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娘!你们在外面是不是很辛苦?每天都能吃得好睡得好吗?我听说打战好辛苦的!还有,还有……有没有想想小红豆呀!”
“想!想!”沈却把小红豆紧紧的抱在怀里。
另一边的戚如归一本正经地说:“舅舅说打战不仅辛苦还很危险,爹和娘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人欺负你们?告诉我!等我长大了替你们教训他们!”
戚如归说着,举了举小拳头。
沈却一下子被他逗乐了,她松开小红豆去看二儿子,惊讶的发现戚如归不仅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变成一个小胖子,反而瘦了许多。一打眼,还以为是他哥哥戚无别呢。
戚珏蹲下来,揉了揉戚如归的头,笑着说:“在家里吃不饱吗?居然还瘦了。”
戚如归努力摇头,“不是!不是!哥哥说了吃太多身体会变笨,那就不能保护爹和娘了!”
戚珏和沈却一愣,望向大门口。戚无别静静站在那儿,瞧着是高兴的,还非要将那种高兴掩藏起来。
沈却和戚珏就分别抱起小红豆和戚如归朝着沉萧府走去。
“哥哥、嫂子、阿宁。”沈却将小红豆放下,先跟他们打招呼。
苏陵菡和阿宁都在笑,可是沈休的脸色还是很臭。
沈却就委委屈屈地拉沈休的胳膊,“哥哥,坐在马上好不舒服,上回我骑着马逃命差点被树枝刮下来!”
“连马都不会骑,你怎么那么笨啊!”沈休瞪她一眼,可是那眼中藏不住心疼。
沈却便笑,“那哥哥教我骑马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好好……”沈休只好应了。
他最受不了撒娇了!苏陵菡一个,沈书香一个,还有这个沈却!一个比一个会撒娇!
“姑姑,你可回来啦。书香和表弟表妹们一样想姑姑呢。”沈书香甜甜地说。
“真乖。”沈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夸奖她。
之后,沈却才蹲下来,捏了捏戚无别的脸。她眯着眼睛笑着问:“无别想不想我呢?”
戚无别真的很讨厌这群大人把他当成小孩子随意捏他的脸,可是……好吧,沈却是个例外。
“想”这个字卡在戚无别的嗓子了,他有些说不出口。
“却儿姨,表哥哥害羞呢!”一道甜甜的声音响起,沈却回头,就看见魏佳茗和殷争领着三个女儿走来。说话的是他们的小女儿小糖豆。
小糖豆真像她的名字一样,模样甜,声音也甜。
听了小糖豆的话,戚无别直接扭过头去,谁也不看了。
“阿却!”攸攸跑过来一下子抱住沈却的腰。
沈却笑得眉眼弯了又弯。
“又乱喊!”魏佳茗在后面责备她。
“没事儿,我喜欢!”沈却亲昵地在攸攸的脸颊亲了一下。
攸攸忽然在沈却耳边说:“阿却,我九岁了!”
“嗯,攸攸是大姑娘了!”
攸攸有些畏惧地看了魏佳茗一眼,忽然在沈却耳边说:“我十一岁可要嫁人的!但是我还没遇见未来夫君呢!阿却你要是看见好男儿,可得给我留意着了!”
沈却愣住了。
原以为攸攸当年年幼不懂事随口说说的,她居然真的这么打算的?
“你又胡说了是不是!”魏佳茗生气地瞪着攸攸,可见攸攸这话并非第一次说了。想必在家里时常说起,而每次都遭到了魏佳茗的严厉批评。
沈却抿了下唇,她觉得她好像起了个坏的带头作用。
事实上,攸攸的确如愿以偿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嫁了人。
沈仁也出来迎接戚珏和沈却了。可是戚珏只是对他略一点头,而沈却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众人久别重逢的场面,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长辈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沈仁没有久留,悄悄回去了。
他回到他的书房,再一次摊开宣纸作画。桌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两幅画卷,一副是白忆的,一副是何氏的。
沈仁盯着两幅画看了又看。
白忆的模样,他有些记不清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画的白忆到底哪里不像。而另外一副画着何氏的画像,似乎眼睛那里画的不太对。
那就重新画一副何氏吧。
他一边画,一边絮絮讲着外面的热闹。
沈仁一下手抖,砚台不小心打翻了。浓黑的墨汁顷刻间染脏了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宣纸。
沈仁一惊,急忙将上面的宣纸扔到一边,去查看最下面的那一张。
最下面的那一张宣纸上,画着白姨娘,白姨娘静静坐在窗边,望着远处微笑。墨汁浸湿了宣纸,将白姨娘嫣然的容颜染成漆黑的一团。
沈仁的心忽然收紧,一种强烈的心疼顷刻席卷了他。
他忽然扯了挂在墙上画着白忆和何氏的两幅画卷揉成一团随意扔了,而后将已经染脏了那副白姨娘画卷仿若珍宝一样抱在怀里。
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抱着白姨娘的画像嚎啕大哭。
爱?
那是什么?
他是沈家嫡长子,他自小就知道婚姻不过是一种手段,一种交易。他更是自小就认为一个品格高尚的贤者要分清妻妾之分。
妻子是尊贵的,妾室是卑贱的。
他不懂爱,但是他知道这三个女人若是抛开身份地位,也只有白姨娘可以被他放在心里。
可是她是妾啊!
有什么办法?
不,他不能爱一个妾,会被世家耻笑的……
***
沈却整日都跟三个孩子在一块,陪着他们说话,陪着他们玩游戏。戚珏白日里还是会很忙,可是他每日都尽量早些回来,然后和沈却一起陪着三个孩子。
对于三个孩子,他比沈却缺了更多的陪伴。
“爹爹!爹爹!”小红豆摇着戚珏的拇指,一旁的戚如归也眼巴巴望着他。
戚珏今日将萧潇的事情告诉了他父皇,正想着但是戚青昊颓败的样子,一时有些走神,竟是没有听见小红豆跟他说了什么。
戚珏轻咳了一声,求救似的看了沈却一眼。
沈却脸上的神情好似在说:切,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不过沈却还是笑着解围:“你们爹爹当然愿意教你们骑马了。”
原来是这事。
戚珏起身,“走,咱们现在就去学。”
沈却不赞同地说:“先生,他们现在就学骑马太小了些吧?”
“没事,让王尺寻两匹小马就成。”戚珏说着就抱着戚如归和小红豆往外走。
至于戚无别,反正他也会骑马。
沈却可不知道父子俩的秘密,对于戚珏总是冷落戚无别的行为十分不满,她略愧疚地拉过戚无别,问:“无别想不想骑马?娘亲自教你好不好?肯定比你爹教得好多了!”
戚无别很清楚,沈却到老都没把骑马这项技能学明白。还教他呢……
“母亲,我不想学。”
“那好吧。”沈却便不再多说了,在她的印象里戚无别的确有些特别。
沈却看着略凌乱的梳妆台,皱了皱眉。刚刚小红豆随意拿着玩,竟把梳妆台整得乱七八糟。沈却拖了把矮凳,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个个妆奁,细心收拾着一干首饰。
那些细碎的首饰收拾起来也是件琐碎的事儿,沈却不知不觉摆弄了近半个时辰,还没完成一半。
戚无别想了想,拿了本书站在沈却的背后,背对着沈却看书。
“站在我背后做什么?”沈却诧异地问。
“这矮凳没靠背,你要是累了可以靠着我。”戚无别随意说着,他的眼睛都没从书卷里抬起来。
沈却的心里却是暖得一塌糊涂!
她正想跟戚无别说些掏心窝的话,一看戚无别蹙着眉认真看书的样子,就把话咽了下去。她看了戚无别一会儿,还是将他抱在腿上。
戚无别疑惑地抬眼看她。
“站着累,坐这儿看书吧。”沈却温柔地揉了揉戚无别的头发。
戚无别眨了一下眼,然后“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没过多久,戚珏就带着戚如归和小红豆回来了。两个小家伙的脸上显然还残留着不尽兴的神色。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沈却诧异地问。
“宫里头宣。”戚珏没有多说,换了身衣服就急忙入宫了。
沈却想了想,吩咐绿蚁和囡雪进来照顾三个孩子。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她去了沈宁那儿。
沈宁马上就要十五了,沈却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不操心她的婚事。
沈却将提前准备好的名录拿给沈宁看,那里面甚至贴心的附上了人物画卷。
“这些人都是我和魏姐姐、嫂子一起精挑细选的,无论是家世、人品、相貌都是数一数二的。你且瞧瞧有没有中意的。”
沈宁不吭声。
沈却便笑着说:“只是让你瞧瞧罢了,你若不喜欢谁也勉强不了你。还是……阿宁自己有中意的人了?”
沈宁有些吞吞吐吐。
一瞧沈宁这神情,沈却愣了一下,她急忙问:“到底是谁呀?对姐姐也不能说吗?”
“姐,殷家在招续弦。”沈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沈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续弦?
殷家需要招续弦的只有之前跟沈云和离的殷夺了。
沈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宁。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沈宁猛地站起来。
她皱着眉说:“我知道他喜欢你,可我不在意。我早晚会让他喜欢上我的!我不比你差!也不介意做续弦!”
沈却还是没缓过来。
她呆愣了半天,问道:“你们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宁有些扭捏地坐下来,“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殷夺的呢?大概是在那一次被何氏抛弃后,沈宁近乎绝望的时候被殷夺救下的时候吧。当时不觉得如何,可是后来总是不经意间想起来那一日的情景。
沈宁低下头看着虎口上的疤痕。
这些疤痕是她故意没有涂抹祛疤药留下的,看着这疤痕,似乎就能想起那一日殷夺丝毫不犹豫俯下身来为她将毒素吸走的情景。
可是沈宁也知道殷夺不仅不知道她喜欢他,而且他喜欢的是自己的姐姐。
沈却觉得有些头疼。
她想了想,将之前悉心准备的名册收了起来。握着沈宁的手,说:“阿宁,若是别人,就算对方一点讨厌你,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会亲自给你说亲事。可是若是他,姐真是帮不了你。”
“我知道。”沈宁的声音闷闷的。
她忽然抬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沈却,问道:“姐,你会不会怪我啊?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傻姑娘!”沈却敲了敲沈宁的眉心,“去找他吧。勇敢地告诉他你的心意,这么阿宁这么优秀!”
“姐……那要是哥哥不同意怎么办……”沈宁又有些泄气。
就算如今沈休和沈宁的感情好了许多,可是沈宁一直就改不了从小就怕沈休的性子。
“放心吧,若是别人哥哥或许不会同意,是殷夺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帮忙。”
“真的?”沈宁的眸子溢满了欢喜。
“嗯,”沈却想了想,“阿宁,其实哥哥最怕小姑娘跟他撒娇了。”
“我知道了!”沈宁提着裙角欢喜地往外跑。
从今以后,沈休身边怕是又多了一个爱撒娇的小姑娘让他没辙了。
***
这次戚珏进宫竟然过了夜。沈却难免担心。她派了人多次进宫去打探,派的都是心腹,也亲自见到了戚珏。戚珏亲口说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日不能回去。
可就算是这样,沈却还是担心。
沈却心里担心,睡得不□□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第二日就醒得迟了些。
她是被绿蚁和囡雪用一种欢喜的语气喊醒的。
“出什么事儿了?”沈却还是有些困。
“陛下!陛下退位了!”囡雪急说。
沈却朦胧的眸子一点点清朗起来。
绿蚁也说:“姑娘!咱们太子要登基称帝了!”
这真的不是个阴谋吗?
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却就这么想。直到她穿着绣着九凤花纹的繁复凤袍,站在戚珏登基大典上的时候还是在心里疑惑:这真的不是个阴谋吗?
“慢一些。”戚珏侧耳,柔声提醒。
沈却看了一眼戚珏,戚珏脱下了宽松的白袍子,穿着墨色的龙袍,胸前的两条龙张牙舞爪的。
“哦。”沈却应着,她挺了挺脊背,又轻轻扶了扶沉重的凤冠,挽着戚珏的胳膊一步步往前走。
“先生,父皇……去哪儿了?”沈却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知道。”戚珏沉默了一会儿,“许是去肃北了。”
沈却这个皇后做得不太踏实。
一方面,她向来不喜欢复杂的礼节和应酬。另一方面,她始终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可是不知不觉中,她这个皇后竟是做了一年。
这一年,戚珏成为了大戚历史上最优秀的皇子。收拾战后的烂摊子,减免税收,开仓赈灾,修水利,建城镇。反正,他有钱。
最开始的时候,沈却还会因为戚珏越来越少陪她和三个孩子而有些不舒服。可是看着大戚越来越好,朝着国泰民安的方向前行。她那点子不舒服就自己掐了。
又到了鄂南最热的时候,沈却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可是根本没有风。
热得她心烦。
沈却远远就看见戚珏了,应该是路过吧,不是去御书房就是去前堂,再就是出宫去。
沈却合着眼,倚靠在秋千的一侧。
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停了下来。
咦?
沈却睁开眼,就看见戚珏正摘了一旁的一大片芭蕉叶子,然后走过来遮在沈却的头顶。
“这么热的天,身边也没个伺候着打伞的。”戚珏不悦。
沈却不得不说,戚珏当了一年的皇帝,竟多了许多威严感。
“是我让她们都走的,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戚珏看向檐下,果然站了一排宫女,都瞅着这边。
“先生,您身为九五之尊就这么给别人拿着芭蕉叶子遮阳也不怕宫女笑话。”沈却向前蹬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随着秋千高高地荡起来。
戚珏等秋千落下来,抓住青藤,让秋千稳下来。
“阿却,你现在最想去哪?”
“肃北啊。”沈却想也不想地说。
戚珏勾了勾唇角,“那走吧。”
沈却愣住了,她这才将目光真的落在戚珏的身上,然后就发现戚珏此时穿的竟不是黑色的龙袍,而是熟悉的一袭白衣。
“先生,你说什么?”
戚珏刚要说话,戚无别几乎是一路狂奔冲了过来。
瞧着戚无别气喘吁吁的样子,沈却急忙跳下秋千,蹲在戚无别面前,心疼地说:“这大热的天儿,跑这么急做什么!”
戚无别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没有回答沈却,而是望着一旁的戚珏,问:“父、父皇……是、是真的吗!您、您真的……真的把、把皇、皇位……传给我了?”
“你不是很想要吗?”戚珏笑道。
“可是我才五岁!”戚无别震惊了。
戚珏给了他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一旁的沈却也懵了。
戚珏做了一年的皇帝就把皇位给了无别?怪不得这一年来,戚珏没日没夜的劳作。
原来这真是一个阴谋。
“马车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走。”戚珏双手擎着芭蕉叶子遮在沈却的头顶。
沈却鼻子一酸,扑进戚珏的怀里。
戚珏便背过身,用自己的身体给沈却遮了烈日。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从身患眼疾的尴尬私生子登上皇位,免了大戚的灭国命数,造一个太平盛世,再潇洒退位。
一路走来,有过隐忍、苦涩、挣扎和痛苦。
最后,他终于得偿所愿。
他重生一世,所求不过是:将她最想要的东西捧到她眼前。



第131章 番外(一)

这一年,戚珏十四岁。
他静默地立在雪地上一天一夜。半夜飘起零星的雪,落在他的肩头,他垂着的睫毛上。
对于戚珏而言,他最后的一个亲人要离他而去了。可是直到洛神医故去,戚珏都没有见过他的模样。
他还记得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后的天气,洛神医把他拉到身前,说:“孩子,老夫恐怕等不到你重见光明的那一日了。我收你为徒,将毕生医术传授于你,你自医如何?”
起风了,很冷。
恐怕又是一场暴雪要来。
戚珏缓缓合上眼,睫毛上沾着的湿气打湿了他的眼。
他虽然看不见,可是这些年洛府就像他第二个家。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在他的心里。
今天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戚珏转身离去,没走两步,忽又顿住。
他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他从未见过她,只是这一年时常听洛神医说起那个小女孩可怜的伤势。
戚珏微微犹豫,还是朝着那个女孩的住处走去。
戚珏的听力比一般人要灵敏,所以他还没走近,就听见了小姑娘微弱的哭泣声。带着一丝淡淡绝望和无助。等到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就闻到了屋子里那股浓浓的药味、血腥味儿,还有皮肉腐烂的味道。
戚珏蹙眉。
最终,他还是根据小姑娘微弱的气息走到了浴桶那里。他把她从冰凉的水里捞出来,小姑娘几乎是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一双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
脏水和血水染脏了戚珏雪白的袍子,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将怀里的小东西丢出去。
然而,鬼使神差的是他不仅没有把她丢出去,还越发用力抱紧了她。
戚珏用自己的袍子将光裸的沈却包在怀里,带着她回到了沉萧府。
怀中微微战栗的小姑娘,竟是让戚珏在沈却的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刚刚眼盲那段时间的绝望和无助。
于是,他想救下她。
好似救下自己。
沈却被戚珏抱回沉萧府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昏厥了,可是她的手还死死攥着戚珏的衣襟。
戚珏摸索着去拉沈却攥着自己衣襟的手。
入手,湿漉漉的,黏糊糊的。戚珏不小心抓到了她被烧伤以后血肉模糊的伤口。
小姑娘在昏迷中吃痛地轻哼。
她的伤竟是比戚珏想象得还要严重。
戚珏弯着腰立在床边好一会儿,最后侧躺在床榻的外沿儿,任由衣襟被她攥着。
外面刮起了大风,呼啸而来撞击在门窗上。
戚珏侧耳去听,身边的小姑娘不断发出呓语,左右不过呼救和轻泣。
他探出手,碰到沈却藕段似的胳膊,冰凉冰凉的。
戚珏蹙眉,随手拉了棉被,给她盖上,又往前倾了倾身子,将小姑娘拥在胸口。
冰凉冰凉的,像个小冰球。
沈却左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舀着粥吃,她每吃一口就抬起头看一眼窗口的戚珏。吃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东西。
戚珏将剪好的药草归拢到盒子里,开口:“吃饱了吗?”
“饱了!”沈却急忙将勺子放下,一双小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坐得规规矩矩的。
戚珏侧耳听了一瞬,嘴角便微微上扬,道:“不用如此,我是个瞎子。”
沈却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戚珏,“不可能!”
“为何?”戚珏打开一个明黄的细口小瓷瓶,闻了一下。
“你的眼睛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瞎子呢?”沈却微微偏着头,露出不解的神色。
戚珏的神色一顿。
他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将摆在桌子上的小瓷瓶依次收到盒子里。
沈却仔仔细细盯着他的动作,一会儿看着他的手指,一会儿看着他的眼睛。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真的是个瞎子吗?
沈却忽然鼓起勇气,说:“我把我的眼睛给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戚珏手里的瓷瓶差点脱了手。
“能走路吗?”戚珏问。
沈却猛地点头。
她想起戚珏说他的眼睛看不见,又急忙说:“能!”
戚珏便轻声说:“过来。”
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沈却犹豫了一下,从椅子上跳下去。
脚踝抽痛,她小小的身子整个栽在地上。
她的脚背、脚踝还有小腿上都有伤。自从那场火灾后,这一年的治疗中,她从来没有走过路。可是她很担心戚珏会嫌弃她不能走路而把她赶出来。
爹娘不要她了,连奶娘和囡雪也不见了,一定是嫌弃她麻烦。
沈却越想越委屈,坐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沈却哭着哭着,模糊的视线里,就出现一片白色的身影。
她仰起头,就看见戚珏站在自己面前,而且皱着眉。
一定是嫌弃她哭闹。
沈却急忙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了。
戚珏侧耳去听。他有些疑惑,前一刻还哭得伤心,现在怎么忽然就止住了?
“我、我能站起来的!”沈却忽略擦了眼泪,扶着身后的椅子使劲儿站起来。
疼。
哪儿都疼。
抓着椅子扶手的手背疼,整条腿都疼。
戚珏静默地立了一会儿,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里,伸手一拉,就将沈却抱在膝上。
“都哪里有伤?”戚珏柔声问。
沈却眨了下眼,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戚珏。
“嗯?”戚珏蹙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