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娑张大了嘴巴。
瑶英解释说:“北戎这些年征服了很多部落,有些人不愿向北戎投降,四处流亡,成了亡命之徒。有个叫阿勒的酋长收拢残部和流亡的勇士,成立了一支佣军,只要给够金银财帛,他们就会为你卖命。”
“我之前雇佣过阿勒,让他护卫我的商队。从高昌回来的时候,我要他趁北戎内乱时截断海都阿陵的补给,这些武器就是他们从一个防守空虚的北戎营地那里抢来的。”
海都阿陵之所以没有胜算,选择直接认罪,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在暗处的人手整日被阿勒酋长骚扰,疲于奔命。
最后,瑶英补充一句:“将军放心,阿勒酋长办事利落干净,北戎人不知道这批弓箭的去处,他们假装成运送布匹的商队,一路上没有走漏风声。而且即使事发,也没人知道是我下的令,绝不会为王庭带来麻烦。”
毕娑看着瑶英,嘴巴半天合不上。
高昌回来的路上,他们遇到伏击,文昭公主居然还不忘雇佣流亡部族削弱海都阿陵?
瑶英一脸坦然,接着道:“北戎人的弓骑兵训练有素,每个人配备三匹战马,会用短弓、长弓,他们的短弓适合远战,长弓既能近战,也能远战,射程远的可以达到四百步。”
毕娑从震惊中回过神,道:“不错,北戎人在马背上长大,所有人从小就拉弓射箭,臂力极强,他们的弓骑兵个个都能在疾驰中弯弓搭箭,一旦发动攻击,几百人就能攻下一座营地。”
他掂掂手里的长弓,“北戎人的弓看着平常,倒是结实耐用。”
瑶英道:“我见过他们制弓,他们还有双曲弓,弓胎是改进过的,内层是煮过的牛角,外层包裹煮过的牛角筋,弓胎柔韧有力,弓弦鞣制牛羊筋,能承受很大的拉力,箭杆大多用桦木,这种弓制作不难,只要收集齐材料,男女都能熟练制作。”
毕娑眉头轻皱,“制作不难……所以他们的弓骑兵都能配备这样的武器,而且每个人都能熟练使用,人人都是弓骑手。”
北戎人野蛮,但这个野蛮的部落实力强大。
莫毗多在一旁道:“既然公主说他们改进过的双曲弓制作不难,能不能寻匠人制作?”
弓/弩车制造繁琐,材料价格昂贵,操作时需要几个士兵配合,损坏的话,修补麻烦,王庭只有重镇城池才配备有弩车。弓箭制作简单,不依赖工匠,军中士兵都能配备,若能加以改进,事半功倍。
毕娑摇摇头,道:“我们早就知道北戎人改进过双曲弓,但是要做出一模一样的,没那么简单……”
即使现在他们得到北戎人的武器,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模仿出来。
瑶英打断他的话,道:“我的匠人做得出来。”
毕娑一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瑶英示意亲兵拿来一叠用绢布包裹的纸张,递给毕娑,道:“我以前和匠人提起过改进过的双曲弓,他们一直在试着改进,试了很多次,都不如北戎人的弓,不久前他们总算研制出来了,正好这批武器送来,他们已经对比验看过,和北戎人的双曲弓威力相近,不过韧力还不够强,好处是材料易得,可以大批制造。”
“这是图纸。”
毕娑心喜难耐,道:“能够大批制造最好不过!”
军队所用的弓并不是弓力越强越好,最好是既能满足士兵需要,又便宜耐用,保证能大量配备。
他迟疑了一下,道:“这些武器和制造图纸都是公主费尽心思得来的,公主就这么拱手送给王庭?”
瑶英一笑,道:“既为盟友,大敌当前,当然要为王庭献一份力。”
这种双曲弓并不是什么举世难得的稀罕武器,面对北戎这个强敌,盟友之间应该团结一致,而且王庭一直和从前的中原王朝通商,两国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毕娑凝望她许久,接过绢布,让自己的属下派人来交接武器。
等士兵卸完所有货物,瑶英和亲兵走到一边去交谈,交代了几件事,蹬鞍上马。
毕娑和莫毗多在山道上等着她。
三人并行,走出半里地,瑶英回头,看着远处排成长龙离去的大车,叹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北戎骑兵不仅骑射/精湛,配合密切,能随时随地发动快速袭击,而且每个人还都配有几匹战马,他们的马都是好马,耐力足,要是阿勒能帮我抢一批战马就更好了……”
毕娑嘴角抽了抽,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轻笑。
莫毗多侧头看他:“将军笑什么?”
毕娑看一眼瑶英,离她远了些,小声道:“我在想,海都阿陵要是知道文昭公主这两年做了什么,一定肠子都悔青了。”
莫毗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文昭公主脸上罩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不过光看那双明眸和身段就知道,她果然像传言说的那样,明艳无俦,皎若明月。
圣城的人瞧不起乌吉里部,这些天,文昭公主是头一个没有在他行礼致意时笑出声的女子。
莫毗多突然问:“将军,文昭公主和王之间的传闻,是真是假?”
毕娑笑了:“传言哪能当真?”
说完,他心里一跳,看向莫毗多。
莫毗多和他对视,神色坦然,年轻的面孔上透出明锐的锋芒。
毕娑皱了皱眉。
三人一起回到王寺,缘觉刚好从塔林的方向走出来,看到瑶英,脸色一变,咳嗽几声,道:“公主今天不是出城去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瑶英抬头看了看,晚霞漫天,夕阳斜照,高塔上浮动着一层金灿灿的光。
她回来早了?
缘觉脸上微红,眼神躲闪。
瑶英想了想,猜测可能是寺里来了什么人,她得回避出去,便道:“我从刑堂那边回去。”
那边不会遇上外人。
缘觉没说话,脸上更红。
等瑶英和亲兵转身离开,毕娑扫一眼缘觉,问:“谁来了?”
缘觉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小声道:“天竺的曼达公主来了!人就在大殿,还没走呢。”
毕娑眉头皱得愈紧。


第117章 只有一个(修)
毕娑赶至大殿, 亲卫验看过铜符,放他入殿。
大殿气氛凝重肃穆, 经幡飘扬, 沉香袅袅。
殿前人头攒动,般若站在殿门前唱喏, 前来参拜的各国使团依次入殿,正式奉上国书。
殿中,梵唱盘旋, 明烛摇曳,佛像宝器金光闪耀,昙摩罗伽一袭绯色袈裟,坐于法台之上,台下身着法衣的众僧环绕着他, 齐声念诵经文, 他沐浴在梵音和烛火之中, 轮廓鲜明,面容俊美,神色淡然, 仿佛置身于高高的云端之上,清冷圣洁。
身穿锦衣华服、头戴金冠的毗罗摩罗国使团成员正一个个上前, 对着佛像顶礼膜拜。
参拜完, 毗罗摩罗使者上前向昙摩罗伽行礼,侧身朝身后亲随示意。
只听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响起,一名穿着绣有珍珠、瑟瑟滚边的蔓草纹金银细线丝绸长裙的女子走上前, 揭下脸上面纱,款款施礼。
女子棕色皮肤,五官分明,身姿玲珑,衫裙色泽鲜丽绚烂,额前饰顶珠,脖子、手上、腰间、脚上都戴有金镯珠钏,进殿以后,慢慢抬起眼帘,灰绿色的眼睛看向昙摩罗伽,眼波微微流转,一举手一投足,都似乎和着韵律在轻轻扭动腰肢,迷离魅惑。
殿前其他国使团的成员望着女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痴迷。
毗罗摩罗使者满意地听着周围压抑不住的赞叹声,不无骄傲地道:“这位是鄙国的曼达公主。”
殿外诸人一阵骚动,窃窃私语。
曼达公主迎着众人的注视,手捧一只金盘,盘中盛着这个时节极其难得的鲜花,莲步轻移,走到法台前,奉上鲜花。灰绿色双眸盯着昙摩罗伽看了须臾,忽地一笑,垂眸低头,似含羞带怯,说不尽的妩媚动人。
使团成员都看得痴了。
昙摩罗伽双眸微垂,视线从曼达公主身上一扫而过,示意僧人将金盘供奉至佛像前。
曼达公主神色一僵。
她天生丽质,容貌出众,自幼跟随寺庙最优秀的舞者学舞,舞艺超群,一曲天魔舞能让城中一半贵族男人跪在她脚下,任她予取予求。她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不论是高贵的王族,精明的商人,还是持戒的僧人,所有男人看她的目光都难掩贪欲,可是眼前这位王庭君主看她的眼神却是如此冷淡,无悲无喜,没有一丝波澜。
王庭君主不像她之前见过的僧人,那些僧人眼神躲闪,不敢看她,他没有一丝动摇,端坐法台,俯视着她,就像在看一朵花,一丛莎草,一块石头,一个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凡人。
这种庄严的眼神,曼达公主只在寺庙的佛像身上看到过。
她心中微沉,看来这位王庭君主是个很难被打动的人。
使者并未看出曼达公主的僵硬,笑着道:“曼达公主自幼跟随王寺僧人修习佛法,是位优婆私柯,公主仰慕佛子已久,曾拜读佛子所译经文,寤寐思服,此次公主前来王庭,愿效仿摩登伽女,入寺修行,还望佛子允许。”
一瞬间,气氛霎时变得沉寂。
殿中诸人一个个抬起头来,竭力掩饰心中涌起的嫉妒和不甘:虽然他们的公主也都是花容月貌的美人,但是她们都难以和天竺公主比较。天竺公主不仅美貌,一举一动间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魅惑韵味,天竺公主留下了,其他公主都将沦为陪衬,佛子岂会多看她们一眼?
殿外,毕娑和缘觉眉头紧皱,唱喏的般若更是双眉倒竖,恨不能跳起脚骂人。
毗罗摩罗使者毫不在意周围投来的讥刺目光,一脸洋洋得意,曼达公主出使各国,每到一个国家,那个国家的国王、王子都为她神醉心迷,他自信这一次王庭君主也抵挡不住公主的美貌。
在一片静寂中,昙摩罗伽抬眸。
曼达公主望着他,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昙摩罗伽淡淡地道:“檀越既为优婆私柯,当潜心佛法。”
言罢,他目光睃巡一圈,看得殿中殿前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语气隐含威严,不容置疑。
这回,殿中格外静寂,所有人目瞪口呆,久久无言。
毗罗摩罗使者没料到昙摩罗伽会回绝得如此干脆,不禁呆住了,想要争辩几句:既然汉地的文昭公主可以,为什么曼达公主不行?
话还没说出口,对上殿前带刀近卫看过来的视线,使者陡然清醒过来,手脚僵直。
他险些忘了,佛子是王庭君主,佛子当面拒绝,还说以后休要再提此事,来参拜的各国怎敢在他面前造次?
佛子想留下谁就留下谁,他们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使者冷静下来,心中不解:曼达公主如此美丽,佛子完全不为所动,那位文昭公主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佛子破例?
他正在纳闷,一个部落使者忍不住上前两步,扬声问:“贵国既然可以留下汉地的文昭公主,我们公主为什么不行?我们和贵国来往近百年,情谊深厚,难道还比不上远在万里之外的汉地?贵国不能厚此薄彼!”
使者嘴角抽了抽,各国交往,强国就是能厚此薄彼,小部落的人果然粗俗,居然真的问出口了。
他一边鄙夷,一边抬眼看昙摩罗伽,想听听他会怎么回答。
其他国使者和他一样的反应,无数道视线再次汇集到昙摩罗伽身上。
昙摩罗伽面容沉静,道:“摩登伽女只有一人。”
此语一出,众人不敢置信,殿中僧人也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殿外,毕娑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几乎站立不稳。
……
接受完各国进献的礼物,昙摩罗伽起身离去。
各国使团退出大殿,议论纷纷。
有人朝毗罗摩罗使者投来讥笑的一瞥,使者心中恼怒,回头看一眼曼达公主,道:“我们还有机会,等见了你的天魔舞,就是佛子也得动心。”
曼达公主轻声问:“你见没见过文昭公主?”
使者道:“没见过,自从法会开始,这位公主很少露面,偶尔几次出行也都戴了面纱,我们的人没看到她的真容。”
他轻笑一声,语气透出不屑。
“一个汉地公主,怎么比得上你?”
曼达公主摇摇头:“你太轻敌了。我让侍女和佛子的亲兵打听过文昭公主,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形容文昭公主的美貌吗?”
使者皱眉。
曼达公主慢慢地道:“他们说,文昭公主明艳照人,看到她,他们想到石榴和蜂蜜,想到皎洁的明月,湛蓝的大海,黄金铺地的祇树给孤独园,她的笑颜,可以让每一个身经百战的勇士变成一个少年。”
使者神色变得郑重起来:“是我太轻视汉地公主了。她若真像传说中的那般美貌,难怪佛子说只有一个摩登伽女。”
曼达公主戴上面纱,道:“你派人去盯着文昭公主,查清楚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
使者点头。
……
另一头,瑶英刚回到院子,亲兵立刻迎上来:“公主,您听说了吗?今天那个天竺公主来王寺了!”
瑶英一愣,“天竺公主?”
缘觉不想让她去大殿,是因为天竺公主吗?怕她们起争执?
亲兵道:“公主,听说那些使团的公主一个比一个美艳,她们要是都留下来了,您该怎么办?”
瑶英摇摇头,进屋坐下,提笔写信,道:“法师是高僧,不管那些公主有多美貌,在法师眼里,不过是皮囊罢了。”
曾经有个嘴歪眼斜、相貌丑陋的老妪在殿外参拜,旁人离她远远的,昙摩罗伽丝毫不介意老妪丑陋脏臭,为她祈福,他眼中没有美丑之分。
亲兵端了个火盆放在书案前,小声说:“公主,高僧也是人,比武大会那天,佛子会以君主身份出席典礼,到时候天竺公主会向他献舞,小的听人说,看过天竺公主的天魔舞,就是石头也得动心。”
瑶英手里的动作一停,“天魔舞?”
她想起壁画《降魔变》,其中有一幅画的是魔王派三个美貌女儿引诱佛陀的故事。魔女们身躯赤裸,只披了一件透明薄纱,围着佛陀翩翩起舞,搔首弄姿,极尽妖娆之态。
天竺公主想引诱昙摩罗伽,动摇他的意志?
瑶英眉头轻蹙。
她知道昙摩罗伽不会动心,但是此事说到底因她而起,正因为罗伽为她破例,才会惹来这些风波。
瑶英沉吟了一会儿,问:“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亲兵道:“都准备好了,这事是老齐亲自办的。”
瑶英点点头,取出店铺前不久制出的洒金纸笺,写了封像模像样的贺寿词,吹干墨迹。
第二天,她带着国书去找缘觉。
路上的人都在打量她。
瑶英暗暗想,最近王庭人看她的目光充满敌视,她得想个办法尽早离开王寺。
……
缘觉正在禅室值守,听说瑶英找他,对传话的人道:“请文昭公主先回去,我午时才有空。”
低头批阅奏疏的昙摩罗伽听到说话声,抬眸扫了他一眼。
缘觉忙上前,躬身解释:“王,文昭公主有事找我商议。”
昙摩罗伽垂眸,看着羊皮卷,道:“让她进来,你出去见她。”
缘觉一愣,应是。
不一会儿,传话的人领着瑶英过来了。
瑶英不敢打扰昙摩罗伽,站在殿外,等缘觉走出来,小声问:“我听说,典礼的第一天,大臣、百姓、所有部落和使团都要向佛子献礼?”
缘觉点点头。
瑶英又问:“天竺公主要在那天献舞?”
缘觉脸色骤变,一口气道:“王已经说了,公主是唯一的摩登伽女,天竺公主不会得逞的,公主安心罢!”
瑶英怔住。
“唯一的摩登伽女是什么意思?”
缘觉也愣住:“公主还没听说?”
他说了昨天的事,最后道:“等典礼结束,所有公主都必须在月底前离开圣城,返回她们的部落和国家,天竺公主也一样。”
瑶英站在殿前,出了一会神。
假如当初昙摩罗伽像拒绝天竺公主一样直接拒绝她,她逃不出海都阿陵的手掌心。
……
一盏茶的工夫后,缘觉回到禅室,在角落里站定。
昙摩罗伽头也不抬,问:“什么事?”
缘觉猜他问的是李瑶英,回答说:“文昭公主说,典礼那天,她也要向王献礼,问我可否为她安排席位,公主连颂文都写好了……小的正要请示王,是否为文昭公主添一座席位?”
昙摩罗伽手里的笔停了一停。
缘觉挠挠头皮,试探性地问:“添?”
昙摩罗伽继续书写,微微颔首。
……
转眼就到了典礼的第一天。
圣城万人空巷,盛况空前,演武场内外,挨山塞海,熙熙攘攘。
瑶英在缘觉的带领下走进高台上的一座毡帐里。
帐中铺设波斯绒毯,贵妇们坐于案前,一眼望去,珠光宝气,满室金光闪烁。
瑶英今天没有特意打扮,仍然是平常装束,锦袍长靴,梳了个男式发髻,头上毫无装饰,只戴了一根莲花玉簪,面上仍旧罩了层面纱。
缘觉端详她好几眼,心里暗暗嘀咕:文昭公主今天怎么不像在高昌时那样浓妆艳抹呢?虽然公主这么打扮也漂亮,可是其他公主个个满头珠翠,争奇斗艳,文昭公主却连一朵花都没戴,是不是太寒酸了?
公主的商队来往于商道,绸缎铺每个月换一个新鲜花样,各国贵妇趋之若鹜,应当不缺金银珠宝。
莫非公主这是反其道为之,故意以男装示人,好显得与众不同?
瑶英不知道缘觉正在心里品评她的着装,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台上的贵妇和公主们锦罗裹身,珍珠挂饰一层累一层,瑶英一身潇洒的窄袖袍,刚一出现,立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曼达公主和其他国公主纷纷朝她看过来。
几位小国公主低语:“她就是汉地来的文昭公主……”
“佛子说的摩登伽女就是她。”
“就是她吗?”一位公主以挑剔的眼光审视瑶英,轻哼一声,“不过如此。”
“她连面纱都不敢摘下,一定是自知容貌不如曼达公主,所以不敢露出真容。”
“我听胡商说起过,汉地女子会一种魅惑男人的手段,文昭公主一定就是靠那种手段才博取到佛子的欢心。”
“对,汉女会妖法!”
众人嘲讽的话飘进缘觉的耳朵里,他环顾一圈,皱了皱眉头,抬脚出去了。
瑶英知道今天各国公主也出席典礼,刚踏进毡帐就朝她们看去。
她听不懂公主们的低语,但一看她们的神色就知道她们在议论自己,微微一笑,眉眼舒展,眸光明锐。
因为她这一笑,整个毡帐霎时亮堂了几分。
众公主想起瑶英当街抽打北戎公主的传闻,见她气势沉着,疑心她想动手,吓了一跳,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瑶英扫视一圈,看得那些心里发虚的小国公主面红耳赤,感觉一道视线久久凝定在自己身上,大大方方地回望过去。
曼达公主斜倚凭几,和瑶英对视,她今天没戴面纱,灰绿色的眼眸凝望瑶英片刻,收回了视线。
瑶英笔直端坐,继续含笑打量其他公主。
小国公主们头皮发麻,不吱声了。
……
缘觉快步跑进高台正殿,昙摩罗伽已经到了,正和一身戎装的莫毗多说话。
等莫毗多退下,缘觉走上前,小声道:“王,小的觉得该给文昭公主换一下席位。”
昙摩罗伽抬眼看他。
缘觉道:“那些公主和王庭贵妇都在议论文昭公主,有些话不堪入耳。”
他怕文昭公主一言不合,和收拾北戎公主一样,让她的亲兵直接动手打人。
昙摩罗伽看向贵妇们的毡帐,道:“请公主过来。”
缘觉一呆。
……
片刻后,缘觉来到毡帐,示意瑶英随他离开。
瑶英一脸不解,起身跟上他,从长阶步入高台上的正殿,周围近卫把守森严,雪白旗帜飘扬,风声猎猎,庄重肃静。


第118章 优昙婆罗花(修)
戍守的近卫掀开帐幔。
帐中悄无人声, 只有几个近卫守在角落里。
瑶英在缘觉的示意下步入高台,目光落到宝榻之上端坐的昙摩罗伽身上, 微微一怔。
昙摩罗伽身着一件绯红袈裟, 手执宝器,头上戴了一顶黄金叶子王冠, 冠上镶嵌青金石、琥珀、玛瑙,璀璨夺目,优雅华贵。
瑶英头一次看他戴王庭君主的王冠, 心里涌起古怪的感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昙摩罗伽叫来般若。
般若看到瑶英,瞪大了眼睛,领着她走到宝榻旁帐幔后的角落里。
瑶英一边答应着,一边频频回头看昙摩罗伽, 他正好抬眸看她, 一身宝光, 雍容庄严。
视线对上,瑶英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赶紧缩回帐幔里。
“这是谁的位子?”
她问般若。
般若脸上神情复杂, 道:“从前是小公主、小王子们的位子。公主坐在这里,典礼结束之前, 千万别起来走动, 被人看到了不好。”
这是把瑶英当成好动的小孩子嘱咐。
瑶英失笑,盘腿坐定。
……
帐幔轻轻摇晃,看不到她探头探脑偷看的模样了。
昙摩罗伽看着瑶英的方向, 少顷,收回视线,手指轻拂宝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