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睬这个女人的刻薄话,颇有兴趣地观察两个泥偶。如果我所料不差,泥偶体内一定嵌满了奇异的磁石。当我把其中一个泥偶移到石门前,内装的磁石和另一个泥偶内的磁石互相吸引。于是另一个泥偶滑到石门前,手里的石钥匙正好插进锁孔,打开了石门。
真是巧妙的设计。
我们顺着甬道,继续向前走。经历了刚才的凶险后,每个人都有些杯弓蛇影,小心翼翼地移动步伐。生怕触动机关。走了大约一里,前方一道石门阻挡了通路。石门上刻各种花鸟鱼虫的图纹,雕刻精美,栩栩如生,石门最上端用闪闪发光的夜明珠镶嵌着几个大字“九疑宝窟第一入口”。
怔怔地仰望石门,琅瑶道:“原来我们刚到真正的第一入口,里面想必更加凶险。”
“第一入口不见得就没有机会。”劫后逃生,我信心百倍:“南宫平一定会在里面为闯入者留下一点救命稻草,就看我们能否抓得住。”
“但愿你真是南宫平的知音。”琅瑶踌躇片刻,指挥十二个金甲神人去推石门。如同蚂蚁撼树,石门纹丝不动。
我灵机一动。顺原路跑回去,搬起泥偶,再回到宝窟入口的石门前,把泥偶摆放好。只听到门后“咯嚓”一声,石门缓缓滑动,耀眼的珠光宝气扑面而来。
大块的黄金、白银;龙眼般大的浑圆珍珠;没有一丝杂色的碧玉、玛瑙;五彩缤纷的宝石像小山丘一样,杂乱堆满了一地。
“我们算是进入了宝窟?”琅瑶又惊又喜,瞳孔被枚不胜数的财宝映得五光十色。
我一瞧石门背后,果然有一个泥偶,手里的钥匙正插在门孔里。隐无邪暼了我一眼,道:“这次能进入宝窟,林公子当记首功。这里的金银财宝,公子可以先行随意挑选。”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老子可不是傻瓜,光看琅瑶、隐无邪对这些珍珠宝石毫不动容的样子,就知道它们根本算不上什么。
琅瑶忽然神色微变,一步步向后退去,如临大敌,十二个金甲神人团团围住了她。只见堆积如山的财宝慢慢耸动,从里面爬出了一头怪兽。它长得像一条巨型蜈蚣,两腮各挂着一个大肉袋,软软地垂落到颈部。怪兽的背脊上生着一条金线,几百只小脚流光溢彩,在珠宝堆上轻盈爬动。最奇的是怪兽的眼睛,闪动着宝石般的七彩光芒,当它盯着你看的时候,仿佛目光里充满了贪婪。
“是守财奴!”隐无邪低声道:“这种怪兽性子奇特,最爱金银珠宝,所以被称作‘守财奴’。幸好刚才我们没有动地上的财宝,否则一定会遭到它的攻击。”
琅瑶目视守财奴,忽然把金甲神人收回黄巾中,脱下耳坠、发簪、手镯,把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都扔在地上。守财奴立刻窜过来,尾巴一扫,把首饰都扫进腮边的大肉袋里。随后窜到我和隐无邪跟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们。
隐无邪解下了手上的玉扳指,犹豫片刻,又从怀里掏出一颗鸽卵大的珠子,扔在地上。我猜到了几分端倪,学着他们,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还忍痛把海姬送给我的玉佩拿出来,放在地上。守财奴绕着我们急速游走几圈后,满意地点点头,尾巴卷起所有的东西放进肉袋,慢慢钻进珠宝堆,再也不出来了。
琅瑶轻轻舒了口气,快步向前走去。隐无邪不动声色地道:“原本以为林公子年轻气盛,不会甘心把身上的财宝交给守财奴,想不到居然如此能忍。莫非以林公子的法力,还惧怕一只怪兽吗?看得出来,公子很珍惜那块玉佩。”
“堂堂罗生天十大名门的掌门,不也向守财奴屈服了嘛。你那颗珠子。想必也是价值连城吧。”我耸耸肩,语含机锋:“这头怪兽恐怕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就算我斗得过它,多半也是两败俱伤,岂不让渔人得利?”
隐无邪淡淡一笑:“守财奴最爱财宝,只要我们交出身上所有的金银玉器,它便不会再为难我们。这头守财奴其实也不算很厉害,但背生金线,说明是一头母兽。母守财奴喜欢在金银珠宝内产卵,这里有多少金银财宝,就有多少守财奴卵。孵化这些卵十分简单,只要鲜血沾到即可。守财奴秉性凶悍,争斗时不死不休。如果我们和这头守财奴冲突,势必溅血。千万头守财奴卵一旦孵化,我们想要安全脱身可就难了。所以忍一时风平浪静。至于公子所说的渔人之利,大可放心。我隐无邪可以立下重誓,只要林公子不和我为敌,有生之年我决不敢加害公子。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几句誓言说得铿锵有力,十分坦诚。连琅瑶也回过头,露出惊讶的神色。我有些疑惑不解,搞不懂隐无邪为什么要如此示好。当下也随口客套了几句,反正和罗生天十大名门的掌门搞好关系,对我没有坏处。我当然不会相信隐无邪是个好人,否则早该告诉我守财奴的秉性,而不是大放马后炮。
越往前走,地上的财宝也就越少,到最后连一件也瞧不见了。地势却越来越开阔,如果九疑宝窟是依托九头冰龙的骨骸所建,九个龙头分别是九个入口,刚才的甬道是龙颈,那么我们现在应该进入了龙腹。
上空悬吊着一颗颗夜明珠,照亮了四周。前方是一片平坦的空地,铺着金、黄、绿、红、黑五色的巨大方砖。不同色彩的方砖分布有致,似乎暗藏玄虚。
琅瑶唤出六丁六甲,率先开道。一个金甲神人刚刚踏上一块黑色地砖,黑砖就急速沉落,露出下面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穴。金甲神人反应奇快,向上跃起。“噗”,洞穴里猛地喷出一道道水桶般粗的浓稠汁液,溅得金甲神人满头满脸。汁液具有极强的黏性,沾到身上就无法脱落,并像活物一样,把金甲神人重重包了起来,向洞穴拖去。
金甲神人连连怒吼,竭力挣扎。我不觉心头骇然,先前曾经见识过金甲神人的威力,知道他们的力量有多大,想不到会被这些汁液拖住。
另外几个金甲神人也遇到了麻烦,踩在红砖上的陷入熊熊烈焰;踩到绿砖的被一种奇怪的藤木缠上;踩到黄砖的被不断涌出来的泥土埋住;最奇特的是踩到金砖的金甲神人,浑身沾满了厚厚的金粉。这些金粉似乎非常重,令金甲神人摇晃着身躯,一点点弯下膝盖,向下陷落,仿佛背负了一座山的重量。
琅瑶眼看不妙,急忙把六丁六甲召回黄巾。虽然重新变回巾中的绣像,但六丁六甲金灿灿的盔甲上却多出了绿、红、黑等五种颜色,擦也擦不掉。琅瑶脸上露出痛惜之色,强行喷出一口鲜血,溅在黄巾上,随着鲜血渗入黄巾,金甲神人盔甲上的杂色才一点点褪去。
“两位倒是乐得逍遥,任由我这个女人为你们冲锋陷阵。”吃瘪的琅瑶把火气发泄到了我们头上。
“姑娘是巾帼不让须眉嘛。有你在,哪用我们出手?”我幸灾乐祸地回道。
隐无邪毫不动气:“幸好琅姑娘的六丁六甲打了头阵,才让我看出其中的玄虚。金、绿、黑、红、黄五色方砖,分明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只要明白五行生生相克的道理,闯过这些地砖应该不难。”
我恍然道:“隐掌门的意思,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隐无邪微微颔首,身形飘起,向前掠去,速度快得惊人,犹如一道淡淡的影子。他足尖在黑砖上一点而过,地砖刚刚下沉,隐无邪已经落在了象征土的黄砖上,这时,黑砖下的洞穴喷出的汁液当即被黄土覆盖。黄土刚一隆起,隐无邪倏地横移,落在象征木的绿砖上,黄土层立刻被钻出来的碧绿藤蔓穿破。等他踏到金砖,藤蔓又被金粉压弯…如此足不停留,隐无邪按照土克水、木克土、金克木、火克金、水克火的秩序,依次掠过黑砖、黄砖、绿砖、金砖和红砖,利用五色砖的彼此相克化解攻击。这样十多个循环下来,他安然越过了铺砌五色砖的地面。
我和琅瑶随后效仿,虽然一路凶险,但却毫发无损。
再往前走,地势已经完全不同,如同波浪般起伏不定。一条条巨大粗壮的骨骼从地面隆起,盘根接错,丛生出尖锐冰寒的骨刺。周围的光线很暗,灰蒙蒙一片,使凹凸崎岖的地面更难走。
这里看不到任何人工建筑的痕迹,只是在骨骼的夹缝里,挤满了一团团黑魆魆的东西,硬中带软,非石非铁,像是一种奇特的材质。越往前行,视野内就越幽黑,身边的人仿佛成了晃动的幽影。
琅瑶的黄巾里飞出十多只萤火虫,在前头照明领路。这些萤火虫显然是异种,双翅大如车轮,圆鼓鼓的尾部橙黄透亮,忽闪忽闪地灿如宝石。没飞多远,萤火虫的萤火突然熄灭,一只接着一只从空中跌落,像是被无形的魔爪突然扼杀。
四周重新恢复了幽暗,甚至比原来更黑了。
琅瑶迥然色变,又从黄巾里唤出一头雪白的穿山甲。穿山甲转动脖子叫了几声,灵活窜出,贴着地面蛇一般潜行。这头穿山甲的鳞甲层层叠叠,远比普通的要坚厚,散发出玉质的光泽。头顶心一颗透明的肉瘤明耀生辉,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穿山甲急速潜行了十多丈,忽然僵卧不动,“啪”,毫无征兆地,它头顶上的肉瘤猛地破裂,身躯无力倒地,刹那间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尸骨无存。虽然我运足镜瞳秘道术,也看不清水獭到底怎么死的。
“不要再照明了。”隐无邪低声道:“这里有点不对劲。”
琅瑶颤声道:“我的雪球穿山甲呢?为什么看不到尸体?”
第五章 请将不如激将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在雪球穿山甲消失的位置,连一滴血都没有,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琅瑶还在喃喃地道:“雪球穿山甲的鳞片比铁盾还硬,刀枪难入,到底是什么东西杀了它?咦,我怎么瞧不见你们两个了?隐无邪、林飞!”
我答应了一声,忽然发现自己也看不到琅瑶了,急忙运转镜瞳秘道术,才在左侧一丈处看见了她。刚才虽然光线暗淡,但好歹能模糊见物。但就这么短短一会,四周的黑暗又浓烈了几倍,像是从一个无底洞里不断涌出来似的。那是最深最暗的黑色,浓稠如墨,滚滚地流淌开来,覆盖住附近的一切。视线内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不靠镜瞳秘道术,我和一个瞎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我还能看得见,只是非常模糊。”我不安地道。两侧的地势不断突起,在上方合围,形成了一条黑暗的隧道,曲折蜿蜒,通向更黑暗的远处。脚下高低陡峭,高的是一些尖锐的突起,犬牙交错般横在前面;低的则是一个个大窟窿,深深向内凹陷。
“我也看得见,但没找到雪球穿山甲的尸体,它可能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吞噬了。让我来开路吧,在黑暗中对敌本来就是我们影流的擅长。”隐无邪道,身影越来越淡,如同一片阴影,慢慢融入了黑暗。即便是我的镜瞳秘道术,也搜寻不到他。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如同恶魔无声张开的咽喉,压抑得人透不过气。琅瑶轻轻喘息着,让我感到自己还是个大活人。
“小子,用你的心灵去感觉危险。”月魂忽然道,它绿豆眼紧闭,不再发出淡淡的清辉,“快闭上眼睛,放弃镜瞳秘道术,五识妖术也不要用,这里能吞噬一切有光的生物。”
我没有犹豫,听从月魂的指点,闭上双眼。紫府秘道术被我运转到极限,直到在心灵的深渊内,缓缓浮出一点光明。
刹那间,我感到四面八方有无数东西在蠕动,这是镜瞳秘道术看不到的,如今却在心灵的光明中暴露无遗。这些东西像虚无缥缈的浓雾,时而靠过来,时而又飘走,并没有对我们发动攻击。
“月魂,它们是什么?”我双手摸索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闭上双眼,虽然能看到先前看不到的东西,但同样变成了瞎子。看不见地势,不小心就会摔一跤。
“是一种古老的菌菇,介乎于妖兽和植物之间的邪异生物,那还是第三代的魅时北境才有的东西。不过这些菌菇早在几千万年前就灭绝了,按理是不可能复活的。”月魂的回答也透着困惑。
“第三代魅?几千万年前?哇靠,月魂你到底活了多久?”我吃惊得差点大叫起来。虽然我知道月魂一定是个活了很久的老怪物,但做梦也想不到,它竟然有几千万岁。
“哇靠,你这小子现在还有功夫打探我的隐私。从魅的第二代开始,就有我了。”
“嘻嘻,那你渡过天劫的经验一定多如牛毛。”想起滥用空空玄,提前将至的天劫,我不由得心中大定。有了月魂的指点,还用担心天劫?
“魂器哪有天劫?只有人、妖才会有。就算我想要,也得不到。其实,你羡慕我漫长的生命,我却羡慕你在生死之间奋斗的刺激体验。你曾问一生中最想得到的是什么。那么我告诉你,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因为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回答。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问题会有绝对的答案。”月魂叹了口气:“别再废话了,附近的菌菇越来越密集了,它们很危险,你要集中精神抗衡。”
一声尖叫,刺破了死寂。我听到琅瑶惊惶失措的喊声:“我的眼睛!我的左眼不见了!”
我闻言一楞,忍不住睁开眼,运转镜瞳秘道术向她看去。只见琅瑶浑身发抖,蹲在地上,一张粉脸因为恐惧而极度扭曲。她的左眼球消失了,眼眶内一片平滑,一滴血也没有溅出,仿佛那只眼球从来就不曾存在。
“快闭眼!你也想像她那样?”月魂怒叱道:“就算是微弱的目光也会被菌菇吞噬。”
我赶紧听话,嘴里道:“琅瑶,快点闭眼,不然你那只眼睛也会消失掉。”
“噬光菌!噬光菌居然复活了!”黑暗中,传来隐无邪震骇的声音。
琅瑶凄厉地叫道:“噬光菌是什么?”
“那是一些古旧的典籍里记载过的生物,它们只能存活于黑暗中,而肉眼无法看见它们。噬光菌早该灭绝了!难道是南宫平复活了它们?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隐无邪喃喃地道,语声越来越轻,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一丝邪恶的气息蓦地从右后方袭来,这纯粹是心灵的警兆,我急速一闪,与此同时,大脑好像被什么尖锐的物体狠狠刺了一下,近乎昏眩。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左面又有一片邪恶的气息席卷而来,比刚才的强盛了数倍。我想也不想,施展羽道术腾空而起,全速向前飞逃。
不飞还好,一飞我立刻变成了空中的靶子。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邪恶的气息,犹如惊涛骇浪,向我疯狂袭来。一时间脑袋仿佛涨大了几十倍,疼得要炸裂开来。脑海中万象纷呈,闪过无数恐怖的画面。我有些心慌意乱,心灵深渊的一点光明也动荡起来,被不知从何处潜入的黑暗气息压迫,渐渐转弱,如同狂风中摇晃的残烛,随时会熄灭。
“神识者,视乎冥冥,听乎无声。”月魂冷静的声音在我心灵深处响起:“莫非你忘记了紫府秘道术的纯素之道?”
我一面左晃右闪,避开潮水般汹涌的邪恶气息向前飞逃;一面强忍头痛,道:“见鬼,老子现在根本没法静下心运转紫府秘道术啊!”
“什么是静?什么是动?”月魂喝问。
我蓦然一震,什么是静?什么是动?
这么容易的问题真要回答时,又不是那么容易。动和静,难道真如我所理解的那样么?刚才睁开肉眼时,四周一片静寂,毫无生命的迹象。但开启心灵之眼时,却发觉有无数东西在动。
动和静,区别是什么?
“没有真正的动,也没有真正的静!有的只是节奏!只有领会这一点,你才能在下次比试时,从碧潮戈的刀下逃生!”
月魂一语惊醒梦中人!一瞬间,我的肉体和心灵彻底断绝开来:肉体施展羽道术,以灵活百变的高速,避开一道道邪恶气息;心灵沉浸入寂静的空冥,感知邪恶气息的方位,唯神是守,泰然处之。肉体的一动和心灵的一静虽然矛盾,却在此刻,被我和谐运转成一体。
我等于同时嵌入了两种不同的节奏。
一动一静,令我生出一种玄妙的时空错开的感觉,就好像明明只有一个自己,但却同时畅游在两条时光的河流中。这一刻,光阴是静止的,也是流动的。我是静止的,也是流动的。
没有绝对的动和静,一切只存在于心灵的相对中。冥冥中,我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有生以来从未涉足的境地。
不知不觉,心灵的光明由微弱转到强盛,紫府秘道术循环运转的速度不断加快。“轰轰轰”,光明猛地暴涨,犹如火山喷薄,迸射出无数道光束。也许是先前受到黑暗压迫的缘故,光芒报复般地不断扩散,空冥的深渊越来越明亮,白炽的光芒不断充斥黑暗,驱散邪恶的气息。
心灵的深渊被光明不断填满,“轰”的一声。渊底仿佛炸开了一个霹雳,一轮光芒耀眼的太阳跃然升起,吞吐不定。
那是神识的太阳!
紫府秘道术终于大成!
神识照遍了心灵的每一个角落,又向外扩散,漫延成一片无穷无尽的光之海洋。在我体内,像是突然多出了一个崭新的天地,明耀流彩,令人沉醉。神识的触角在这片天地里任意畅游,欢呼雀跃,千变万化。
等我回醒过来时,已经站在了灵宝天。
天地白茫茫一片,暴雨如注,像无数条粗长的蟒蛇猛烈抽打,顷刻淋得我浑身湿透。水雾升腾而起,远处的山峰犹如黛青色的盈盈眉眼,在烟水里若隐若现。
灵宝天又在下雨。
清爽的雨气扑面而来,和黑暗死寂的九疑宝窟俨然是两个世界。
我心中一动,出神地站着,任凭大雨滂沱,回想刚才一动一静时时空错开的玄妙感受。我突然意识到,飞升也是一种时空错开的感觉:在一重天里是静止,而在另一重天里则变成了流动,同样是一个自己置身在不同的光阴河流中。隐隐地,我似乎抓住了什么奥妙,但又没完全弄明白。
月魂了解我的心思,沉思道:“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我有时在想,飞升是否蕴藏了时空的奥秘呢?”
“又或者时空也是一种节奏,而修炼的人、妖因为功法提升,恰好嵌入了这种节奏,所以才导致飞升。”
我越想越出神,月魂终于不耐烦了:“喂,你喜欢当落汤鸡,没必要让我陪你一起淋雨吧?”
我哈哈一笑,找了一座山崖避雨。山腰处,一大块平平向外延突的灰岩像一把大伞,横在头顶,替我挡住了密集的雨点。
月魂道:“你第一次飞升灵宝天,还是在梦潭的时候吧。嘿嘿,紫府秘道术虽然奇妙,但修炼这门秘道术的人却罕有练出神识的。因为心灵的修炼最为虚无缥缈,特别是最后阶段,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变成疯子。所以一旦练成神识,便脱离了法术的范畴,迈入纯精神领域,即便是在不能施展法术的色欲天、灵宝天,神识也能照样运转。这次能练成神识飞升,你还要感谢噬光菌。要不是它们的压迫刺激,你的神识哪有那么容易觉醒。”
“没错。要不是它们,我也不能明白动静一体的道理。静到无限,便是动,这才是紫府秘道术的最后一步。”
“这些菌菇生物是能掌控两种节奏的黑暗生物,不但能无声无息地侵蚀肉体,还能发动邪恶的精神攻击。先前你头痛欲裂,就是它们精神攻击的结果。而琅瑶的眼睛、雪球穿山甲也是被它们侵蚀的。不过我实在好奇,南宫平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这些古老的噬光菌复活呢?”月魂陷入了沉思。
我擦干脸上雨水,目光四处乱转。这一次飞升灵宝天,好歹再找点值钱的宝贝带回去。
月魂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早知上次飞升,我们就不该拿那柄螭枪。纯粹废物一个,根本不是无量刀的对手。”
我一愣,不明白月魂为什么这么说。螭枪的威力有目共睹,要不是它,我早死在碧潮戈的刀下了。
“螭到底不是真正的龙啊。”月魂无可奈何地道。
掌心猛地一阵滚烫,心灵深处响起了愤怒的咆哮——螭的咆哮!
“无量刀算个屁啊!是这小子太无能!神识都没有的白痴,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凭什么发挥螭枪的力量?”第一次,我清楚听见了螭的声音。
月魂对我眨眨眼:“傻小子,快运转神识,这头假龙愿意和你沟通呢,能不能收服他就看你的了。”
我恍然明白了月魂的用意,之所以讥讽螭枪,是为了逼他现身吧。我立刻运转神识,心灵的每一个细微角落犹如洞若观火,纤毫毕现。在心灵的一隅,神色暴戾的螭冷冷地看着我,双爪抱胸,额前的独角桀骜不驯地翘起。在它脚下,有一顶猩红色的高冠,深深嵌入我的心灵领域,牢不可分。
心念一动,我立刻出现在螭的对面。练出神识果然奥妙无穷,我不但能看到螭,和他随意对话,还能任意变化心灵的天地。霎时,四周在我的神识运转下,变成冰天雪地,银妆素裹。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洒落。粗长的冰柱从地下纷纷钻出,高耸入云,形成一座地牢,把螭困在里面。
螭怒吼道:“快停下!”
我嘻嘻一笑,螭枪性热,犹如烈焰,应该最讨厌寒冷,所以我故意营造出一个寒气森森的神识世界,给这家伙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