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棱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如同被埋入冰下的尸体,覆在她身上的本源生气,颜色也已经浅淡得不行。
雾气之下,是荒芜广袤的城池。
一眼望去,无边无界。
青棱的注意力被这城池所吸引,眼里再无其他。
这城池如今只是残垣断壁的废墟,与她在汇心川的试炼中所见的景象一般无二,只少了那些匍匐四野的阴灵,四周只有透骨的阴风,不断吹出类似哭泣般的啸响,除此之外,这里再无其他声音。
灰青的墙、断落的柱,隐约可见精雕细凿的花纹,图案风格皆古朴厚重,如同上古的遗迹,被时光湮没。这曾是座繁盛的城池,从那些绵延万里的殿宇残迹可窥一斑。
这是个与目前的天仁仙界完全不同的国度,曾经风光过、荣耀过,最终归于黑暗。
仙界之争,始终强者为尊。
败者,骸骨成灰,魂魄为尘。
青棱眼中现出一迷茫,元神似乎感受到这里的召唤,身体虽然僵硬冰冷,然而经脉中的血液却有丝沸腾的热意。
不知多久,二人终于落到了地面之上。
薄雾笼罩,天空看上去灰暗不清,像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青棱望望四周,天上没有光源,也不知这里的光芒从何而来,虽然灰蒙蒙,却还有些苍白黯淡的光。
唐徊眉眼依旧未睁,青棱抖了抖长藤,让他缓缓降到地面,她则飞身上前,扶着他让他盘膝坐到了地面之上。
他身上覆着一层青光,是青棱的本源生气所形成的护体真气,青光已经黯淡,随时都可能消失。
青棱收到了长藤,解了他的束缚,伸手按上他眉心。
“他只是灵体被这死怨之气侵蚀,死不了,不用紧张。”裴不回充满嘲讽的声音传来。
青棱盯了他一眼,没回答。
紧张?
她有吗?
青棱正看着裴不回思忖着,忽然间一双手握住了她按在唐徊眉心间的指。
那手冰冷,毫无温度。
青棱转头,唐回眼眸已睁。
他眉头紧皱,眼里有些痛苦迷茫的神色,直直盯着青棱不说话。
“你怎么样了?”青棱一边问着,一边抽手。
她用了点力,发现手无法抽回,他抓得很紧。
“唐徊,放手。”青棱沉了脸色轻喝。
“不放。”唐徊倏尔一笑,眼里的迷茫与痛苦化成偏执,“青棱,我说过了,我疼。”
他说着,强硬地接了青棱的手往自己的额上按去。
“很疼。”
他再次强调。
青棱用力一抽手,仍旧没能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有的时候这里疼。”他抓了她的手按按头,然后又拖着她的手一路下滑,按在了自己胸口,
“有的时候这里疼。唔…心疼的时候更多一些,更痛苦。可是…我好像没有身体,怎么会心疼?”
青棱听着他越来越不对劲的话语,以及他眼中越加执拗的神色,心头警意大作。
“快告诉我,你当年也没有心,会不会心疼?”唐徊笑着,声音平静,却又带了点孩子气,有些撒娇状的任性。
“放手!”青棱手上已经生出一小段青棘剑。
唐徊收紧了手掌。
青棱忽觉手腕刺疼,灵气被断绝,青棘剑竟被他轻而易举地捏碎。
这一变化,饶是青棱五千年道行早已对万事处变不惊,此刻也不禁心头大震。
唐徊陪着她三千年,他的境界与修为逃不过她的掌握,但此刻,他身上气息虽然没有一丝变化,然而能这样无声无息断绝她的灵气,又捏碎她的青棘剑,这起码需要高出她一个大境界不可。
“别那么望着我。每次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疼。抽魂剥骨的疼。三千年了,这条命我还得还不够吗?我累了,青棱。我只有两条路,嗯…得到你,或者死去。”唐徊笑嘻嘻地开口,苍白却俊极的脸庞,像桃花盛放的春日。
“唐徊,这个问题,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青棱强压下心头震愕,冷冷开口。
她已发现,阴冷的气息从地下钻出,牢牢地将她锁在了原地。她只能放出一抹魂识,去寻找裴不回,然而身后的裴不回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共识?呵…那是你的一厢情愿。”唐徊说着,手劲一收,正要将她扯入怀中。
庞大的威压骤然袭来,一抹尖厉的冷光闪过,直奔唐徊。
“青棱,快离开。他魔化了!”裴不回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的人影,已出现在了青棱身后。
魔化?
青棱闻言心头一沉,转眼便想通其中关节。唐徊本就用了邪魔之法,逆天而行修出真身,除了虚灵寿元锐减之外,早就邪魔入神,这么多年与青棱一起,也不过苦苦压制而已。
再看唐徊之时,她眼里一片复杂矛盾。
她的心境,已经有三千年不曾乱过了。
“裴不回,在这里,凭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唐徊脸上笑意未改,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身影就已经掠到了远处。
青棱被他抱在怀里,虽无法动弹,却清楚地看到,地底的阴魂怨念化作虚影,扭曲地浮起,不断从唐徊背心钻入。
他的力量,源自这永昼国地底数万阴魂。
噬魂而生的人,这里是他的天下。
裴不回神色微变。
“青棱,我喜欢这里。你留下来…陪我吧。永生永世!”唐徊在她耳边低语。
魔化的他,因执念而生。
而多少的执念,才会令一个原本心境坚如磐石的人,为执念所驱。
青棱忽有些悲意。
也许,这些执念,终需一场了结。
第238章 PART.7
死沉的废墟里,卷起巨大的骤风,唐徊停在这团风的最上方,揽着青棱的腰,将她按在自己身侧。
那骤风之中,传来鬼泣魂嚎之音,仔细望去,灰暗的风雾中,浮着无数模糊的人脸,扭曲的面容有着各自不同的表情,狰狞诡异,似乎下一瞬便要从这风中挣扎而出。
庞大的阴气借唐徊之体倾泻而去,汹涌如海。
青棱倚在他胸口,他身上传来的寒意比进永昼之前更加冷了。
“唐徊,永昼的阴魂想要侵占你的剑灵真身,你可别因小失大,毁了自己这千年道行。”裴不回一击未中,便掠到半空之中,与他对立。
唐徊修为与青棱相近,然而他剑灵之体,借这永昼国无尽阴魂之力,境界虽未提升,但修为却强行到达了化虚的实力,与裴不回在伯仲之间。
然而这四野阴魂都归于唐徊,永昼是他的天下,裴不回要想胜他,需要一番苦斗。
“因小失大?何为小,何为大?”唐徊笑着,低头看了一眼青棱。
青棱正被他束缚着,视线落在远处,毫无表情。
如今两人实力差距太大,再加上三千年的相伴,她与唐徊对彼此都了若指掌。
进永昼前,她曾炼制了几件重宝,然而此时一件都放不出来,因为唐徊对她太过了解。
本源生气和苍穹之力,全被他压制,左手的宿龙亦无法释放…
一会半会间,她无计可施。
这样的情况,她始料未及。
三千年的陪伴,她给予的信任,早已超越了她自己的相像。
“…”裴不回竟无法回答唐徊的问题。何为大,何为小,对于唐徊来说,那答案早就已经在心里说了三千年。
裴不回也不多说什么,抬手祭出甲龙。
机甲龙巨大翅膀挥下,射出满片暗光。
唐徊只是站在骤风之上,朝后疾掠,衣袖一舞,身前再起一道风墙,挡去裴不回的攻击,却并不出手攻击。
“我不跟你打,我也不杀你。杀了你,她要恨我了。是吧,青棱…”唐徊抬手,捏了青棱下巴,让她抬头,“再让你恨我三千年,我纵死都难让你回来了吧。”
青棱脸一转,望向裴不回。
“看着我!”唐徊手上用力,语气不悦至极,眼神中戾气深重,“不要再去看别的男人!”
他讨厌她看裴不回时的眼神,而在此处,这厌恶感像被放大了百倍,让他无法克制。
青棱沉默地看他。
裴不回的攻击又至。
“哼!”唐徊冷哼一声,“裴不回,不跟你玩了。这永昼国这么大,你慢慢在这里找出路吧。”
骤风骤然间大涨,唐徊的身体忽然下降,裹进风间,风压四面八方挤来,将唐徊与青棱紧紧束在一起。
眼前一片灰暗,鬼音传耳而入,外界的声音再也无法传入耳中,青棱力量被封,无法抵御这些声音,耳里刺疼,元神也受了影响。
唐徊察觉她气息略急,低头看去时,她正眉头紧皱,咬牙强忍。
他抬手捂住她的耳,声音传入她的魂识。
“很快就好了,很快!”
从前没能护住的,以后他会用尽全力。
鬼音稍减,青棱和唐徊被风卷着,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这阵风的速度终于缓慢下来。
不多时,骤风渐渐散去,青棱眼前再度恢复清明。
“青棱,这里没有别人了。”唐徊仍旧将她抱在胸前,视线却扫过四周。
阴灵的骤风,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虽也是残垣断壁,但这里…像一座宫宇的外围。
“永昼皇城?”青棱已然看到这些残垣断壁之上熟稔的图案。
十三月图与十三辰兽,是昔年永昼国的皇族象征。
更为强烈的感应传到她心间,青棱一时间忘了自己与唐徊间的情况。
残垣断壁的尽头,有着模糊的屏障,感应传出的方向,便在那屏障之后。屏障如同一层扭曲的幻象,其后是隐约可见的宫宇。
虽然模糊,但青棱却看得出来,那宫宇保存完好。
“咳!”唐徊忽然闷咳一声,原本抱着青棱的手松开。
青棱回过神来,看到他煞白的脸庞上透出一层灰雾,像将要溃散的魂魄。
他身上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然而与剑灵虚影不同,他身体仍旧真实,皮肤之下出现的,是不断浮起的诡异脸庞,各种各样。
“唐徊。”青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没事。”唐徊挥手甩开,声音尖锐起来。
“阴魂附体,你可知有什么下场?”青棱冷冽开口。
“我不在乎。”唐徊重喘一下,再望向她的时候,身上的异变已然被压下。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青棱低声吼起,她仰了头看他,眼里即无怒意也无恨意。
“你在乎…在乎什么?”唐徊睁大了眼,孩子般疑惑地望她。
青棱并未避让。
“唐徊,这些年我容忍你的挑衅,默许你的靠近,甚至给你最大的信任,你以为我的宽容,是为了什么?”青棱伸手,抚上他的脸,寒冰般的触感传来。
“为了什么?”
青棱轻缓地顺着他的眉抚下,指尖抚过他的眼角、脸颊,最终停在他的唇间。
唐徊没有任何触感,此时心头却也陡生一股奇特的念头,仿佛能感受到她指上的温度,灼烫入心。
“为了给你机会。”青棱呢喃一声。
她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看过他的脸,熟悉的容颜竟有陌生的感觉。这些年,他陪着她,昔年狂傲骄纵、目空一切的气势,竟已彻底消失,徒留下执拗、悲哀与日复一日的坚持。她忽有些自责,真正的唐徊在被她一剑穿额时,就已经死了吧…
“机会…什么机会?”唐徊依旧不能理解,或者说无法相信。
“给你陪我的机会。我在尝试…尝试重新相信你,你与我心意相通这么多年,却为何总看不明白呢?”青棱叹口气,眼神温柔起来。
唐徊有些怔愣,这温柔如醇酒,醉人无形。
“唐徊,回来好吗?永昼的阴灵,不是你能够驾驭的力量。进永昼之前,穆七言告诉我,进了这永昼我会得到让我后悔的结局。我修行五千年,每一步都不曾后悔过,但是唐徊,你如今是想让我后悔吗?”青棱一字一句,如珠玉滚落,说得清晰又缓慢,“再不回来,你灵体会崩溃,我纵有通天之能,都救不回你。”
“青棱,你是爱我的,对吗?”唐徊闻言,欣喜若狂,双手箍上青棱肩头。
“我不想看你死去!”青棱眉头一蹙,她想劝他回头,但他的情绪更加激动了。
“青棱,说,说你爱我!只要你说爱我,我就如你所愿,放弃这永昼阴魂之力!”唐徊俯头逼近青棱的脸。
“唐徊!”青棱想转开脸,却被他一掌固定住下颌。
他离她很近,冰冷的唇刷过她的脸颊,贪婪地来回摩娑着,一边发出诱哄般的声音:“说,你爱我!青棱…”
“我…”青棱张口,第二个字却怎样也吐不出。
“说啊!你说!”唐徊见她迟疑,语调忽又一转,狠戾起来,“青棱,你刚才在骗我吗?什么在乎,什么不想后悔,都是在骗我?!”
每一次她片刻慈悲与温柔过后,接踵而来的都是更狠的绝情。
“我没有!”青棱忽然间词穷。
“你有!你狡猾得像只狐狸,万华之上骗了我八百年,天生凡骨…”
“唐徊!我没骗过你!”青棱怒道,“天生凡骨是我修的路,就算我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是你会爱我,还是你会将我当作另一个墨云空?”
“我不管!”唐徊另一手攀上她的腰枝,死怨之气忽然大盛,将她紧紧缠住,“既然你不愿意开口说爱我,那就留在这里陪我。你想要的那个唐徊,不会回来了!”
死怨之气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动弹不得,唐徊的吻暴雨般落下,重重落在她唇间,掠夺霸道的气息席卷了她。
青棱被他封了唇,无法言语,眼中温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这样,那你就再死一次。”森冷的话语却在二人魂识中响起。
唐徊半眯的眼眸猛然睁开。
断恶剑不知何时已浮在他的背后,剑尖直指他的背心。
青棱魂音才落,断恶剑身一颤,朝前疾刺,瞬间穿进唐徊背心。
“青棱…你…”唐徊脸上现出痛苦神色。
她竟然真的毫无犹豫地出了手。
“还!我!唐!徊!”她终于可以说话。
断恶剑是他的宿体,因为阴魂侵蚀的关系,唐徊暂时与断恶失了联系,因此无法感知断恶的存在。
这一击,足以重创唐徊。
这么多年,没想到最致命的伤,仍旧是她给出的。
唐徊眼里血色一片。
“唐徊,回来。”青棱仍旧重复同一个要求,唐徊伤重,束缚她的死怨之气减弱,她身体里亮起了一道青光。
这青光从她体内浮出,渐渐聚成人形。
“小噬灵,布阵。”
她一声脆语。
“真的要布阵吗?这是你最后保命的招数,娘亲。”稚嫩的童音响起,一个米分雕玉凿的小男孩站在了青棱身前。
“顾不了这些了,救了他再说。”青棱抬手,扔出数枚藤种。
“好吧,小噬灵听娘亲的。”小噬灵甜甜一笑,圆鼓鼓的脸颊上出现醉人的酒窝。
“噬灵蛊?”唐徊已向后退了数步,“青棱,你想做什么?”
噬灵蛊竟然早已修成人形,一直隐在另一片魂识虚空中,唐徊从未涉足过。
她身上,仍旧有太多的秘密。
“嗯,我是小噬灵,爹爹…”小噬灵朝他眨眨眼,动作却没停过。
庞大的本源生气从小噬灵的身上涌出,竟瞬间将四周的死怨之气驱散到了方圆百里之外。
这是一千年来,噬灵蛊所吞噬的灵气,经他炼化留存,形成庞大生气池,是青棱为这永昼绝境所准备的护命之技,也是她最后的倚仗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用出来了。
因为只有生气,才能修复唐徊身上被断恶所伤的地方,且驱散他体内的阴魂。
爹爹…
唐徊的注意力,却被这个词给吸引了。
第239章 甜甜甜甜甜
永昼皇城之外,巨大的青芒从地面浮起,绘成大阵,在这充满死气的地方灌入了庞大生气。四周藤种在生气滋润之下,迅速抽芽而生,盘结成网。阴魂被驱到了本源生气所在的范围外,它们愤怒地撞击着青棱的法阵,发出刺耳的怪音。
青藤缠上唐徊,他半佝偻着身体,背上还插着断恶,似乎很痛苦,然而这些痛苦又早就习以为常,因此他只是皱了眉,眼神却仍旧疑惑好奇地望着青棱身前的小孩子。
小噬灵长得白胖漂亮,圆脸大眼,脸蛋像裹了一层水似的,又弹又软,他身上穿一件月色的小衫,赤足踩在地上,手和脚又小又胖乎,细软的头发被梳成两团丸子,整个人都像糯米团子似的。
他正闭了眼助青棱布阵,双手握成诀放在胸前,看上去像凡间年画上的小娃娃。
唐徊忘记了挣扎与抵抗。
他很喜欢小噬灵对自己的称呼。
似乎察觉到了唐徊的注视,小噬灵睁了眼。
“你为什么叫我爹?”唐徊问他,声音虚弱得像要飘散。
“小噬灵,专心点!”青棱喝了一声,阻止了小噬灵要出口的话。
小噬灵有些委屈地扁扁嘴,马上闭了眼,认真施法。
“青棱,你别这么凶。”唐徊乖乖坐到了地上,任由他们施法,“他好漂亮。”
青棱闭着眼,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听到他略带宠溺的声音,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唐徊的心思,她捉摸不透。
“聚!”她没理他,双手换诀。
本源生气汇聚成风,涌入唐徊体内。
唐徊身体一颤,眉皱得死紧,眼眸却仍盯着小噬灵和青棱。
他身体的皮肤上,不断浮现诡异的脸庞,那些脸庞表情狰狞,似要撕裂他的身体挣扎逃出,青光在他的皮肤下缓缓流淌着,驱逐着这些不速之客。
那滋味,苦不堪言。
青棱也并不舒坦。四周阴魂因这不属于永昼国的本源生气而越聚越多,愤怒地撞击着她的法阵,她一边要助唐徊驱逐阴魂,一边要苦撑法阵,身上灵气几尽抽空。
“你叫小噬灵?是青棱的噬灵蛊?”唐徊仍旧在问小噬灵,只是出口的声音已染上痛苦,一句话说不完整,断断续续了几次才说完。
小噬灵不敢睁眼,只是匆匆点了头。青光不断从他身上涌出,法阵已到了紧要关头。
“起!”青棱手挥起。
唐徊猛地张开双眸,发出破碎的呻吟,脸上却仍旧还带着笑。他背上断恶一点一点弹出,每拔出一分,他便觉得灵体要被绞散般。
“青棱…如果我死我了,你会记得我吗?”痛苦让他的神智有些迷离,说出的话未经大脑,像本能的反应。
“唐徊,闭嘴!”青棱闭着眼眉头一皱,她身体冰冷一片,全身灵气与生气都被抽得一点不剩,听了他的话,不知怎地,怒火弥漫,手下法术再不怜惜,重重施力。
断恶剑骤然从他背上拔出。
“啊——”剧烈的痛苦让唐徊再难遏止嘶哑的狂吼。
他背上没有血,只有一道长伤口,随着断恶剑被拔出,伤口像被打开的豁口,青芒驱逐着他体内的阴魂从豁口中倾泻而出,绞魂的痛苦随着这阵倾泻而减缓下来。
唐徊彻底闭上了眼眸,身体变得有些透明,待这些阴魂被驱散后,青棱的本源生气便缓缓游走在他体内,修复着几乎破灭的灵体,透明的身体渐渐实化。
不知多久,青棱终于长吁一口气,睁了双眸,收起束缚着唐徊的青藤。
被这动作惊醒的唐徊同时睁眼,像大梦初醒般望着青棱。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唐徊站起来身来,举目四望,眼里逐渐清明,待看到青棱身边的小噬灵,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记忆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场梦,“青棱…”
他才要解释,青棱已一个踉跄,扑到他胸前。
唐徊一惊,伸手抱住了她,触手一片湿冷,她早已汗湿重衣。
“别说了,我知道。”她声音虚弱,气息急促地截断了他的话。
“爹爹,小噬灵的生气池所化的长生阵,会耗尽娘亲全部的精力,现在娘亲没办法施展修为噢。”甜甜的声音响起,小噬灵已走到唐徊身边。
他身高只到唐徊腰下,小手一伸,便紧紧扯住了唐徊的衣袍。
唐徊一怔,怀里抱着的青棱已经抬头。
“小噬灵,你不要乱叫!你认他当爹,就别认我作娘了。”青棱在魂识虚空里被小噬灵叫了一千多年的娘,从没像现在这样尴尬过。
虽说是冷冽的语气,因为虚弱的关系,她的声音莫名显出几分嗔意。
唐徊听得心里大暖,三千年从未有过的温暖。
“呜…不要,小噬灵就要爹爹和娘亲!我和娘亲在一起多久,爹爹就和我们一起多久,他明明就是小噬灵的爹爹。我不管!”小噬灵被青棱说得小脸一皱,竟呜咽而出,“而且娘亲现在不能施法,只有爹爹能保护我们,爹爹,你不要丢下我们!”
他说着,猛地抓起唐徊衣袍往脸上蹭去。
唐徊一生,曾为人徒弟,也曾为人师父,兄弟、伴侣这种种身份都曾经体味过,唯独被人当成爹,那是生平头一次。
他低头望去,小噬灵已抱着他的腿,扁着小嘴,眼里一汪水,像沾着露水的小桃子。
“好,不丢。”他情不自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