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龚氏也是这样看着的呢,雨竹忽然就理解了,嗯,金钗之年遇到这样的男子,实在是想不死都不可能啊。心里想着,默默打定主意,以后要是生了女儿,一定要让她跟她妈学习,为出阁之前不要动什么情思,不然如龚氏这般悲催的成了嫂子,看得见摸不着该有多痛苦…
想着想着便扯远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程巽勋已经练完了剑,正站在不远处冲着她笑呢,遂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跟他一起出去。
此刻天已经亮堂很多了,前头程巽勋刚刚出门,雨竹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欣喜的唤声:“二爷,您这么早就来啦。”
雨竹抱着胸口,这是怎样缠绵又煽情的呼唤啊,她好想大声的配个背景音乐:“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珍重再见,今宵有酒今宵醉,对酒当歌,长忆蝴蝶款款飞,莫再留恋,富贵荣华都是假…”
可惜,怎么可能不留恋富贵荣华呢?谁会当她们是假?听这声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是宝珠吧…
第155章 只有你一个
雨竹下意识的脚步一错,隐在了门后面。
“二爷,您累不累,喝口茶吧,奴婢泡了您最爱喝的洞庭碧螺春,用的是盘云山上的石泉水,晾的正好入口,您喝一口润润嗓子吧。”宝珠柔柔道,嗓音轻轻软软,带着满满的仰慕与倾心。
什么叫借花献佛,这就是啊,程家对喝茶用什么水泡并不讲究,这泉水还是自己央了崔氏,从德园匀出来放在大厨房用的,没想到居然被一通房弄来讨好自己男人了。
“你怎么又来了,马上就要用早饭,喝什么茶啊,昨儿让你不要送点心,你今儿就送上茶了。”程巽勋眼角扫到雨竹的动作,没好气的将她从门后面拉出来。
雨竹无奈的被揪了出来,抬眼打量了台阶下亭亭玉立的宝珠,只见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烟霞银罗花绡纱褙子,下面系着一条月白色的藤纹湘裙,衬得她整个人如同一支俏生生、水嫩嫩的粉荷。很会搭配颜色嘛,这种粉嫩的颜色很适合皮肤白皙润泽的人,不愧原先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有些见识还真不是一般的丫鬟能比得上的。
被雨竹这般的打量,冷汗一点一点从宝珠的背上渗了出来,她不安的将手中握着的提盒紧了紧,朝雨竹行了个福礼。“太太奴婢眼拙,竟然没看见太太。真是该死”心缓缓的沉了下去,太太怎生会在这里,不是说快到辰时才会起来的么…看到这个年轻无比的主母看似天真无比的笑颜,宝珠身子颤了颤,忍不住将祈求的目光转向一旁的程巽勋。
“诶,现在不喝可以等吃了饭再喝啊,难得人家勤快,大早上的就给你煮茶给你喝。”雨竹笑眯眯的睨了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眼,然后对宝珠道:“不过,虽然饮茶是个好习惯,不过早上起来就喝茶对身子不好,这可是太医说的,以后就别送了吧…你还擅长做点心么?”
宝珠怯生生的看了雨竹一眼,垂下了头,露出线条漂亮的粉颈,“奴婢能做一点。”
“哦,是嘛。”雨竹点点头,笑着朝程巽勋道:“二爷,去用饭吧,您今日可要去营里?”好像那个水灵灵的通房真的就是来表示关心的。
程巽勋健步走下石阶,微微一笑:“不用,以后都不用那般早出晚归了。”
“哦,为何,莫不是二爷您要偷懒?看我告诉皇上去。”雨竹与他扯着皮,心中疑惑,虽说局势明朗了,各方紧绷着的人马也可以渐渐松泛下来,但是还是总感觉程巽勋语气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你相公嫌太累了,上折子求皇上派了两个副手…皇上昨儿准了。”说罢,他挑唇一笑,像是呼出了胸中浊气般,率先提步上前:“走吧。”
这是…制衡?还是神机营的武力已经有了威胁,让皇上不放心了?脑子里连着转了好几个念头,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果然不是政治的那块料子。
宝珠等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才慢慢的抬起头来,闷不吭声的跟了上去。
吃了早饭便一起去了谢氏的思谦堂。
却意外的看到了老公爷,要知道平常除了正日子第二天,是不可能在思谦堂见到他的。见两人进来,老公爷放下了茶杯,微微点了点头,“你们来的倒是早。”
雨竹正要说话,忽然门帘响动,小丫鬟报道:“墨少爷来了。”
接着满脸倦容,强撑着笑容的蒋存墨走了进来,满面的笑容在老公爷那犹如寒冬般的目光下僵了僵,还是保持住了,亲热的上前请安。
那模样太明显了,典型的生物钟混乱,怕是也知道今儿早上不可贪睡逼着自己起床的。
紧跟着程思义和季氏也来了,给众长辈行过礼后就坐到了一边,看也不看蒋存墨一眼。平常气氛虽然没有怎么温馨热闹,但还不至于这般冷清,仿佛多出来的这个人突兀到了极致。
顿了半响,老公爷率先冷着脸开口了:“既然来了,那就要按着府里的规矩来,若是再如以前一般偷鸡摸狗的,可别怨我最后一点情分也不讲。”
蒋存墨嘴角咧了一下,可嘴角被打破的痕迹还没有好,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有听到”老公爷见那个不争气的外孙还在龇牙咧嘴,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般没用的外孙要了有何用?不知道老妻怎生会留下这个祸害,没的连累自己要去各处打点求情。
“记得了,记得了。”蒋存墨下了一跳,在家中父亲虽然对母亲和自己也是冷面寒声的,但从没有这般大声训斥过,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上次来程氏与谢氏说了些什么,谢氏态度比以往好了些,这会儿上前声音也柔和了软和了一些:“行了,旁的不说,你只要知道这里不是定南侯府,可没有你家老太太护着,要是还不长点记性,便是你外祖父打不动了,还有你舅舅呢。”
程巽勋干咳了一声,顺便表示了一下他最近很有空。
稍后雨竹和季氏本应该留在谢氏屋里说话,但今日谢氏要吃斋,做功课,便早早打发了她俩回去。
季氏因怀着孩子,走的极慢,见雨竹一直跟着她慢慢走,有些不好意思,“太太还是先走吧,这般倒不知道要耽搁多少功夫,左右我一整天都没事,,慢慢走着权当散步了。”
雨竹看她身边的程思义脸上没什么不耐烦的表情,倒是放了心,便跟着程巽勋先走了,走到圆月亮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后面慢腾腾走路的小夫妻,道:“我这侄儿似乎挺疼媳妇儿的啊。”
程巽勋淡淡一笑,沉声道:“义哥儿是个好孩子,原先小时候他与墨小子是极亲近的,常常待在一块儿,上树下河,出门打架,祸都没少闯。后来大了些,义哥儿房里的一个叫春杏的丫鬟大了肚子,被发现后一头撞死了,父亲和大哥都气坏了,揍得他半个月没能起床,等后来平息下来,母亲盘问与春杏同住的丫鬟时,那丫鬟吃逼不过,这才吐露了她没看到大少爷与春杏单独相处,倒是春杏看到蒋家大少爷就害怕,还有几次在蒋家少爷来的时候与她调了去屋里伺候的差事…”
“以前可没看出来呢。”雨竹撅了撅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还记得那家伙红着眼睛在姨娘生产时踢打稳婆呢。
“小夫妻间总要有些摩擦,过去了就好了。”言语间一派云淡风轻。
雨竹见跟着的丫鬟婆子已经很有眼色的渐渐落在了后头,又偷偷睃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轻轻问道:“我们算不算小夫妻啊,你以后会不会跟我吵架啊?”
见他放慢了步子,转头看过来,又垂下脑袋,小声咕哝了一句:“宠妾灭妻不好,你可别学你侄子啊。”
忽然腮帮子一痛,就听到“你这脑瓜子怎么想到这些的,莫不是管家管傻了,嗯?”
见小妻子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程巽勋强忍着笑意,将脸板了又板:“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雨竹以为自己以为自己失了言,垂头丧气的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日子太好过有些忘形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正想着,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没有妾,只有你一个。”
雨竹猛地抬起头,看着男人黑曜石一般纯然的眸子,不像是骗她的他主动说没有妾,这个和自己使手段或是仗着皇帝表哥的势让他没有妾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她忽然感到有些惶恐…
掩饰般的垂下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般的覆住眼底的情绪:“你还有四个漂亮的通房呢…”好吧,她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做后宅女人,这四个字最是要不得,崔氏、田妈妈还有先后教导过自己的几个妈妈都说过,可是,她就想任性一次,就这么一次,哪怕失去以前所有努力营造出的成果也罢,他抬脚就走让自己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也罢,她就想试一次,无论结果如何,一辈子都没有遗憾…
久久没有声音…
雨竹心反而轻松了下来,就在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要笑着打岔过去的时候,她听到了回答
“只有你一个”
声音不高、不严肃,也不像是哄孩子似的温柔,却像是钉子般的扎进虚空中,久久回荡着。
雨竹蓦然睁大了眸子。
墙角栽着一大丛紫薇花,开的极繁盛,堆砌着满树的紫色,澄澈的阳光倾泻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上,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晶莹粉紫,芬芳剔透,氤氲成梦幻的光圈。
很久很久以后,雨竹都记得这一天,虽然后头的路并不就是一帆风顺,但是印象中那个朝露般的清晨却是一个很美好很美好的开始…
谁也没有注意到,立在漏窗旁边的一个身影趔趄了一下,扶着墙站稳了,定定站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第156章 波澜
秋风渐起,天气转凉,满府的丫鬟都换上了薄些的小袄。
华箬正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海棠木雕花的小茶盘,将茶盘里的一个盖碗端到雨竹面前,笑着劝道:“太太,快趁热喝吧,这次阮妈妈加了些甘草,准要好喝些。”
雨竹正在绣着一个小小的炕屏,闻言忍不住嘟起了嘴,“骗人,上次阮妈妈还说加了冰糖呢,该有的味儿还有,反而多了一种古怪的甜味儿,更难喝了。”
“咳咳,再喝两天就好了,忍一忍吧,奴婢去拿桃干。”华箬揭开盖碗盖子放道雨竹面前的黑漆带雕花弯腿炕桌上,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巴掌大的青花罐,拿银钱签子戳了一个放在小碟子里。
雨竹知道逃不掉,再拖拉等阮妈妈来了耳朵还要受罪,只得捏着鼻子将那碗药汁子一饮而尽,皱着脸含了一块桃干在嘴里。这桃干是王府街对面的那家老字号蜜饯店里最古老的“镇店之宝”,除了酸酸甜甜的口感之外还沁满了一种奇异的香味,又开胃又解馋,最受京中女眷欢迎,更兼方子保密,京城仅次一家,每日数量又有限,所以价格不菲。
等着嘴里的苦味慢慢被压住,雨竹才舒了口气,将针线重新拈了起来,离太后娘娘的寿辰可没几日了,床头那个大大的倒计时每时每刻提醒自己不得偷懒,倒是没少受程巽勋笑话。
手下顿了顿,忍不住看向屋角一盆盛放的绿色菊花,心中有些复杂,这盆花叫“绿牡丹”,通体碧绿,像是用一整块温润的碧玉雕琢出来的,漂亮的让华箬每次浇水的时候都如临大敌,生怕碰坏了一枝一叶,可见其名贵…和桃干一样,也是程巽勋带回来的,说是给他做衣裳的奖励。
想到这里,干脆放下针,支起手肘撑着下巴想起心思来…自从不需要每日早出晚归之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不少,有时几乎是一整天形影不离——她坐在炕上给他做衣裳,他拿本书坐在炕桌另一边,偶尔抬头看看还会提些要求,像是再自然不过了…
最让她惊讶的是,春纤要被他嫁出去了那日
“太太,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以后哪怕就从三等丫鬟做起,求太太不要赶奴婢走。”春纤哭的眼睛通红,钗环散乱,几缕掉下来的头发被泪水打湿黏在了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
跟在后头进来的丫鬟忙跟着跪下,“太太赎罪,奴婢实在是拉不住,春纤姑娘她…她还咬人。”
果然那丫鬟露出的手肘上有一块红红的咬痕,还在微微的渗血。
示意那丫鬟下去包扎,雨竹看着那情绪已经接近失控的女子,问道:“谁要赶你走?”她什么都没有做啊,难道是阮妈妈她们?雨竹转头看向身边的姚妈妈。
姚妈妈摇摇头,表示没有人出手。
“在太太屋里闹什么”一声断喝从净房门口传来,循声望去,就见程巽勋穿着件宝蓝色刻丝直裰走了进来。冷着脸问道:“什么咬人?”
春纤一下子像是见到了救星,也顾不得站起来了,直接膝行着爬到了程巽勋脚边,不敢碰他的衣袍,直哭着哀求:“二爷,看在我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要让太太赶奴婢走,奴婢做错了什么任打任罚,只求给奴婢留个容身之处。”
姚妈妈和华箬、早园登时大怒,这话里话外不都是在说雨竹容不得通房善妒,当着太太的面就敢这般大放厥词,亏得一直把她好吃好喝的供着。
程巽勋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纤:“你不愿意嫁给邵管事?”
此话一出,别说是春纤了,就连雨竹、姚妈妈也是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的,程巽勋要把春纤嫁给管事?
“二爷…二爷。”春纤跪在地上,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周妈**那番话,她第一反应就是太太要动手了,心中的不甘直往上窜,凭什么?就算是主母那也不能独霸着爷啊,她们都多少日子没见到二爷的面了,竟然还不放过。头脑一热就不要命般的冲到了正房,便是闹开了得罪了主母,她也不要就这么窝窝囊囊的嫁给小管事,可是…
“你不愿意嫁给邵管事?”又重复了一遍。
春纤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犹自不敢相信,小心翼翼道:“奴婢…嫁给邵管事?”
“外院的邵英,周妈妈没有跟你说?”程巽勋走到炕边坐下,再次问道。
“奴婢不愿嫁人,只想好好服侍二爷和太太。”春纤身子颤了颤,几乎摇摇欲坠了,却知道现在是关乎她后半辈子命运的时刻,脑子分外清楚,坚定道。
程巽勋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即便以后永远不抬姨娘,你也愿意?”
春纤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哪个通房不盼着生儿子抬姨娘,即便姨娘还算不上正经主子,那也是锦衣玉食,奴婢伺候,再不用像现在这般只比丫鬟高一点点,平常连给主母请安的资格都没有。一辈子都做通房?不,她不要,她…
“奴婢…”急急的想要说些什么,抬头却正好撞进程巽勋那双略带讽意的眼睛里,洞彻人心,像是炭火遇到了冰水一般,她的心彻底的凉了下去…
阮妈妈端着一小壶当归薄片煮的茶进来,见自己主子托着腮帮发呆,傻愣愣的样子极是可爱,忍不住笑开了:“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累着了,喝口茶歇息一会子吧。”
雨竹泄气的直起身子,很不乐意接过茶,抱怨道:“又是当归茶,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妈妈能不能换一种啊。”
“当归好啊,太太前些日子喝的避子汤药虽说对身子伤害不大,但是影响总是有的,不好好调理温补一番怎好顺当怀上小少爷呢,奴婢晚上给您蒸些阿胶枣子做的点心甜甜嘴,明儿换黄耆与石斛。”阮妈妈最擅长的便是调理身子坐胎这些东西了,弄起来一套接一套的,直让雨竹这个身子一直康健,鲜少吃药的人苦不堪言…程巽勋还以为是自己因为怀不上孩子着急才吃的药,特意去买了桃干带回来…
“阮妈妈,你说这个准吗?昨儿老太太又提起了这事,我看她旁的事情好商量,但就是特别注重子嗣,我常常想着亏得老太太嫁进来之后府里姨娘、庶子们从不消停,让她老人家起了警惕,我这才能够偷得一点空,不然像二爷这般年纪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哪里还不塞人进来呢。”
阮妈妈心疼的不行,劝慰道:“您担心这些做什么,奴婢说过要心静气顺,气滞是要肝气郁结的,上次刘海那小子从德园回来了还带回消息,要是老太太逼您了就告诉太太,太太自有法子应付。”崔氏也担心这个,生怕女儿受委屈。
“做什么麻烦娘啊,阮妈妈你小瞧人家。”雨竹端起茶喝了一口,崔氏怎好插手出嫁女的事,没的被人家说嘴,再说了她又不是完全没有手段,且看着吧,也许事情不会到那一步呢。
最近烦心事还真是不少,甩甩头,顺其自然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还是继续做炕屏吧。存不住烦恼的天性让她转眼就将心情调节好了,专心绣起仙鹤的翅膀,这幅仙鹤延年画面不大,但是相当精细,周围有水坑有水草,有松树有石头,光是绣仙鹤一双翅膀就用了乱针绣、打子绣、叠彩绣、悠针等近十种绣法,白色的部分不仅要用不同的针法绣出不同部位羽毛或蓬松或硬挺的特点,还要用各种的白线来表现,粗略一算就是九种白色…除了当初练过一些的华箬能够帮上点忙之外,其余的只能雨竹自己动手,真真是项艰苦的工程。好在为了避免麻烦,一种汴绣独有的针法她都没敢用,倒也避免了最难的部分,绣的还蛮顺手,要是按照这样的速度绣下去,定能够赶在进宫前绣完。
刚绣好一根羽毛,程巽勋就进来了,阴沉着脸,吓得华箬手上端着的药碗差点没掉地上,阮妈妈忙给她使了个眼色,一起退了下去。
“二爷…”雨竹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趿鞋下炕,“大姑奶奶来接了?”
程巽勋重重的倒在了迎枕上,双手枕在了脑后,微微带出点痞气来:“走了,都走了。”
雨竹有些惊讶他现在的随意,习惯性的从炕桌上给他倒了杯茶,看看人是躺着的,又放回了桌上,“你也别气了吧,都过去了。要是气坏了身子怎么办,我还指望着跟你在我老的走不动的时候搀我去花园里吹吹风呢。”
躺着的人顿了顿,忽的坐起了身子,深深看了雨竹一眼,缓缓笑开了:“你这张嘴怎么这般能说…好,听你的,不气了。”
雨竹忙殷勤的将茶端到他面前,见程巽勋笑着接过了,才迟疑着开口:“皇上对蒋家的处罚是不是…要不要我去宫里说说,好歹等开了春再说。”到底是嫡亲女儿,便是做错了事也是老太太十月怀胎生下的长女,论亲近可比自己这个娶回来的媳妇强多了,虽然自己不乐意,但是样子总得摆出来一个,免得落下不是,拧成一个心结。
第157章 上吊
程氏来国公府不仅是在风波平息后接儿子回去,还有便是来向老公爷求情了,前不久皇上在吊够了五皇子一派的忧惧之后,便是一堆眼花缭乱的罪名砸下来…当然了,都是由大臣们上的折子,像是什么霸占农田,与民争利、放印子钱之类的罪名多如牛毛,估摸是听到皇上要动手的风声了,个个赶紧连夜写折子,反正这些罪名要找几个苦主的供词极为容易——充数罢了。
就连蒋家二爷蒋钦两年前担任校理监进之职时,在一次进奏院祭神之后,通过蒋家三爷蒋舜的门路把废弃的公文纸张给卖了,将所得的银钱去了樊楼挥霍,还招来歌ji奏乐、弹唱,被御史中丞逮了去弹劾,罪名为“自盗”,还有蒋家旁支的一房子弟外放为官,本来朝廷限五日之内领取凭证,他却半月多一天才向朝廷辞别出城的旧事都给挖了出来,其中蒋存墨的冒失也被记到了他老子头上,子不教父之过啊…
大象再大也架不住蚂蚁多,蒋家这回可是被狠狠咬掉了几块肉,皇上看到堆满了桌子的奏折,大怒,但终究念在是其皇弟之母族,心存怜悯,加上太后娘娘寿辰就要到了,也要为她老人家积福,于是将大半罪名都压了下来,只夺了定南侯蒋宏的爵位,再判了流放。
雨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暗道:“没点厚脸皮真心当不了皇帝呢,看这话说的,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又半点没留给对手机会。”
“真是个好孩子…”程巽勋笑着将茶杯放下,从雨竹头上拔下一根点翠嵌珊瑚松石葫芦簪子,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眼,“这般喜欢这根簪子,我瞧着你每日头上都戴着。”
“啐,只是好搭衣裳罢了。”雨竹从他手上抢过簪子自己摸索着重新插到头上,耍着赖皮,其实是崔氏教导,相公送的这些小玩意儿一个月起码要上身十五天,还一定要被男人看到。
程巽勋只是笑笑,也不提自己见过雨竹的陪嫁首饰,光是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的就有满满两大匣子,什么样的衣裳不好搭配,想想以后得了空定要多给她买几支…摇摇头重又躺回去,笑容淡了些:“不用进宫了,皇上这是铁了心要罚蒋家,姐夫能逃得一命就是老天庇佑了,便是冬天去也无妨,多帮着备些御寒衣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