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刚刚进门起,雨竹就发现了她的异样,便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测。
想到她平时的安分守己,遂想要再努力一把,免得她受了别人的挑唆利用而不自知,听到是自己害了她哥哥的混账话,做出什么荒唐事。
秋纹听了雨竹的解释,终于抬起头来,一双杏眼肿的如桃子般,只剩下了一条缝,“荷花她,,`…她…决计不会,她那种性子,怎么敢害人性命。”
“被逼急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雨竹好不避让的直视过去,道:“你回去好好想想。”
打发走了秋纹,雨竹才缓缓伸了个懒腰,暗道自从生了哥儿之后,心肠倒是软了很多,若是随了崔氏,怕是早在一旁冷眼旁观,等着拿捏把柄了。
摇了摇头,将这桩不很愉快的事甩的远远的,这才问阮妈妈:“哥儿醒了没有?”
阮妈妈想到那越长越喜人的小团子,就忍不住笑开了:“没听到动静,肯定还睡着。这般大的孩子正是觉头上呢。”
“也别让他白日里全睡着,要不晚上忒精神。”雨竹抚额叮咛。
随着哥儿一天天长大,清醒的时间也在相对变长,这本也没什么。可是这清醒的时间落在了晚上,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美妙-了。
这几日每到半夜子时末、丑时初的时候,雨竹总要爬出暖烘烘的被窝去哄孩子,准确说是陪他玩,那种**的滋味,实在是让懒惯了的她颇觉吃不消。
其实哥儿睡的厢房距离正房还是有些距离的,孩子睡醒过后的哭声经过两三重房门,还有两重床帘之后,已经微弱到了可以忽略不计。乳娘和服侍的丫鬟们也完全可以应付,可偏偏程巽勋是练武之人,听觉极为敏锐,每次都能听到自家宝贝儿子的哭闹。
不管天已经晚到了什么地步,也不管夜有多深,马上就要爬起来,披了衣裳去查看。
雨竹不被吵醒便罢,一旦醒了又如何能够再睡着,再贪恋被窝都无法重新入眠,耳边总是响起哥儿委屈的哭声,最后还是得起身穿衣赶过去。
阮妈妈但笑不语。
要是小少爷困意来了,还有谁敢硬拦着不让他睡不成?
被那样一双灵透好看的眼睛看着,便是太太也舍不得吧。
早园从外头进来,笑道:“太太,蔡保康家的来了。”
蔡保康家的进了屋里,略一抬眼,就见雨竹正微笑着看着她,忙上前蹲身施礼。
丫鬟搬了一个锦杌放在下首,又捧了香茶来,蔡保康家的忙客气的谢了,接过去略吃了一口,放在一边的矮几上。
“可问清楚了?”
蔡保康家的忙恭声回道:“杨妈妈都说了…都是老太太的主意。”
原来,自秋纹被程巽勋收了房之后,谢氏也看出了她不是一般的通房,虽然当时性子老实本分,但并不保证会不会被富贵迷了心窍,仗着些许情分,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这种自小照顾主子的丫鬟最是棘手,当初老公爷身边也有一个,要不是小产之后就垮了身子,早早没了,那还不定张狂。
所以为了避免秋纹妨碍到程巽勋以后进门的嫡妻,跟老公爷以前那个不着调的妾室一样,扰的家宅不宁,谢氏便特意带了秋纹在身边礼佛,还捡着些因果报应之类的话与她听。
“秋纹便信了?”雨竹忍不住出声打断,这也太玄乎了,信仰是这般容易就能立起来么,即便是谢氏的话,秋纹听到耳中也只会以为是在敲打她吧。
蔡保康家的赶紧解释,“老太太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杨妈妈说都说了,您别看这秋纹老实巴交、温顺恭敬的样子,其实手上也是不干净的。”
“…当年贴身服侍二爷的丫鬟有两个,除了秋纹外还有一个叫冬印的,生的样貌出挑,又能干大方,底下的小丫鬟都亲热地喊她冬印姐,便是二爷有什么事都更喜欢让冬印伺候…,,挑通房丫鬟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毫无疑问会是冬印。”
“可惜还没等消息下来,冬印却在晚上生了场急病,第二日早上起来看,人都已经僵硬了。”蔡保康家的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太太怀疑,与冬印睡一个屋的秋纹听到了冬印叫疼的声音,却没有出门喊人,而是任由着冬印疼死,居心不良。不过秋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说她罪该万死,居然睡得那么死,一点儿都没听到动静,…老太太也没法子,没有证据就只好不了了之。”
雨竹理了理袖子,暗忖:秋纹没那般大的能耐瞒过谢氏的眼线,既然当时谢氏都没有查出来她动手的证据,那毒害什么的肯定是不存在的…如此冬印就是真的生了急病。
莫不是急性坏死性胰腺炎之类的?
赶紧将思绪收回来,雨竹又道:“既然如此,老太太怎么能放心让二爷将秋纹收房?”谢氏可不是什么绵软的人。
“…当时二爷与老太太的关系,额…不甚好,与秋纹反倒是亲近一些,若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罚了秋纹,怕是于母子关系有害无益。”蔡保康家的有些尴尬,将声音压了又压,谈论主子的事总归是不好。
雨竹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谢氏会想到这般深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蔡保康家的只略略提了一下,就不愿意再纠缠这个话题,又说起了谢氏对秋纹的调教:“秋纹姑娘的晚饭里偶尔会被下些药粉,功效只有致人腹痛,且是疼痛难忍,到了早上才消停下来。如此秋纹姑娘就渐渐的信了…更有甚者,在冬印姑娘忌日的当天晚上,药被下的更重,秋纹就会疼的死去活来。实在忍不了了,就去看大夫,但是大夫看后,都说是她身子康健,一切都好,就是诊不出病因。”
“秋纹姑娘这才彻底相信,是冬印姑娘的鬼魂心有怨气,用让她毫无缘故的腹痛来报复她,当初为了自己的私欲,不顾姐妹情谊见死不救…”
“此后,秋纹姑娘就信佛信的厉害,丫鬟婆子都以为她是求二爷的宠爱,甚至是求子,其实她心里最想要的是帮冬印超度,好早日投胎进入轮回,莫要再纠缠她…自那件事情之后,秋纹就一直规矩守礼,不敢越雷池一步,什么阴司坏事都不敢沾手,生怕再有报应!”
蔡保康家的一口气说完剩下的,长长的舒了口气,又轻轻端起矮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雨竹听完后感慨万千,在她心中,谢氏一直都是个严肃冷厉的模样,说话行事雷厉风行,极少留情面,除了在程氏的事情上有些优柔寡断之外,很少见她展现这般温柔细致的心思。
其实,她一直都想和程巽勋缓和关系的吧,只是冷硬惯了,张不开其实,她一直都是喜欢儿女亲近,孙辈绕膝的吧,不然自己的撒娇耍赖也不会被她纵容至此…
其实,她还是很好很好的…
雨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份心意,她却一直都没让程巽勋和自己知道。
“杨妈妈还说,自从您有了小厨房之后,药就断了,秋纹还以为是自己的诚心开始有效了,更加用心的礼佛…您要是不放心,也可以继续。”说着,蔡保康家的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起身放到了雨竹身边的案几上。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这份心意真的太重太重,尤其是在谢氏已然逝去的情况下,更加让人满心酸疼。
今生她何德何能,遇上这样一个婆婆?
第257章 藕粉
申时末的时候,程巽勋回来了。
雨竹迎了出来。见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想想蔡保康家的转述的杨妈妈的话“老太太一直不想让二爷知道”,雨竹只好扬起笑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引程巽勋进屋,又亲手沏了茶端了过去。
“眼睛怎么了?”哪知道程巽勋的目光敏锐,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伸手捧过雨竹的脸,沉声道:“怎么像是哭过了。”
雨竹揉了揉眼睛,疑惑道:“没有,好好的哭什么啊…嗯,许是马上要过年了,各家送的年节礼日增,要入库的时候咱家大奶奶总要来跟我说一声,可能看礼单看多了。”
程巽勋又静静凝视了雨竹半响,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才转回了视线,笑道:“要不要帮你出气?”
雨竹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被诸邑公主气哭了,也不点破,嗔笑道:“才不要,这是后院的事,怎么着都不该找男人出手…你可别小看我。”
心思却飘得很远——最近诸邑公主去纪家也太频繁了些。
程巽勋爱极了她笑时眉眼生晕的模样,像是撒娇又像是耍赖,让人直疼到心里去。遂笑着点头,叮咛道:“多长几个心眼。”
雨竹偷眼打量,这人一点也没有当诸邑公主是继母的自觉嘛…
难得晞哥儿晚间没有过多闹腾,第二日,两人几乎是同时睁眼,相视一笑,各自起身穿衣洗漱。
一觉到天亮,雨竹颇感神采奕奕,用过早饭后,还亲自送了程巽勋出门。
“今儿是今年最后一日去营中,算算有不少事要处理。要是晚上回来得晚,你就先用饭,不用等我。”程巽勋接过雨竹手中的黑狐狸皮羽笺面的大氅,罩在弹墨绫袍子外边。走前还回身笑道:“听话,别再欺负晞儿。”
雨竹大囧,捏着斗篷的边儿哭笑不得。
目送程巽勋高大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刚要回去看看晞哥儿醒了没,就有小丫鬟跑来:“太太,德园的林大奶奶送年礼来了。”
索性已经到了门口,只有几步路。雨竹就干脆跟着小丫鬟迎了出去。
杜氏披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番织丝的斗篷,罩着雪帽,老远就见到雨竹迎过来,她笑了笑,立刻伸手携了雨竹的手,亲亲热热的往院子里走。
进了屋,丫鬟上前帮杜氏脱了斗篷,露出里头的秋香色盘金的对襟长袄。
玉边端了刚沏好的香茶上来。雨竹便遣了屋里服侍的,将炕上的五蝶捧寿的黄铜小手炉递给她,笑道:“今儿这天陡然又冷了许多。你还亲自过来。”
“这才走了几步路,一点儿也不冷。”杜氏笑着接了手炉,放在膝上,“难得出一趟门,我也偷着松快松快,近来诸事琐琐碎碎的,都让人累的紧。”
雨竹大笑,眉目间光华流转,一双翦水明眸灿若星辰:“嫂子你就不怕我跟娘告状,回去叫你罚站。”
杜氏抿嘴轻笑。反问道:“二妹妹会吗?”
“可不敢,万一瑞哥儿知道我坑了他娘,往后我一回娘家还不被他赶出门。”雨竹乐不可支,忘形起来没注意,胳膊一扫,直接将肘旁的茶壶扫到了地上。摔成几片,温热的茶水还在冒着阵阵热气。
杜氏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紧拍了拍胸口,念叨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华箬忙领着几个小丫鬟进来收拾,又重新换了热茶。
“华箬,你去拿我们自己做的藕粉,调两碗送过来,让大奶奶尝尝。”雨竹叫住了欲要出门的华箬,笑着吩咐。
回头又与杜氏道:“保管比从三聚味买的好吃,秋冬时候吃最滋补人,你尝着要是喜欢就带几包回去。”
杜氏有些羡慕,道:“你整日都闲着,就费心琢磨这些吃食了。”
很快,华箬就托着一个海棠木黑漆雕花的茶盘进来了,从中取出两个小巧玲珑的青花盖碗,在雨竹和杜氏面前各放一个。
杜氏揭开眼前的盖碗,只见热气腾腾一碗藕粉,呈现微微的粉红色泽,晶莹透明,淡雅清甜,还能看到其中夹杂着几粒腌渍过的桂花——确实与平常吃的藕粉有所不同。
舀起一勺送到嘴里,醇厚细腻,香滑可口,还带着一丝丝桂花的甜香,忍不住赞道:“真是好吃,怎么会这么香!”
雨竹笑道:“…用了新鲜的老藕做食材,切好洗净后,先放在石臼中捣碎,用小石磨细细磨成藕浆,喔,对了,放碎藕时还要不断羼几勺清水进去。磨出的藕浆盛在纱布做的口袋中,一边冲水,一边搅浆,冲到渗出的水没有白色为止。”
“漂浆很麻烦,沉浸搅澄了几日,才得了粗粉…之后用装草灰的布袋放进去吸水,再用绳子吊在通风处沥干,用手掰开后放太阳下晒,要晒半个时辰左右才能切成片儿…这还不算完,还要拿出去晒,直等完全干透了做成粉,才算成了。”
雨竹低头又吃了几口,感受着那玛瑙冻般的香滑在嘴里毫无阻碍流过的甜美,接着道:“今年藕熟后晴天太少,外头卖的上等藕粉肯定不多,亏得阮妈妈迅速,赶着天做了不少,倒是便宜了我坐月子。”
杜氏刚放下调羹,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说到坐月子,倒是想起一事。”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古怪:“永昌侯府派了婆子来德园报喜,说是大妹妹有孕了,已经坐稳了胎。”
雨竹微讶,片刻又笑开了:“这可真是件大喜事,我得空去瞧瞧她。”
雨兰虽和自己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好歹身上都留着父亲的血。在闺中的时候,崔氏的心结纠缠的厉害,就是不待见雨兰,自己不欲让母亲难过,所以在雨兰往歪路上走的时候并没有认真提点,反而态度称得上是冷漠…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将雨兰当做姐姐,所以才对红豆教坏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想想颇觉后悔。雨兰其实也没有大错,她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母亲是谁…再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想争取更好的生活。想嫁高门,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自己当初穿到了雨兰身上,同样会想方设法去谋求父亲的宠爱、美好的姻缘…心气高的庶女自然会不得嫡母喜欢。
错的只是方法。
雨竹缓缓露出微笑,她不会虚伪到要去补偿,毕竟膈应还在,嫡庶两字筑起的高墙让她们终究不可能真正亲近起来,又何必白做圣母。惹人讨厌…到如今,所剩的唯有祝福。
愿她能够放下以往的嫉怨,珍惜所有的,好好过日子,平安生下孩儿。
“是啊,这嫁进永昌侯府都多少年了,一直没动静,可不急人。这下好了。总算是怀上了,有了子嗣,起码明面上日子要好过许多。”杜氏见雨竹神情安宁平静。这才放了心。
那日永昌侯府派人来德园报喜,公公听了眉眼略松,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而婆婆…虽当时脸上具是掩饰不住的喜意,但是眼中偶尔一闪而过的冷意却是让她极不自在。
雨竹看杜氏的样子就能大体猜到她的心思,不由笑道:“嫂子说的是,姐姐那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也不容易,肯定是吃了许多苦,只盼她吃一堑长一智,好好护住腹中孩儿才好。”
说到孩子。话题免不了要往晞哥儿身上扯。
恰巧这会儿晞哥儿睡醒了,便给乳娘抱了过来。
杜氏兴致勃勃的接过白玉一般粉嫩的小娃娃搂在怀里,被那双睡醒后黑玉一般的眼睛一看,心都酥了大半,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柔声道:“哎呦。我们晞哥儿睡醒啦…小乖乖,我是你大舅母啊。”
晞哥儿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杜氏,纯净澄澈的眸子中似乎都能看到杜氏的倒影。
杜氏就抱着舍不得撒手,和雨竹笑道:“长成这玉雕般的模样,往后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雨竹只好呵呵两声——这小家伙看的明明就是杜氏耳上两个色彩鲜艳的珊瑚石耳坠子。
难道她儿子是传说中很讨…额,妇女欢喜的那类?
稀罕了一通后,杜氏才注意到晞哥儿身上绣纹精致的小袄,两眼更是放光,惊喜道:“二妹妹,这是你做的吧…啧啧,这绣工。”
晞哥儿被她摸得咯咯直笑,口水都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上,亮晶晶的,好不傻气。
雨竹忙拿了帕子去给他擦口水,顺手在那小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这才回道:“你也知道我是个懒的,这件小袄费了许多功夫,再不精细都说不过去了。”
给自己儿子做衣裳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一针一线都变了意思,脑子里不想别的,只想做到最好,速度自然上不去。
轻轻拍了拍晞哥儿的背脊,杜氏含笑点头,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那继婆婆看着像是不省心的,刚才我先去了花厅,季氏人不错,我早听说是如今国公府是她当家,如今一见果真落落大方,端淑有礼。可惜你那继婆婆守在一边,虽然很少说话,不过总让季氏束手束脚的。丫鬟婆子们也是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如此下去,到底是谁当这个家?”
雨竹一听之下顿觉厌烦,诸邑公主又不管家,没事跑到议事待客的花厅去做什么?摆明了欺负季氏是晚辈,不好说什么,明目张胆的就要插手庶务了。
是了,反正她进门后就明确推辞了管家权,便是被老公爷知道了,也只是去“看看”而已。
第258章 婆媳
送走了杜氏,雨竹坐在炕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站起了身…
不提她们之间的恩怨,就算是为了谢氏,她也不能视而不见。
在防寒的厚帘前站定,小丫鬟见了刚想禀报,就被雨竹止住了。
里头隐隐约约传出一个婆子谄媚的声音:“…这马上要过年了,我们虽然隔得远,也想来给太夫人请个安,拜个早年,叩请您万福金安荣贵平安…还盼着您能赏几个‘福’字下来,过年时贴在门上,也好沾沾您的福气。”
诸邑公主笑声轻快,道:“起来吧,你们在庄子上也苦了一年了,这么点小盼头算得了什么?正好昨日闲来无事,便多写了几张,可都便宜了你,回去贴了取个吉利儿吧。”
于妈妈看自家主子红光满面的模样,老脸上也笑开了一朵花儿,忙不迭的要亲自去取。
脸上的笑容却在看到迎面进来的雨竹时僵住了,然后她缓缓屈膝,“给二太太请安。”
雨竹笑着点头,微微朝诸邑公主行了个礼。
“这儿倒是热闹。”
往下扫了一圈,地下站着不少婆子,应该是各处庄子上派来国公府送年例兼回话的。说话的蔡婆子是庄子上的一个管事婆子,因经常往府里送些新鲜蔬菜,人又利索能言,在谢氏面前很有几分体面。雨竹对她那异常丰硕的胸脯印象较深,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今天她穿了件官绿色的绸布褙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插了一根小拇指粗的银簪子,看上去很精神。见雨竹似笑非笑的看过来,那婆子讪讪一笑。闷了头不敢再言语。
季氏偷偷松了口气,笑着接口道:“公主在指点我主持中馈呢…人一多就热闹。”
管了近一年的家,季氏的进步是极其明显的。
诸邑公主笑道:“过年就要热热闹闹才好…我看到单子上有青羊和鹿筋,晚上正好能加菜,做个…”
雨竹可不想让她就这么掀过去。当即扭头和季氏道:“义哥儿媳妇。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公主怎么可能有功夫指点你主持中馈?我们这儿和蒙古那边处理庶务应该不一样吧…便是你偷懒。也要寻个好些的理由才是。”
闻言,季氏就笑了,亲热地斟了杯茶放到雨竹面前。道:“您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你们两个,倒是伶俐。”诸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忿色,片刻又强笑道:“可惜猜错了,我自九岁起就随母后学着料理这些。菩萨保佑,这么多年还没忘。”
“原来是这样。”雨竹啧啧两声。忽又叹道:“那您还在老公爷面前说不插手管家…真是太可惜了。”
诸邑公主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可惜么?那往后要是义哥儿媳妇忙不过来,我就…”
“教盈姐儿和馨姐儿主持中馈?”
“来瞧瞧”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雨竹快速接上,“这可太好了,沾了您的福气,往后说人家也体面些,可惜还要等上好几年。”
季氏两眼放光,不消雨竹示意,就笑着开口:“我替两个孩子先给您道个谢。”
雨竹抿唇轻笑,又端过身边的茶杯喝了口热茶,这才像是刚刚发现厅里还站着不少仆妇:“…大伙儿都辛苦了,马上到了午间天暖雪化,路上不好走,我就不多留你们。”
婆子、媳妇子们忙屈膝退了下去。
“瞧,蔡婆子今儿可丢了老脸了。”
“可不是,谁叫她上赶着贴太夫人的好,肯定遭二太太和大奶奶记恨…她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哼,没点眼力劲儿还想往府里凑,安心在庄子上呆着吧。”
…
几个婆子说笑着走远了。
蔡婆子咬着牙,冲前面几人的背影狠狠唾了口,骂道:“一群老不死的窝囊废,自己乐意窝在泥巴地里老死,还不准别人往上奔,什么玩意儿。”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媳妇子颇为忧虑的看了眼自己的婆婆,轻声道:“看着太夫人似乎没有管家的念头啊,您犯得着惹大奶奶不高兴么。”
“你年纪轻轻的,懂什么。”蔡婆子不高兴的嘟哝一声,扯了自家大儿媳的胳膊快走几步,又左右张望了两下,才低声道:“太夫人虽是继室,可她是嫡长公主下嫁,又是大奶奶的太婆婆,二太太的婆婆,太太奶奶再有能耐也攀扯不过一个孝字。辈分高,年岁又不大,往后府里二三十年怕都是太夫人的天下。不趁着这时候巴结,等太夫人真正管家了,那些小人还不跟苍蝇一样凑过去献媚,机会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