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秦婠拨弄着满纸的花瓣,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滚下,在宣纸上晕开。
梆——梆——
子时的更声敲响,烛火爆了朵灯花,她的生辰彻底过去。
起身,洗漱更衣,摘去簪环,散下长发,头上的芍药已蔫…她沉默地上床,拥被而卧,将青帐落下。
————
是夜,夏风忽至,扑得檐下灯笼一阵乱晃,廊下值夜的小丫头在地铺上睡得实沉,风声啸起,她不过翻个身继续睡着。屋里的正主却已醒来,她长年浅眠,稍有风吹草动就睁眼。对面锦榻上的丫鬟也睡得实沉,屋里只有她细微的鼾声,正主放开挑开床帐的手,盯着漆黑的床顶发呆。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多少年了,这毛病仍旧改不掉。
窗外树影摇摇晃晃,天边有电光驰过,似有暴雨将倾,她才要闭上,那电光劈下,床帐中间一双手被照得阴森灰白。她蓦地瞪大眼,刚想叫,床帐被撕开,有道黑影扑来,紧紧捂住她的嘴。
“嘘…是我。”
床上的人巴着他的手,胡乱蹬床的腿渐渐停下,只有眼眸仍瞪着,试图在黑夜里看清来人的脸。
“我来了。”那声音阴柔,听不出男女,“你们动作太慢,并且已经打草惊蛇,黄氏已经曝露,外面有人在查她的来历,马上就会查到这里,他让我来帮你了…接下去的事,交给我吧。”
“你想留在沈家?这里没有你的藏处。”她安静下来,他终于松手。
“我不会藏在你这里,我有别的藏处。”他似乎在黑暗露出笑脸,“不欢迎我回来吗?母亲。”
“你想做什么?”她拽住他的手甩开,从床上坐起。
“镇远侯回不来了,镇远侯夫人也没必要留下,让他们去阴间再做夫妻吧。”
电光劈裂天际,窗口白光一闪,照出他阴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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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倾盆大雨下了整夜,电闪雷鸣直至天明。天光亮起,雨后的草木滚着露珠,晶莹剔透惹人怜爱。秦婠一夜心神不凝,睡不踏实,总惦记着沈浩初,醒来后精神恹恹,恨不得能插翅飞到他身边瞧个究竟。
沈家家事繁杂,秦婠少不得还得打起精神应付,昨夜的事她并没转告老太太,这些时间老太太受的惊吓已经太多,若沈浩初这消息再传进老人耳中,她怕一时有个好歹。
如今她只能盼着卓北安能尽快找到沈浩初,否则她这颗心实难安下,不过勉力镇定心神。而在这纷繁复杂的事情中,唯一能让她欢喜的,也只有秦望之事了。后日就是殿试之期,过了殿试,她亲哥哥便能认祖归宗,想想就让人充满期待。
“夫人,奉哥回来了。”秋璃在她耳边小声一语。
“快让他进来。”秦婠忙道。一大早她就打发奉哥去了大理寺打听唐枫情况,希望唐枫已经醒转,能多说些沈浩初的情况。
奉哥快步入堂,行了礼道:“夫人,唐大人还没醒转,大夫说他伤得太重,一时半刻醒不来,昨日不过拼尽全力撑着那口气将话转于夫人。卓大人也让我转告夫人,若是唐大人醒转,有了新的消息,一定及时转达夫人,请夫人不要太过牵挂,务必保重身体。”
秦婠眼里的希望慢慢散去,正兀自发呆,秦哥又道:“夫人,卓大人还有封信要我转交夫人。”说着他呈上封信。信封口有蜡封着,上面盖着卓北安的印,她小心翼翼撕开,将信纸取出展开。
目光又是一恍,那信上的字迹,竟与沈浩初一模一样。
她心中惊奇不止,可注意力却渐渐被信纸上的内容吸引。
果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沈嘉敏的乳母黄氏有问题。
卓北安派往汉兴调查黄氏的人已经回来,按官府户藉上所登记的迁徙记录,那人走访了黄氏在汉兴府旧宅的左邻右舍,那里确实有位黄氏,也的确在五年前汉兴大旱饥荒里往北逃难,这本无疑点,然而在黄氏的邻居里有户陈姓人,那户夫妻早年曾与黄氏一起逃荒,在外省呆了几年,去岁才落叶归根又回了汉兴。正是这对夫妻,亲眼见到黄氏母子死在逃荒路上,一张破席草草埋之,连碑都没立。而根据黄氏左右邻居的回忆,真正黄氏的形容模样,也与沈府这个出入甚远,显而易见,沈府这个黄氏,是冒名顶替,已在沈家蛰伏五年之久。
用汉兴府的籍贯,乃因宋氏祖藉也是汉兴,以此打动宋氏让此人顺利进府被留下,再慢慢取得信任接手沈嘉敏与沈泽念的教养之职,随后再有意无意地给宋氏谋夺家产与爵位出谋划策,以宋氏为枪挑得大房二房纷争不断,她再坐收渔利。
恐怕上辈子沈浩初与自己的夫妻感情,多少也受其挑拨以至夫妻反目,不过除了的毒计之外,秦婠并没受到太多性命危险,但这辈子想害她的毒计却层出不穷,怕是因为她成功掌家,没让宋氏继续得意下去,他们不能通过控制宋氏来控制沈家,所以对自己下了毒手。
前后因果一想,秦婠已背脊发冷。
这张网的毒牙,是一点一点渗透沈家,上辈子在他们毫无所察的情况下,将沈家毁得彻底。恐怕她被斩首之后,沈家其他人也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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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秦婠都没离开蘅园。戌时末,沈府后园大多安寝,邱清露身边的梦芝却深夜忽至,给秦婠带了口信,黄氏已有举动。
那是秦婠和邱清露的合作,那日灵牌之举,是她故意放给黄氏看的,不仅仅是为了引蛇出洞,也为了证明沈家的种种阴谋诡计,都与四十四年前沈从山一事有密切关系。
黄氏倒觉得住气,隔了许多天才想报信。
如今已到收网之时,只要拿住和黄氏见面的人,便知道这后园之中到底是谁在捣鬼。
她匆匆披上外袍,头发随意绾起,带着谢皎与四个体格健硕的仆妇匆匆去往与邱清露所约之地,除了一盏琉璃小灯外,他们谁都没有打灯。邱清露在漱玉泾南面的观景亭里等她,四周树景婆挲,在夜里张牙舞爪地扭动,让人不安。邱清露不自禁地拢紧衣襟,心神不宁地看着远处,眼中闪过忧急,很快按下。
不多时,亭下小道有人行来,秦婠到了。
“几个出入口都派人守住了,他们今晚若有会面,绝逃不出去,嫂嫂别担心。”秦婠见邱清露神不守舍,只当她害怕,便出言安慰。
跟着她来的仆妇已去邱清露所示之地守着,她身边只剩下谢皎与一个守在亭外的仆妇。抓人之事不必她亲自过去,便只和邱清露约在此地候着。
邱清露勉强扯出笑容:“我没事。”
话音刚落,黑漆的草木间忽有鬼影闪过,邱清露“啊”地尖叫一声,退后数步,叫秦婠扶住。秦婠也看到那黑影,不过黑影速度太快,分不清是眼花还是真有异常,心脏忽怦怦跳起。“我去瞧瞧。”谢皎拔步从亭子的美人靠上跳下,往人影处追去。
漱玉泾外栽的草木繁多,经泾水滋养,长得比别处更茂密旺盛,谢皎追出约有半盏茶时间,都没瞧见异状,只有草木簌簌作响,她疑惑片刻,忽然心生不祥,迅速调头。
观景亭中,秦婠带来的仆妇与邱清露俱都昏阙在地,秦婠却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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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自半新的窗纱照进,落在秦婠眼帘上,将她自沉重黑暗里唤醒。后颈阵阵抽痛,她“嘶”了声睁眼,脑中短暂空白,良久后模糊的视线才慢慢清晰。
入目一片狼藉,桌翻杯碎,她怔怔看着,觉得这景象似曾相识,鼻间有浓烈铁锈味钻入,叫她本就晕眩的身体阵阵恶心,手上粘粘糊糊的,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她木木地低头,看到自己手中锃亮的匕首与地上尚未干涸的大滩鲜血。
不远处,有人仰面躺着,已然气绝。
和当初她被污陷杀害沈浩初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回,死的人换成黄氏。
屋外有沉重的脚步响起,秦婠只听到有人说:“几位爷,这里就是黄妈妈的家。”
门“吱呀”打开,秦婠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唔…暴风雨下啊下…
上章忘记说了,小考是芒果。吃芒果会过敏的同学举个手啊,我有个同学芒果过敏得非常严重,有年夏天过敏了整个暑假,她后来再也不敢碰芒果,导致男友也不能吃芒果,因为他碰了芒果就不能靠近她…


第128章 刑审
应天府的牢房秦婠不是第一回呆,当年杀夫一案辗转半年,她在这里呆足四个月。这地方是她的噩梦,潮湿阴冷不见天日,每时每刻都与惶恐为伴,还有永远审不完的话,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酷刑。
四个月,应天府说证据确凿,可她拒不画押认罪,所以严刑逼供,要她招认。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骨气,能挺过那段日子,见到卓北安。
重生一回,她以为自己可以躲过这段灾劫,却不料万般筹谋到了最后,这场灾难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更快降临,让人防不胜防。宛如人之生死,即便再世为人,也改不了命定的生死。
天窗射进几道光,她对着光举手,看到自己青葱玉指如削,仍是完整漂亮的。牢墙厚实,她听不见外面声音,是下雨还是刮风她都不清楚。甬道墙上的火把熊熊燃烧,发出噼剥声音,墙根下是成片的阴影,跟着火光轻微晃动,有实沉的脚步声从甬道外传来,啪…啪…一声接着一声,靠近她。
两个狱卒出现在牢房外,摸出细长铜匙,“叭嗒”扭开锁芯。“夫人,陆大人有请。”猝卒态度还算客气,秦婠知道这不过是开始。她略一颌首,微理裙裾,道了声“有劳”便踱出牢房。两个狱卒看得稀奇,下狱的女人不是没有,但进了牢房不哭不闹还从容大方的女人,就很少了,不过听说她是在杀人现场被抓来的,听同僚说当时血流满地,她就坐在血泊之中,手中匕首还往下淌着血,如此想来,这样的女人必有非常之心,不惊不惧也在情理之中。
秦婠跟着他们往外走,她不是从容,也不是不怕,只是习惯而已。
这路也不是第一次走,要路过几个火把,她都清清楚楚。
每隔十步一火把,一共八个,这八十步走完,再转个弯,就是刑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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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尹陆觉在刑讯室里坐着,旁边站的孙主簿附耳轻语:“大人,那可是朝廷的诰命,镇远侯府的夫人,会不会…”陆觉做个手势打断他:“镇远侯府早就没落,无人在朝得势,空有爵位而已,我们是在案发现场抓的人,人证物证齐全,待逼她画押招认,纵有疑点也无可抵赖,旁人说不了什么,我们对那边也有个交代。”孙主簿点点头,看到人影在拐角处落下,便直起身退后站着。
陆觉见人带到,神色一沉放出官威。镇远侯夫人秦婠他不是第一回见,上次她在公堂之上巧舌如簧替何寄脱罪的记忆犹新,是个特别的女人,倒是可惜了。
秦婠已换上素袍,在黄氏屋里穿的衣裳染着黄氏的血,已褪下拿去做证物。她踱到陆觉跟前,只是欠身施礼,道:“沈家秦氏,见过陆大人。”陆觉冷冷盯着她:“夫人,你可知此室为何?”
她目光从陆觉身上移至火盆,再从火盆又移至四壁、悬索木架,最后又转到陆觉身上。
“这是应天府的刑讯室。”
“那夫人可知此地之物都是何用?”他又问她,语气平静。
秦婠笑了:“鞭刑、铜烙、拶指、站笼…”她一口气说了十来件东西,又看着木架子,“这里的刑可不简单。把人绑在那上头,用沾过盐的鞭子狠狠地抽,抽到人昏阙,再在伤口抹蜂蜜,引来成群虫蚁啃噬,又或者用烧红的铜烙烫身体最娇嫩敏感的位置…不过那样伤口太明显,容易落人口实,应天府很少用,你们比较爱用拶指、站笼、笞杖、针刺…”
“…”陆觉听得一怔,他原想先吓她一番,以便后面审讯,不想她竟对答如流,“夫人见识广博,连我应天府爱用什么刑罚都知道,看来不必本官多废唇舌,夫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明白。”她怎不明白。
“那好,本官不与夫人废话了。根据夫人所言,我已命人往贵府查探。”陆觉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道。
此时天已近暮,秦婠乃清晨在黄氏家中被抓,早已将事情经过交代了一遍,陆觉已着人按她所说到沈府查问。
黄氏虽是沈家奶妈,但身契不在沈府,她平时虽长住沈家,但仍在外置了间小宅,就在沈府西角门外六十丈远的胡同里,与沈府一街之隔,离得非常近。
今日清晨时分有人来报案说黄氏家中于昨夜有争斗动静,故而巡街的衙役便到黄家看个究竟,不料正好撞见秦婠手握匕首坐在血泊之中,而黄氏就死在离她不远之处。仵作现场勘验尸体后证实,杀死黄氏的凶器,正是秦婠手里的匕首,另外应天府捕快们在附近排查时,有邻居证实曾亲眼见到秦婠在昨日亥时进入黄家,随后就传来打斗声。
人证物证俱全,她又在现场被抓,无从狡辩。
可秦婠却称自己昨夜在沈家后宅并未外出,昨夜戌时与邱清露约在沈府漱玉泾旁的观景亭里指挥仆妇们捉拿府中一个犯事的下人,那下人正是黄氏。谢皎被黑影吸引走后,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一棍敲到后颈昏阙,再睁眼时人已在黄氏家中,中间经历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按夫人所说,因疑黄氏在贵府与人私通,故而昨日与贵府大奶奶邱氏在园中捉拿此人,她可以证明昨夜你确在戌时带人到漱玉泾,但是她也说了,你们留在亭中等消息时,有人从身后将她们全部打晕。而且她还说,她与丫鬟都没见着你所说的黑影,只听到你们惊呼,紧接着你那丫鬟谢皎便追出,很快她们就被打晕,晕倒前你还站在亭边。这个时间证明不能成立。而事发之后,你那丫鬟也随即消失,遍寻不见。黄家离沈府很近,走路一刻钟时间就到,从戌时到案发的亥时之间,有足够的时间让你走到黄家。而那所谓黑影不过故布疑阵,乃因你要你的丫鬟先行离亭,而后再绕回亭中将邱氏等一干人打晕,你再趁此离开沈府前往黄家杀人,你只需在杀人后返回此地,假装昏迷,如此一来,邱氏会成为你的时间证人。可你并没想到,黄家附近有人夜归,看到你进入黄家,而你在杀害黄氏的过程中引发黄氏挣扎,故而夜半起了争斗,你也被她推撞到墙,以至昏迷当场。”
秦婠微眯了眼眸,已然听出其中关键所在。
邱清露没有说出事实——黑影是邱清露先看到的,然后谢皎才追出,紧跟着她被人打晕,那时候她的背后只有邱清露主仆二人。顺序不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人想要杀黄氏灭口,顺势将罪名推到她的头上,置她死地。如今最糟糕的是,连邱清露都被收买,当时亭上只有她与邱清露主仆,邱清露的证词对她极其不利,然而她又无法证明。跟着她过去的仆妇伏在漱玉泾下,也看不到亭中情况,无法作证。
“我为何要杀黄氏?黄氏与我无冤无仇,纵然她在沈家做下不容于主之事,我只需将人拿住便是,何必要人性命,纵是要杀,又何必亲自去她家杀她,冒如此大的风险。在后宅我想要一个人死,可以有上百种方法让人死得毫无痕迹。”她想了想,反问陆觉。
“那就要问夫人了,本官不知道夫人的想法,不过我在黄氏家中找到些东西,也许能回答夫人这个问题。”陆觉挥手,孙主簿便捧起托盘走到她面前。
托盘上放有展开的信纸,纸上是簪花小楷所写的字,与她的字迹几近相同,信上内容多是露骨情意,收信人写着“何郎”,落款是一个“婠”字。秦婠要拿起信细看,孙主簿却倏尔将木托盘收走。
“此物便是夫人与外男私通的证据,不知因何叫黄氏拿了把柄,用以威胁夫人。夫人自不能让此事外传,便想杀人灭口,可惜百密一疏,还是遗落了此物。”陆觉站起,围着秦婠踱步,“夫人,本官的人到府上打听时,发现近日夫人与燕王殿下麾下的何寄公子过往甚从,你这位‘何郎’,不知是他否?”
秦婠双眸骤冷,怒视陆觉:“那信我没写过,虽说笔迹相仿,料来应是有人伪造。我与何寄之间磊落坦荡,他进府教授武艺亦是受侯爷所托,陆大人此语不仅污我名声,更牵连沈府清誉,还望慎言。”
“夫人若顾及清誉名声,沈家脸面,不如从实招认,也免得过堂开审,将此丑事昭告天下,毁了沈家百年积望。”陆觉鹰眼如炬,停在她面前逼视。
秦婠不避其目,不躲其锋:“大人,该说的我已都说了,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从事发到现在才短短一日时间,仵作的尸格未出,死亡时间没确定,死者身上是否有其他伤处未可知,黄氏在外的人际情况亦没查清,大人不思查探,倒是一口死咬住我不放,也不知为何。昨夜争斗声吵得左右邻居皆知,那屋中必然打得厉害,你说是我与黄氏争斗后将其杀之,那么除了额上的伤口外,我身上可有其他争斗痕迹?大人可以请位女医来验我身体,我愿意配合。还有我嫂嫂与其丫鬟证词是否有假,大人又可曾查过?”
她说着摸摸自己额上的伤,那应该是在她昏倒过程中被人故意弄伤的,好作为她昏倒的借口。
“好一张伶牙利嘴!”陆觉被她驳得动怒,“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本官为了你的假话浪费时间?”
“大人,你断案如此草率,尚有众多疑点未清便要给我定罪,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影响?”秦婠记得,上辈子卓北安已经查到不少疑点,虽未能彻底洗涮她的嫌疑,却也有些眉目,然而朝廷上面只给他极短的时限,他来不及查清整桩案子,就被盖棺定论,如今再细想,她方觉幕后之人手眼通天,已能影响朝堂,向审案官员施压,才会造成那个结果。
“放肆!”秦婠一语说中陆觉心病,他当即怒沉了脸,“本官一番好意前来劝说,不过为着让夫人少受些皮肉之苦,看来夫人是不愿意配合本官了。”
“怎么?你们要对我动刑?”秦婠双手在袖中紧紧交握,心里已紧张,脸上却仍要作出镇定模样。
“夫人身娇肉贵,本官哪敢冒然动刑。”陆觉冷笑,招来两个犾卒,“你们两个将她关入站笼,断其食水,用火把照着她不准睡,什么时候愿意招了再放她下来,另外传我之令,不准任何人探视她!”
语毕,两个狱卒过来押她上站笼,她甩袖震开二人,自己走上前去。所谓站笼又称立枷,上端为枷,锁卡犯人头部,下端为笼,站上去后就不能坐下,要一直站着,而不让人喝水吃饭睡觉,则会瓦解人的意志,这是牢狱刑罚手段的一种,不见血不伤筋,却一样可怕。
————
这日是殿试,皇帝在金銮殿上召见诸君,今年这批学子能者颇多,霍熙来了兴致,又让翰林院的学士与学子在殿上就天下时政展开雄辩,一时间殿上众学子滔滔不绝,群情激昂。
这场殿试由巳时一直持续到日暮。
卓北安在殿外已经等了整天,大殿外当值的小黄门与他相识,见他一身厚重冠服在阳光下站着,不觉得替他担心,已劝过数番请他先回,都被他拒绝。
直到戌时,星月满天,殿试才算结束。卓北安原闭着眼站着,听到金銮殿的门打开,殿上有人唱名,他身体虚晃几下,才振作精神长揖到底,迎接霍熙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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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站了整夜,不能吃喝不能睡,熬得双眼涩疼,眼前景物一片模糊,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沉乏得像铅,四肢僵直稍稍一动就酸痛麻难当,衣裳湿粘在身上,冰冷入骨,但最痛苦的还是精神,每每要睡时,便是盆冰水兜头泼来,将人淋醒。
意识变得浑沌,但她仍是咬着牙。
眼前只有火把刺目的光,她不知时辰,只听到一阵脚步声,旁边有人叫:“陆大人。”她便知是陆觉来看这一夜刑审的结果。
“大人,她嘴硬,还是不肯招供。”狱卒小声回禀。
秦婠觉得陆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但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
“把她放下来。”陆觉冷道。
站枷被打开,秦婠叫人拖到地上,她双腿酸麻,脑袋浑噩,落地后死死咬牙撑着没往地上倒,只用眼皮一缝目光看他,也不说话。
“夫人的骨头倒是硬,就不知接下去还硬不硬得了。敬酒不吃,那本官只好得罪了。”陆觉坐到圈椅上,“取拶指。”
秦婠身体一颤,费力将眼睛撑开。身后两个狱卒从墙上取下拶指走来,一左一右扳起她的双臂,让她双手自袖中伸出。
青葱素手似玉石温润,叫人心生不忍,但那拶指还是被套上十指,夹棍之间是纤细的手指,还没扯动她已觉骨头被硌得生疼,可怕的记忆涌来,她嗫嚅着唇,眼泪就快控制不住,不过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在这里认罪。
“动刑。”陆觉的声音落下,狠厉且无情。
秦婠紧紧闭眼,手已被拉起。
“且慢!”一声疾喝响过,秦婠听到好几人的脚步涌入这间刑室,还有一阵熟稔的咳嗽声,在阴暗潮湿的刑室里不断响过。狱卒的动作停下,她的手又垂落裙前,心里却是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