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青昊有些惊讶。
都这个时候了,她不仅不害怕还打算背着他一起逃。
他深深看了萧潇一眼,然后揽住她的腰用力抱了她一下。“留在这里不要出声,我去引开他们。等他们走开了,你不要回头往山下跑,记住了吗?”
“不!我萧潇才不会让一个瘸子引开他们!”萧潇拍了拍戚青昊的胸口,“你这主意不错,我去引开他们!”
戚青昊否决:“不行!你一个姑娘家……”
“闭嘴!一个瘸子逞什么能!”萧潇站起来,手腕却被抓住,戚青昊用的力气有些大,抓得她手腕发疼。
萧潇奋力甩开戚青昊的手,跑了出去。
“萧潇……”戚青昊想要去追,小腿疼痛不已。他低头,发现黑色的裤子湿漉漉的,他用手一摸,沾了一层血。想来是刚刚滚下来的时候又将伤口震裂了,此时竟是动不了。
“在那边!”一个乌和兵喊,其他乌和兵都追了过去。
萧潇咬着唇,奋力朝山下跑。然而毕竟是个姑娘家,哪里跑得过乌和兵。很快,她就被乌和兵围住了。
“居然是个女人。”
“嘿嘿,兄弟们可好久没尝过女人的味儿了。”
二十多个乌和兵一点点靠近,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咱们……还是把她带回去吧?”有一个乌和兵忽然说,“将军还在山下等着,咱们不能在这儿耽搁了,要是让将军知道了……”
“咱们谁都不说将军不会知道的!”有人不耐烦地囔。
“哦?是吗?”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二十多个乌和兵同时惊了一下,他们循声望去,就看见顾司翰骑在马上,远在远处。
“将、将军……兄弟们抓到个女人!正打算送给将军呢!”一个十分机灵的小兵说。
“哼,”顾司翰冷笑,问:“我要的人呢?”
顾司翰口中说的人自然是戚青昊。
一众乌和兵低着头不敢吭声,顾司翰领兵向来严苛。他们没抓住戚青昊,才在这里打算玩女人……
“没用的废物,回去以后每人领三十大板!”
顾司翰这才将目光落在萧潇的身上。
“他居然用一个女人来引追兵。真是让人失望。”顾司翰嘲讽地笑。
一支袖箭从萧潇手中朝着顾司翰射出,顾司翰一惊,立刻转头,才堪堪躲过这一箭。
“你算个什么东西说他!”萧潇怒视着顾司翰。
“哈!”顾司翰气乐了,“有意思!”
“驾!”顾司翰抓起萧潇,将她带到马上,骑马飞奔回营。
“他的女人……”在颠簸的马背上,他饶有趣味的摩挲着萧潇的脸颊。
萧潇一口咬在顾司翰的手上,尖尖的虎牙咬破顾司翰的手指,鲜血味儿瞬间从她口中蔓延。
“松开!”顾司翰奋力甩手,好不容易才挣脱开。他的手指鲜血淋淋,露出森然的关节。
原本顾司翰是因为萧潇是戚青昊的女人才抓回来的,若让戚青昊知道他的女人被仇敌睡了,想想就有趣。可是等到顾司翰将萧潇带回大营以后,看着自己仍旧淌血的手,瞬间没了兴趣。将她仍在大营里,就不管不顾了。
大营外有乌和兵把守,萧潇想要出去几乎是不可能。她坐在顾司翰的大帐里想着对策。一个姑娘家陷在兵营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一种危险。更何况还有那么个将军的存在。
顾司翰忙着在肃北搜寻戚青昊的下落竟然把萧潇给忘了。
整整过了五日,顾司翰从肃北回大营。一进帐篷,看见穿着他的衣服的萧潇时,才把这个人给想起来。
他的手指好像又开始隐隐发疼了。
“你居然还活着。”
萧潇静静地看着他,说:“帐篷外的兵每天会给我送吃的。”
顾司翰恍然,那些小兵大概以为是他要留下这个女人,才会日日送饭。
“他既然能在危难时抛弃你,这种男人要了何用?不如跟着我吧。”顾司翰打量着萧潇,故意这么说。
“好啊。”萧潇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顾司翰眯起眼睛。
萧潇脱了套在外面的棉袍,又脱了自己的短袄,露出正红色的抹胸。
“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萧潇停下动作,抬眼望着顾司翰。
顾司翰勾了勾嘴角,他走上前,将萧潇抱起来扔到床上去,然后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
萧潇妩媚娇笑,仰起头吻上顾司翰的眼。
银光一闪,一把匕首抵在了顾司翰的脖子上。萧潇微一用力,顾司翰的脖子就出现了一条血痕。顾司翰低头,看见熟悉的匕首。这把匕首是他的,原本放在这帐篷里,没想到被她寻到了。
有点意思。
“我只是想回家,放我走!”萧潇推着顾司翰站起来,逼他往外走。
顾司翰看了她一眼,道:“你就这么出去?”
萧潇咬着嘴唇,她直到自己衣衫不整,可是她更知道面前的人大意不得。
顾司翰笑笑,他摊手捡起挂在椅背上的袍子,给萧潇穿上。
“好,我放你走。”
“不许耍花招!”萧潇将抵在顾司翰脖子上的匕首又深了一分。
顾司翰摊了摊手,他笑:“要是哪天觉得他不靠谱,欢迎来乌和找我。”
萧家花了大力气寻找萧潇,萧老爷子整日唉声叹气,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这五日来,戚青昊一句话没有说过,连萧老爷子给他找的大夫也被他赶了出去。萧老爷子虽然爱女心切,却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这事儿,他没怪戚青昊。
“老爷!大小姐回来了!”家仆冲进来,气喘吁吁地禀告。
“什么?我的萧潇回来了?”萧老爷子站起来,惊喜异常。
而戚青昊则是拄着拐杖冲出去的。
一路上,很多人对萧潇指指点点。因为她穿着一件男人的袍子,她刚回城里的时候,劫持着顾司翰,后面还跟着很多乌和兵。
大家都在议论她在乌和的军营里待了五日。
一个姑娘家,在军营里待了五日会发生什么呢?不言而喻。
萧潇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她抿着唇,大步往家走。
“萧潇!”
戚青昊隔着老远,就看见萧潇挺胸抬头往这边走。明明是个瘦弱娇小的小姑娘,可以永远都扬着下巴,骄傲着。
萧潇身上的袍子刺了戚青昊的眼,他自然认识那个顾司翰的衣服。他强逼着自己压下愤怒,忍着腿上的上冲过去,将萧潇揽在怀里。
他的双手在发抖。
差一点,他就以为要弄丢了她。
萧潇没说话,跟着戚青昊往回走。
一回到萧家,萧潇就把戚青昊推开了。
戚青昊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心里好像被剜了一块肉。他皱眉,苦涩问:“你在怪我是不是?”
“我心甘情愿的,没怪你。你赶紧滚出萧家,我又看不上你了,不嫁了!”
萧老爷子迎出来,正看见这一幕。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回来了就好。”
“让爹担心了。”萧潇抿着唇,转身朝萧老爷子走去。
萧潇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异响。她回头,就看见戚青昊扔了手中的拐杖。拐杖摔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发什么脾气?这拐杖可是我萧家的,赔钱!”萧潇怒道。
“能不能扶我回去,我走不回去。”戚青昊望着萧潇,那目光好像粘在萧潇的身上,一丝也移不开。
萧老爷子轻咳了一声,说:“萧潇啊,青昊这次腿上的骨头又裂开了。比之前严重了不少。”
“真麻烦!”萧潇嘟囔了一声,还是走回去扶住戚青昊,搀扶着他往客房走去。
回到客房,戚青昊一下子揽住萧潇的腰,将她抵到墙边,强势地吻住她的唇。
“你放开我!”萧潇甩手一个巴掌轮到戚青昊的脸上。
她拉开裹在身上的棉袍,露出里面发皱的抹胸。
她喊:“你看见了吗?看懂了吗?我在乌和的兵营里待了五日!你知道这五日都发生什么事了吗?”
“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你。”戚青昊轻轻抚摸着萧潇的脸颊。
才五日而已,竟消瘦了一圈。
萧潇别开脸,眼圈已经红了。
她哽着嗓子说:“小时候有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天生凤命,将来是要当皇后的。我反悔不嫁你了!”
“萧潇。”戚青昊弯腰,双手握住萧潇的肩。
“我马上就要离开肃北了,乌和兵在搜捕我,大军停在河安郡。无论如何我都要赶回河安郡,否则乌和的兵马就要攻下那里。河安郡若失,肃北不保。”戚青昊认真地说。
萧潇冷哼了一声,说:“原来是个将军。”
戚青昊小心翼翼地将萧潇拥进怀里。
“萧潇,等我将乌和的兵马赶出大戚的国土,我就回来。”戚青昊声音温柔,却是坚定无比。
萧潇终究是心里不舍得,她有些别别扭扭地问:“什么时候走?”
戚青昊沉默。
萧潇疑惑地抬头,就看见戚青昊正凝望着自己。
他想多看她一会儿。
“现在就走。”戚青昊握住萧潇肩头的手越来越紧。
其实他早就该走的,只是没有萧潇的下落,他舍不得走。
“在你走之前我要给你一样东西,你若是不肯要,我就砍了你的腿,不让你走!”萧潇固执地说。
“什么?”
“我。”
戚青昊看着面前执拗的小姑娘,他竟头一遭有些惊慌失措。
萧潇仰着头望着戚青昊,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战死了,那我这辈子就要变成没尝过男人味道的寡妇了,我不干。”
戚青昊怔住了,他缓了好半天,才用力拧了一下萧潇的唇瓣,无奈地说:“你怎么什么话都能说……”
最终戚青昊还是要了萧潇。在萧潇因疼痛落下泪的时候,他望着萧潇楚楚的泪眼,坚定地说:“萧潇,等我。”
萧潇别开眼,赌气说:“那你可要好好活着,别再让人砍了。那么没用的男人我萧潇才不要呢!你要是死了,我才不给你守寡。到时候,随便找个皇帝,去当我的皇后!”
“好。”戚青昊眸中含笑,他低头,轻轻啃咬萧潇的肩头。
倘若他日登上帝位,许你皇后又如何?
第134章 番外(四)
直到戚青昊离开肃北前往河安郡,萧潇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戚青昊离开两个半月后,萧潇怀孕了。
她和戚青昊并没有成婚,之前又在乌和的兵营里待过五日,倘若她生下这个孩子免不得被人诟病。
“萧潇啊,这个孩子不要了成不成?”萧老爷子苦口婆心地劝。
萧潇将手覆在小腹上,脸上蒙着一层暖融融的笑意。
“爹,你说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长得会像我还是像青昊?”萧潇笑着问。她丝毫没有被那些流言影响,她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自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整个人都被一种幸福的滋味萦绕,她可从来没有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唉……”萧老爷子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凭我萧家家业足以养活这个孩子。青昊若回来,是我萧家女婿。倘若他忘恩负义,这个孩子便姓萧。”
萧老爷子望着自己的女儿还很平坦的小腹,慈爱地说:“你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外公把整个萧家都给你。”
萧潇一边打听河安郡的战事,一边安心养胎。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逐渐不再骑马,也换下了裤装,穿上罗裙。整个人的气质慢慢发生了变化。
她从不畏惧流言蜚语,挺着大肚子也照样出府。去铺子理账进货,去粥棚施粥布药。
肃北萧家是第一富商,却并非奸商。这些年救助了不少灾民。
起先的时候人们望着萧潇的身影会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然而萧潇永远都抬着下巴,脊背挺得笔直,她落落大方地跟所有人打招呼。慢慢的,人们又重新接纳了她。那些关于她的不堪言论也都消失了。
只不过肃北那个总是穿着裤装骑在马背上,高扎马尾一晃一晃的漂亮小姑娘还是消失不见了。她已换上裙装,不经意间低垂眉眼的时候轻抚小腹,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又过了七个月,终于到了,萧潇的产期。,
她满头汗水,虚弱地侧头,望着产娘怀中刚出生的婴儿,骄傲一笑。她说:“像我!”
对于萧潇还没成婚就生下一个男婴,萧老爷子唉声叹气了很久。只是听着新生婴儿的啼哭声,他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男孩还是女孩?”
“真好看!”
“呐,你慢点!被这么抱着他,这边的胳膊往下,往下!”
萧老爷子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刚出生的外孙,可是他伸出去的手刚刚碰到襁褓,又急匆匆缩了回来。
“算了,算了,还是你抱着吧……”
萧老爷子一直很喜欢小孩,可是他自己老来得了萧潇一个女儿。如今瞧着小外孙出生,眉眼都笑开了。
“萧潇啊,名字想好了没?”萧老爷子伸长了脖子,望着萧潇怀里的外孙。
萧潇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孩,柔声说:“还没有起呢,等青昊回来再说。”
“也好。”萧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他有心事。
青昊真的还会回来吗?
罢了,就算不回来也无妨。他绝对不会让他的宝贝外孙受到一丁点委屈,他要把天下最好的东西全给外孙!
萧家的满月酒摆了时日,流水的宴席尽是山珍海味,在这个又闹灾荒又打仗的时候,可谓是真正的大手笔。但凡来吃一杯酒的,必说一串祝福的话。
萧老爷子听着这些话分外高兴,好像自己的外孙在这种祝福下就真的会健健康康长大。
又过了五个月,萧潇坐在院子里的藤椅里,拿一块玉镯逗着怀里的孩子。
“爹!爹!”戚珏伸着手去抓萧潇手里的玉镯。
萧潇就用玉镯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斥道:“没心肝的小东西,我养你这么大不会喊娘,倒是天天喊你爹。”
口中说着斥责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笑的。
“大小姐!”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姑、姑爷回来了!”
“你说谁?谁回来了?”萧潇一下子站起来。
小丫鬟欣喜地说:“这姑爷!姑爷回来了!就快要行到在古焦江了。原来咱们姑爷是宫里的四殿下,是令乌和闻风丧胆的镇广王!”
萧潇挂在脸上的笑忽然僵了一下。她低头望着怀中的儿子,心里竟是升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萧潇赶到古焦江的时候,终于迎面望见了戚青昊。隔得那么远,萧潇还是被戚青昊胸前黑袍上的龙纹刺了一下眼睛。
戚青昊摆手,身后大军停留原地。他一人疾马奔向萧潇。
“我回来了。”戚青昊翻身下马,站在萧潇的面前。他的目光从萧潇的脸颊上缓缓下移,落到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他……”戚青昊惊愕的发现自己心里竟是有一种喜悦的慌张。他走上前,有些紧张地伸手从萧潇怀中抱过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抱襁褓中的婴儿。那么小,那么软的一小点。戚青昊发现他害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他。戚珏原本在萧潇怀中的时候是睡着呢。等到戚青昊把他接过来的时候,戚珏扭了扭身子睁开眼睛。他有些迷惑地望着戚青昊。渐渐的,他迷惑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然后他忽然就喊了出来——“爹、爹爹!”
戚青昊的心里瞬间升腾出一种狂喜。
“他在喊我!”戚青昊抬头,却发现萧潇平静的望着他。那种平静而疏离的目光,让戚青昊十分陌生。
“萧潇?”
“我需要跪地拜见镇广王吗?”萧潇语气平缓,不见丝毫重逢的喜悦。
戚青昊怔了怔,他急说:“哪里需要什么拜见。”
萧潇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戚青昊觉得萧潇的反应太过不同寻常,他说:“我来接你回鄂南。”
萧潇嗤笑了一声,问:“堂堂镇广王又何必接我回去。你不是早有王妃吗?王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小殿下了。”
萧潇看了一眼戚青昊怀里的儿子,心里顿觉讽刺。
“之前没有跟你详说我的身份是我的不对。回去以后,我会正式立你为侧妃,享……”
“侧妃?”萧潇抬眼,冷冷看着戚青昊,“你以为我稀罕?”
戚青昊没有想到萧潇会是这个反应。
“你这是怎么了?我回来接你,你难道不高兴吗?”戚青昊皱眉,他想不通萧潇的心思。
萧潇的嘴角微微勾起,只是那一抹渗着一丝苦涩。
“是我的错,是我没问清楚,不知道你是镇广王……”萧潇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苍白无力。
“萧潇……”戚青昊在萧潇的声音里听出了痛苦,他有些慌张的将怀中的孩子递给跟在萧潇身后的丫鬟。
戚青昊伸出手握住萧潇的肩头。
萧潇瞬间甩开戚青昊的手,又直接抽出戚青昊腰间的佩剑。
她手持长剑指向戚青昊,剑尖刺入戚青昊的胸口,立刻有鲜血涌了出来。
“即使是侧妃又如何?我萧潇誓不做妾!”
“王爷!”守在古焦江另一边的将士们慌了,急忙一个个拔出武器,作势就要冲过去。
戚青昊抬手,阻止那些将士冲过来。他没有回头,目光由始至终都凝在萧潇的脸上。萧潇黑如璞玉的眼眸逐渐湿润,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
这个样子的萧潇让戚青昊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说:“倘若你认为我欺骗了你,我的命你拿去就是。”
萧潇手中的剑又刺入了几分,身后丫鬟怀中抱着的孩子忽然啼哭起来。
萧潇心头一颤,手中的银剑就落了地。
萧潇深深看了一眼丫鬟怀中的孩子,然后她缓缓闭眼,让蓄在眼中的泪落下。
“萧潇……”戚青昊向前走了一步,萧潇就向后退了两步。
萧潇抬头,凄然相望。而后,她纵身一跃,跳入汹涌的古焦江。
“萧潇!”戚青昊震惊地看着萧潇的身影顷刻间被江水淹没,他奔向古焦江,朝着萧潇跳落的地方跳下去。冰冷的江水散发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可是这种寒意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冰冷。
戚青昊带着军队驻扎肃北两月有余,日日搜寻,却始终一无所获。
她是真的已经不在了吧?
戚青昊看着睡在小床里的儿子,心中复杂。身为皇子,又是自小领兵的将军。他原以为此生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可是直到遇见了萧潇,才发现他所认识的人分两类。一类是萧潇,另一类是除了萧潇以外的其他人。
萧潇是一个意外,是他此生唯一一道绚丽的色彩。然而,又那么快消失不见。而且消失得那么彻底,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戚青昊是一个自傲的人,平生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宫里的旨意下了一道又一道,戚青昊不得不回鄂南。他虽然领兵回了鄂南,可仍旧留下心腹在肃北继续搜寻萧潇的尸体。
总不能让她葬身鱼腹,一定要找到她才能安心。
戚青昊将戚珏抱回了家中。他平时多不在家,总是四处征战,竟是不知这个小儿子会在家中受欺负。
在戚珏五岁那一年,肃北忽然来了消息。戚青昊马不停蹄赶去乌和,一路上他的手都在发颤。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戚青昊乔装打扮混进乌和,在一个叫做普平镇的地方见到了萧潇。
多年不见,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戚青昊发现自己的心又活了过来!这些年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愧疚和想念一点点浮上来。他欣喜地想要上前相认,却在这个时候看见了顾司翰。
顾司翰从远处走来,他脱下自己的袍子披在萧潇的身上,又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萧潇回望他,抿唇而笑。
直到两个人转身离去消失在视野里,戚青昊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近五年的时光,她都跟顾司翰在一起?
这五年,他日夜想着她。而她呢?她还活着,却不肯见他。而且和顾司翰在一起!
戚青昊大怒。
他没有去做任何质问,转身就走。等到他回到鄂南的时候,管家慌忙禀告:“王爷,小殿下出事了!”
“滚!”震怒中的戚青昊一脚踹在管家的胸口,“给我滚出去!”
萧潇当年跳下古焦江是被顾司翰救下的。
那一日顾司翰本来埋伏在肃北,打算寻找机会对戚青昊出手。可是戚青昊带去的兵马数量远出他所料,所以他便打算撤走。可是临走前看见了萧潇跳江的那一幕,又机缘巧合之下在古焦江下游救下了昏迷中的萧潇。
顾司翰把萧潇带回了肃北。
这五年的时光里,萧潇很少展露笑颜。
顾司翰时常想起初遇她时,她那个骄傲不羁的模样。原本他只是觉得萧潇的性子洒脱可爱,便有了些兴趣。之后知道了她和戚青昊的事情,又有些钦佩她的决绝。
于是,他便在普平镇建了一处宅子,将她安顿在那里。
他欣赏她。
而这种欣赏,在八年的时光里逐渐演变成了一种爱情。这种爱情慢慢变成一种习惯,她逐渐成了顾司翰心口的一道疤。
当顾司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甚至多次想杀了萧潇。他绝不允许一个女人成为他的软肋。然而他下不去手。
在顾司翰挣扎的时候,乌岂到了普平镇。
乌岂见到萧潇的时候,萧潇正坐在小溪旁侧低着头,清洗着乌黑的长发。大把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流光溢彩的。
只一眼,乌岂就决定要定了这个女人。
“她是你的女人?”乌岂问。
同为男人,顾司翰看得懂乌岂的目光。他略一犹豫,还是说:“是,是我的女人。”
乌岂看了顾司翰一眼,说:“你和李将军都是我乌和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大将军一位空缺。之前本是属意你填补这一空缺。可是最近几役,你皆败给大戚镇广王。这……”
乌岂住了口,他笑了一下,拍了拍顾司翰的肩膀,说:“不谈国事,今日我在你这里住一晚。”
顾司翰犹豫了一整日,最后还是在萧潇的晚膳里下了药。
八年来,虽然顾司翰时常言语越矩,可是从来没有真的勉强过萧潇,所以萧潇根本不设防。直到她昏迷前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饭菜被人下了毒。
萧潇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而他的身边睡着另外一个男人。
“醒了?”乌岂睁开眼,他伸出手把玩着萧潇的一绺儿发。
萧潇见过乌岂,知道他的身份。
萧潇没有说话,也没有哭闹。
十日后,顾司翰就被封为乌和大将军,享乌和大半兵马,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如此,萧潇怎么还不会明白?
“萧潇……”顾司翰歉意地看着她。
萧潇越是安静,他的心里越是疼痛不已。
“权当是我报答你这八年的照拂之恩。”萧潇平静地说。
顾司翰心中猛的一沉,“你、你要去哪?”
“入宫。”
萧潇入宫是为了杀乌岂。
一次次动手,一次次失败。直到三个月后,太医诊出她怀了身孕。
萧潇失魂落魄地缩在墙角,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她想起她和戚青昊的孩子了。
“把皇儿生下来,以后他就是乌和的太子。而你是乌和的皇后,后宫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乌岂蹲下来,将哭泣的萧潇揽在怀里。
萧潇多次想要堕胎,每一次都被乌岂发现及时拦住。到后来,乌岂甚至派了人手每时每刻都盯着她,直到萧潇生下银仪。
听着女儿的啼哭声,萧潇知道她终究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乌岂对她很好,可是纵使真如他所说,许了她后位,后宫只有她一人,那又如何?
她不爱他,甚至恨他。
萧潇恨乌岂,恨了二十年,直到她将手中的剑刺入乌岂的胸膛。
那一刻,萧潇心里突然就哭了。
好像在一瞬间,她就将这三十年的过往回忆了一遍。
面对乌岂的遗诏,面对乌岂全心全意的打算,萧潇心里空落落的。到最后,全心疼她护她爱她的那个人只有乌岂。
银仪还是个孩子,根本不能胜任一国之君的位置。萧潇就将所有的痛苦压下去,一门心思辅佐银仪,直到朝中一切有了规矩,像那么个样子了。
萧潇松了口气。
她回到了肃北,那座幼时生长的小城。
萧潇回到了萧家老宅,竟是有一种回归故土的心酸感。她抬头,望着“沉萧府”三个字有些怅然。原本的萧家老宅已经换了主人,也改了名字。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身后的大门打开,萧潇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去。
戚珏站在门口,他似要出门,看见萧潇站在外面也有些意外。
萧潇心里有些慌。
若说愧疚,那边是对这个儿子有着三十多年的愧疚永不能偿还。以至于此时她甚至不敢直视戚珏的眼睛。
戚珏抬首,望了眼天边阴沉的天色,道:“许是要下雪,进府饮一壶热茶吧。”
“好。”萧潇缓缓地笑起来。
戚珏领着萧潇回到府中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戚青昊在这里。
原本戚青昊将皇位给了戚珏以后,便只身来到肃北,隐姓埋名过着普通的日子。直到一年后戚珏也将皇位扔了出去,带着沈却回到肃北。之后戚青昊就大半的时间住在沉萧府。
戚珏领着萧潇踏入客厅。
听见脚步声,戚青昊有些诧异地说:“不是要去尤川那里听戏吗?怎么又……”
戚青昊抬头,望着戚珏身边的萧潇,剩下的话就梗在了喉间。
第135章 番外(五)
明黄色的龙床里传来一阵阵压抑地轻咳。
银仪坐起来,有些困顿地望着紫檀鎏金万寿围屏前面的长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她皱了皱眉,复又躺下,面朝墙壁合上眼。嗓子里很难受,忍不住要咳,她便拉了拉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
等过了卯时,她便听见了衣裙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看,她都知道是那些宫女又跪了一地。
烦。
顾翦走进来,挥了挥手,殿里的宫女静悄悄退下。
“御膳房做了你喜欢吃的雪丽糕、枇杷虾,还有奶汁藕汤。起来吃一些。”顾翦立在龙床外,并不走近。
银仪一下子坐起来,问:“我吩咐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顾翦沉默。
“哈!”银仪笑了一声,“你这是抗旨不尊,我可以把你拉出去斩了。”
顾翦轻叹了一声,望着银仪,有些无奈却十分坚定地说:“你要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一件事情不行。”
“要什么都可以?那可以要你的命吗?”银仪瞪他。
宫中不许佩戴武器,顾翦却是个例外。
他抽出手中的剑递给银仪,“如果你不想沾了一手血,我自己来也可以。”
银仪一噎,怒道:“等你死了就没人可以管我了,我爱立多少男妃就立多少!”
“那也是在我死了以后。”顾翦望着银仪,语气平平。
嗓子里的难受再也忍不住,银仪捂着唇不住咳嗦。
“病了?”顾翦两步跨过去,宽厚的掌心覆住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他这才发现银仪的衣领有些汗渍,估摸着又是因为不肯吃药,蒙着被憋汗。顾翦皱了皱眉,去解银仪的衣服,银仪朝一旁躲开,不让他碰。
“别使性子,湿衣裳要先换下来。”
银仪拍开他的手,“你耍流氓!”
顾翦手指微顿,终究是抬眼看她,柔声说:“先把衣服换下来再训人成不成?”
银仪抓着胸口的衣服瞪他,吼:“顾翦,你又想强.暴我!”
顾翦终于站直身子,有些生气地说:“你能不能讲点理,明明是你喝醉了……”
“你胡说!污蔑!”银仪红着眼睛瞪他。
“好好好……是我错,是我错。你可以跟我生气,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也不能总把自己关在殿里,更是二十多日不上朝。”顾翦再次弯下腰,去解银仪的衣服。
这一次,银仪倒是没有推开他。
明黄色的寝衣脱下来,露出银仪宛如白玉一般娇嫩的身子。
顾翦倒是不会多想,只是担心她生病。他将银仪的胳膊从袖子里拿出来,将寝衣完全脱下。等到他视线下移,移到银仪小腹时,整个人僵在那里。
“反正就是怪你!我要喝酒你不会拦着吗?”银仪反身抓了床上的枕头去砸他。
顾翦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反应过来。他转身去了围屏外的衣橱里抱了一件宽松的棉袍,然后回来给银仪穿上。
“别凉着。”他说,“奏折太多的话,我可以帮你看。只不过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上朝,瞒不住。”
终于将衣服给她穿好,顾翦站起来,“如果你不想生……”
下面的话,他说不出来。
“如果你还是生的我气,我走。”喉结滚了两滚,顾翦有些艰难地说:“如果你执意想要立男妃,那……”
顾翦望着银仪不知道怎么办。
“头好疼,眼睛也疼……”银仪红了眼睛,“可是是不是怀了孕就不能吃药?我不知道……”
银仪吸了吸鼻子,“那些大臣每天都吵,吵得我头疼。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推到这个位置来?我还以为等父皇身体养好了,就不用做这个皇帝了。可是父皇身体刚刚有了起色,居然要去肃北。”银仪哼了一声,“一个两个都是自私鬼。”
顾翦想了想,说:“我不是。”
银仪白了顾翦一眼,自己擦了泪,踩着鞋子去了围屏旁的长案,开始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
“来人,烧一壶新茶进来。”她板着脸,再不见分毫刚刚对着顾翦时的骄纵任性。
顾翦顿觉心疼。
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姑娘家,却要做整个乌和的国主。朝中大臣不少欺她年幼,又是女流。时常在朝堂之上争执,给予新帝的颜面实在不多。
可她都坚持下来了。
顾翦原地立了一会儿,就在她旁边坐下,陪着她一起看奏折。
银仪看他一眼,忍了又忍,说:“我觉得你还可以做点别的更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顾翦将朱笔放下,他手中的奏折上批阅的字迹完全模仿银仪,就算是银仪自己恐怕都要分不太清。
银仪扬着下巴,“比如让我靠一会儿。”
顾翦便起身,重新坐在银仪的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瘦弱的肩头。
第136章 番外(六)
沈却站在亭外,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我可不可以不再做你的学生,而是换一个身份来……爱你。”
戚珏沉默。
沈却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阿却知道了……你能抱我一次吗?别把我当成那个孩子。就一次就好……”沈却几近祈求。
然而戚珏没有抬头,他抚琴动作不减,飘出的琴音是最平静的禅意。
沈却低下头,眼泪洒在雕着沉萧暗纹的青砖上。
等到沈却转身远去,戚珏嘴角的血迹才一滴一滴落到琴弦上。也是这一日,戚珏才明白沈却在自己心里早就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可是,他却不能拥她入怀,不能告诉她:“傻姑娘,我也爱你啊。”
“哥哥,带我去好吗?求求你。”沈却拉着沈休的手哭红了眼睛。
沈休别开眼,说:“你现在去见他有什么用?等到天亮了,你就要出嫁了……”
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沈却忍着哽咽,说:“哥哥,我只是想再见他一次。哥哥……”
沈休最是受不了她的眼泪,只能勉强点了头。
夜里凉凉的风吹拂在脸上,沈却站在沉萧府门外许久,才鼓起勇气一下一下地扣门。
过了好一会儿,鱼童才打开门,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
再看一眼后面的沈休,鱼童悄然退到一旁。
沈却沿着青砖小路,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到了尽头的竹屋。竹屋里的灯还亮着,映出戚珏消瘦的身影。
沈却没有进去,只是静静站在外面,望着窗口映出的身影。
一夜,她将这一辈子回忆了一遍。
屋子里的人是她的恩人,是她的先生,是她的亲人,也是她今生挚爱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戚珏的。
好似某一个不经意间,她望着虚无之处,发现自己又想起他了。
什么是爱呢?
她说不来。
她只知道,每一日从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开始想着他,夜里总能在梦中见到他。
很多人凑在一起热闹说笑,她会突然安静下来,莫名走了神。心想:若先生听了这个笑话会不会笑呢?
她在沈家如履薄冰,每一日活得谨慎。难过的时候,她会想:先生说过眼泪毫无用处,软弱是递给敌人的刀剑。于是,她就擦了泪,忍下来。
她很努力地写字,将一笔一划写得漂亮。她是沉萧君的学生,不能给他丢脸。
只要有人提到他,她总是抬起头去听,眼睛亮亮的。
她想念他的手掌,怀念被他牵着手的感觉。怀念他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脊背。
她想念他的胸口,他的腿。
她想坐在他的腿上,窝在他胸口,他的怀抱是她终生留恋的港湾。
她一天天长大,从十一岁懵懂的小姑娘,到十六岁怒放的年纪。
她开始回忆戚珏轮廓,戚珏的眉眼,戚珏的唇。
她陷在他黑如璞玉的眸子里,仔细回忆他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
她想吻他的眼睛,他的唇畔。
她想他,夜不能眠、辗转反侧。
黎明的光一点一点洒落下来,沈却擦去眼角最后的一点湿润。
她朝着窗口映出的身影跪下,拜了三拜,轻声说:“先生,阿却走了。”
竹林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戚珏画了一夜的笔终于停了下来,画卷上是沈却小时候趴在他怀里用两只小手摆出各种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她仰着小脸,问:“先生,先生!你猜这是几根手指头?”
戚珏准确地擒住她的手腕,然后敲敲她的额头,说:“小阿却长大了,居然欺负我是个瞎子。”
沈却就一脸认真地说:“先生,以后我做你的眼睛。”
戚珏猛地站起推开窗户,沈却寂寥的背影已经越走越远。戚珏静静地望着她走远,直到视线里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手中的笔落下来,染脏了他纯白的衣袍。
戚珏扶着桌角缓缓跪下,鲜血从他嘴角一滴一滴流下来。
沈却临上花轿的时候,终究是忍不住掀开红盖头回头,四处寻觅。
媒婆急忙催:“新娘子呦,快把红盖头放下来,不吉利!”
沈却仿若没有听见,她茫然四顾,终于在远远的角落看见戚珏一身纯白的身影。
她展颜而笑,倾城之容惊了诸人的眼。
那一刻,沈却忽然就心安了。
即使嫁的不是你,今日能够见你,此生足矣。
洞房花烛夜,沈却静静坐在大红的喜床上,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她反反复复摩挲着柄处的沉萧暗纹。这是她小时候戚珏给她的匕首,让她防身之用。
就算是死,她也要用他的匕首了却自己的生命。
刘元志推门进来,站在门口,说:“我此生只爱你姐姐一人。”
沈却沉默。
刘元志又说:“沉萧君将萧家产业一分为二,一半留给你,一半给了我。他嘱我辟一处僻静的院子给你。护你一生无忧。”
刻着沉萧暗纹的匕首和她的泪一起落了地。
沈却守着一个小院子生活,日子漫长安静。
直到有一天囡雪急忙推门冲进来,哭着喊:“姑娘,快逃命吧!大戚灭国了!”
“哦,”沈却随口应了一声,继续绣着帕子上的喜鹊。
“姑娘!您别这样!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囡雪咬了咬牙,扔了她手里的帕子,拉着她往外跑。
沈休一直惦记着沈却,马车就停在外面等着她。
见囡雪将沈却从宅中拉出来,他急忙跳下马车。
“阿却,快走!”沈休大喊。
“晓得了。”沈却提着裙摆往前去。
巷口忽然出现大量敌国的追兵,手中举着刀剑。
“沈休!快上来!”苏陵菡苍白了脸,死死抓着马车的门。
长剑刺来的时候,沈却一下子扑到沈休的身上,为他挡了剑。
“阿却!”沈休撕心裂肺地喊。
沈却去推沈休的手,“哥,快走!”
“不!”沈休红着眼睛抓着沈却的手死死不放。
“想想嫂子,想想小书香!”鲜血从沈却的嘴角流下来,她奋力掰开沈休的手。
“哥,我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越来越多的敌军冲过来,马车里传来小书香惊慌的哭声。
沈休咬了咬牙,跳上马车,含着热泪赶车。
他回头,看着沈却的身子一点一点倒下去。
他这一生都对不起这个双生的妹妹,小时候因为他的缘故,让她忍受烈火的疼痛,他曾下定决心保护她,可是最后还是这个妹妹用自己的生命救了他的性命。
那些敌国的士兵见马车跑远,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追捕鄂南留下的人。
戚珏忍着身体的不适匆忙赶到刘家的时候,就看见沈却小小的身子躺在血泊里。
“阿却……”戚珏赶过去,将沈却被鲜血浸湿的身体抱在怀里。
沈却睁开眼睛,有些迷惑地望着戚珏。
“怎么又出现幻觉了呢……”她抬手,指尖碰到戚珏的脸颊。
她的眼中迷惑俞深。
“是我……是我……”戚珏垂眼,泪落在沈却的手心。
“真的是先生……”沈却灰败的眸子一点一点亮起来,那些死去的东西似乎在一瞬间复活。
“真好,”沈却笑起来,“最后可以死在先生的怀里真好……”
戚珏无声抱紧怀里的人。
“我好羡慕鱼童……他、他可以永远长不大。如果、如果……我一直长不大就不用离开先生了……”鲜血不住从沈却的嘴角流出来,“先生,你说会有来生吗?”
戚珏答不出来。
沈却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先生,下雪了……好大的雪……”
她的手慢慢垂下来,脸上仍旧挂着满足的笑容。
死在他的怀里,真好。
怀中的尸体逐渐冷去,戚珏的泪不再有温度。
戚珏想起沈却对肃北的怀念,他便抱着沈却穿过废墟残骸,一步步朝着肃北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路上遇到些人,他们像看着怪物一样躲开他。
那个时候的戚珏在暴雨中跌倒,他望着沈却,才发现她的身体早就变成一堆白骨。
视线越来越灰暗,他知道是眼疾复发了。他在痛苦中倒下,致死没有松开怀中的一堆白骨。
会有来生吗?
若有来生,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家国天下,又或者那些执念,都不再重要。就算改天覆地,也要将她最想要的东西捧到她眼前。
将她娇养在怀,任她肆意骄纵,愿她永不知疾苦,永不见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