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金盛宸怒发冲冠,他也不便解释,便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金先生,如果不是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我根本就不会来的。请您冷静一点,不要破坏儿子的幸福,毁了他的一生。”
金盛宸指着门外,厉声道:“出去。”
许幽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门外。
刚刚拉开房门,他就愣在那里。
门口站着一个中国女人。她身材窈窕,容貌美丽,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可肌肤细腻润泽,一丝皱纹也没有。奇的是,许幽的相貌竟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她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嘴唇直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幽如遭雷击,脸色变得煞白。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冷静,礼貌地微一躬身,客气地叫了声“夫人”,随即绕过她,急步下楼,走出大门。
许幽连大衣都忘了拿就急步出门,向车子走去。那个意大利大妈拿着他的大衣追出来,用意大利大声招呼着,他却充耳不闻,连头也不回。
乔万尼见他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一样,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迎过来,从那个意大利女人手上拿过大衣,追到许幽身后,替他披上。
许幽低低地说:“谢谢。”随即钻进车里。
乔万尼见他脸色惨白,以为他在里面吃了大亏,顿时大怒,问道:“许先生,他们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看他那样子,已经准备掏枪了。
许幽这时才勉强平静下来,对他摇了摇头:“没事,我让金先生考虑一下,明天再听他的答复。乔万尼,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回酒店吧,我想休息。”
“哦,好。”乔万尼立刻一挥手,叫身旁的两个人上车。
车子立刻发动,掉个头,往酒店开去。
那个中国女子站在大门口,凝神看着车子离开,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冬日的微风从她脸上拂过,吹起了她鬓边的一缕乌发。站在褐红色的门框中,她美丽的身影更加夺目。
许幽闭上了眼睛,根本不往窗外看。
乔万尼关心地问他:“需要去医院吗?”
许幽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用,我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好。”乔万尼便不再多问,指示司机将车开到了城边的一家高级酒店。
这是一间别墅式酒店,在城市的围墙之外,很安静。安东尼的人已经定好房间,许幽不用等待,直接被带进去。
乔万尼第一次看到这个一直从容不迫冷静镇定的东方青年大失常态,虽然诧异,却不敢多问,只是轻声说:“您先休息,吃午餐的时候我来叫您。”
许幽看向他,温和地道:“乔万尼,我不饿,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午餐你们不用等我了,下午我可能会自己出去走走,你们也不用管我。”
乔万尼犹豫了一下,看到他的眉眼间满是倦意,便点了点头:“好的。”
等他离开,许幽关上门,坐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花园和连绵起伏的青山,心里全是苍凉。
二十年过去了,仿佛弹指一挥间。可是,对他来说,这二十年就像是一生一世,每一天都是那么漫长,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以前,他不肯踏入意大利,因为那是个夺走他的母亲,让他失去童年,失去少年,最终失去一生的国度。后来,他的情绪渐渐平缓,也比较冷静客观了,却仍然不愿意进入这个国家,因为他不想碰到那个生下自己又毫无留恋地抛弃的人。这次,他不得不来这里,却想着,中国人不可能会与西西里黑手党有什么瓜葛,自然也就不太可能碰到他不想遇见的人。可是,没想到,冥冥中似乎自有天意,终于还是一步一步地引导着他,让他在猝不及防的时刻,看到了他一生都不想看到的人。
他看着湛蓝的天空,忍不住苦笑。难道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他是应该学着冷漠一点了吧?
他正在发呆,手机响了。
是安东尼打来的。乔万尼向他报告了许幽不同寻常的情绪变化,安东尼很担心,也有点疑惑,立刻打电话过来,关切地问:“戴维,怎么了?阿波利诺的父亲跟你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吗?”
“那倒没有,他很客气,只是比较固执,坚持他们家族的规矩,不肯妥协。”许幽努力控制着自己,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安东尼,我觉得,你们两个家族实在差别太大,如果勉强结成姻亲,也不太好相处。安吉莉卡和阿波利诺夹在中间,势必会很为难。您是不是也考虑一下,不一定现在就要求他们结婚。他们实在太年轻了,心性未定,将来的事真是不好说。不如再等等,等过几年他们大学毕业了,各方面都成熟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安东尼不动声色地问:“那孩子怎么办呢?”
许幽犹豫片刻,轻声说:“我是无神论者,信仰科学。安吉莉卡太年轻,现在生育,对她对孩子都不是一件好事。我觉得,孩子…还是暂时不要为好…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提个建议而已。”
安东尼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果然都是中国人,比较好沟通啊。许先生,谢谢您为我走这一趟,我想,这毕竟是我的家事,就不耽误您了,您还是去瑞士度假吧。这里是意大利,不是中国,你们中国人的规矩我不懂。我是西西里人,这件事就必须按我们西西里的方式来处理。”
许幽虽然心乱如麻,却也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说:“安东尼,您先别急,我只是从中调解,并没有偏向他们。我今天跟阿波利诺的父亲也说得很清楚了,希望他同意这件婚事,要阿波利诺为安吉莉卡和他们的孩子负责。金先生并不知道安吉莉卡已经怀孕,今天才听我说起,感到很震惊。我想给他一天时间好好考虑,明天再听他答复,这没问题吧?”
安东尼的态度这才缓和下来,微笑道:“当然,这当然没问题。”
许幽松了口气,觉得再没什么话要说的了。
安东尼温和地说:“那好吧,戴维,你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有什么消息随时与我联络。”
“好的。”许幽放下电话,觉得疲惫不堪,便拉上窗帘,躺上了床。
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夜。
凄凉的气息弥漫在狭窄陈旧的家里,母亲抱着他,一直哭,一直哭,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跟他说“对不起”。他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一直看着她的脸。
天亮以后,母亲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家,从此与他断绝了一切关系。
偶尔午夜梦回,他总会重新回到那一夜,在黑暗里看着母亲泪落如雨。只是,在梦里,他并没在母亲的怀抱中,而总是远远地冷眼看着,既不说话,也不上前。
在他的心里,他与她只是毫不相干的陌路人,她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睡得很不安稳,在梦里也有大部分神智醒着,清楚地知道那只是梦,可黑暗中的寒意却丝毫没有减轻,令他一直在微微颤抖,冷入骨髓。
四周非常安静,一直都没有人来打扰他。当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他坐起来,觉得精神恢复了一些,似乎没有那么疲倦了。
呼吸几口干净清凉的空气,他决定出去走走。既来之,则安之。锡耶纳是托斯卡纳地区最美的小城,难得来一趟,总得好好看看,才不辜负了自己。
锡耶纳很小,历史很老,它的奠基人是罗马城的奠基人罗慕路斯的兄弟。
这里保存了中古以来意大利最纯正的语音,因此锡耶纳语可以说是最正宗的意大利语,相当于汉语中的普通话。
许幽没有要车,因为小城中心禁止机动车行驶。他也不要乔万尼他们跟着,随后独自走出酒店,漫步在城中。
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石头小巷,大部分是哥特式风格的建筑排列在狭窄街道的两侧,全是着名的如同燃烧过的锡耶纳土红色,而街道则由黑色的卵石铺成。走在其间,坚硬的石头质感带着苍老的味道。
小城坐落在一系列山丘上,被托斯卡纳乡村的甜美风景所环抱。
蓝色的天空很高很远,小巷里安静极了,在斜长的光线里,那些高高的古墙散发着迷幻的光芒。
锡耶那实在太小,两个小时就足以把每个角落都走到。许幽慢悠悠地穿过光影斑驳的古老街巷,便来到了号称欧洲最美的古代广场坎普广场。
他坐进广场边优美的咖啡馆,在侍者热情的推荐下,点了蔬菜沙拉、干酪切片,以及当地的各种烤肉,牛排、野猪、小牛肉,而托斯卡纳出产的风靡全球的葡萄酒齐颜蒂也是不能错过的。
他坐在窗前,一边独自享受着美食,一边看着广场上成群的鸽子。
阳光下,钟塔在广场上投下细长的影子,缓慢地移动着。一些人在广场漫步,流浪艺人弹着六弦琴,美妙的颤音如梦如幻。
许幽看着这一切,纷乱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从十三岁失去了惟一的亲人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白啸风宠爱他,白啸风的母亲疼爱他,他很感激他们,但那并不能减轻他被至亲之人遗弃的隐痛。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与这个世界疏远了很多,正常的生活更是与他无缘,他既然已接受现实,现在也过得很好,就算与过去的某个时刻狭路相逢,也不必萦绕于心。
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就让它过去吧。
许幽的眉目舒展开来,品尝着美酒,美食,观赏着美景,美人,渐渐觉得,这个假期还是不错的。
正在他渐渐将上午感受到的强烈冲击淡化时,身边忽然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女性的声音用汉语试探着叫道:“小幽。”
许幽一震,转头看去。
金盛宸带着妻子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许幽礼貌地站起身来,神情平淡,客气地道:“金先生,夫人,幸会。”
许幽口中的“夫人”正是他的亲生母亲陆清婉。她仰头看着眼前的儿子,眼中泪光闪动,喃喃地说:“小幽,你长这么大了。”
许幽仍然淡淡的。他看向金盛宸,问道:“金先生是来找我的吗?”
“是。”金盛宸点头。“我们一直在城里找你。”
“哦,请坐。”许幽始终带着疏远的礼貌,笑得毫无热情。“找我有事吗?”
金盛宸和陆清婉坐到他对面,神情很不安。
金盛宸再也没有了上午的那种凛然气势,犹豫片刻,轻咳一声,这才说道:“许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清婉的儿子,你母亲…”
许幽无法再讲礼仪,忍不住打断了他:“金先生,二十年前,我就没有母亲了,请不要再提母亲这两个字。”
陆清婉听他这么说,再也控制不住,用手捂住嘴,哭了起来。
金盛宸有点尴尬,半晌才道:“许先生,当年…我和你母亲…和清婉…相爱。因为她曾经结过婚,我为了娶她,很费了些周折。最后我家里虽然同意了,可…依照家规,她不能带…金家以外的男丁进门,所以…”说到后来,他便难以为继。
当年,他没见过这个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对家里的要求觉得理所应当。现在,当着这孩子的面,他却有点说不出口了。这孩子气宇轩昂,一看就非等闲之辈,不是几句托辞就能够敷衍的。
许幽放下刀叉,拿着酒杯喝了一口,冷淡地说:“金先生,您今天上午已经对我说过了,你们金家有家规,代代相传,人人遵守,您也不能违反。我听得很清楚,现在就不用再重复了。”
金盛宸顿时语塞。
陆清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哽咽着问:“小幽,奶奶好吗?”
这一问像一根尖锐的钢钉,直接扎在许幽的心上。他眼中一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十五年前去世了。”
陆清婉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看着儿子酷似自己的脸,声音颤抖,几乎听不清:“那你后来…是去了叔叔家吗?”
许幽拿起叉子,将一片烤肉放进嘴里,努力咀嚼着,费劲地咽下去,这才能够保持平静,清晰地说:“叔叔家境困难,婶婶不准我去。”
“那你…”陆清婉已经不敢问下去了。
许幽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向她,眼中清亮如水,闪动着冷冷的光:“夫人,我是怎么长大的,过得怎么样,都是我的私事,跟您没有关系。”
陆清婉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小幽…”
金盛宸有些生气了:“许先生,中国有句古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你母亲当年做得不妥,你也不能这么对她。”
许幽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金盛宸也不再说他,只是搂住妻子,低低地安慰。陆清婉用手绢捂着嘴,哭声仍然漏了出来。
良久,许幽才转过头来,轻声说:“对不起,夫人,是我失礼了。”
陆清婉听他一口一个“夫人”,心里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
许幽低着头,缓缓地道:“奶奶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一个…朋友,他后来收养了我。我过得很好,大学毕业后接管了他的公司,现在发展得也不错。我无亲无故,也就不过什么年,春节期间都会到欧洲度假。这次,我只是顺道来意大利谈生意的,过两天就会去瑞士。”
陆清婉听他说这些年过得不错,正感安慰,猛然听到“无亲无故,也就不过什么年”,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金盛宸的心里也油然而生怜惜之情,又感到一丝歉疚,便主动说:“许先生,你难得来,不如到我家去吧。你多住几天,也陪陪你母亲。”
母亲?许幽在心里重复这两个字,苦水却不断往上冒。他不看面前的那两个人,声音很轻,却很清晰:“金先生,十五年前,我被人收养,养母对我视如己出,比他的亲生儿子还要亲。在我心里,她才是我真正的母亲。遗憾的是,她去世得太早,我还来不及孝顺她。这次,我确实不知道阿波利诺的父母是你们,否则我根本不会来的。你们尽管放心,我走了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来,绝不会再打扰你们。”
陆清婉听他说得如此决绝,悲伤得无以复加,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金盛宸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二十年的隔阂,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消除的?如果早知道这孩子是如此出色,当年就该与父母据理力争,将这孩子也一起接进门。
三人正各怀心事,默默无言,许幽的手机响了起来。
白啸风轻松地笑着,调侃地问:“小幽,媒做得怎么样了?好事成了吧?”
这里太安静,金盛宸和陆清婉都听到了,不由得抬头看向他。
许幽却不由得苦笑:“你说得对,这次我可真不该多管闲事。”
白啸风的伤好了许多,白天睡得太多,半夜醒来,未免百无聊赖。算了算时间,意大利那边是下午,估计许幽也应该从那个什么诺的家里出来了,便给他打电话聊天。
原以为他只是去做个媒,那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既没有危险,也不用为难,说得通固然好,说不通还不是就算了,许幽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便由着他去了。没想到,从电话里传来的许幽的声音却毫无喜悦,仅仅是短短的一句话,他就感觉到许幽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消沉,不由得很吃惊。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当着金盛宸和陆清婉,许幽无法说得更详细,略一思忖,便低低地道:“风哥,我竟然忘了,这里是意大利。”
白啸风听他这一句话说得无比沧桑,忽然明白过来:“你看见…她了?”
“嗯。”许幽情绪低落,不想多言。“风哥,我现在外面,就不多跟你说了。你那儿已经半夜了吧?你还是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联络吧。”
“也好。”白啸风没有罗嗦,立刻挂断了电话。
许幽便招手叫侍者过来结账,金盛宸连忙说:“我来付吧。”
许幽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百欧元,放到桌上,随即客气地道:“告辞了。”起身便要离开。
“小幽。”陆清婉赶紧叫住他。“你…到家里去看看你弟弟妹妹吧。”
许幽苦涩地一笑:“我哪有那个福气?”
金盛宸和陆清婉都无言以对。他们这时才想明白,许幽即使去了,也不过是一个失去亲人二十年的孤儿去看他们的天伦之乐而已,对他来说,依然是一种残忍。
许幽不想再听他们说什么,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回到酒店,乔万尼笑着迎上来,问他想吃什么。他客气地笑道:“不好意思,我在坎普广场边的咖啡馆吃过了。”
乔万尼高兴地点头:“戴维很喜欢意大利菜吧?”
许幽笑了笑:“是的,很喜欢。”
乔万尼开心得眉飞色舞。
气氛很融洽,许幽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在,便对他说:“乔万尼,我想冒昧地问你个问题。”
“当然可以,您问。”乔万尼很直爽。
许幽邀请他到外面的花园里转转。乔万尼并不反对,陪着他走了出去。他犹豫着,考虑着措辞。乔万尼很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许幽轻声问:“乔万尼,我们虽然认识没几天,可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
“我也是。”乔万尼笑着点头。“唐?科拉诺先生也说过,你很像我们西西里人,是我们的好朋友。”
许幽笑了,随即说:“乔万尼,我不大懂你们西西里的规矩,所以想向你请教一下。像阿波利诺和安吉莉卡这种情况,如果阿波利诺暂时不能和安吉莉卡结婚,你们会怎么办?”
乔万尼的笑容消失了,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结婚?唐?科拉诺先生又没有嫌弃他不是意大利人。安吉莉卡那么美,那么可爱,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况且,安吉莉卡已经怀了孩子,他怎么可以不负责?”
“我是说如果。”许幽低低地说,语气谦和。“如果阿波利诺暂时不能和安吉莉卡结婚呢?你们会怎么办?”
“那他就是欺骗我们西西里的姑娘,侮辱科拉诺家族的声誉。”乔万尼冷酷地板着脸,静静地说。“凡是让我们讨厌的人,我们都不希望再看见他。”
许幽沉默了,却忽然想起,白啸风当初肯轻松放过赵俪,那真是给了自己很大的面子。
他微微一笑,轻声说:“我明白了。”
乔万尼疑惑地看着他:“戴维,您究竟想问什么?”
许幽温和地笑道:“我只是想琢磨一下,看怎么说服阿波利诺。”
乔万尼也笑了,亲热地说:“戴维,谢谢你。如果不是安吉莉卡那么爱那小子,唐?科拉诺先生也不会这么费事了。”
“是啊。”许幽点头,仰头看了一眼西斜的夕阳,抱歉地道。“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去吃饭吧。”
“好。”乔万尼也不再与他客气,笑着走了。
许幽拿出电话,拨给安东尼,请安吉莉卡把阿波利诺的电话告诉自己,又耐心地等了一个小时,估计着他们家已经吃过了晚餐,这才给他打过去。
金咏伦一听是他,又惊又喜,高兴地说:“戴维,你今天跟我父亲谈得怎么样?”这次他讲的是中文了。
许幽微微一笑:“你今晚能出来吗?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吧,我有事跟你说。”
金咏伦有些为难,小声说:“我爸很生气,不准我出门。我妈特别担心,也要我呆在家里。”
许幽一挑眉,笑着问:“不能溜出来吗?”
他也有过十九岁的时候,有过许多十九岁的同学,那时候的孩子有几个会乖乖地听父母的话?
果然,金咏伦听完他的话后,只微一犹豫便道:“好,我想办法出来。”
许幽问他:“你对哪家咖啡馆比较熟?”
金咏伦便告诉了他一个意大利名字。许幽重复了一遍,得到他确认后,便说:“我现在就去,在那儿等你。”
“好,我会尽快赶来的。”金咏伦显然很高兴。
许幽走出房间去找乔万尼,要他派车送自己去那家咖啡馆,但并不需要他们陪。乔万尼一切听他吩咐,毫无异议。
咖啡馆里的人不少,声音却不大,音乐轻轻响着,气氛很温馨。
许幽点了一杯咖啡,坐在那里等着。
半个小时后,金咏伦便来了,笑嘻嘻地坐到他对面。
许幽也微笑着打量他。
现在能够看出来,他的身材和相貌都像他父亲,但那双眼睛却很像他母亲,看上去仪表堂堂,又不失东方人的秀气。这孩子气质单纯,性格开朗,无忧无虑,可见生活环境不错,从小就被保护着宠爱着,才会长成现在这样。
许幽对金家是有恨意的,更打心眼里不承认自己的母亲,可眼前这个孩子是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这却是事实。他与这孩子过去并没有恩怨,自然不会迁怒于他。况且,即使他们非亲非故,他也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过,他也无法再踏入金家,面对那些他永远都不想见的人。想来想去,他便决定不走正途,只能用旁门左道之术了。
等侍者将金咏伦要的咖啡送上,许幽才亲切地笑着问他:“怎么样?被家里人责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