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着头,一步一步地拖下台阶去。没有力气走回去的,只能拦一辆出租车,要赶紧回去了,慧然和姨妈会为我担心的。
抬起头,怎么也想不到,已经有辆出租车停在那里,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站在那车门边,沉默地盯着我,那对眼眸在眉头下凹陷了下去,更黑更深邃了,仿佛不见底似的,无法看得清那里面有着什么。
我本能地站住,又本能地别开头去,本能地想要逃开。
“你别急,我只说几句话就走。”他忽然说道。
我为什么会停住了,也是出于本能么?
“你…你身体很不好么?”他的声音有略微的颤抖。
我的心也在略微地颤抖。不要,不要被他看出任何端倪,千万不要!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象是在清理暗哑的嗓音,又象是在掩饰着某种情绪,沉默了几秒,才又继续说道:“你转过来,看着我,好么?我只说几句话,然后,绝不再纠缠你。”
我不想再见到他的,可是,身不由己,连心也不由己,转过身,看着他,但又立刻低下头去,他的眼神会让人动摇,他的眼神会骗人。他究竟想要说什么,向我忏悔么?向我道歉么?要我原谅他么?而我,我要原谅他么?
又过了好半天,听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地说道:“我不是来请求你原谅的…”
我的心凉了,凉得象这阵阵的夜风,忍不住地寒颤。
“…我对你的伤害,不是简单的原谅就可以弥补的。”他继续说着,声音里是痛么?是悔么?
我抬起头,望着对面的那个男人,他的脸在迅速降临的夜幕中模糊不清了。
“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他又吸了一口气,肩头明显地起伏,“我曾对你说过,从未对任何女人说过‘我爱你’,不管你相不相信,你真的是唯一的一个。”
我的心一阵抽搐,然后便开始剧烈地颤动。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是唯一的?他真的只对我说过这三个字?…不,不会的,他是骗我的,他说的是假话,他已经惯于这样骗女人了,不要相信他,宋巧然,不要再相信,不要再做傻瓜,不要…
盯着他,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可是他不脸红,他不心虚,他只是看着我,深深地,仿佛又想将我淹没在那无际的汪洋中,不要,我不要…
他是在挣扎着移开他的视线么?他是在挣扎着移动脚步么?我也在挣扎,我也想要动,可是动也动不得了,凝固了般地站在那儿,他会过来抱住我么?我该逃么?
可是,他移动的脚步为什么是在向后退?我眼花了么?怎么会?怎么会?睁大了眼,努力地看清楚,真的,他不是在向我靠近,而是后退,一步一步地后退,然后,他蓦地收回凝视着我的眼光,然后,他打开了出租车门,让那辆车迅速地吞没了他,再然后,出租车从我身旁疾驶而过,一刻也不再停留。
我呆呆地站在那儿,不能相信地站在那儿。他走了么?只说了这几句话,就走了么?就只为了说这几句话么?简单的,却又会深铭于心的几句话,简单得让我不敢相信,深得让我锥心刺骨地痛。绝不再纠缠我?他真的不会再纠缠我了么?难道,我还想被纠缠么?
我呆呆地站在那儿,忘了要回家,忘了夜凉如水,甚至,忘了曾经的伤与痛…
继续生活,继续上班,继续漫长难熬的又一天,继续着怀孕的种种极度不适的反应。强打着精神,可是脑袋里总是迷乱的,好象有许多的东西充塞在里面。趴在办公桌上,头埋在臂弯里,这些天来特别地嗜睡,可是又总也睡不踏实,梦重叠着梦,纷乱的纠缠的,醒了,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梦里,他的脸我总也看不清,总是隐没在暮色里,总是一团模糊的灰暗阻住了我,总是无法靠近,总是后退再后退,醒来,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无法克制地想起,暮色里,他站在出租车旁对我说的那几句话,反反复复,挥之不去。
他真的不再来纠缠我了么?真的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再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了么?我又是怎么了?不恨他了,不想忘记他么?不,宋巧然,忘记他,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荒唐的无法置信的错误,现在,应该让他彻底地从你的世界里消失,让这一段错误封埋在永远也不会复活的记忆里,再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的伤害,忘了他,甚至连恨都忘记!
不自禁地又去抚摩着依旧平坦的腹部,那里面是和他唯一的联系了,再过几天,就将斩断这唯一的联系,从今以后,做回平凡又平静的宋巧然,让一切过往都烟消云散。
可是…如果,只是如果,这个孩子如果生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呢?象我?还是象他?可爱吗?聪明吗?如果可以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长大,听到他叫我一声“妈妈”,一定也是一种幸福吧?
浑身禁不住地一颤。为什么我的脑子里总断不了这些荒唐无稽的想法?为什么我总是有这些让人无法置信的念头?不,已经走错了一步,不能再步步地错下去,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全都因为这些荒谬幼稚的想法和念头,不能再错了,宋巧然,你再也错不起了。
中午,硬逼着自己去餐厅吃饭,怎么也得吃点儿东西,这些天几乎无法进食,一想到吃饭就害怕,可是不吃又怎么捱得住?
一进餐厅,便看见了周鹏飞,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朱美琴坐在他的对面,正不停地颇有兴致地说着什么,而他只是埋着头吃饭,然后点头,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端了餐盘,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不让任何人注意到我,尤其是周鹏飞。现在的我,羞于面对他,愧于面对他,还是不要让他看见我。
工作餐的饭菜散发着一种古怪地令人作呕的味道,真难相信周围的人怎么会吃得那么津津有味。勉强吃了几口,那些食物却仿佛哽堵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去,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差点就没忍住,慌忙捂住嘴,站起身丢下餐盘就往外跑,不能在这里出洋相,这餐厅里几乎全是公司里的同事。
只跑了几步,眼前便是一阵金星乱冒,黑暗陡然压了下来…
…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地大片地白,不由地轻叹了一声,我又睡着了么?最近总是这样,随便靠在哪儿都会昏昏睡去。眨了眨眼,眼前清晰了,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头…鼻间忽然嗅到一种特别的气味,那种消毒药水与酒精混合的属于某种特定环境的代表性气味。
心里蓦地一惊,慌忙坐了起来,手背上被什么东西牵住了,一阵刺痛。抬起手,手背上赫然插着输液针头,连着输液管,输液瓶,我在医院里?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转过头,心里又是“咚”地一下。周鹏飞就坐在病床旁的那张椅子上,呆呆地坐着,眼睛直直地,动也不动,仿如一座泥塑木雕。他的神情好怪,我在病床上发出了这么大的响动,他却似乎无知无觉一般,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周鹏飞…”好一会儿,我才轻声地叫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惊惶。
他轻微震动了一下,仿佛从一个咒语中被解脱出来一般,眼睫毛轻轻地闪动,然后慢慢地抬起眼,看着我。
“怎么了?我怎么会在医院里?”我忽然不敢看他,他的眼神里有种让我心悸的空,“还有,你…怎么了?”
沉默。我明显地感触到空气在消毒药剂的气味中冻结。
“你…”他终于出声了,可是声音却嘶哑得厉害,“你怀孕了?”
心里大震,几乎都能感觉到身下的病床在震颤,转过头,看到的是那空洞得可怕的眼眸,那里面好象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对漆黑的毫无光彩的瞳仁,他知道了么?他怎么会知道的?不…
“所以…”他的声音仿佛在嗓子眼里挣扎,“所以你撤消了对他的诉讼,因为你有了他的孩子,因为你…爱他…”
心里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又痛又乱又慌。被他看透了么?心里所有的不可告人的隐秘都被他洞悉得一清二楚了么?
“不,周鹏飞,你不要…”
“我没有乱猜,”他嘶声抢道,“我只是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不愿相信,我想做个傻瓜的,我想做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的,可是…”
他忽然笑了。我心里猛地一痛,好自嘲好无奈好绝望的一笑。
“周鹏飞…”
“可是,法庭上的那一幕,不停地刺醒着我,你看着他的眼神…”周鹏飞盯着我,那眼里已是无情了么?“那种眼神,好让人心动的眼神,却从未用来凝视过我,巧然,原来你对我是这么地无情。”
“不是,周鹏飞,”我慌得想要从床上跳下逃开,我的声音也在嗓子眼里无谓地挣扎,“你不要这么说,我没有,我不是…”
“巧然,”周鹏飞又一次打断了我,垂下了眼,不再看我,“我可以保证,你和我在一起会很幸福的,可是,为什么会去选择一条你根本不该走的路呢?为什么你要离我越来越远,将幸福拒之于千里之外呢?”
看着他垂下的眼帘,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咬得发青的腮,我心里哽得发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了,到现在我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处境,就象有首老歌里唱的,‘你把我带到了井底下,割断了绳索就走了…’,你越走越远,我却一直都在井底等着你来拉我,自己怎么也爬不出来,好累啊,真的好累。”好疲倦的声音,依然垂着眼帘,那面容上是说不出的倦怠。
眼眶里蓦地一热,鼻尖一阵地酸。不,周鹏飞,别这样,我不想伤害你的,真的不想的。
“对不起,周鹏飞,我…”声音可恨地哽住了,可是我该说什么,到了这一步,我还能说什么?
“我已经通知了苏茜,她应该快到了,我也该走了。”周鹏飞站起身来,始终不再看我,慢慢转过身,慢慢往外走,好疲惫的背影。
“周鹏飞!”我尖声喊他,几乎想要跳下床去拉住他。
他回过头,终于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终会为我而心软,可是,他的眼光,好倦的眼光。
“你——保重!”他终于决然地再次转过身去,走了。
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更没有勇气跳下床去追他回来,靠在床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落。他走了,这个曾说过会等我,会一直守侯着我的男人,终于对我彻底绝望,决然地走了,只留给我一个疲倦的让人心疼的背影,只留给我永远无法释怀的愧疚。在他的心中,那个挥动着羽毛球拍如翩翩起舞般的女孩儿,那个纯洁腼腆脸红心跳的女孩儿,已如泡影般破灭,那片如清风一般袅绕的初恋情怀,也终于烟消云散。
转过头,那方洁净的白纱窗外,是浓重低沉的暮色,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我终于明白,那一天,苏茜躺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她所看到的是什么了,她不是在看,而是在找,在那一片浓重的黑暗中寻觅着以后该走的路,可是,那一片浓黑中,路,在哪里呢?我找不到,找不到…
“巧然…”
回过头,苏茜已经来了,静静地站在病床旁,静静地望着我。
“苏茜,你来了。”我想朝她笑,却没有成功。
“我来了好一会儿了,你一直没有注意到。”苏茜伸手爱惜地理了理我的头发,这个时候,她倒象是我的姐姐,“巧然,你比我还要傻,你明明可以有退路的,却自己断了这条退路。”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退路?我有退路么?这一路,一直是被逼迫着走到了如今的境地,哪来的退路?
“周鹏飞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男人,巧然,你本来会很幸福的,你…”
不,如此优秀出众的男子,怎么可能成为我的退路,我配不上他,他根本就不会属于我这样平凡普通的女子,他又怎么会甘心成为我的退路?所以他走了,所以他放弃了守侯。
摇摇头,望着苏茜:“苏茜,我没有退路,一直就没有…”
“巧然…”
“苏茜,”我打断了她,“我想回家,不想待在医院里,陪我回去,好么?”
“巧然,你听我说,”苏茜俯下身来,按住我的肩头,“我现在就去求医生帮你做手术,好不好?你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的身体都快拖垮了…”
“不!”心里不自禁地一颤,仿佛是出于本能的就使劲摇头,“不是已经排好了么?不是定好了是下个星期一的吗?不…”我抓住苏茜的手,又怕又慌,“我想回家,不要待在这里,苏茜,我想回家!”
苏茜看着我,她的眼神里仿佛有某种说不出的东西,终于,她点了点头。
“好,巧然,我陪你回家。”她轻声地说道。
趴在办公桌上,迷迷糊糊的,想睡又睡不着,脑子里尽是纷乱的念头,思维是混沌不清的。下星期一要去做那可怕的手术,一想到心里便会颤一下,今天是星期五了,好快啊,时间好快…
“宋巧然!”有人对我厉声喝道。
我被猛力地拉扯了一下,离开了趴着的桌子,几乎被拉得站了起来,那人又一松手,我重又跌回了座椅里。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要死不活的?”是朱美琴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靠在椅背上,望着她,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心里也因为受了惊而“砰砰”地急跳。
“怎么了?”我实在是很反感这个女人,她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请你对我尊重一些!”
“尊重?你这种人?”朱美琴恨恨地冷哼了一声,恨恨地瞪着我,“你还好意思坐在这儿,别忘了是谁帮你找到这份工作的,你…周鹏飞辞职一定是因为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辞职,做得好好的…”
“你说什么?”我大惊,不能相信地看着她,“辞职?为什么会辞职?”
“你还问为什么?一定是因为你,一定是…”朱美琴满脸无法掩饰的嫉妒与怨愤,“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他可以为你而如此神魂颠倒,这么好的工作他也会放弃,他工作很出色的,老总很欣赏他,已经让他单独开发软件项目,已经准备提升他做部门经理了,都是你,都是你!”朱美琴恨恨地说着,那瞪着我的目光里又是说不出的轻视,“你算什么啊?又没长相又没气质,连大学也没上过…”
我已经无法去听这个女人对我的一连串挖苦与讽刺,我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周鹏飞,周鹏飞…
猛地站起来,推开朱美琴就往外跑。我要去找他,那个曾在暮春的夕阳里骑在单车上的大男孩,那个呆呆地站在昏黄的斜晖中失望地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的男人,那个不计得失想要永远守护我的“傻瓜”,那个被我的无情伤害得麻木了的“木头人”…
眼泪顺着脸庞大颗大颗地滚落,心里好痛好悔。我怎么会伤害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放弃了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优秀的男人?怎么能忘记,暮春的夕阳里那迎风鼓胀的宽大的运动衣,又怎么能忘记,夏夜的路灯下那殷殷的目光,陋巷里,那试图靠近我的手,酒醉后,无法抑制的真情迸发…

我真的可以很幸福的,为什么我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去寻求那不真实的幻影?为什么我会拒绝那明亮的目光,而去深陷在那黑暗无际的汪洋海底?我好傻啊,我好傻…
站在街口,站在初秋的凉风里,一直混沌不清的思维,此刻仿佛一片清明,一直彷徨不定的心,此刻仿佛才找到了出口。周鹏飞,你不是说过要永远守侯我的吗?你不是说过会等我吗?我错了,真的错了,你会原谅我么?你还会回头么?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急切地想拦住一辆出租车,可是却怎么也拦不到,每一辆驶过的出租车里总是有人的,仿佛是在嘲笑着我的痴与迟。我不能再耽误了,不想再错过了…
一辆火红色的小轿车“吱——”地一声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楞了一下,好眼熟的火红色,好眼熟的车。
“宋巧然!”车窗滑下,探出头来的是个冷艳高傲的女人,一身火红的衣装。
夏红燕!
我怔住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等车么?”夏红燕上下地打量着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又立刻别开头去。我不想见到这个女人,想要封埋的记忆会因为她而重新翻腾涌现,我不要…
“你…”她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可以和你谈谈么?”
转过头,抗拒地看着她,谈什么?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又想嘲讽挖苦我么?
“早就想和你谈谈了,尤其是知道你竟将他告上了法庭,你怎么会…”夏红燕看着我,摇了摇头,眼光里竟是没有以往那种轻视与鄙夷的,“上车,好么?我真的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我仍抗拒的。
“他,杨不羁!”
心里猛地一痛,极力地克制着,极力地平静。
“他?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该死的嗓音为什么要这样控制不住的微颤?
“有!”夏红燕不放弃的,固执的,“有很多要谈的。”
这个女人,一定要这样不依不饶么?一定要这样咄咄逼人么?好,我不怕,不论她再说出怎样伤人的话,我也绝不会被她所伤,就说个清清楚楚,就让她知道我宋巧然绝不是她所想象的那种人。
打开车门,坐进她的车,听见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发动了车子。
穿过大街小巷,车子终于停在一条小街的路边。
夏红燕下了车,隔着车子对我说道:“走吧,进去喝杯咖啡,这里很安静,很适合交谈。”
抬头看了看那家咖啡馆,心底深处又是一痛。他也曾说过这里很安静的,他也曾带我来过这里,而且,他也带她来过这里。
坐进宽大的沙发椅里,舒缓的音乐如轻烟一般弥漫在不大的空间里,空气中有着淡淡的咖啡香。
“给我一杯‘卡布其诺’。”夏红燕吩咐侍者,又问我,“你要什么?”
“我?”他曾说过,女孩子都喜欢喝“卡布其诺”,他果然很了解她们,“我要一杯白开水。”
“白开水?”夏红燕惊讶地看着我,“你不喝咖啡?”
“我不喜欢喝咖啡,只喝白开水。”
白开水端了上来,杯中袅袅地升腾着热气,透明的水,透明的杯,透明得可以看清杯底漂亮的印花杯垫。
对面的咖啡杯轻轻地碰触着托盘,发出了优质的瓷器才会有的悦耳的声音。
“你真的…真的很特别。”夏红燕忽然说道。
我抬起头,透过薄薄的热气,看到的是一个高傲的女人不该有的羡慕的目光,心里不由地一动。
“你看起来很憔悴,是生病了么?”她的语气里竟是有些关心的。
我摇了摇头,又垂下眼去,她怎么了?和颜悦色的,不准备挖苦讥讽我了么?
沉默中,对面的咖啡杯被一只纤细的涂抹着细致的红色指甲油的手轻轻端起,又轻轻放下。
“我听说了那个案子,真的很惊讶,你…你怎么会去告他呢?”
“我不可以告他么?”我抬起头,看着对面那鲜艳的妆容,丰盈的红唇,好诱人的红唇,他…他一定好喜欢吻她的唇…心里控也控制不住地一阵剧烈的疼,控也控制不住的…嫉妒。
“可是,”夏红燕轻轻地转动着咖啡杯,杯底与托盘摩擦出略微刺耳的声音,“你为什么又撤消了诉讼呢?”
“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反感地敏感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红燕笑了一下,很奇怪的笑容,一种不该属于这个骄傲女人的笑容:“你…你爱他么?”
慌忙别开眼去,避开她直视的眼光。她究竟想说什么?她的眼神,她的语气为什么都不再那么尖锐?
夏红燕轻声地笑着,那笑声听起来竟是无比的酸涩:“可是我知道,他很爱你,而且,只爱你…”
心里猛地一震,震得耳朵里都“嗡嗡”地响。他很爱我?他只爱我?不…转过眼,看着那个鲜艳的女人,不,她骗我,她和他一样,他们都惯于欺骗与玩弄,我不信她,我更不信他…
“你不信么?”夏红燕看着我,忽又垂下眼,那眼里一闪而过的,难道是泪光?“我…我真羡慕你!”她极不愿的,却又苦涩的。
羡慕我?她怎么会羡慕我?她究竟想做什么,耍花样么?愚弄我么?
“我认识他,已经三年了。”夏红燕依然垂着眼,嘴角处浮起一弯回忆的浅笑,“自从认识了他,我的生活从此改变,才真正体会到了做女人的快乐,我的婚姻很不幸,只有和他在一起,才知道什么是幸福。”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而我,心底深处那道本已处于休眠状态的伤口,重又被撕开了。三年,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我算什么?他只爱我?笑话,他怎么会只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