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万莲归海上所设的青莲仙座,已经坐满了宾客。
远望而去,碧波之上青莲万朵,簇拥着正中如台阁般巨大的七宝莲群。
六小一大的七宝莲群呈阶梯状排列着,朝半空延申,最大的一朵莲花如绽放于空气之中,流转着柔和的碧光,笼着莲上盘膝而坐的人。
穆七言已在此等候许久。他闭眸抿唇,面无表情,只是唇角隐约勾起,整个人几乎与这莲花融为一体。水上白雾薄散,将他藏得叫人看不真切,似海市蜃楼般虚无。
七宝莲群南侧的莲座之上,青凰七子中的第三子正冷凝着眉目,垂手立在莲侧,紧紧盯着莲座之上的人。
被盯紧的人却毫不在意,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恭敬坐着,只是随意斜倚着莲柱,不紧不慢地喝着身前小几上的仙酒,偶尔打一两个酒嗝,十分惬意自在。
这人一身玄色衣袍,长发侧束在脸颊旁边,垂落胸前,几缕发丝从另一侧散下,将他轮廊硬朗、五官英挺的脸庞染上几分落拓。
“怎么还不开始?”一个人喝了半晌闷酒,他有些不乐意地朝盯着他的人开口。
“裴仙友,请再稍候片刻。”旁边的人眉头皱了皱,恭顺回答。眼前的裴不回修为已接近穆七言,以青凰神君之友的身份列席万莲归海,可不是什么好相于之人,他得令好好盯着此人,可不能像上次花念那样,把事情搞砸。
裴不回轻嗤一声,不再理他。
远远的,有人正望向他。
那是七宝莲群正东方向的位置,被安排给了五川的人,中心位置的莲座之上,盘膝坐了三个人,居中之人赫然便是汇心川的川主无忘大师。
“阿弥陀佛,你若想过去会会旧友,就去吧。”无忘大师闭着眼,淡道。
坐于他左手边的男人闻言,将目光从裴不回身上收回。
这人穿了一身湛蓝罗汉袍,半敞着胸口壮实的肌肉,颈间挂着一串玉白的菩提佛珠,生得脸庞端方,眉目刚毅,头发束成短短马尾,扎在脑后,并不像身边其他两人那样剃了光头。
“不了,日后还有相见之期。”他垂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不再多语。
青凰川下一别,他被无忘出手救下,算算时间,他与他们也已近千年未逢。
岁月流转,转眼…青棱竟已要嫁予穆七言,这仙路云谲波诡,他从前看不懂,现如今仍旧不懂,但这不懂里却有了些清明。
不是不懂,而不想去懂。
想着今日这场盛会之上未知的一切,他心绪有些纷乱,便默颂起经文。
“铁骁师弟,你俗家弟子倒比我这个正经八百的和尚更像和尚了!”另一人见了他这模样,不由笑道。
铁骁不语,仍旧垂头。
…
四周的仙乐忽然一停,整个万莲归海安静下来。
“青凰神君,到!”清响传来,落入每个人耳中。
莲座之上的所有人都睁眼望去,想一窥传说之中这个能令穆七言倾心的女修到底是何模样。
西角的莲座上,有双眼眸和所有人一样,紧紧望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是与他人好奇兴奋的神色不同,那人的眼神霜冷如雪,夹着苦苦压抑的痛楚,虽然面无表怀,可藏在袖里的手却已然攥成拳。
很快的,天际有数人掠来。
火红的身影如云霞,又似红凤,在一众浅衣素装的女修簇拥间,尤为显眼。
不过眨眼间,四周女修先行降下,独留她一人,飞至七宝莲群后才落下身形,降在了莲群最下方的莲台上。
水波上的白雾此刻方彻底散去。
穆七言已站起身来,行至莲台边上,俯望青棱。遥立莲台之上的他,眸开唇笑,似这青山间的晨光,洗去满山清冷,照出满川暖意。
青棱一步一步,抬脚踏上莲台,向他一点点靠近,在踏上第六朵莲台上时停下了脚步,盈盈行礼。
“青棱见过师尊。”
没等她拜倒,绵软的力量卷来,将她身子托起。
她抬头,看到眼前他伸来的手。
“还叫师尊?上来吧!”
她不答,只将手搁上他掌心,身形一跃,轻飘飘地跃上高处。
才落到他身侧,穆七言就将手一收,将她拉近身来,手掌攀上她腰枝,半拥而去。
众人这时才清楚地看到两人模样。
墨金为底,红线勾凰,他着穹川袍,如墨染苍穹;红衣金凰,华冠如阳,她着飞凰袍,如穹空骄凰。
黑红二色,是这满川青素浅影里浓墨重彩的颜色。
以天道初窥第二重的境界站在穆七言身边,毫无疑问,她让人很意外——五官清丽,笑容浅淡,美是美,却也没到众人心中猜测得那样拥有惊世骇俗的姿容。
但似乎…她就该站在那里,高高的俯望众生,纵然境界低微,可穆七言竟压不去她一身骄容傲姿,反而将她衬得愈加光彩照人。
天地乾坤,都收于袖中,苍穹星辰,都埋于眼底。
她让人移不开眼眸。
“青棱,你今天很美。”穆七言凝眸看她,眸中赞色不加掩饰。
她今天薄施脂米分,眉心正中点了朵火樱,沾染了昔日难寻的娇妩鲜艳,让他错觉烈凰宫中的少女终于长成,为君着嫁绾发,潋滟风情只为一人绽放。
“是吗?多谢七言夸奖。”她一笑。
这笑,打散了她的风情。
冷到了骨血之中。
穆七言忍不住手上用力,让她靠得更近,几乎贴到他胸膛上。
万莲归海池之上,那双霜冷的眼眸寒意四散,微不可察的阴暗气息从他额间传出来,引得他身边的古魔族族长殊妄侧目而视。
这小子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在蛟海困水牢里关了几百年,他虽然修为大增,整个人却也变得冰冷难测,这次趁着青凰川的双修盛事,他才得以脱离困水牢,被带来青凰川上见识见识,可一上青凰,他整个人又开始不对劲了。
莫非…这青凰神君,就是兰潜口中所说的那个迷得殊迟死去活来的女修?
殊妄情不自禁眉头一皱,仰头饮下了手中酒液。
也罢,如果真的是,那么这一次刚好绝了这混小子的念头。
他想着,眼里带着三分醉意看向自家儿子。
殊迟眼中,如寂寥空城,覆霜盖雪。
殊妄冷不丁心里一抽,竟看得冷意窜起。
池上已有修士起身,飞往莲群献礼,贺声不断传来,久久不歇。
“哈哈哈,川主、神君,恭喜二位双修大喜,裴某有一物要赠予神君。”忽然间有人笑语如雷,掠飞降到了莲群之前。
这人修为直逼穆七言,可容颜却很陌生,没什么人认得出他的身份。
“原来是裴仙友。”穆七言不以为意地笑笑,挥手让跟着裴不回的青凰第三子退下。
“裴兄。”青棱朝裴不回见礼,心境如古井,波澜全无。
穆七言按在她腰间的手加重了些许力量,以魂识扫过裴不回与他手中之物,却并未在他身上发现一丝一毫的异样,就连他手里的东西,也毫无异常。
裴不回手里已经擎起一柄剑。
锈斑满身的残剑,剑上全无灵气,就连剑柄上的“断恶”二字,也已是斑驳难辨。
他要献的,就是这柄残剑?
池上宾客有些愕然。
只有殊迟,他的视线从青棱身上转到这剑上。
不知为何,这柄剑的出现,让他的心猛然一跳,没有来由的刺痛尖锐上心,而这痛苦里又带了几分期待,他在期待着她对这剑的回应,似乎…那剑是他。
“等有一天,你足够强大了再来说这话。到时就算你想占下这青凰川,还我古魔一族昔日风光,我古魔三千战士便是豁了性命给你,也在所不惜!但现在…你还太嫩了。”
“五川倾塌,蛟海水干吗?”殊迟脑中忽然闪过一语,便脱口而出。
台上青棱已接过了锈剑。
“多谢裴兄。”青棱向来人颌首道谢,眼中却无波澜。
“不敢当,此剑本就是神君旧物,在下今日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顺便借机讨杯酒喝。此剑神通虽失,剑灵已去,但若神君有缘,自当再现神剑昔年风采。”裴不回笑答,“此番能来青凰一观盛事,已是裴某之幸,这些年多蒙川主‘照拂’,裴某感激不尽。”
他一语双关地嘲讽着穆七言,那厢青棱已轻抚过这柄残剑。
这是她的旧物?应该是她的随身仙剑吧?这剑身上的锈迹融着血迹,就像她已斑驳剥落的过往…
这剑在她眼中非常陌生,陌生到让她悲哀。
“断恶?这世间自混沌初开,乾坤初成,这善恶便生,如何断得了。既是旧物,废剑而已,不要也罢。”青棱笑着,握剑的手却是一紧,这断恶神剑一声脆响,在她手中断成两截,随后化成畿米分,转眼消散。
穆七言一言未发,只站在她身侧微微笑着,看着她将剑毁去。
池上殊迟气息忽乱,长久的等待,似乎都没了期盼。
裴不回似乎也没料到青棱之绝,表情一顿,勉强笑笑,转身飞离莲台。
掠过汇心川所在的莲台时,他很迅速地朝铁骁看了一眼。
无忘大师摇了摇头,叹了一句:“痴儿。”
他身后的铁骁却忽然不是先前不动如山的模样,眼里燃起些沸血之火。
池子轻风吹过,拂动二人衣袂,穆七言挥挥手,制止了还想上台赠礼祝贺的修士,转身面向了青棱。
“青棱,你可愿与我结为双修眷侣?”他很温柔地问她,头轻俯,将吻轻轻落到她额间火樱花上。
青棱却忽然如石化似的,动也不动,唇边笑意如初,却有些僵去。
见她不答,穆七言的吻顺着她的鼻子落下,点过鼻尖后,印到她唇间。
“殊迟?殊迟!”
莲台之下殊妄已将眉头紧锁,看着越来越不对劲的殊迟,心头暗叫不好。
殊迟额间墨咒已开始褪色。
莲台上的画面太刺眼,让他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师尊,我不愿意!”森冷的话,从青棱口中吐出。
穆七言的吻一顿,缓缓离开了她的唇,仍旧是宠溺无比地望着她,眼中并无意外。
“你决定好了?”他问她,有些不舍地抚过她的脸颊,“从你第一天告诉我你愿意与我双修之时,我就看到了今天的结局,你以为还有变数吗?刚才我在裴不回身上,看到的结局也一样。你们以为你们可以逆天改命吗?”
“逆天改命的人,不是你吗?或者,你将你自己当成了天命?”青棱冷笑一声,“你以天技窥得未来,再施加诡计,改写他人命运,令这天地乾坤按你的意思演变,将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若我没有料错,这整个天仁,全在你的操纵之下。”
天仁仙境,早就是被他更改了未来之后的产物,这里一切都随他心意改变着,在所有人都无知的情况下,随心所欲地控制着他人的生命轨迹。仙途已不再是仙途,只是凭他喜好而展的轨迹。
穆七言依旧笑着,静静听她说着。
“这里所有修士,全都是你的掌中玩物。穆七言,你太可怕了。”青棱说着向后退了一步,藏在袖中的手已彻底僵化。
断恶剑中,藏着陨星石米分末,如今已开始迅速附上她的身体。
“青棱,你很聪明,看得很透,但太聪明并不是件好事。我之所以愿意等到最后一刻,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真是舍不得你死。但你既然执意要与我为敌,我亦无话可说。再问你一次,愿不愿与我双修。”他问她。
“再问一万次,也是同样的答案。”青棱扯下发上金冠,掷于台上,“师尊,我不愿意!”
此语厉喝而出,让整个万莲归海池上一片哗然。
“准备好了?”他动了动唇,肃杀的声音响在青棱魂识之中。
“我早就准备好了!”她一声沉喝,唇边笑意加深,忽然纵身跃离了青凰川主身边,腾到半空,红衣之金凤光芒大作,瞬间那金凤便振衣飞出,遮了半个天空。
异变来得突然,所有修士都已惊呆,好好的一场双修盛礼,忽然变成生死相斗…
无人看好这场斗法,二人境界有云泥之别,天道初窥的修为在穆七言面前,只有被碾压的份。
啸响如天塌地陷,刚才还天朗云清的天空,转瞬之间黑云压顶。烈凰青藤如龙凤缠绕,奔向穆七言,他却巍然如山,随手便抹去了她的攻击。天际云雾翻腾,青棱神通已竭,穆七言方才出手,浩瀚如海的力量汹涌而出,化成一道白光,没入她的胸口。
方才还笑语吟吟的女人,连同她身上那袭嫁衣,一齐化成了齑米分,如尘烟散尽。
他育她成长,授她仙途长生,后于天仁之上宠她千年,所有恩情,一并以这条命偿还。从此往后,若她重归,便再无羁绊。
青棱的最后一眼,含笑而离。
肉身溃败如尘,从此这世上,再无墨青棱。
穆七言收手,站在天宇,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心如冰裂。
青棱是他所画好的轨迹中,唯一一点遗漏。他动心了,却不得不杀了他。
她是他的天劫,因为…他的悲悯,给过天地苍生,给过乾坤万物,甚至给过青棱唐徊,却独独没有给过他自己。
这最后的悲悯,他给他自己。
化虚返体最后的瓶颈,已破。
莲池之上,殊迟额间墨咒已然全褪,纵然他已被殊妄打晕,墨咒之下的元神,却仍旧不断地冲击着咒语。
行过黄泉,涉遍忘川,爬出轮回,他历尽万难重回天仁,莫非为的只是亲眼看她嫁予他人…
再眼睁睁看着她魂飞魄散…
看着她被人一剑穿心…
看着她死在他眼前!
他不甘心!
第290章 PART.15
离青凰川不远的凉山上,一行人正匆匆掠飞而行。
当先一个修士正敛眉肃目地望着掠行的方向,他手里抓着个被铁锁紧紧缚住的人,这人发散袍乱,身上肌肉绷起,几乎要将铁锁绷断。
铁锁之上不断闪过电光,在与被缚之人的力量作着争斗,血丝从铁锁所缚之处的衣袍透出,将他身上衣袍染出斑斑血痕。
古怪又庞大的力量从这人身上涌出,让这群人的脸色越来越冷凝。
“该死。”古魔族族长殊妄暗骂了一句,他已然察觉到殊迟身上越来越不受控制法咒的力量,正在源源不绝地向外涌出。
这异状让他片刻也不敢在青凰川多呆,青凰川上那场异变还未完全结束,他就已带着所有人疾速赶回蛟海。
也不知那青凰神君给这浑小子吃了什么迷魂药,她一死,他的魂识即刻陷入崩溃疯狂,就算是被打晕过去,也阻止不了他身上狂涌的力量,他额前的墨咒已褪得一点颜色都没有了,露出了其下一道朱红棱印。
殊妄后悔自己将他带到了青凰川。
“少主…”兰潜跟在殊妄身后,她咬着唇,极为担忧地看着被铁锁紧缚的殊迟,心疼得要落下泪来。
她是殊迟的血仆,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此时他身紊乱的气息与濒临崩溃的意识,以及那一阵强过一阵的痛苦,比死更甚。
“放…开…我…”迟缓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一惊。
殊迟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
殊妄低头看自己的儿子,他脸色煞白,面无表情,因只睁了道眼缝,所以无人窥得他的眼神。
“你给我闭嘴,回了蛟海老子再好好教训你!”
瞧着他惨淡的模样,殊妄气不打一处来,暴怒出声。
“我叫你放开我!”殊迟再度开口,声音里的虚弱已去。
殊妄听得更怒,一扯铁锁将他揪到自己面前,重拳毫不客气地朝他腹部砸去。
“为了一个青凰女修,你把自己弄得疯疯癫癫,哪里有半分我古魔勇者之风,哪里配做我殊妄的儿子,我还不如现在杀了你,免得你回了蛟海给我丢人现眼!”
他说着,又是几下重拳连击。
“族长,不要!”兰潜凄厉地叫着,扑到殊妄脚边,却被他一脚蹬开。
“族长!”身后跟的其他古魔族人见他打得狠了,生怕真的打出好歹来,忙一齐劝道。
“咳。”殊迟被狠揍了几下,口角沁血,不住地咳起来,唇却忽然扬起。
那笑看得殊妄一阵恼火。
“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已经死了,魂飞魄散!”殊妄说着,不由又是记狠拳。
“砰——”
殊迟被打落,撞上了地面的树,参天古树应声而断,发出一阵轰然巨响。
“少主!”兰潜惊叫一声,抢先飞了下去。殊妄那一拳下了狠手,以殊迟的修为,只怕要重伤。
地面上尘烟弥漫,兰潜施了道风咒,才将这烟尘吹散,她焦急地寻找殊迟身影。
只是待她看清眼前情况后,却惊愕停住了脚步,甚至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一小步。
后面赶来的殊妄与古魔族人也一半愕然停于半空之中。
断裂古树的树杆上,一道人影随尘烟消散而逐渐清晰。
殊迟一边轻而易举地将铁锁从他身上扯下,一边抬着血红的眼眸望向天空,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凝固,古怪的气息凭空消失,只剩下他身上扑天盖地汹涌而至的杀气。
不分敌我。
纵然已是天仁巅峰的殊妄,在这股杀气之下,也不禁心头一颤。
眼前的殊迟,极度陌生,就好像这一千来的父子情从未存在,他看他们的眼神,毫无感情。
而他的身后,是一片叫人无法窥探的黑雾,其中影影绰绰着晃着一些影子,似乎藏匿着可怕妖物。
“死了?殊破雷…你将我元神困于这六道轮回印中千年,若是她真的死了,我就拿你蛟海一族给她陪葬,以消你困我之仇!”
殊迟口中缓缓道出的话,让殊妄等人尽皆色变。
殊破雷,那是蛟海古魔的老祖!
天际忽有一道惊雷炸起,电光忽生,似在回应他的话。
“你是何人?”殊妄已沉冷了脸,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他儿子,今日殊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都不能轻饶。
“滚!”殊迟眼中血光深重,不想再多费唇舌与他对话,青凰川上最后那一幕,已令他痛到极致,她是生是死,他要亲自确认。以他现在的肉身还无法彻底扛下这股力量,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
兰潜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四周已阴风猎猎。
殊妄怒极,已不再顾及父子之情,抬手便聚起庞大水剑。
天际蛇电仍在频闪,惊雷不断,几道人影忽然撕空而出,直奔地面而去。
整个山头突然颤动,如土火肆虐。
离他们不远处的山林间,一阵尘烟滚起,那几道人影似乎在追逐着地上的人。
“青凰川的人?来得正好!”殊迟对殊妄的攻击不以为意,他纵身跃起,飞到了半空中。
这一腾空,却让殊妄即将离手的攻击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殊迟身后的黑雾,随着他的腾空而明晰起来。
“如何,你还要和我打吗?”森冷嘲弄的声音,从已站在空中的殊迟口中发出。
他虽望着天际,却朝着殊妄开口。
殊妄与其他古魔人已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身后的黑雾,是阴气所聚集实化的东西,而裹在这阴气之中的,是列阵肃甲的修士。纵然只是静静站着,这些如战士般的修士也给人带来了十分强烈的冲击力。
那是无法数清的修士之魂——唐徊从永昼拖入地狱,再从地狱带回来的永昼五千鬼将!
“永…昼…”殊妄极其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古魔族这个勇猛无敌的族长,第一次产生了惧意。
…
庞梓在逃命,疯狂地逃命中。
青棱在双修结礼之前,就以替身之法与传送符印将她送到了青凰川下,命他速回百荒。
他虽不明白到底出了何事,却也知道事态严竣,这一路便狂行奔往百荒。
可逃到凉山时,还是让青凰川的人追上了。
也不知青棱在山上到底做了什么,竟让青凰川出动了这么多人来抓他。
庞梓心道这一劫实在难躲,脚上的速度却没有慢下半分。
他已然完全兽化为九焰豹的形态,四肢着地在林间狂奔,背上是一簇燃起的金色火焰,如同九焰豹的兽毛。
不断有攻击落在他身后,他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就会看到砸在自己身上的电光雷击。
四野刮起猛烈的风,迎面而来,带来极大阻力,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背后一道尖锐冰冷的气息刺来,这攻击避无可避,且是存了必杀之意,让庞梓的头皮发麻,心头颤抖。
这攻击,他躲不过去了。
罢了,死便死罢,以他的资质能活到现在,已算是偷来的命了。
庞梓将心一横,转身聚起石甲迎接这攻击。
冰冷降临,瞬间攻破他的石甲,庞梓将眼一闭…
耳畔却只传来似冰裂般的细响,他预料中的痛苦并未袭来,眼皮悄然睁开一道缝,他讶然发现自己身前的草木已尽数枯萎,只留着自己脚下的草木仍青。
远处半空中浮飞着青凰七子中的三个人,身后还跟着数名修士,显然都是来追他的,可不知为何此时却震愕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有人救了他,并且只用了一招,就挡下了青凰川七子的攻击,不止如此,他还将出手的人重创。
出手的人是青凰七子第二人,境界已是返虚化体第一重,能让他毫无招架之力且一招伤之的人,全天仁也只剩下穆七言那个境界之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