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夫人满脸娇羞,一只手挽着周慧帝,另一只手搁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随后下船的育碧公主也是一张红扑扑的笑脸,挽着周慧帝的另一只胳膊,和母妃说说笑笑间,目光在接驾的人群中逡巡。
仿佛一对甜蜜恩爱的小夫妻,带着一个纯真俏丽的小千金。
宫里的妃嫔们神色各异,大概是周慧帝实在太过宠爱碧瑶夫人,她们熬了这么多年,早把嫉妒和恼恨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腔难言的苦涩和麻木。
傅皇后没有出席,周慧帝眉头一皱,眉宇间隐隐腾起一股怒意。
大皇子周衡找卫康嘀咕了几句,向周慧帝解释道:“母后怕父皇舟车劳顿,没让百官过来迎接,只让人在宫中准备了酒宴,为父皇接风洗尘。”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一些,“父皇,女眷们不比咱们男子,受不得暑热。母后就是因为一时不察,患了热病,今天才会缺席。”
周慧帝想起江玉贞现下怀着身孕,确实不适合在大太阳底下久站。幸好傅氏病了没来,不然玉贞岂不得吃苦头?
“好了,那些虚礼就免了,你江母妃身子重,朕先带她回宫,你留在这里料理剩下的章程。”
周衡恭敬道:“是。”
周慧帝带着碧瑶夫人,匆匆起驾回宫。
百官们留守王城,尽心尽力操劳了几个月,原以为今天能得到一点封赏,没想到周慧帝来去如风,连句“辛苦了”的勉励之语都没留下,一个个不由得面露失望。
周衡摆出一副亲和的笑脸,走下高台,同等在城门前的百官们应酬周旋。
众人见大皇子举止文雅,待人随和,又是内定的太子,算得上是半个君王,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其他皇子有样学样,趁机和官员们攀交情。
周衡不动神色,只作没看见。
卫康忙里忙外,累得满头大汗,无意间看到周瑛华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朝她甩甩手:“还傻站着做什么?皇上都走了,回宫去吧。”
周瑛华在烈日下站了半天,热得头晕目眩,原以为要熬到仪式结束,听说可以立刻走,当即松口气:“总算完了。”
卫康招手叫来几名家仆:“送太薇公主回宫。”
侍者把马车赶到大道上,周瑛华走到马车近前,刚刚俯身,旁边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袖子是挽着的,半新不旧的茶褐色翻领锦袍,衬着白滚边,袖子里的手长满老茧,手掌枯瘦窄薄,手腕也瘦巴巴的,传说是早夭之相。
不知道卫泽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称心眉头一皱,似乎想要呵斥卫泽,如意连忙拉她一下,把她赶进车厢里。
卫泽固执地伸着胳膊,眸子似浸在水底的黑玛瑙,清亮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怯弱、卑微,但毫不退缩的倔强:“公主,我送您回宫。”
他果然如卫康所说,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羞怯顺从,至少比周瑛华想象中的要强势得多。
西宁国的帝王之子,就算前头十一年糊里糊涂、蹉跎而过,骨子里的强硬还是不减,只要以后好好引导,他说不定会成为一个杀伐决断的英明君王。
周瑛华莞尔一笑,扶着卫泽的手,登上马车。
卫泽的嘴角扯起一丝细微的弧度,虽然转瞬即逝,依旧让他的少年心性显露无疑。
他掀起袍衫,跃上车驾,一抖缰绳,清斥一声,催动骏马往宫殿的方向疾驰。
夏日的暖风像氤氲了甘醇浓烈的酒香,扑在脸上,麻麻的,痒痒的,带着一股厚重的湿气,熏得人陶然欲醉。
今天圣驾回宫,内城戒严,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行到宫门前,侍卫过来盘查,卫泽跳下马车,他无权无职,没有卫康的腰牌,不能进宫。
犹如寒冬里当头一盆雪水浇下来,刹那间便把他满心的欢喜浇得透湿。
明明是酷暑炎日,卫泽却觉得凉意渗骨。
进了宫门,称心和如意放下银丝纱车帘,对望一眼,欲言又止。
周瑛华直接道:“想说什么?”
如意抿着嘴唇,没吭声。
称心忍不住道:“公主,那个傅泽可是奴仆出身,虽然他现在成了庄王的表弟,可还是匹配不上您的身份啊!”
周瑛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称心还想再劝,如意赶紧捂她的嘴:“凭他傅公子是什么出身,只要公主喜欢就行了,你别瞎操心。”
称心呜呜几声,躲开如意,不情不愿道:“明白了。”
马车不能进内宫,周瑛华在垂花门前换乘软轿,称心和如意把手搭在软轿上,跟在旁边。
才刚走了几步,太监们忽然惊呼一声,软轿一个猛烈颠簸,直直往道旁栽倒。
周瑛华陡然一惊,心口直跳,差点滚翻在地。
好在如意和称心警醒,一前一后飞扑到软轿跟前,险险把她抱住。
太监们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求饶声中,响起一声突兀而傲慢的讽笑:“瑛华妹妹摔着没有?”
周瑛华抬起头,看向对面。
一个十二三岁的明丽少女,着赤捻金线鲜红绢襦裙,俏生生立在朱红宫墙底下,神情冷冽,眼神凌厉。
她身后站着几名孔武高大的太监,抬轿辇的太监就是因为被他们猛然一撞,才会突然失去平衡。
年初,周双君的车驾撞翻周瑛华的马车。
今天,周双君又想掀翻她的轿辇。
宫里规矩森严,太监、宫女走路的时候必须慢条斯理、安静从容,不能摇头晃脑,不能慌里慌张。
那几个太监除非是瞎了,才会不分青红皂白撞上抬轿子的人。
周双君分明是故意的。
周瑛华神色一凛,拔腿便走。面对周双君时,甭管说什么巧言妙语都没用,躲为上策。
周双君柳眉倒竖:“我问你话呢!”
太监奔至周瑛华跟前,挡住她的去路。
周瑛华叹口气,她接近卫泽,投靠傅皇后,和卫康的来往自然而然多了起来。她猜到周双君从行宫回来后,多半要找自己的麻烦,但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估计周双君压根没回过百花宫,进了皇城后,衣裳都没换,就守在这儿,专门等着找她算账。
称心埋着头,悄悄退到墙边,趁着没人注意,撒腿飞跑。刚跑到拐角的地方,夹道里扑出两个老嬷嬷,一左一右,把她按倒在地。
不远处,几列太监、宫女走过,如意连忙大声朝他们呼救。
对方听到喊声,几步跑过来,忽然看到站在一旁的周双君,顿时膝盖发软,一溜烟跑远了。
阖宫都知道育碧公主脾气暴躁、嚣张跋扈,公主教训人的时候,谁敢多事?
至于公主教训的是谁,和他们没关系。
如意脸色惨白,退到周瑛华跟前,把她挡在身后。
周双君嘴角微挑:“怎么,想去报信?质子府在宫外头呢,瑛华妹妹准备向谁求救?”
周瑛华抬头看看天色,“不知皇姐想问什么?”
周双君冷笑一声,一步一步走到周瑛华面前,轻蔑地瞥她几眼,仿佛周瑛华只是一个下贱的低等奴仆:“果然会装模作样。先前以为妹妹不过是只胆小怕事的小家雀儿,看到人就吓得直发抖,没把你当回事。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你分明是只狡猾的狐狸。”
“说!”周双君神情一变,目光霎时变得凶悍无比,“你整天缠着卫康做什么?是不是对他有什么企图?”
周瑛华眉头微微一皱,周双君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她对卫康情根深种,喜欢吃飞醋,也不至于癫狂至此吧?
堂堂公主,娇生惯养,锦衣玉食,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戾气?
“跟我装糊涂是吧?”
周双君森然一笑,伸出手,轻轻抚过周瑛华的下巴。
“公主!”
如意挺身上前,被百花宫的太监一脚踢开,滚到地上,不能动弹。
周瑛华眼神一沉。
周双君的手指瘦而长,冷而硬。经过细细保养的长指甲,每一片都又尖又薄,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刃,在周瑛华的肌肤上慢悠悠地逡巡流连,只要稍稍一用劲儿,就能刺破周瑛华的鲜嫩面孔。
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映衬着皓雪般的肌肤,白的愈显苍白,红的愈显血红。
如意和称心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双君的手,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太薇公主的脸上就多一条口子。
第21章 破相
周瑛华迎着周双君阴狠的目光,忽然展眉一笑,一把攥住周双君的手腕,一字一句道:“皇姐,还是小心点好,妹妹害怕。”
语气是可怜柔弱的,但神情却从容不迫。
她眉清,目秀,眼似秋水,杏靥桃塞,笑起来时,少女的娇憨和眉宇间的英气糅合在一起,无端端生出一股摄人的锐利锋芒,像冲破晨曦的朝阳,万顷波涛,连绵云海,都不及那一道金光乍现。
周双君发现自己竟然觉得有些胆怯,心底生恼,语气愈发凶狠:“害怕的话,以后就本分点!”
周瑛华默然不语,等夹道对面的人走近时,倏然往前一个趔趄,脸颊擦过周双君的指尖。欺霜胜雪的雪白肌肤,每天用兰脂香膏呵护,不小心弹一下,就会留一道印子,最是娇嫩。一下子直直戳在指甲上,霎时间便划出三条小口子,伤口沁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珠子。
“公主!”
“双君!”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夹道对面的人一声怒喊,疾步奔来,冲到两人中间,挡在周瑛华面前,怒视着周双君:“你不把下人的命当回事就算了,瑛华是你的亲妹妹,你也下得去手?”
又回头去看周瑛华的脸,眉头顿时皱得老高,连忙一叠声吩咐两边宫人:“快去请太医,好生送太薇公主回去。”
周瑛华捂住脸颊,泪水扑簌簌直往下掉,哭得哽咽难言,好不可怜。
卫康几时见臭丫头哭过?顿时急得手足无措,抓耳挠腮,恨不能一下子长出三头六臂:“诶,你别哭啊,小心弄脏伤口!你放心,这点小伤口,养个把月就好了,不会留疤的。我以前摔破脸,涂了太医院的药膏,没几天就好了,还是和以前一样俊俏标致!”
周瑛华怯怯地看一眼对面的周双君,神情惊惶。
卫康心里不由一软,朝她点点头:“有我呢,你先走。”
周瑛华只是想恶心周双君一下,知道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扶着宫女的手,转身离开。
周双君面如锅底,清喝一声:“不许走!”
卫康有些不耐烦,轻轻推周双君一下,“你都把她的脸划伤了,还想怎么样?”
周双君冷不防被卫康一推,愣了片刻,怒火烧得越旺:“周瑛华果然有本事,谁给你通风报信的?”
卫康冷笑一声:“我进宫来探望姨妈,不行吗?”
“你身上还穿着大礼服呢,连件外裳都不换,就大喇喇跑进宫来?”
卫康一摊手:“姨妈病了,我心里记挂,没空换衣裳。”
周双君指着周瑛华的背影,青筋暴跳,咬牙切齿,恨不能咬下对方身上的一块肉:“她算计我!我只想吓吓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卫康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双君,你先回去,你要是生气的话,来找我就好了,关瑛华什么事?”
周双君冷笑一声,“你不信我的话,是不是?”
卫康抿着唇,不说话。
周双君忽然自嘲似的惨然一笑,眼圈微微发红,“前几天你对我那么好,一回到宫里,你就翻脸不认人,你老实说,是不是为了她?”
卫康神情一滞,心底涌起一丝尴尬和愧疚。
在行宫的时候,为了拖延时间,麻痹碧瑶夫人,让周衡有充足的时间找出细作,他做小伏低,说尽好话,把周双君哄得眉开眼笑,那时候事出紧急,难免有时候会忘记分寸,果然让周双君误会了……
称心和如意一左一右搀扶着周瑛华,脚步迈得飞快,都到长春阁了,两人还紧紧抓着她不放,生怕育碧公主再忽然从哪里跳出来。
太医很快赶来为周瑛华诊治,指甲划破的伤口不大,洗净之后抹上药膏就好。
称心看着周瑛华脸上几块突兀的药膏,半是心疼,半是不甘:“她是公主,咱们公主也是公主,凭什么她就能随便打咱们公主?”
如意摇摇头:“这种话你心里念叨念叨就算了,别给公主招祸。”
太医走后,周瑛华拈起一枚雕花铜镜,揽镜自照,嘶了一声:“没想到这么疼。”
她知道这样的小伤口不妨事,故意撞上去,除了博取卫康的同情之外,主要是想给周双君添堵,让对方以后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这种事过犹不及,以后不能这么冲动。
称心接道:“公主长这么大,连块油皮都没蹭破过,何况是在脸上划几下呢!能不疼么?”
刚刚和周双君不欢而散的卫康从外面走进来,刚好听到这句:“很疼吗?”
周瑛华敛容正坐:“你怎么来了?育碧公主呢?”
卫康径直往里走,想看清楚周瑛华脸上的伤口:“她回百花宫了,你的伤不要紧吧?”
周瑛华蹙眉,示意称心放下暖阁外面的垂珠纱帐,把卫康挡在外面:
“太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她语气生疏,和刚才泫然若泣的样子判若两人,卫康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很不高兴。
周瑛华想起一事,开口叫住卫康:“你不是在外头吗,怎么进宫来了?”
卫康哼一声,瓮声瓮气道:“韩家小姐出宫的时候恰好看到阿泽,她说双君欺负你,阿泽赶回去通知我,我就来了。”
韩家小姐,应该就是韩宁了,她和未来的大皇子妃杨幼真走得很近,没想到报信的人竟是她。
“阿泽呢?”
听周瑛华问起阿泽,卫康心里愈加烦闷:“本王不晓得!”
卫泽在质子府中。
听韩家小姐说育碧公主在欺负太薇公主的时候,他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无奈之下,只能快马飞奔,赶去城门口,让卫康进宫去解救太薇公主。
路上走得急,他下马的时候,右腿磕在路边栏杆上,当时觉得像是撞得不轻,因为怕耽误时辰,没有在意。
等卫康匆匆赶进宫后,他才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楚,贴身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得透湿。
曹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啪嗒”几声,把膏药帖子拍在卫泽的右腿上:“瞧瞧,都肿成这样了,你这几天别乱跑啊,万一伤到筋骨,以后你可就成瘸子啦!”
卫泽满头冷汗,硬撑着没有吭声。
曹平盯着卫泽,把他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来来回回打量好几遍:“阿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小王爷怎么会把你认到傅家门下,还给你这么好的房间住?”
卫泽眼眸低垂:“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小王爷喜怒无常,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只有听从的命。”
曹平吧嗒吧嗒嘴巴:“哎,算了,你不说,我就不问了。反正这段时间我跟着你赚了不少银两,嘿嘿,就算哪天小王爷又把你打回原样,你不用担心,哥哥腰包鼓着呢,到时候我罩着你!”
卫泽扯起嘴角,笑了一声,但笑得有气无力。
身怀六甲的碧瑶夫人一回宫,傅皇后的气势立即弱了很多。
碧瑶夫人以自己怀有身孕为由,主动提出要把宫务交还给傅皇后。
周慧帝有点不愿意,但又怕累着碧瑶夫人,勉强答应下来。
没想到傅皇后坚辞不肯受,诚惶诚恐道:“臣妾愚昧,不善理事。而且如今又在病中,只怕有心而无力。”
周慧帝也不啰嗦,直接越过傅皇后,让袁妃、赵嫔、孙嫔等共同协理后宫诸务,等碧瑶夫人生产过后,再把权柄交回椒房殿。
傅皇后私下里和大皇子周衡嘀咕:“本宫知道江氏这一胎碰不得,可她天天往我跟前凑,我有什么法子?”
周衡劝慰傅皇后:“母后不必担心,我身边的细作已经清理干净了,现在他们就算再动手,也占不到便宜。”
傅皇后面色一喜:“那就是说本宫不用躲着江氏了?”
周衡连忙道:“母后还得接着抱病,如今是多事之秋,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傅皇后很不甘心,但又怕自己再冲动莽撞,连累儿子,只得收起脾气,整天躲在寿安宫中,一步不出,就连傅老夫人的八十大寿都没现身。
二皇子也算沉得住气。在行宫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好大网,只等傅皇后中招,没想到傅皇后突然收手,接着大皇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拔掉他暗中安排好的钉子。二皇子知道大皇子可能已经有了防备,立刻收回所有人手,还叮嘱碧瑶夫人,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碧瑶夫人出身低微,没有母族依傍,对二皇子可谓言听计从,几次试探傅皇后无果后,也暂时消停下来。
风平浪静中,周瑛华脸上的伤口一点一点愈合,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她没去找周慧帝诉苦。
周双君是周慧帝的掌上明珠,哪怕周双君真的毁了她的容貌,周慧帝说不定连问都不会问一句,还会反怪她不该惹恼周双君。
周瑛华选择去向傅皇后求助。
在找到卫泽之前,周瑛华安分守己,对傅皇后和碧瑶夫人两不相帮,能躲多远躲多远,一心只求自保。如今卫泽已经找到,不管是为了给自己找个靠山,还是为将来返回西宁国做准备,她都必须巩固好和傅皇后的关系。
第22章 私会
其实傅皇后对周瑛华很有几分保留:一个突然投诚的庶女,可以加以利用,但不值得信任。
不过在听说周双君把周瑛华的脸打得破相之后,傅皇后很快放下对周瑛华的最后一点防备,时不时把她唤到寿安宫闲话解闷不说,遇到烦难事,也会和她念叨念叨,俨然把她视作可靠的心腹。
有傅皇后时时照应,碧瑶夫人和周双君暂时不能把周瑛华怎么样。
不过让周瑛华奇怪的是,自那天之后,周双君忽然偃旗息鼓,再没找过她的麻烦。
这实在有些反常。
公孙慕梅远嫁西南。袁盼儿当时侥幸逃过一劫,不过她终究还是逃不过。前不久周慧帝命袁妃协理宫务,袁妃掌权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把孙女袁盼儿接到身边。袁盼儿好不容易重回永福宫,和卫康久别未见,重逢时难免情不自已,过于激动了一点。
周双君一点都不含糊,当场把袁盼儿打得青皮脸肿,别人拉都拉不住。
这两人的下场历历在目。
虽然周瑛华对卫康没有什么想法,但宫中诸位公主、郡主中,就属她和卫康来往最多,周双君要是能忍气吞声,就白白辜负她育碧公主的名声了。
周瑛华找卫康打听:“你这几天没和育碧公主闹别扭吧?”
卫康最近一看到周瑛华,就浑身不舒服,站在周瑛华跟前扭来扭去,不肯看她的眼睛,“我们好着呢!”
周瑛华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看来,这一对冤家又和好了,周双君心情一好,大概就把她给忘了。
卫康见不得周瑛华和自己撇清干系的样子,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和你没关系。你操心我的事干什么?管好自己吧!”
周瑛华眉头微蹙,神情肃然:“庄王殿下,不是我喜欢多事。我好心奉劝你一句,你要是真心喜欢育碧公主,就早些和她定下名分。要是你对她没有爱慕之心,那就尽早和她说清楚,免得将来不好收场。”
最要紧的是,你一天不和周双君定下来,遭殃的都是我们这些池鱼啊!
卫康脸上一红,“你以为谁都像你?小小年纪不知羞,还没我肩膀高呢,就晓得给自己挑驸马了。”
周瑛华心里一沉,难道卫康真的还没开窍?
富贵人家的王孙公子,十三四岁就能娶妻生子,成亲之前的姬妾、侍女就更不必说,卫康整天在脂粉堆里打转,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不过卫康说得对,不管他喜不喜欢育碧公主,都和她没关系。
而且育碧公主的脾气越暴躁,反而越好利用,想到这里,周瑛华忽然心里一动,暂且放下这事,“卫泽最近怎么样?”
卫康气呼呼地瞪她一眼:“他也好着呢!”
周瑛华不信:“他的腿好了吗?明天我出宫去瞧瞧他。”
卫康一扫袖子,气冲冲跑远:“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矜持的!”
周瑛华摇摇头,浑然不把卫康的挖苦放在心上。
寻常闺秀必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和外男过于亲近。可她现在不是普通人家的闺秀小姐,而是堂堂南吴公主,虽然是个不受宠的公主,那也是金枝玉叶,矜持本分于她来说,不过是虚名罢了。
长公主在世时,还养过男宠呢!袁家人敢说一个不字吗?
卫康虽然骄纵傲慢,但为人非常守信,既然答应过要帮周瑛华,就不会推托。第二天还是找了个妥帖的借口,接她出宫。
虽然他那张脸拉得老长,好像别人欠他一座金山似的。
质子府,东院书房。
周瑛华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一沓纸扎,是卫泽临摹的笔记,细看几眼,忽然眉头一蹙:“我给你的字帖,你没用么?”
纸上的字迹清晰工整,圆润饱满,虽然笔画有些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卫泽每天练字练得很认真,没有偷懒。不过这种字体清隽秀丽,于他一个少年来说,未免缺了些棱角。
不知道卫泽自己选的是哪位名家的字帖。
卫康伸长脑袋,像模像样品评一句:“写得真难看,不过,这字迹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