙批无关奏折,外面王慕寒踉跄着跑了进来,抖声道:“皇上,快去看看太皇太后吧,御医说…不大好了。”
褚绍陵只觉得头中嗡的一声,朱笔落在奏折上,染出了一抹刺眼的鲜红,褚绍陵一句话没说直接冲出了议政厅。
慈安殿里宫人们压抑着低声哭,褚绍陵进了寝殿一把抄起跪在地上的御医领口将人提了起来怒道:“昨日你还说太皇太后身子有好转了!今日这是怎么了?啊?!”
御医被吓掉了半条命,急声道:“太皇…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病情时而反复…臣也是无法…”
褚绍陵一双凤眼几乎要烧起火来,里面太皇太后听到了动静,低声唤道:“皇帝…是皇帝来了么?”
褚绍陵一把推开御医,转过帷帐走到榻前,太皇太后比起冬天里更瘦了些,脸色蜡黄,但眉眼还是慈和的,太皇太后动了动身子,褚绍陵连忙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太皇太后转过脸来费力的看向褚绍陵,断断续续道:“不可…不可为难御医,他们…尽力了。”
褚绍陵拼命忍下眼泪,点头道:“孙儿知道了。”
“陵儿…别难受,哀家是早就该走的人了,你皇爷爷在皇陵里等了哀家几十年,哀家…早就想去陪着了。”太皇太后笑了下,“眼见着你长大了,做了皇帝,哀家更放心了。到了下面,对你早走的娘也有交代了。”
褚绍陵死死咬着牙,太皇太后笑笑:“行了,哀家这个年纪,算得上是喜丧了,只是不放心你,你这孩子心思重,哀家走后,你难受尽可大哭一场,哭够了就算了,不可过于悲痛,不可大肆铺张的办丧事,朝廷正是用钱的时候,一切从简吧。”
褚绍陵摇了摇头,眼泪流了下来,太皇太后此时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两只手哆哆嗦嗦的伸向褚绍陵,帮他将眼泪抹了,虚弱的笑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面上冷,心里热…不用为哀家伤心,哀家这一辈子,见过三代皇帝,大半辈子住在宫里,享过的福够大了,并不吃亏。”
褚绍陵哑声哽咽道:“孙儿还未曾尽孝…”
“你尽的孝够多了,先帝…连你的一分都没有呢…”太皇太后话说的顺了些,脸色也红润了点,继续道,“哀家只叮嘱你一件事,对韦家…莫要过于厚待了,你给的赏赐荫庇够多了,靖国公府的那些人,真是块材料的你再提拔,剩下的…能富贵一辈子也就罢了,凭白居高位,犯了错倒会祸及一门,哀家…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孙儿省的。”褚绍陵看出来太皇太后这是回光返照,心里一时如同刀绞,哽咽着答应下,“有才能的孙儿会慢慢提拔上来,平庸些的,孙儿就赐地赏银子,慢慢为他们筹谋。”
太皇太后点点头:“这才是长久昌盛之道,对靖国公府如此,对梓君侯府也要如此,对卫府上…哀家劝你也是如此,哀家知道你心疼他,来日多命皇族与卫府结亲就是了,万不可什么人都提拔,懂么?”
太皇太后与褚绍陵想到了一处了,褚绍陵答应着:“孙儿谨遵皇祖母教导。”
“算不上教导,只怕你当局者迷罢了。”太皇太后心中几件大事都已放下,彻底安下心来,想了想又拍了拍褚绍陵的手道,“让…让那孩子过来,哀家也有几句话嘱咐他。”
褚绍陵顿了下,随即点头,转身对外面哑声道:“传卫国公。”

109、第一百零九章
不多时卫戟来了,太皇太后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随即摆摆手,“陵儿…出去守着,哀家跟卫国公有几句话要说。”
褚绍陵犹豫了一下,转过屏风出去了。
太皇太后咳了两声低声道,“过来些,哀家没力气了…”
卫戟连忙走近跪下来,沉声道,“太皇太后有事自可吩咐臣。”
“不是吩咐,是劝你几句话…”太皇太后断断续续问道,“皇帝…要纳凌家女儿为妃的事,你…知道了吗,”
卫戟点了点头,“皇上之前跟臣提过。”
太皇太后似是欣慰似是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哀家…就知道他要告诉你,你能容下,这样很好,卫国公,他是皇帝,哀家听说…你们的事,起初不是皇帝逼迫的你,既是你愿意的,那好些事…说不得,你要容忍些了。”
卫戟想起褚绍陵的计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点点头:“臣知道了。”
“早听皇帝说你性子温和,果然…如此。”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还有事要叮嘱你,皇帝好杀人,朝政上的事哀家也知道些,听梓君侯说,皇帝每次着急,要发脾气的时候都是你在挡着,难为你了…”
卫戟垂眸道:“臣身为皇上近臣,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太皇太后慢慢道:“哀家要说的就是这个…皇帝是个念旧的人,今日他如此对你,以后只会对你更好,你不必有顾虑,该说的就说…该劝的就劝,皇帝身边没个人管着是不行的,懂了么?”
“是。”卫戟垂眸,“该臣做的,臣不会推诿。”
“那哀家就放心了。”太皇太后气息越发弱了,遗憾道,“纳妃的事,是哀家逼皇帝答应下的,不是他的意思,你莫要怪他,若你是女子,哀家自会给你一个名分,但孩子啊…人生不如意者,十之…j□j,就是做皇帝尚且有那些不如意之事,所以万事…万事要知足啊。”
卫戟点头:“太皇太后自可放心,卫戟从未妄图过什么,等皇上膝下有子后臣会像侍奉皇上一般侍奉皇子,将他当做君主一般。”
太皇太后眼眶一红:“难为你深明大义,哀家最后再托付你一件事,陵儿他…”
太皇太后流下泪来,哽咽道:“皇帝他重孝道,当年凌皇后走时他才十几岁,穿着一身重孝跪在在棺椁边上,不出声,只是流泪,不吃不饿的咬着牙守了好几日,最后竟是一头磕在奠仪上昏了过去,那个情形哀家如今还记得,每每想起来心里疼的受不住…”
太皇太后哑声道,“哀家走后,皇帝不一定有那样悲戚,但也会伤心的,你好好劝着他,别让他伤了身子。”
卫戟眼中噙着泪点头答应下:“太皇太后放心,臣定然会尽力劝慰。”
太皇太后语气愈发轻了,气若游丝:“陵儿…陵儿他从小命苦,凌皇后不受宠,外家受先帝的压制,他那几个兄弟还整日…整日虎视眈眈的想要捅他刀子,这孩子没过过一日舒心的日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在凌皇后和哀家面前装开心,装高兴,你看他沉稳,那是生生…生生让这不如意的日子磨砺出来的…孩子,好好待他,莫要让他再伤心…”
卫戟心中大痛,郑重磕下头去哑声道:“太皇太后放心,臣定然不会辜负皇上。”
太皇太后彻底放下心来,倒在软枕上放松的笑了下,轻声道:“叫…叫皇帝进来…”
卫戟连忙去唤褚绍陵,褚绍陵进来坐到榻边上哑声道:“皇祖母…”
“孙嬷嬷…传哀家懿旨…”太皇太后喘息愈发急促,直直的盯着外面道,“哀家死后…许皇帝为丧主,许皇帝承重孙,但…不许…不许皇帝守三年孝,皇帝跟别人不一样,不能再为了哀家耽搁三年…只需…按孙孝守一年即可。”
褚绍陵偏过头去,眼泪蜿蜒而下,孙嬷嬷将懿旨奉上来,帮着太皇太后下了凤印,太皇太后瞳孔已然散了,含着笑慢慢道:“哀家…哀家去见你皇爷爷了,大褚如今日益昌盛,哀家…可以给你皇爷爷有个交代了,皇帝啊…这条路…是你选的,就得…接着…走下去。善待卫戟,莫要…同你父皇一样,做了…做了真正,真正的…”
“孤家寡人…”
太皇太后安详的闭上了眼。
太皇太后韦氏,历经四朝,享年六十六岁。
褚绍陵直直的跪了下来,嘶声恸哭。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太皇太后有明令,不许大办,但褚绍陵悲戚之下哪里肯应,下令内务府风光大办不算,咬死了要行一年国孝,大褚为皇后行国孝的次数并不多,礼部与言官多次上书,最后又劝褚绍陵改行四十九日国孝,均被被褚绍陵驳回,为首御史因为言语不甚还被褚绍陵当面赏了一巴掌,自此无人再敢多言。
褚绍陵承重孙,万事亲力亲为,没等到出殡人就瘦了一圈,卫戟每每看着心里疼的如同刀剜一般。
灵堂里褚绍陵独自跪在灵前一张张的烧纸钱,卫戟推开门走了进来,慢慢的跪在褚绍陵身边道:“皇上,亥时了,用些膳食吧。”
当年守先帝灵的时候卫戟怕褚绍陵吃不上,总偷着给褚绍陵带些吃食,如今不用偷着带了,褚绍陵根本就不吃。
“这是臣从家里搬来的栗子粉,托御膳房蒸的饽饽,香软养胃,皇上用一些好不好?”卫戟打开食盒拿出了一碟子金黄色的饽饽来,柔声道,“臣从家里一路将栗子面口袋扛进来的,一路上可丢了人了,皇上看在臣闹了笑话的份上也该用些吧?”
褚绍陵放下了纸钱,卫戟扶起褚绍陵来,两人一同坐到里间的榻上,卫戟将食盒里的点心小菜等都拿了出来摆好了伺候褚绍陵用饭,褚绍陵整整一日米未沾牙,这会儿默默的竟用了不少,卫戟松了口气,又给褚绍陵盛了一碗粥,亲自递给褚绍陵低声道:“皇上近日胃口不大好,多喝些米粥好些。”
褚绍陵点点头,接过来几口喝了,抬眼看向卫戟:“你吃了不曾?”
“臣吃了…”卫戟下意识回答后有些心虚,呐呐道,“不曾吃。”
卫戟怕褚绍陵生气连忙道:“还剩下这许多,够臣吃了。”说着拿过剩下的吃了起来,卫戟吃饭很快,不多时就打扫干净了碗碟,褚绍陵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
等卫戟吃好了褚绍陵将人拉到身边来,哑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臣不委屈,只是心疼皇上。”卫戟看着褚绍陵下巴上的青色的胡茬心疼不已,褚绍陵是个多么爱惜颜面的人,这几日竟都不在意了,卫戟轻声道,“臣去拿剃刀给皇上净净面。”
褚绍陵点了点头,卫戟去了不多时回来了,卫戟打了一盆水,先伺候着洗了脸又拿起刀片来,轻轻的为褚绍陵净面,锋利的刀片温柔的划过褚绍陵的脸颊,卫戟手很快,不多时就弄好了,拿过准备好的热毛巾来给褚绍陵擦了擦脸,轻声道:“好了。”
褚绍陵定定的看着卫戟,卫戟又低头在褚绍陵额上亲了下,道:“皇上快一个月没好好睡一觉了,今天早点睡好不好?”
褚绍陵点了点头,任由卫戟将他拉到榻上,卫戟像褚绍陵平日里对他做的一样,替褚绍陵换了衣裳,给他盖好被子,最后卫戟像往常一样枕在了褚绍陵的胳膊上,褚绍陵闭了闭眼,翻身将卫戟拥进了怀里,眼泪潸然而下。
四十九日出殡大礼,礼部请出了谥号,慈昭顺慈僖庄徽懿德庆显承天辅圣文皇后。
太皇太后丧事办完后褚绍陵醉心朝政,朝中经历了几次大清洗后可用的人越发少了,褚绍陵开了恩科,亲自过问科举,从乡试到殿试不容许有一点猫腻,褚绍陵精于御人之术,恩威并施下去没人胆再敢拔老虎须,恩科进行的顺顺利利,褚绍陵殿试时更是亲临考场过问考生们的起居,在民间传为了一段美谈。
褚绍陵勤政的同时对卫戟愈发疼宠,他几乎是离不得卫戟了,卫戟如今在军中任统帅,相比起文官来武将们心思单纯了不少,他们不会理会那些有的没的传言,卫戟的军功是铁打的,军中那些小将们对卫戟尊敬的很,都以能在卫戟手下效力为荣,卫戟位高权重,在军中的事务不少,却总会被宫里来人请走,原因不外乎一个:皇上又发脾气了。
每每宫人有人来叫卫戟就得忙不迭的回去,免得有人因为自己脚程慢而掉了脑袋,虽然褚绍陵可能只是命他喝一碗梅子汤让他解暑,或是要他陪着一同享用北方进贡来的羊肉。
与此同时,卫戟是老天所派,特来襄助褚绍陵的传言更是随处可闻,这话出自钦天监,又被褚绍陵无数次有意无意的印证了,愈发可信,民间甚至都有以君臣二人为原型的话本在流传,有一本传进了宫,让褚绍陵乐了半月。
卫戟名下的碧涛苑在之后的一年多里几经扩建,俨然成了宫内除了乾清宫外最大最奢华的宫苑了,褚绍陵与卫戟无聊时有时会搬到碧涛苑中小住几日,权当是消遣。
又是一年三月,碧涛苑里落英遍地,褚绍陵携卫戟回到碧涛苑来赏景饮酒,褚绍陵拿过卫戟手中残酒一仰头干了,低声道:“杯不过三,去了军中这几年,给你定的规矩竟全忘了不成?”
卫戟垂首请罪:“不敢,只是看皇上今日兴致高,臣心里高兴。”
“那也该罚。”褚绍陵一把将卫戟揽进怀里的低声道,“说…我该怎么罚?”
褚绍陵带了些酒意,低头不住的亲吻卫戟的耳畔,轻声调笑道:“害臊了?”
外面战功赫赫,号称“天将”的卫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到褚绍陵身边就笨笨的呆呆的,任由褚绍陵揉搓,被褚绍陵打趣时还是会脸红,一如往年。
褚绍陵看着卫戟微红的耳垂心猿意马,轻声道:“跟你说…盐引的事已经料理清楚了,明日我就是不上朝也没事…”
卫戟刚要说什么时只听外面道:“皇上,礼部侍郎水鑫求见。”
褚绍陵不耐烦道:“不见,命他将折子送到内阁去,朕没功夫理会他。”
外面顿了下又道:“水侍郎说,这折子不能送到外面去。”
褚绍陵心下一动,道:“罢了,让他去乾清宫偏殿等候。”
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亲,柔声道:“有点事,你先回寝殿歇着去,要是困就先睡,完事了我就回来。”
卫戟老实点头:“虽是三月里还是有些冷,皇上在意些,让人在偏殿里烧个熏笼,莫要冷着了。”
褚绍陵随口敷衍着:“嗯,放心吧。”
偏殿里褚绍陵拨弄着茶盏慢慢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礼部侍郎水鑫是褚绍陵亲手提拔上来的,属于褚绍陵嫡派,因为办事稳重圆滑很得褚绍陵的心,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水鑫躬身压低声音答:“诏书已经拟定好了,臣润色了几次,自认尚可用。”
水鑫走近将折子递给褚绍陵,褚绍陵打开来细看后微微蹙眉道:“卫戟的功勋说的不够,再加一些。”
水鑫犹豫了下道:“皇上,臣以为祭天时还是多说些钦天监批的话比较好,毕竟…臣民对神明的话更敬畏一些。”
“那也不能只寥寥几笔就盖过了,重新再拟。”褚绍陵将折子递给水鑫沉声道,“朕要的是一份能传承千古的诏书,不是单单的一份圣旨,你明白么?”
水鑫垂首:“皇上要立卫国公为后,这事自然要万事慎重,臣懂得。”
褚绍陵摆摆手命水鑫跪安,水鑫退出偏殿看见外面立着的人顿时吓白了脸,哑然道:“卫…卫大人…”
褚绍陵心道坏事了,连忙走了出来,卫戟知道褚绍陵只是应付自己,定不会点熏笼,怕褚绍陵冷着送了个手炉过来,却将殿内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卫戟惨白着脸看向褚绍陵,低声道:“皇上…刚才说的是什么?”

110、第一百一十章
褚绍陵顿了下对水鑫道,“按着朕吩咐的去做,下去吧。”
水鑫连忙告退,褚绍陵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外面风凉,先进屋。”
卫戟跟着褚绍陵进了偏殿,两人坐下,卫戟几乎以为自己刚听到是假的,褚绍陵要立自己为后,怎么可能,,
卫戟半晌又问道,“皇上刚跟水大人说的…是什么,是臣…没听清么,”
褚绍陵拿过茶盏来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道:“没有听错,我就是在跟水鑫商议立你为后时的诏书。”
“这封诏书会在今年祭天时对万民宣读。”褚绍陵索性都说了,“祭天台的地方已经选好,已经在建了,会赶在祭天前完工。”
褚绍陵也给卫戟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慢慢道:“我正犹豫何时跟你说呢,现在你自己听见了…挺好。”
卫戟手有些抖,接过茶盏来顿了片刻将茶盏放回小桌上,起身走到褚绍陵面前跪了下来,沉声道:“臣自知无才无德,求皇上收回成命。”
褚绍陵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卫戟低声道:“如今只有水鑫知道么?皇上寻个由头给水鑫派个外任吧,先将人远远的打发出去,这个消息一定要埋严实了,不能让…”
“你以为你不愿意,我就会收回成命了么?”褚绍陵淡淡道,“这些我早就计划好了,你同意,自有你同意的法子,你不同意,我也有你不同意的法子,不管如何,这封诏书我一定会发出去的。”
卫戟心里一沉,强撑着不让自己发抖,继续劝道:“皇上有没有想过,此诏一出首先要站出来的就是宗室,皇上立臣为后,他们怎么可能容忍?到时候皇帝的叔伯若是跟着群臣一起跪廷,皇上预备如何?”
“诏书上写着了,我会在宗室中选一子,宗室中家里有年j□j孩儿的人未免会不动心。”褚绍陵冷笑,“你以为他们各个都那么忠心皇室?”
卫戟嘴唇发白,轻声道:“言官呢?御史们呢?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还有天下臣民…若有人以此为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事,皇上预备如何?”
“我这几年的辛苦是白费的么?”褚绍陵倨傲道,“百姓们已经多少年存不下余粮了?但现在,他们家里的米缸都是满的,好不容易迎来的盛世,他们舍不得反,就算会有人借机想找死,也没人会追随。”
卫戟闭了闭眼抖声道:“皇上心思缜密…定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臣知道皇上是要给臣一个名分,但臣其实根本不在乎…”
“以前在碧涛苑做侍卫时,何曾想过能有幸常伴皇上左右?”卫戟眼眶红了,“走到今日这一步,臣已经知足了,太皇太后走之前曾对臣说过一句话,臣一直记得…太皇太后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臣什么都有了,在这上面差一点,真的不算什么了。”
“太皇太后走之前遗憾臣不是女子,不然也可得一名分,其实…比起能名正言顺的站在皇上身边,臣更希望自己是男子,这样…天下太平时为皇上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战事纷扰时为皇上保家卫国,浴血沙场。”卫戟抬头看着褚绍陵,“臣是男人,自有身为男儿为皇上尽忠尽孝的路子,如此方不辱没了皇上对臣的心意。”
褚绍陵眼眶红了,哑声道:“你觉得不算什么,但我觉得算…你觉得不憋屈,我觉得憋屈!!”
褚绍陵一把将书案上的茶盏扫到地上,厉声怒道:“我想要在后宫名正言顺的给你建一座宫殿!我想要让你跟我一同受百官朝拜!四夷朝贺!!我不想再听那些御史跟我一遍遍的说于情不符于理不合!朕是皇帝!我辛辛苦苦的爬到了今天,为什么连这点事都不能做?!若是如此,当日为何不同你一起归隐山林,至少我百年之后能跟你葬在一处!!”
“你想说的那些我都清楚,我早跟自己说了无数遍,告诉你!我不甘心!朕不甘心!!”褚绍陵声音低下来,“我已经忍够了…这次的事,没得商量,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会做下去,除了你…再有异议者,有一个,我杀一个,立后之事,朕势在必行。”
卫戟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哑声道:“皇上现在能堵住天下万民之口,又如何堵住后世悠悠之口?皇上功垂千古,德昭后人,臣怎么能因此事毁了皇上万世功勋!”
褚绍陵上前一步俯视着卫戟:“我敢为了你背下后世千秋万代的骂名,你敢不敢?”
褚绍陵目光如炬,定定的看着卫戟,卫戟心中的仁义礼孝一瞬间被击碎,眼泪刷的流了下来,点头哽咽:“臣敢。”
褚绍陵低头亲了亲卫戟的额头哄道:“别怕…都交给我。”
水鑫还在一篇篇的修改诏书,褚绍陵已经放了风声出去,果然,不管做了多少准备还是有不少人反对,隔日早朝时就有人询问褚绍陵传闻的真假,这是帝王要行新政时管用的法子,先借别人的口透露出去,若是反对的势头很大,自可撇个干净,只说是谣传,今日朝堂上百官是有备而来,定要让褚绍陵收回成命。
褚绍陵漠然看着众臣,没有丝毫犹豫:“确有此事,朕孝期将过,待出了孝后会择吉日大婚,立卫戟为后。”
满朝哗然,褚绍陵懒得费工夫听他们废话,起身道:“朕心意已决,不用再议了。”
褚绍陵神情冷漠:“这是朕的家事,众爱卿实在无须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