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慕青见他沉默,又主动道:“去年我在大宴上抚琴一曲,只有祁爷听出琴音,可见祁爷是个难得的知琴人,那时我便想邀祁爷听琴,只可惜祁爷贵人事忙,小女也不敢多扰,今日有幸再见,不知祁爷可否赏脸随小女上飞仙山?”
话已说到这般地步,旁边又有顾二与沙剑飞虎视眈眈,便没有青姑娘,也还会有红姑娘蓝姑娘,祁望懒得再费唇舌,正要点头,忽闻卵石道上传来清脆声音。
“恐怕姑娘要失望了,祁爷可没功夫上飞仙山,因为今晚…他是我的人!”
诸人皆惊,尽数望去。
月色之下,白衣红裳的少女俏然而立,肤白胜雪,容色无双。
祁望看见来人,震愕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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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
流音池畔瞬间寂静, 无人开口, 五人十目皆将目光粘在来人身上。霜月银冷,宴烛金暖, 堂间觥筹交错,庭外清池秋露,她恰站在沉静与喧嚣的分界线上, 既压得住喧嚣, 又拔得开沉寂,就像昨日雨后跨越天海的虹。
这个人,祁望若是见过, 绝不会忘,然而他很陌生,唯一熟悉的只有她身上的衣裳。
他亲自买下赠予霍锦骁的第一件礼物。
他的愕然,也不知是因为她的模样, 还是因为她的语出惊人。
那话说得太露骨也太大胆,只是不知为何,配上她张扬的眸与娇艳的笑, 又显得顺理成章。她的话,就像她的美, 张扬霸道,逼人而来, 不留半寸逃避余地。
“咳!”林良原与小满站她身后,冷不丁听到那话猛地呛嗽起来,咳得眼泪都要冒出, 余光瞥见小满,小满也已呆滞,满目疑问。
这两人啥时候一起的?
一阵咳嗽将在场的五人惊醒。沙慕青的脸色顿时发白,转头又瞧见沙剑飞半张着嘴盯着来人的急色样又更气恼,便暗暗撞了亲爹一肘子,沙剑飞回神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当即沉了脸,目光却不离半分。
顾二倒是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来,眼中探究犹带惊艳。
曲梦枝眉头微拢,她只看着祁望。
“你…”祁望眼里愕然与迷惑很快消散,目光极为复杂。
霍锦骁回头瞪了大良一眼,转而扬起笑缓步走至祁望身边。
笑出的酒窝醉人。
“祁爷。”她唤了他一声,声音就响在他耳边。
祁望被她明亮眼眸看得胸中一滞,又想起她刚说的话,老脸竟然发烫,很快将眼转走。
“祁兄,这位姑娘是?”顾二见两人眉来眼去,蹙眉问道。
“在下,燕蛟景骁,见过顾二爷、沙爷、沙姑娘、曲夫人,幸会。”霍锦骁朝四人逐一拱手,坦然而笑,丝毫不见闺阁忸怩。
此语一出,四人又现愕然。
“景骁…可我与景爷中午才见…”曲梦枝更是诧异非常,他们中午才见过的。
“夫人中午见的人就是在下。”霍锦骁浅笑。
“燕蛟景骁怎么是个女人?”沙剑飞粗声嚷道。
“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要知道,近日整个东海都在传金蟒之事,帛书传到三爷手中,他也对燕蛟岛的景兄弟甚是兴趣,本想在后日大宴之上引荐给诸位英雄,如今为何成了女人?”顾二只问祁望。
祁望见他眼中有奇无惊,心中更确定三爷早已知道些事。
“小景本来就是女人。此前因为伤了雷尚鹏一眼,故被他追杀,她迫于无奈方乔装打扮作男人,无意间与祁某结识。如今金蟒已除,又接三爷之邀,她断不敢欺瞒三爷,所以今夜便恢复女儿身。此事说来话长,若有机会,祁某可亲自向三爷解释。”祁望已恢复清明,简单解释道。
顾二便将目光转回霍锦骁身上,霍锦骁略微颌首,神态自若。
“那祁爷与景姑娘是…”他又好奇问道。
霍锦骁忽将手臂轻轻挽进祁望臂弯中,扬唇一笑:“祁爷与我已有盟约,平南燕蛟…”
她说着微微垂目:“要结秦晋之好。”
“是不是,祁爷?”
霍锦骁笑咪咪地望向祁望,像个女霸王。
“是。”祁望挑眉道,“三爷的好意,祁某只能心领。”
顾二看看沙慕青,她脸色已然煞白,再怎么强装镇定也掩不去眉间恼羞,料来三爷的盘算要落空。凭他多年阅女经验,论及五官,这两人春兰秋菊,大约平分秋色,各得妙处,只是上等美人论神不论形,显而易见,景骁之美,美在一眼之扬,一笑之春,沙慕青的含蓄在这张扬面前便带几分局促,生生被压了一大头。
也难怪沙慕青羞恼,她素来自负美貌,眼界甚高,又是三爷义女,为嫁祁望已放下颜面主动示好,不想竟被人横插一脚,搅黄好事不说,连最引以为傲的东海第一美之名都要保不住,委实可恨。
“沙姑娘,姑娘琴艺冠绝东海,而祁某不过一介海商,所谓懂琴无非人云亦云,万称不上知音人,姑娘美意,祁某愧不敢受,还望姑娘见谅。”祁望挽着霍锦骁又朝沙慕青开口。
沙慕青早已要将银牙咬碎,他二人比肩而站实在扎眼,越看越压心。
“祁爷言重了,是我强人所难,请祁爷恕罪。”她勉强开口。
祁望只道:“不敢。”
沙慕青已转向沙剑飞,沙剑飞还在看霍锦骁。她恼得用力一扯沙剑飞的衣袖,沙剑飞正值失神,手里镶满宝石的弯刀没握稳,当啷落地,他这才尴尬万分地回神。
“爹。”沙慕青自觉颜面扫地,连眼眶也气红,低声嗔了句,转头就走。
沙剑飞弯腰拾起剑,他可没沙慕青的涵养,怒“哼”一声拂袖跟着离开。
“沙爷慢走。”祁爷在后头道。
“祁兄,你这棋走得…让兄弟我说什么才好?”顾二跟着叹了声,惋惜道,“你怕是把这沙家得罪了。”
“得罪沙家没什么,最重要是三爷不要怪我拂了他的心意才好。”祁望道。
“这是好事,三爷怎会怪你?你不要多心。”顾二笑起。
两人正说着,堂里忽然传来鼓乐声,顾二便转口:“要开戏了,不知三爷到了没有,我先行一步,你们也快回席吧。”
语罢,他迈步要离,不知想到什么又朝霍锦骁道:“景姑娘可是我们东海头一个女枭,人品样貌皆是上乘。祁兄藏得太紧了,可是怕外头那些人见到要抢?祁兄,可护好了。”
“多谢顾二哥关心,不过景骁与燕蛟一样,谁也藏不了抢不走,更无需祁爷保护。”霍锦骁含笑而回。
“豪气,果然巾帼不让眉须。”顾二长笑数声,转身进了内堂。
霍锦骁瞧着池畔的人都已离去,长吐口气。换回女装和当男人时所遇对待果然不同了,扮男人时,别人的目光都在她占下金蟒岛之事上,换回女装后,所有目光都放在她的容貌之上。这大概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此为时下大势,她难以改变,不过总有一日,必会叫人刮目相看。
“祁爷…”曲梦枝一直在看祁望,待人离之后方开口。
霍锦骁闻言回神,飞快把手收回,瞧了瞧四周,道:“祁爷与曲夫人若有话要说,我去旁边等你们。”
顺便替他们放风。
“不必。”祁望回答得毫无犹豫,“我与夫人无话可说,先走一步,夫人慢行。”
这声音听来无情,曲梦枝眼眸半垂,轻轻点头,莹白的脸似蒙上晨雾。
霍锦骁知她当真了,刚想解释,便听祁望沉声道:“走了。”
他已往内堂走去,霍锦骁来不及说话,只得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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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音池到流音榭的卵石小道曲折蜿蜒,祁望脚步飞快,霍锦骁跟着,和他说话他也不理,她走哪一边,他就把头转到另一边。她左右转了两圈,发现他就是不看她,心里不痛快了,一个箭步上前,挡到他身前。
祁望只能煞停脚步。
“你们个个都怎么了?看到我跟见鬼似的?正眼都不给个?”霍锦骁气道。
这声音清脆悦耳,不是从前捏着嗓的少年音。
“我就算没有沙慕青那么漂亮,好歹也算五官端正吧,怎么大良不敢看我,连祁爷也不敢了?”霍锦骁就纳了闷,她在云谷的人缘出名的好,人称云谷一枝花,怎么到这里就不通了?
“咳。”林良在后头又是重重一咳,忙用手捂住嘴。
小满瞪他一眼,想笑而不敢笑。
“我什么时候不敢看你了?”祁望低头直视她。
心里暗骂一句,还真不敢。
从前他就觉得她眼睛迷人,如今更是…像海里漩涡,进去了就出不来。
“哦,那我知道了,祁爷怪我搅了你的亲事?在生我的气?”霍锦骁恍然大悟,“祁爷要是后悔还来得及,我替你向沙姑娘解释。东海第一美,就这么放过确实可惜。”
“你胡说八道什么?让开!”祁望低喝,又将目光转开。
霍锦骁能明显察觉他在气恼,只是这气来得莫名,毫无理由,她闷闷地退到旁边,不再吱声。祁望又往前走去,霍锦骁闷闷跟着。
走到流音榭的门外,祁望却忽止步,转头看她。她正满不在乎地朝里头望着,根本没将里面的豺狼虎豹放在心上。他有些后悔让她换回女装,果是个不省心的货。
“怎么停了?”霍锦骁问道。
“刚才是你自己认下的。”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话。
“我认下什么?”她莫名非常。
“平南祁望的未婚妻。”祁望冷道。
霍锦骁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拉住手。
温热厚实的掌,像困住蝴蝶的蛛网。
“闭上嘴,跟紧我,不要乱跑。”祁望牵着她踏进流音榭。
霍锦骁刚想抽回手,却忽发现从自己与他踏进流音榭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潮涌般的目光包围,无路可退。
戏台上咿呀唱着戏,伶人粉墨登场,唱腔洪亮悠长,却都不如台下的戏精彩。
百年东海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海枭与平南祁望同时登场,共行这段并不平坦的路。他亲手将她带入东海,满腹筹谋,以天海为局,下一盘惊心动魄的棋,只是再多算计,也未能算出变数。
日后沧海遽变,独此夜相扶化胸口一瞬悸动,踏过刀刃箭矢,生死绝杀,唯剩回忆。
霍锦骁跟着他,坦然迎向众目。
行过数步,她忽转头看向听宵楼。
听宵楼中卷帘未放,座上无人,海神三爷今夜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黑了………T.T
疏离
酒戏宴饮至深夜方散, 马车从明王殿鱼贯而回, 三爷今晚未至,这场宴饮失色不少, 不过因为霍锦骁的关系,整场的关注都在她身上。祁望想起适才洗尘宴上的情况,便觉头疼。他们被围个水泄不通, 前来敬酒的人一波接一波,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都打着各自的盘算,而今晚还只是洗尘宴, 后日方为大宴,到时候来的人会更多。别的不说,他只要想想她这张脸可能招来的祸患就觉麻烦。
也不知她家父母长辈怎么想的,能放心让她独闯东海, 简直是个祸害,而他…他是把这祸害放入东海的人,并且还安在自己身边。
霍锦骁喝了不少酒, 脸蛋红扑扑,较之初见时更为明艳, 她醺然趴在车窗上,醉倒是没醉, 只是兴致颇高。手臂压在脑袋下,手掌垂到眼前,她呆呆盯着。刚才祈望就牵着这只手领她走了满场, 他的手厚实,掌中温热,不像东辞的手。东辞的手瘦,手指修长,干净漂亮,手掌常年干燥微凉,最适合拈针救人。
从小到大,同辈人之中只有东辞牵过她的手。她打小不安分,最烦被人牵着走,也就东辞一人例外,如今添个祁望。
想着想着,她挑眼看祁望。
祁望面无表情坐着,看也不看她。她朝他身边一扑,挨着他的肩坐下。
“祁爷,快和你未婚妻说说话,她要闷死了。”霍锦骁开口。
“…”祁望冷睨她。
“你未婚妻要是闷死了,就没人替你挡箭了,你还不对她好点?”霍锦骁没脸没皮道。
“闭嘴!”祈望捏着眉心,听她张嘴闭嘴一口一个“未婚妻”,他糟心。
“祁爷!难道你记挂着沙慕青?”她扬声惊道,“莫非还在怨我坏了你的姻缘?”
“景!骁!”祁望克制着想掐死她的欲望,本以为她换回女装能收敛些,不想竟然变本加厉。
外头传来林良和小满的咳嗽声,霍锦骁声音不小,外边都听到了。
她故意的。
“什么?祁爷真想当双狮岛的乘龙快婿?”霍锦骁委屈道。
祁望还未开口,外边林良和小满异口同声:“祁爷,不要!”
“…”祁望瞧着霍锦骁已捂了嘴死命笑,只朝外怒道,“你们两要是活腻了,我可以送你们去斗兽场。”
马车外一片寂静。
祁望闭上眼,不想看她,也不想理她。霍锦骁已经过足逗他的瘾,消停下来,把头一歪,搁到他肩头睡去,祁望身子一僵,就听她道:“祁爷,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那语气听来萧索,不知为何竟叫人莫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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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很快就到驿馆,小满和林良从外面掀了帘子请二人下车,只是还未开口,就见里头人影晃过,祁望已弯着腰出来。他走得突然,霍锦骁的脑袋失了倚靠重重一点,人也清醒了。
她跟着下了马车,又是阵叮叮当当的马车铃音飘来,有几辆马车停在了他们之后,梁俊毅与曲梦枝从一前一后两部车上下来。曲梦枝见到她微微一笑,霍锦骁便颌首以回,倒是梁俊毅目光一亮,快步上来想要与她打招呼。适才宴上人多,他们未能畅谈,梁俊毅很想同她多说几句。
“进去了。”祁望不转头,却和后背长眼似的,又拉了她快步往里走。
梁俊毅只得失望地站在原处,曲梦枝劝慰两句,目光却盯着祁望。他已带着霍锦骁进了驿馆,只留背影予她。
回到春望江的院中,祁望将人拉进自己里才松手,转头仍不看霍锦骁,只朝林良小满两人道:“你们两出去。”
林良小满对视一眼,道了句“是”,担心地瞧了瞧霍锦骁,退出屋时反手将门掩上。屋里只剩祁望与霍锦骁两人,祁望正要开口,林良忽又把门推开,探头不怕死地说了句:“祁爷,小景是个姑娘,您好歹温柔些。”
语毕他飞快缩回头把门关上,生怕慢半步就被祁望的眼神给杀了。
“噗。”霍锦骁捂了嘴。
祁望深呼吸,一,二,三,转头。
“谁让你穿成这样,打扮成这样的?”他开口,火气还是老大。
“你呀。”霍锦骁莫名非常。
祁望气糊涂了。
“谁让你当着人那么说话的?”他还记着让他老脸发红的话。
“没人。我看沙家父女和顾二爷恨不得对你霸王硬上弓,只差没把你生吞活剥,所以才出手救你。祁爷是唐僧肉呀,那么多小妖精看上你。”霍锦骁正儿八经说着。
祁望脑壳都要炸了。
霸!王!硬!上!弓?
“你知道自己是未出阁的女人吗?这些诨话你能说得?你还要不要嫁人?”
“祁爷担心我赖着你?”她走到厅中的多宝格前,多宝格上供着盘青橘,橘香迷人,她随手取下一棵剥开,掰了一瓣扔进嘴里,顿时蹙眉。
酸得倒牙。
“你赖不着我…”
他回了一句,却听她趣道:“祁爷别担心,你要是怕我赖你,干脆就娶了,我拿燕蛟陪嫁。”
“…”他不能和她耍嘴皮,这人脸皮太厚,谁都没办法。
“你可知三爷已经怀疑是我暗中指使你占下燕蛟,如今你贸然在人前认下你我关系,岂非坐实他的怀疑?平南今日之势在东海已成他人眼中钉,再加上燕蛟岛,你可知会惹下多少麻烦?”祁望道。
霍锦骁把桔子一瓣瓣掰松,口中道:“我当然知道。祁爷觉得我不认下这重关系,三爷就不会怀疑你我了?别人就不把平南视为眼中钉?多疑之人,你越瞒他便越疑,倒不如大方认了,消他疑心。祁爷今日宴前让我恢复女装,不也与我同样的想法吗?”
“情况不同,我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祁望道。
“是不同,所以祁爷觉得卧榻之侧躺有他人眼线是件无谓之事?拿一生幸福交换三爷信任也没关系?”
“一生幸福?呵…”他嘲笑起来,“东海哪个男人会将一生幸福系于后宅床闱?我娶了沙慕青,难道日后不能再娶我喜欢的人?她进我宅门便是我的人,我若连驾驭一个妻室的能耐都没有,凭何在东海行走?”
霍锦骁掰桔子的手一僵。
他说得没错,是她在云谷见惯父母间平等的婚姻,也习惯了云谷诸位长辈一世双人的幸福,所以忘记了外面世界的男女尊卑。
“我本以为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不想自己越俎代庖了。这事是我处置不当,祁爷若有补救办法需我帮忙,只管吩咐。”霍锦骁把桔子放到桌上,拣了一片细细剥去桔络。
祁望却是一愣,她语气似乎瞬间冷淡,连争辩的话都不多说半句,眉宇间拒人千里的疏离将两人远远隔开。
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祁爷?”她见他沉默,唤他一声。
他回神,她还是笑吟吟的眉眼,与往日并无差别。
“没什么可补救,事已成定局,也算了了一件事。”他摆手淡道。
“行,你说了算。”霍锦骁点点头,把剥净桔络的桔瓣递给他,“吃吗?很甜。”
“…”祁望在东海长大,能不知道这玩意儿中看中闻不中吃?
只是,神使鬼差,他还是接下桔瓣送入口中,胡乱应了句:“挺甜。”
霍锦骁直接笑出声来。
“祁爷,知道吗?这世上有种酸涩,叫甘之如饴。”她只是取笑他的死鸭子嘴硬。
祁望只能瞪她。
哪有什么甘之如饴,不过世人自欺欺人,酸便是酸,涩就是涩,自欺欺人就是蠢。
“砰砰”两声,房外有人敲门。
祁望道:“谁?”
“祁爷,是我。”小满回言,从外推开房门进来,“适才又有人悄悄给祁爷送来这个。”
他呈起掌心上捧的纸卷。
祁望上前拈起展,才看两眼,眉头忽蹙。
“你们都出去吧,早点休息,明日大祭要早起,莫睡过头。”他拢掌遣退他们。
霍锦骁不再多语,与小满退出屋子,自去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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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潭港王孙巷尽头四进带园子的宅子近日被人租下开了间医馆,挂上“济世为怀”的匾额,前堂做了诊厅,院里晒起药草,雇的药徒穿起干净的青衣在馆中忙碌,看着似模似样,然而坐诊的大夫年纪太轻,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得虽然好看,可医术这东西需要积累,王孙巷的街坊邻居并不相信这位年轻大夫。
只是到了开门那日,一直门庭冷落的医馆忽然来了许多道贺的人,送的礼一件重过一件,将巷子堵个结实。王孙巷的百姓这才知道,医馆里的年轻大夫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就连石潭港的程家老爷子想诊病,都要到医馆亲自求他,医术可见一斑。
医馆的病人慢慢多了,街坊邻里也渐渐喜欢上他。这小大夫虽说年纪轻,医术却比石潭港最贵的大夫还好,诊金也便宜,若是来看病的人家中实在贫苦,别说能把诊金给免了,药都白送,有时候还赠些米粮鱼肉,简直是位活菩萨,再加上他待人也谦和温逊,没有架子,平时与邻里唠磕还教些养生之道,故而不过月余,他这名声就在这里传开。
“夫人,你别担心,只是普通风寒,我给你开两帖药,你拿回去煎给孩子喝。秋凉已至,日夜冷暖相差过多,夫人多注意孩子衣裳增减,白日天热,穿多了捂汗,到了晚上汗衣又易成寒,他的病便由此而来。”魏东辞一边低头书写药方,一边向抱着三岁稚儿的妇人叮嘱道。
“谢谢大夫。”妇人闻言眉色方松,抱起孩子就向他欠身行礼。
魏东辞虚扶一把,将药方递给她身边丫鬟,道了句:“小松,领这位夫人去抓药。”
妇人便随药童离去,堂上静下来,他又朝外问:“还有患者吗?”
“先生,这是今日最后一位患者。”外头进来个小童,躬身回话。
魏东辞诊病有个规矩,每日最多只看十五人,任他是贫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皆一视同仁。
“嗯。”他应了声,随手取过桁架上搭的帕子,绞了把擦脸。
那小童却又道:“不过外头有位公子求见,说是先生的故友。”
魏东辞把帕子扔入盆中,转头道:“何人?”
“他没说,只是已在宅外等候多时,说是不愿打扰先生诊病,要我在先生看诊完毕后再通传。这是那位公子的信物,请先生过目。”小童呈上一物。
信物是枚玉佩,五爪青龙盘旋于云。
魏东辞神色忽凛,将玉佩握进掌中,整了整衣襟方朝外快步行去,一边走一边说:“快领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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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东辞匆匆出了宅子,一眼就见到停在上马石旁边的素净马车,马车两旁各站了两名护卫,看着像普通的大户人家,并无特别,魏东辞神情却无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