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离开南吴国的时候,拿这个当威胁,确实简单有效。
一个年纪轻轻、母妃早逝、无依无靠、即将远嫁他国的庶出公主,最怕的,不是夫君冷淡疏远,而是母国不管她的死活。
只可惜,她根本没为自己留后路,南吴国对她的态度,她一点都不在乎。
她的出嫁,已经为南吴国换来大笔金银财宝和数不清的铁器金属,生养之恩已报,南吴国休想再拿捏住她。
周瑛华冷笑一声:“既然母后想让我顾及亲情,那我就不和大嫂子见外了。大嫂子软硬皆施,想说服我服软,为什么不先去那边院子看看育碧公主,问她愿不愿意同我讲和?”
杨幼真不妨周瑛华竟然会翻脸,脸色一沉。
周瑛华轻扫袍袖,眸子里寒光冷冽:“还是母后觉得我既然是弟媳妇,又是庶公主,以后还得和以前一样隐忍退让,任凭育碧公主欺负?”
她忽然绽开一张如春花般娇艳的笑脸:“大嫂子与其在这里威胁我,还不如去劝劝育碧公主,让她以后最好老老实实的,不要犯在我的手里。否则,新仇旧恨,我会一样一样找她讨回来!”
第34章 处置
杨幼真和周瑛华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周瑛华倚在榻上,意态闲闲:“如意,送客!”
杨幼真气得倒仰,冷哼一声,甩袖而出。
刚踏出厢房,便有一个青衣老者凑上前来:“怎么样,她答应照顾我们公主吗?”
杨幼真脸上一阵薄红——这是气的,“郭嬷嬷,您老在外边也听见了,我好话也说了,歹话也说了,如今她是嫁出去的公主,西宁国的太子妃,咱们可管不着她。”
老嬷嬷急得跌足长叹:“您可是大皇子妃,她竟然敢反驳您?”
杨幼真摇摇头,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我是大皇子妃又如何?现在就算是父皇和母后在这里,她也能当面甩脸子。人家已经是西宁国人了,哪会听咱们的话?”
老嬷嬷仍自忿忿:“什么阿物!不过是一个宫女生的罢了,竟然不把我们育碧公主放在眼里,等回了西宁,看她还怎么嚣张!我这就回去禀告皇后娘娘,太薇公主太不识相了!”
杨幼真心里想笑,强忍着没说什么。
别过老嬷嬷,出了西跨院,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的韩宁轻声道:“姐姐,太薇公主真的生气了吗?以后她会不会记恨您啊?”
杨幼真笑了笑:“生气自然是生气的,至于记恨我,那倒不至于。”她顿了片刻,摇摇头,“母后一意孤行,我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去。非要我来走这一趟,大冷天的,真是白受罪。”
韩宁连忙把怀里的手炉掏出来,塞到杨幼真手里:“姐姐暖暖手。”
杨幼真捧着手炉,喟然长叹:“说起这些庶出公主,我还挺喜欢瑛华的,可惜她这么小就远嫁……”
从来不曾被生父正视过一次,眼下又得罪嫡母傅皇后,太薇公主以后,怕是不会再和南吴国有什么往来了。
此去经年,大概就是生离死别罢。
这就是生母早亡,没有亲人做后盾的下场。
杨幼真把手炉搁在袖笼中,悄悄摸了摸掩在斗篷里面的肚子:不管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保他一生周全,不会让他落到像太薇公主这样的境地。
如意送走杨幼真,回到房中,神色有些忐忑。
称心倒是一脸坦然,笑呵呵凑到榻边:“公主?”
周瑛华打了个哈欠,挥挥手:“你们去收拾行李,我想睡一会儿。”
称心答应一声,替周瑛华掖好被子,退出厢房。
如意仍旧心事重重,称心则一脸兴奋:“原来育碧公主是西宁国的公主!难怪皇上要把她送到西宁国去呢!我先前还提心吊胆,就怕她也看上太子爷了,还一心想着要怎么防备她呢……”
眼看着称心絮絮叨叨说个没玩,如意揪住她的辫子,轻轻一扯:“歇会儿吧,大姑娘!”
称心疼得诶呦一声,抢回辫子,撅起嘴巴嘀咕:“我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姐姐不必害怕,公主信任我们,才会让我们留在房里伺候。只要我们不把育碧公主的身世说出去,公主不会怪罪咱们的。”
如意苦笑着摇摇头:“你以为我害怕公主会把我们怎么样?”
“那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称心鼓着两颊,嘟嚷道,“明明刚才你还好好的。”
如意叹了口气,“我刚刚送大皇子妃出去,看到太子在惩罚下人。”
称心啊了一声,“谁惹太子生气了?还是那些下人伺候不尽心?”
如意眉头紧皱:“我悄悄问过了,那些人没有犯错。”她压低声音,“太子在报复以前欺负过他的人。”
称心噢了一声,“这不是很正常嘛?我要是哪一天成了公主,也会把以前欺负过我的人抓过来打一顿出气!”
说着,她还攥紧拳头,做出一副要和人打架的姿态。
如意看着一脸孩子气的称心,没说话。
打一顿出气,当然不算什么。
问题是,太子可不只是出气那么简单,他直接命人把那几个仆从活活打死。
刑罚在东院执行,西跨院这边离得远,什么都听不见。
东院那边,却是风声鹤唳,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哭号的,求饶的,痛骂的,嘶吼的,各种声音汇集在一处,有如人间地狱。
太子一身华服,端坐在庭中,任凭下人如何苦苦哀求,不为所动。看到下人们死前的狼狈之状,他不仅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还拍拍手掌,哈哈大笑。
冷酷无情,犹如鬼魅。
完全不是那个在太薇公主面前腼腆乖巧的小公子。
睚眦必报,阴狠狭隘,这样的人,是公主的良配吗?
周瑛华才刚刚阖上双眼,便听见外边一阵喧哗,声音由远及近:“公主,求您去劝劝太子吧!”
来人撞开门扉,径直冲进珠帘纱帐里头:“公主,您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救救奴婢的爹爹!公主的大恩,奴婢永世难忘!今世报不完,来世奴婢还给您当牛做马!”
说着话,来人“砰砰”几声,磕了几个响头。
周瑛华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又冲进来几个侍女,个个都形容狼狈、梨花带雨,哭得凄凄惨惨、好不可怜,一进门,就给她磕头,然后膝行至榻前,抓住她的裙角,泣道:“公主,求您开恩!”
称心和如意本来已经走到回廊外边,听到里边传出叫嚷声,不由得面面相觑,愣了一下,才忽然惊醒,连忙转身跑回房。
等她们两人赶到时,厢房里已经挤得满满当当,侍女们跪了一地。
侍女门一边抹眼泪,一边诉说家中父兄的惨状,有几个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让人不忍卒听。
周瑛华站在当中,面色阴沉,眸子里怒意翻涌,电闪雷鸣。
“太子在何处?”
如意心里叹息一声:公主还是知道了。
卫泽看着常老大咽气。
常老大只有姓氏,没有正式取名,因在家中排行老大,别人都叫他常老大。他和他婆娘专管质子府的厨房采买,那可是个肥差,光靠这一项收入,常家供出两个秀才老爷,一个童生。府里的人都说,常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因为他们家下一辈肯定能考出一个戴帽子的官老爷。
卫泽很羡慕常家小子,不过羡慕归羡慕,他从来没想过要去读书认字。他是家生奴才,贱籍不能读书进举。
他成天在傅家和质子府两头晃悠,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理想,只想一天吃三顿饱饭,攒点铜板零花,买几件暖和衣裳,闲时能时不时溜出去逛一逛。
那天卫泽倚在墙根儿底下看几个闲汉耍钱,无意间撞见常家小子和菊花街的一个风流小寡妇拉拉扯扯。他知道常家小子是个读书人,不能得罪,连忙混进人堆里去,假装没看见,回府后一个字都没说。
可常家小子看见他了,当即就吓得面如土色:秀才和寡妇厮混在一起,让学官知道,肯定会革除他的功名。
怕卫泽走漏风声,常家小子回去和常老大告了一状。
自那以后,常老大处处针对卫泽。
卫泽能屈能伸,想着忍一时之气,等风头过去,应该就没事了。
可常老大却想要他的命。
厨房的厨娘们要熬制香花熟水,常老大骗他去冰窖取冰,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关上门栓,把他一个人关在窖底,想活活冻死他。
要不是那天刚好卫康在府里大发脾气,闹着要人去冰窖把傅皇后赏给他的镀金掐丝珐琅冰盒抬走,卫泽早就一命呜呼了。
常老大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趁卫泽去厨房领饭,一桶噼里啪啦烧得滚烫的沸油,直接往他的头上浇下来,只要他的反应再慢一点点,那桶沸油,能够直接烫掉他的皮肉骨头。
卫泽几次险里逃生,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干脆和常老大撕破脸皮,向古板正直的管家告发常家小子行为不端。
管家却不信他的话。
常老大当着一院子的家仆,抽了他十几耳光,下手又黑又狠,差点把他活活打死。
卫泽从不认命,他假装快被打死了,趴在地上,大气都不出一声。
等常老大打累了,他一脚踹翻摁着他的几个小厮,逃到卫康的书房。
从小到大,不知为什么,卫泽从来不会向卫康求助,即使他几次差点死在常老大手上。
可能因为卫康总是一口一个小杂种的叫他。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嫉妒卫康,嫉妒到了恨不能取而代之的地步,所以更不愿意去求卫康。
唯有那一次,他实在太害怕了,慌乱之下冲进卫康的书房,打破卫康的砚台,把卫康气得暴跳如雷,命人把他捉住。
他上蹿下跳,想把人引到常家小子在外面置办的小金屋去,结果却不小心跑岔了路,钻到女眷们的宴席上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周瑛华。
第35章 交心
想到这里,卫泽撇撇嘴巴:这老货倒是立了个大功,应该让他死得痛快点的。
不过常老大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他先是被人剥了衣裳,扔下结冰的水池,然后捞上来涮洗干净,直接丢进煮沸的大铁锅里,活活烫死。
虽然事后清理院子里的狼藉时麻烦了点,可常老大的惨叫声足以弥补这点麻烦。
卫泽没有手软,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曾经想害死他的几个主犯都没了气息,也许这几人正在阎罗王跟前告状呢。
剩下几个勉强好一点,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死倒是没死,但也不算活着。
卫泽勾唇一笑:“再搬几块冰来,看他们能化掉几块。”
陆白答应一声,让人搬来数块石板那么厚的冰块,塞到几个赤)身裸)体的人中间。
这几个人不着片缕,冒着刺骨寒风,跪在冰块之上,冻得面色青紫,嘴唇青乌,还得紧紧抱着更大的冰块,用自己的体温使冰块融化。他们不敢求饶,因为刚才求饶的几个已经被侍卫活活打死了。
围观的家仆们吓得两股战战,胆颤心惊,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晕倒在地。旁边的人不敢搀扶,人人都屏气凝神,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钻进土地缝里去,这样卫泽就不会点中他们了。
院中鸦雀无声,甚至能听见冷汗从额角慢慢滑到脖子里的滴答声。
卫泽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年轻的脸庞棱角圆润,还带了几分稚气,但神情却冷厉而刻薄,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眼中。他就是天,就是地,就是这座质子府的主宰。
“爷!”曹平忽然推开院门,一路小跑进来。
他满头大汗,疾步跑到卫泽身边:“爷,公主来了!”
卫泽吓了一跳,急得直接从雕花大椅上蹦起来:“谁告诉她的?!”
他怕走漏消息,特意挑在车队准备出发前处置这几个刁奴,没想到还是让周瑛华知道了!
曹平哭丧着脸:“一群老娘们冲到公主房里,和公主哭诉,把公主给招来了,我,我就打了个盹的功夫,她们已经冲进来了,拦不住。”
卫泽气得直跺脚:“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把那些人抬下去!”
自己拍了拍衣襟,整整头冠,迎了出去。
下仆们手足无措:“这,抬到哪儿去?”
常老大几个人的尸身有碍观瞻,已经处理干净,剩下几个光着身子的,难道抬到正殿里去?
曹平一指院中的假山,骂骂咧咧道:“蠢货!没看到吗,抬到假山后头去!手脚快点!给爷藏严实点!”
众女一脸决然,簇拥着面容冷峻的周瑛华,来到东院。
侍卫们手持红缨枪,挡在院门前,严阵以待。
众女呵斥道:“大胆,公主在此,你们也敢拦?”
侍卫们神情恭敬,但是脚下一动不动。
两个侍女直接上前和侍卫厮打在一处:“你们是什么人,也敢拦着公主殿下?不想要脑袋了?”
周瑛华冷眼看着侍女和侍卫磨缠,没有硬闯,站在院外,等了片刻。
听得里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卫泽一脸忐忑不安,推开侍卫,一步一步走到周瑛华跟前:“你,你来了。”
他低眉顺眼,神情看起来可怜极了。
如果不是刚刚听到侍女们的哭诉,周瑛华肯定会信以为真。
他才十二三岁,几个活人刚刚惨死在他面前,他竟然能够面不改色,浑不在意,果然是帝王之后。
周瑛华指了指想冲进院子的数位使女:“方才,这些人跑到我房里哭哭啼啼。”
卫泽眯起眼睛,扫了那些使女一眼,眼底划过一丝阴狠。
使女们吓得一怔,顿觉毛骨悚然,一阵胆寒。
“不过是处置几个不听话的奴才罢了,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可怕。”
卫泽回头看向周瑛华,笑得温柔而憨厚:“里面都是些粗使下人,你就别进去了,免得脏了你的眼睛。”
使女中的一人壮着胆子,颤声道:“公主,奴婢的阿爹今年六十多岁了,他老人家老天拔地,一辈子勤勤恳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求公主怜惜!”
说着,跪在地上,爬到周瑛华脚边,紧紧攀住她的双腿,“公主,请您为奴婢做主啊!”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纷纷跪倒在周瑛华脚边。
周瑛华看着卫泽的眼睛,默然不语。
卫泽心中暗恨,面上还得摆出一副从容姿态,淡淡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既然你为她们求情,那就算了。”
“我什么时候替她们求情了?”
周瑛华一语既出,众人都是一愣。
使女们怔怔道:“公主,您……”
周瑛华转了个身,躲开一个使女攀附在自己腰间的双手,走到卫泽身旁,“她们大哭大叫的,着实讨厌,我把人带过来,随你怎么处置。”
周瑛华说得很郑重,不像是在说反话。
卫泽呆了一下。
使女们亦是一脸不可置信:“公主,您怎么能如此狠心?”
“您身为太子妃,眼睁睁看着太子肆意妄为,竟也不劝一句?”
“奴婢们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亲人的命,您真的狠心见死不救?”
周瑛华环顾一圈,轻启朱唇,缓缓吐出四个字:“自作自受。”
众使女们愣在当地,过了好半会儿,才缓缓回过神,脸上不由一阵红红白白。
一人恼羞成怒,霍然站起,直扑向周瑛华,恨不能抓破她的脸:“是奴婢们痴心妄想了,原因为公主慈爱,没想到您也是一副铁石心肠!”
卫泽几步抢上前,挡在周瑛华面前,一脚踹开那个状若癫狂的使女:“拖下去!”
侍卫们连忙上前按住不停挣扎的使女,把人拖开。
卫泽回头揽住周瑛华,“她没伤着你吧?”
周瑛华轻轻挣开卫泽的胳膊,“没事,我回去了。”
她神色坦然,穿过那十几个哭成一片的使女,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抬脚便走。
卫泽还是有些心虚,甩开跟过来的曹平,老老实实跟在周瑛华身后,一路走向西跨院。
走过游廊,穿过夹道,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轻。
周瑛华以为卫泽回去了,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一怔。
卫泽还跟在她后面,只不过怕她生气,没敢走近,只远远地跟着。
像个受了委屈的半大孩子。
看她回眸,卫泽仿佛很是欢喜,脸色立刻由阴转晴,一双狭长凤眼,像揉进了日光,闪闪发亮。
周瑛华叹了口气,随手挑了处绿漆栏杆坐下,等卫泽一步一步走近。
卫泽垂手站在周瑛华跟前,“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这么做的。”
态度端正,神情严肃,标准的赔罪姿态。
周瑛华移开目光,望着庭中几盆翠绿的盆松,“我知道,你对我还有些防备。”
卫泽连忙否认:“我没有……”
周瑛华笑了一下,直接打断卫泽:“以后你是西宁太子,不能自称我,质子府的先生教过你吧?你应该自称为孤。”
卫泽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懊恼,别扭来了半天,带着几分恼怒,气冲冲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在你面前,也要自称孤?”
这话一说出口,他心里愈发委屈,从前的种种焦躁和疑惑全部堵在心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横下心来,几乎是质问似的冲周瑛华喊道:“你对我这么冷淡,那当初为什么会挑中我做驸马?”
周瑛华愣了片刻。
她能够感受到卫泽的怨气和悲愤。
大抵从前卫泽是身份低微的奴仆,纵使心里有很多不甘和委屈,也不敢如实说出,只能自己默默隐忍。如今他成了西宁太子,自然不必再压抑他的脾气和愤怒。
她一心盘算着回西宁国,只把卫泽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从没有想过考虑他的感受。
再温顺的豹子,也有亮爪子的时候,何况卫泽本来就是个敏感多疑的孤僻性子。
周瑛华放软神情,柔声道:“因为我……”
卫泽像是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不,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他明白什么?
周瑛华没有追问。
卫泽也没有解释。
“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那样做。”
卫泽打破沉默,瓮声瓮气道,“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周瑛华不觉一阵恍惚,怔了半晌,方慢慢道:“你不必向我保证什么,我真的不在意。”
卫泽还在抱怨:“他们都劝我要大度,可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们一开口求饶,我就得大人有大量,就得慈悲为怀,就得开开心心地原谅他们?差点死在滚油底下的是我!被人摁在水里差点溺死的是我!领不到饭吃只能饿肚子的是我!不是他们!”
“你说得对。”周瑛华仰着淡施脂粉的芙蓉面,拉住卫泽攥成拳头的双手,握在掌心里:“你不用原谅他们。”
这是周瑛华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
她的手掌又软又绵,像天边的云絮,裹挟着天底下最恬淡的温柔。
高不可攀,又让人忍不住向往。
不管有多么委屈,多么愤懑,被这双手轻轻一握,卫泽便觉如坠云端,什么烦恼都忘了。
他怔了半晌,看着周瑛华幽黑的双眸,一连声追问:“你是真心向着我的?就算我把他们全杀了,你也不会生气?”
直到这个时候,周瑛华才有些明白,卫泽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想通这一点,她仿佛卸下一副重担,霎时轻松了很多:“你我夫妻同体,他们欺负过你,就是欺负过我,既是仇人,我为什么要可怜他们?”
卫泽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他眼眉舒展,粲然一笑,眉眼间俱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意。
仿佛清风入夜,吹走沉寂冷清的黑暗,竹浪翻卷,层层叠叠的绿浪随风涌动,自由自在,肆意风流。
周瑛华看卫泽终于开怀,心里悄悄舒了口气,慢慢松开手。
卫泽不依,上前半步,紧紧反握住她的手,“你答应我的,要一辈子都向着我!”
周瑛华勾起唇角,轻轻点了点头。
转角的岔道处,有人在窃窃私语。
曹平撅着屁)股,扒在月洞门前,探头探脑一阵,笑嘻嘻道:“哎呦喂,可算好了,要是爷和公主吵起来,我就完啦!”
另一人冷哼一声:“你还有心思笑?你看看,这个太薇公主没有一点慈悲之心。爷不懂事就算了,她不帮着劝两句,还纵容着爷胡闹,以后肯定是个妲己、杨贵妃那样的祸水!”
曹平呸呸几声:“你咒谁啊?想咒公主是祸水,还是说爷是昏君?”
另一人没有说话,眼神利箭似的,直直刺向游廊伸出的周瑛华,心里暗暗道:爷事事都听这个女人的,这个女人不能留!
第36章 盘算
申时正,西宁使团准备就绪,整装待发。
如意和称心都是土生土长的南吴国人,乍离故土,两人都有些伤感。这几天,她们忙里忙外,收拾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土产,预备带到西宁国去,以后也好有个念想。
如意生怕到了西宁国吃不惯当地的食物,特意命下仆采买了很多易于储藏的腌菜酱菜、笋干玉兰片。尤其是南吴宫廷常见的咸甜点心,装了满满几口大箱子,估计够吃好几年了。
周瑛华头戴观音兜,脚踏鹿皮靴,身披退红色萱草莲花纹大绒斗篷,站在院子里,看着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张罗收拾,神色冷淡,她对南吴没有丝毫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