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在云谷也关注京里的事?”俞眉远拍净手,笑了,“不想呆在京里就想法子出来了呗,顶着俞家四姑娘的名头不好行走,索性就让‘她’死了。”
“为什么不想呆在京里?你在俞府不挺好的?”霍引听到“死”字便觉得疼。
离家独自行走江湖的艰辛他尝过,并不舒服,她一个姑娘家却迈出了这一步,一路行至今日,也不知她都经历了什么。
从前她说要离开俞府,闯荡江湖,他以为只是戏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你消息挺灵的,连我在俞府好不好都清楚。”俞眉远戏谑道,“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兆京没有让我留下的理由了。”
“没有吗?那…霍铮…”霍引见她一听到这名字神色便一顿,“昨天你喝醉酒时说想他…”
“一个故人而已,这辈子不会再见,别提他了。”俞眉远淡道,脚步很快地往外走去。
再怎么思念,时间一久,终究都会淡去。
“阿远…我是…”霍引那心便一刺,已冲到喉间的话正要脱口。
“四娘!”程秀从外头冲进来。
“秀秀?”俞眉远奇道。
程秀到她身边,二话没说便拉起她的手,站到霍引跟前,仰头仔细打量他:“你真是云谷霍引?”
“如假包换!”霍引轻颌首,只将先前的话吞下。
“那可好了,你两都跟我走。”程秀立刻挽了俞眉远的手往外跑去。
“秀秀,你要去哪儿?”俞眉远问她。
“你忘啦,周家那丫头今天成亲,邀了我们去观礼!”程秀撞了她一肘子,回道。
“我还真忘了,我答应了她成亲时送她两坛酒,你等会,我去拿。”
“别拿了,她嫁的可是镇上的大英雄,都得瑟好久了。今天成亲,流水席摆了整条街,你当人家稀罕你的酒啊。”程秀不无嫉妒地说着。
“那你叫上他做啥?”俞眉远转头看了眼霍引。
霍引正跟在两人身后,不明所以。
“嘿嘿。”程秀啥也不说,只不怀好意笑着。
…
周家的丫头周乐音嫁的是云谷镇上顶顶有名的大英雄卢新。
这事已经让周乐音和她娘乐上许久了,周妈妈更是逢人就夸未来女婿能耐,顺带在人前暗损了程秀和俞眉远一番,讽刺她们嫁不出去。镇上适龄未嫁的姑娘不多,程秀和俞眉远就是其中之二。俞眉远才到云谷半年,倒不觉得什么,但程秀却是土生土长的云谷人,从小又与周乐音攀比着长大,如今周乐音嫁了好人家,她却还没着落,又被奚落一通,如何肯甘休。
俞眉远脸色已经碳一样黑了。
她和霍引到了卢新家时,程秀那大嘴巴就已经把他们间的“婚约”给宣扬了一番。
原来这事还只是传言,如此一来可好,传言成了“事实”。
“犬子大婚,竟能得霍大侠亲临,实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霍大侠,快请上坐。你既来了,不喝个痛快可不许回。”卢新的父亲拉着霍引上了主桌。
“不敢,卢老爷子客气。”霍引被人拱着,逃不得,只好客气道。
不仅霍引,俞眉远也被一起拱到了主桌上,与霍引坐到一块。
这摆了整条街的流水席人来得本就多,如今更是水泄不通。云谷霍引之名,在江湖里威力甚大,又素来神秘,如今突然出现,镇上这些人如何不被惊动?
如今他们桌边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乍一看还以为成亲的人是她和霍引。
“周小丫,看到了?那可是四娘的夫婿!”程秀双手环胸得意道,“比起你男人,如何”
周家丫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掀了盖头,扭着帕子站在屋檐下,恨恨地看着自己男人也跟着人群凑热闹,去向霍引敬酒了。
…
这酒一直喝到天黑,来敬酒的人一直没罢手过。
霍引倒没拒绝,谁来敬都满杯饮下,还真是像他自己的婚礼。
旁边不知谁吼了一声:“霍大侠,同你媳妇喝一杯!”
立时附和声阵起。
镇上民风开明,又一大半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几杯黄汤下肚闹腾起来便没了分寸。
俞眉远脸更黑了。她的身份已从霍引未过门的媳妇直接变成媳妇了。
“我要回去了。”她霍地站起,可旁边的人如何肯依,举着杯送到二人之间,就要他们对饮。
俞眉远又被押回了座上。
霍引一手接过她眼前那杯酒,藏在桌下的那手却忽然握住她的手。
“我带你出去。”他嘴皮动了动,声音响在她耳畔。
一口饮尽杯中酒,他忽然跃起。
俞眉远正纳闷着,就发现自己已随他飞起。
“各位,抱歉了,内子不让在下多灌黄汤,怕在下回去了撒酒疯,咱们改日再尽兴,告辞了。”
朗笑声从空中传下,霍引携俞眉远并排而起。
俞眉远提气随他腾空,脚尖在众人头顶轻点,身形越过了长街人海,街巷两边满挂的红灯笼照着一片起伏红波,梦似的不真切。
底下人声鼎沸,却都隔得遥远了。
…
两人掠过了街巷,才落到地面站定。
“没事了。”霍引松开手,安抚了她一句。
“你确定?”俞眉远眼珠左右一转,调侃道。
霍引低头一看,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也不急不怒了,似乎一心要看他笑话。
他侧耳听去,忽然闻得四周有些喧哗声隐隐传来,有越来越近的趋势,远巷的灯火映红天边,越奔他们而来。
“怎么给跑了?我还没同霍大侠喝上一杯呢,不成,快将他们找出来。”
“就是。那可是霍大侠!快追上拦下,下次再见也不知要等到几时。”
声音已经近得他能听清他们的对话了。
前后都有,将他们夹在了中间。
霍引看看周围,这地方施展轻功的话,很容易就被发现,镇子就这么点大,他们这是要被追到天涯海角的节奏。
想了想,他忽然退了几步,缩进了旁边墙角的一处狭缝中。
黑暗里伸来一支手,将俞眉远往里一拉,她也被他拉了进去。
狭缝极窄,两人贴面而立,霍引身上的气息传来,她一恍惚。他的气息像极了霍铮,越靠近,越让她想起霍铮。
俞眉远难受地动了动,伸手将他往后面推。
霍引这次却再不像从前那样君子,竟按住了她的手,身体不退反往她身上俯去,将她藏在了自己胸前。
“嘘。忍忍。”他在她耳畔轻语。
俞眉远别开脸,盯着黑暗不语。
狭缝外传来的喧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转远,火光晃动着,影子摇过,渐渐又消失。黑暗回归寂静,只余明月清晖洒在两人之间。
谁也看不清谁,只有微伏的胸膛和呼吸声音。
俞眉远耳力极佳,比霍引更快确认外边无人,她用力拍开霍引的手,从狭缝中跳出,神情晦涩难明地朝饮者楼的方向行去。
霍引忐忑跟过去,想了想,厚着脸矮身到她眼前,可怜道:“小阿远,你说留我吃饭的,刚才在席上我只顾着喝酒,没吃东西,我饿。”
“小阿远…”霍引戳戳她的手臂。
俞眉远拔开他的爪子。
“没人拦着你去吃饭。”
他有些像霍铮,又有些不像。
霍铮大概不会…这么孩子气。
她也不知。
其实她从没真正了解过霍铮吧。
“嘿。”霍引笑着直起腰,忽又正色道,“小阿远,我陪你去昌阳吧。向老爷子的大寿没帖子进不去,昌阳又大,你找不着徐苏琰的。我去了,可以卖这张脸。”
俞眉远瞪他一眼。
他有脸吗?
第127章 意识
日头被厚云遮挡,山中将有大雨,风啸啸而过,扰得草木皆乱。药苑里的小僮正忙着将早上晒出的草药收回屋里,忽听得风响间传来的高语声,均是一惊,扭头往药庐里看去。
声音属于杨如心,一向温柔,甚少大声的她今日不知怎地,竟动了怒。
“不行!霍引,你不能离开云谷。”她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如心姐,还有十多天,你替我将药制成药丸我带在身上,不会有事的。”霍引站在药庐中,眉头紧拢。
他本只是求杨如心帮忙将药制成药丸,他好带去昌阳,岂料才说了个开头,便遭到杨如心的反对。
杨如心放下手中药锄,转身看了眼庐外黑沉的天,大雨将至,满山只剩树影萧瑟。
“霍引,不是我不愿为你制药,实乃你的身体经不起再一次毒发。先前替你用的办法只是强将慈悲骨压下,谁都不知道下次毒发会是何时。若你在外面毒发,身边又无药可用,你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体内的毒早已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如果在谷里,还能用火潭的至阳之气压上一压,可即便如此,火潭也压不了太久,慈悲骨的毒迟早要彻底爆发。
她不敢告诉他实话,以他目前的身体情况,哪怕留在云谷里,最多也只拖得一年半载,更何况是离开云谷。若是毒发,没有火潭,他必死无疑。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昌阳之行我非去不可。即便你不帮我,我也要去。”霍引两步走到她身侧,沉着声音缓道。
杨如心抚着窗棂的手一紧,脸上是窗口摇过的树影。
“你在逼我?若我将此事告诉连二哥,你说他会让你去吗?谷里的兄弟会让你去吗?”
“如心,我在云谷呆了多少年…从四岁开始,到如今已有十七年之久。我知道自己会死,所以从来没替自己争取过什么,也没有任何心愿,只这一次,是我这辈子唯一所求。即便死,我也心甘情愿。”霍引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他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
阿远想行遍天下,他便陪她,哪怕一天,余生足矣。
正因为时间太短,他就连一刻,也不想再和她分开了。
“霍引…”杨如心心中软去,目光落向身边男人。他将她救回云谷时,才是个十岁的少年,转眼已经过了十一年,她看着他一点点成长,看着他隐去所有念想,只为他人奔走。他明明是那样向往自由的人,却成了困兽,从来没为自己踏出过半步,每每以笑脸待人,却无人可窥得面具之下那张脸庞上的苍白失色,一如他的人生。
霍引不再开口。窗外已下起急雨,噼哩啪啦。
“下雹子了,快,快进屋!”屋外小僮传来惊呼声。
院里的药棚被砸出窟窿,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我出去帮忙。”霍引转身欲离。
“霍引。”杨如心叫住他,“你答应我两件事,我就帮你。”
霍引回头,眼眸明亮。
“第一件事,你在火潭闭关十天,我替你施针封住火潭阳气于你体内。这过程的痛苦非同一般,你想清楚;第二件事,我要随你去昌阳,以免出岔子。”
杨如心做了妥协。
…
突如其来的一场冰雹砸坏了镇上许多东西。云谷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夏至这段时间,天气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刮风下雨都是小事,最怕这冰雹,一下就要砸坏许多东西。
第二天艳阳高照,饮者楼关门不开。
后院屋舍的瓦片被砸坏不少,院里瓜棚倒塌,鸡舍被砸坏,鸡被浇成落汤鸡,满院疯跑,那两畦本来长势极好的菜都被砸烂,再加上其它被损毁的东西…俞眉远心疼得不行。
虽没打算在此定居,然这院落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布置的,全是她的心血。即便最终要离开,她还是把这里当成家。
霍引来时,饮者楼的人正忙着收拾烂摊子。
青娆拿着笤帚打扫酒馆门前的断枝败叶,酒馆旁边堆的空酒坛被砸碎一大片,老七正清理着,把瓷片用板车往外运。
“姑爷来啦!”见到他,青娆仰起头高声一唤。
前日她家姑娘在人前承认了与霍引的婚约,回头又和他去赴了宴,如今已是全镇皆知的事,不叫他“姑爷”,青娆也不晓得该称呼他什么了。
“姑爷…”老七闻言手里的瓷片落了一地。霍引这才出现几天,就是姑爷了?这种好事什么时候才轮到他头上?想想现在青娆对他的称呼,他心酸。
“傻子,你发什么呆?”青娆唤道。
差别好大。
霍引听到那声“姑爷”,心情好极,挥挥手,自行进了酒馆。
无人拦他。
钱老六在后厨烧午饭,酒馆里空空的,霍引一路走到了后院。后院一片狼藉,吴涯蹲在房顶修瓦,俞眉远正踮着脚站在瓜棚下重新扎紧歪斜的架子。
他两步跑到她身后,抬手取走她手里的绳子。
“你把架子扶好,我来绑。”他道。
“你怎么又来了?今天我这儿可没好菜招呼你。”俞眉远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来的是霍引,嘴里怨着,人却往旁边一退,扶好了架子。
个子高就是好办事,她踮了半天脚也扎不牢架子,落到霍引手里,三两下便搞定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蹭饭。”霍引扎牢架子,用手推了推,确认稳妥之后才松开。
“不是为了蹭饭,你还能为了什么?”俞眉远又踮起脚把瓜叶拔弄好。
霍引挑挑眉,转头看到她踮脚的模样,忽想起十一年前,他抱着幼年的她从山上飞下时的模样,心里一动,便将脖颈一伸,将下巴磕到她发间。
“都十一年了,你还是才到我下巴。”
“小霍!”俞眉远怒了声,人往旁边跳开。
“你少了两个字。”霍引眯眯眼,瓜棚下凉风袭来,让人格外惬意,“乖,叫哥哥。”
俞眉远脸上倏尔一笑,嘴里道:“哥哥…”
一道鞭形如蛇闪过,攻向霍引。
“小霍哥哥,既然来了,就陪我玩上一玩。”
霍引见状忙向外跳开。
这丫头,如今真是一言不和就动手!
鞭花频起,时如电色,时如乱蛇,墨色鞭影之间,红衣似枫,像她离京那年香醍别苑的红枫,火似的燃遍山野。
霍引闪步躲了一会,身后那鞭影如影随形,他逃之不去,便只能折身从地上拾了撵鸡的长棍,与她对招。
也不知她怎么练的,长鞭来的角度刁钻古怪,只朝他身上要穴下手,毫不留情面。霍引本只用了三成力,不料却被她追得狼狈,被她逼得只好认真以对。
她的鞭法与轻功都进益了,与一年半前不可同日而语。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
长棍如龙,转过小小的院落,长鞭绕在棍身上,一圈圈转着,渐渐变短。俞眉远只觉得手上传来的力道有如山峦,她一个不支,长鞭握把脱手而出,跟着棍子飞了出去。
霍引如魅影一道,无声息地在她身后闪现,朝她肩头挥出一掌。俞眉远转身向旁边闪避,岂料他只是虚晃一招,她这一避,正露了破绽,霍引伸腿扫过她的脚。
天地如倒置般,俞眉远眼前景物一花,她已被他的攻击得手,身体向后仰去。
身后是蓄水用的大陶缸,缸面上人影压下,眼见着她要进水,腰间忽有只手揽来,将她稳稳接住。
虚惊一场。
俞眉远喘着气,半倚在霍引臂弯之间,眼前只有湛蓝的天与棉似的云。
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霍引也喘着。他没料到,不过一年半的时间,眼前这小丫头竟能逼出他七分实力,他小看她了。
比起一年半之前,她的攻击凌厉了许多,不再只是生搬硬套的招式,已有了自己领悟来的变化,那变化应是来自实战经验,夹着还不成熟的杀气,高手之风初成。
她一直都在成长,慢慢长成他心底那朵无可取代的白兰花。
手臂间她的腰肢细柔,他能感受到她腰上玲珑线条。她手上力量虽大,可整个人却没什么重量,像段藤萝挂在他臂弯上,叫他莫名想起云谷庄外相逢的那个场景。
他以为是梦,可不想竟是真实的她。
湖里走来的少女,湿漉漉的长发,挂满水珠的脸庞,还有只着鲛皮水靠的身体…这些纤细玲珑被藏于衣下,从未有人窥得,如海底深处的鱼儿,美丽异常,有生之年,只会在一个男人面前展现。
霍引的心忽然狂跳不已。从前爱归爱,他却没往这些地方多想,可突然有一天,他意识到了…他是男人,而她…是个女人。
俞眉远喘息片刻,站直身来,转头望向他。
“你这人好奇怪,耳朵怎么红了,脸倒一点没变色?”她狐疑地凑近他。
霍引被她一说,更觉血沸,立时低了头背过身去。
“古古怪怪。”俞眉远抹了把头上的汗,展目一眺,傻眼。
“四姑娘,你打过瘾了?”吴涯已经蹲到了房顶边沿,手托着腮,了无生趣地看着院子。
整个院子一片狼藉,比冰雹才过时还乱。
霍引最后那一棍,掀翻了他们才刚绑好的瓜棚。
满院都是鸡鸭乱跑。
“霍引,你不许走,给我把院子收拾了才准走!”俞眉远一拍额头,另一手拽住了他的衣袍。
霍引回神,看着拽住自己的爪子,没吭声,只在心里说。
不走不走,他哪都不走。
…
院子太乱,有霍引和老七帮忙,俞眉远也收拾到夜暮降临,才勉强将院子恢复原样。
冰雹过后,镇上各家各户都忙着收拾乱象,他们买不到菜,俞眉远就让吴涯拿着自家的菜和蛋去邻家换了些白菜与山芋,再买一块豆腐,又宰了只鸡,加上肘子,便是一顿晚饭。
她嘴里虽说着不叫霍引蹭饭,临到头来还是想法子收拾了一顿丰盛晚饭出来招待霍引与老七。
俞眉远这里没有尊卑之分,菜上桌之后,青娆、钱老六与吴涯便都围坐一桌,吃起饭来倒十分热闹。家常小菜,菜鲜肉嫩,又有好酒佐食,比起宫中佳肴胜出良多。霍引胃口大开,扒了两碗饭,和老七几人对饮了小半坛酒,才作罢。
饭罢天已晚,霍引还要回山上,便不作多留。
俞眉远亲自送他出门。
晚风清冷,吹散白日汗意,镇上夜里安静,偶有犬吠,和着敲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展目而望,月色之下的远空是墨色山影,像极她那年在霍铮宫中看到的画中风景。今晚的月亮很圆,不知不觉竟又是一个满月之夜。云谷的月色,幽静迷人,与兆京繁华错落的月全然不同。
“小阿远,明天我不来了。”
行至巷口,霍引脚步忽停,开口道。
俞眉远不解地点点头,他本来就没非来不可的道理,压根没必要如此郑重地告诉她。
“我有事要离开十天,你等我回来,好吗?”霍引认认真真地问她,“等我回来,我和你同去昌阳。”
“我自己去也可以,你有事便忙,不必…”
她说了一半的话被他打断。
“十天就好,你等我,我…去昌阳也有些事,同去刚好有个照应。”
月色明亮,将两人身影在地上拉得老长。
俞眉远想了想,便点头道:“好,等你十天。”
“不见不散?”霍引举掌。
“不见不散。”俞眉远笑着击掌。
第128章 风变
云谷到昌阳约有一个月路程,俞眉远盘算着若到昌阳遇见徐苏琰,能顺利将东西交给他,便沿着昌阳的官道一路南行,去往青江。作为中原最古老的一条江,青江是历来文人骚客必游之地,俞眉远向往已久。
因路程颇远,俞眉远这段时日都忙着准备路上用的一应东西。
她将种的罋菜全都换成了大白菜与萝卜,或腌或晒,拿小坛封了囤起;米面用布袋装了,搬上马车,再加上日常用的简单锅盆、药品、衣物,零零总总的东西让她忙得没有休息时间。
她那马车已严然像个小家。
因先前长期出行在外,为了应付路上各种意外,俞眉远早已习惯多备东西。即便路上偶尔遇个意外耽搁,无法赶及城镇或者驿站,她这一马车的东西也够他们在荒野挨上三五日时间。
“姑娘,酒馆不要了?”青娆抱着两坛酒上车,回头看着住了大半年的酒馆依依不舍地开口。
“你是舍不得酒馆呢,还是舍不得人?”俞眉远却望向正在刷马鬃的老七。
因为青娆要离开的关系,老七这两天不太开心,她不让他跟去昌阳。
“姑娘!”青娆嗔了一声,红了脸。
俞眉远心里其实也有犹豫,她想将青娆留在云谷过安稳日子,又怕青娆多心。
“好啦,知道你疼我。放心吧,酒馆留着,过段时间我们再回来。”俞眉远想了想,一点她的额头,“只要你的七哥还等着你,我就帮你们把事儿给办了!”
青娆面色才刚松泛,又被她打趣了一句,立刻涨红了脸:“姑娘,好好的你说这事做什么?是不是你想姑爷了,却拿我取乐子。”
这丫头,居然会顶撞了。
“什么姑爷?我早跟你说过了,我与他不过旧交,你别诨说,倒害得我见他尴尬。”俞眉远用力一捏她的脸颊,斥道。
不过青娆这一说,却叫她想起霍引来。
十日之约,转眼已过九日。
也不知他是否会依约,还是又像上次那样无声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