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堂道:“我的人回来了。”话音刚落,外面走进一个面罩黑纱的人来。
黑骑兵手上捧着食物,有新鲜的野果子,有刚刚射杀的野味,还有热乎乎的狼奶……李承堂起身,接过东西,问道:“附近可发现有村民?”
那黑骑兵抱拳回道:“属下无能,此处地形复杂,尚未能完成主公交代的任务。”
李承堂只点头道:“知道了,出去吧。”
待得黑骑兵出去后,李承堂将盛有狼奶的器皿递给谢繁华道:“山洞里寒气重,喝点暖暖身子吧。”
谢繁华伸手接过,觉得味道有些怪,便掩着鼻子问道:“什么奶?”却见李承堂并没有搭理她,只是坐在一边拔起野鸡毛来,她撇了撇嘴,权衡了一番,还是选择将奶给喝了。
李承堂拔鸡毛又烤鸡的速度非常快,没一会儿功夫,谢繁华便就吃到了热乎乎的烤鸡。小命得保,又有人保护着,还有吃有喝,谢繁华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吃完东西就泛起困来,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困了就睡吧。”他抬眸望了她一眼,凤眸微眯,目光落在她腿上,淡淡道,“你腿受伤了,睡觉的时候别压着。”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谢繁华正准备起身换个地方睡去,却是才将站起来就又跌落回去。
这才感觉到双腿上传来的疼痛,谢繁华疼得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恐惧道:“我的腿怎么了?”说完她还想使出力气站起来,这次还没跌回去呢,就被李承堂给紧紧扶住了。
他脸色不是很好,语气却是淡淡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没死已经是万幸。腿没事,我已经给你接好,你好生休息就行。”忽然觉得自己说话太损,她又不是自己属下,一个女孩子,没必要这般严肃地对她说话,便放轻了语气道,“去睡吧。”
谢繁华却哭了,倒不是疼的,她怕自己往后永远是个瘸子。
见她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李承堂似乎又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来,小女孩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地上使劲哭,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他心里有些难受,却是个嘴笨的,不会花言巧语,只能道:“哭也无济于事,我保证你会如往常一样活蹦乱跳。”
“那我还能骑马吗?”她很在乎这个,因而极力止住哭,转过头来很认真地问。
李承堂却是气得肝火疼,自己好心认真地安慰她,她倒是一心只扑在能否骑马上。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做声,只自己歪在一边阖眼休息起来。
谢繁华讨了个无趣,只能讪讪住口,在离李承堂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可能确实太累的缘故,她只才阖上眼睛,便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谢繁华才将醒来,外面便有黑骑兵进来汇报情况。
“主公,属下已探得出路。”他单膝跪在地上,微微低垂着脑袋,对自己主子是尊敬又畏惧,“若是主公已经准备好,此时便可出发。”
“是不是也发现了前来寻我们的人?”李承堂微微垂眸,淡淡道,“不能叫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就近去村上一户人家。”
李承堂的黑骑兵有连夜用树干给谢繁华做一副担架,因此谢繁华坐在担架上又眯眼睡了一觉,待得醒来时,已经是艳阳高照。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处村落,从高处看去,村庄里四处冒着炊烟,想来是到了用午饭的时候。
早有黑骑兵去村里打探了情况,收买好一户人家,此户人家是猎户,经常会在四周山上打猎。到时候,就说昨儿傍晚在山中打猎的时候救了谢繁华跟李承堂两人,并将其二人收留,两人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在这猎户家里歇下后,李承堂才向外面放出消息去,很快谢家人便找来了。
猎户夫妇照着李承堂的话对谢潮荣等人说道:“昨儿傍晚去山上狩猎,猎物没狩到,却是发现山谷下有两个人,便给救了回来。好在两位贵人福气大,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倒是并无大碍。”
谢潮荣感激猎户夫妇,便命随从拿了银子来递上。而今儿一早便匆匆赶来的陈氏则直接往房间里面冲去,见到尚且还完好的女儿,她则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陈氏昨儿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哭晕过几次了,若是宝贝女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要活了。好在有惊无险,女儿叫好心纯良的村民给救了去,陈氏抱着女儿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没了一般。
谢繁华被自己母亲弄得有些痒,便笑了起来,歪着头道:“娘,您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是不是想女儿了?”
陈氏见都这个时候了,女儿竟然还这般没心没肺的,便拧着她耳朵骂道:“怎生旁人都好好的,就你出了事,你是不是缺心眼!”
“好啦娘。”谢繁华耳朵被拧得火辣辣的,一个劲想逃,又想到自己腿受伤了,便委屈道,“娘还欺负我,我腿断了。”
“啊?”陈氏惊得叫了一声,赶紧松了手,低头去看女儿的双腿去。
此时外面谢潮荣也走了进来,坐在床边,仔细检查了女儿腿后,抬眸望了女儿一眼,问道:“可是你表哥给你接上的?”
谢繁华知道李表哥此举的用心良苦,他让所有人在猎户家找到自己,就是为了保全自己清誉,若是叫人知道自己是跟他独处了一晚上,怕是自己就只能嫁给他了……但是自己爹爹观察力这般好,倒叫谢繁华心虚起来,万一叫爹爹发现了可怎么办?
谢潮荣见女儿一直低着头不回话,心下了然几分,也不再追着问,只对妻子道:“好在咱们枣儿有惊无险,你也累了一夜也,咱们一起回去歇息去吧。”他将手轻轻搭在妻子肩膀上,低声唤道,“阿皎……”
陈氏却不让他碰自己,将他手甩开,只恨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云琦是跟枣儿一道儿出事的,你能救云琦,却是护不住自己的女儿,谢潮荣,你如今还有何脸面跟我说话?你觉得我蠢笨懦弱,所以觉得我傻,觉得我是好欺负你,所以你再欺辱于我。”她因是气急了,双目渐渐赤红起来,贝齿紧紧咬着唇道,“十五年前你便耍尽手段骗我、害我,当我怀枣儿的时候,你又送一个贺氏回来恶心我,这些我都忍了,可是你竟然都护不住自己女儿,你……你简直太过分了!”
第四十八章
这次谢潮荣确实是被冤枉的,不是他不救自己亲生女儿,而是他赶到后山的时候,便就只有云琦在,自己的枣儿早就没了人影子。枣儿也是他的骨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能不心疼难受吗?
他彻夜未眠,领着谢府护院沿着崎岖山路找了一晚上,当他想到可能就此再也见不到女儿的时候,他的心就不痛吗?他不是冷血之人,虽则有三女两子,但是最在乎的却是枣儿,可惜妻子只怪他,却是不了解他心中的痛。
谢潮荣的心像是被利器狠狠割着一般,疼得他似要窒息,他有种感觉,觉得自己跟妻子的心越来越远了。在外打仗十数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夜不想着她的。当她写信给自己说生了女儿的时候,当她说女儿会走会跳会说话的时候,当她在信中说已经教会女儿叫爹爹的时候,他的心甜得都能挤出蜜糖来。
云氏给他生旭儿锦儿的时候,他只是觉得高兴,那是一种喜当爹的高兴。跟陈氏给他生枣儿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枣儿是他跟妻子爱情的延续,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他觉得自己对阿皎母女不但是责任,更多的是疼爱。
行军在外,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身为主帅,更是要事事带头鼓舞军心,哪次不是带着伤的?军医说过,好几次差点就丢了性命,能活过来,简直是奇迹,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还没有见到妻子女儿,还没听到女儿亲口唤他爹爹,怎么能死了?
建功立业,于他来说,原不是必须要肩负的责任,可是两位哥哥相继逝去,他作为谢家儿郎,不得不背负起家族的重担来。战场上殊死拼搏,勇退高丽,替二哥报仇,回京加官封爵,手握兵权,如今的他在朝廷,已经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而那种携心爱之人游山玩水、不问世事的悠闲生活,也不是他谢三郎再能妄想去过的日子了。
是,确实是他负了阿皎,是他违背了当初诺言,这都是他的错。
他见妻子哭得伤心,也不忍心再辩解什么叫她更难受,便只低声道:“是我的错,为夫没有好好照顾枣儿,阿皎,为夫向你认错。”他望着妻子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想要伸手去拍她肩膀安慰她,可却有些不敢,他怕妻子再冲他发火以至于两人走得更远,便收回了手,只道,“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还要有下次?”陈氏哭得都笑了,或者说是气笑了,只摇着头道,“谢潮荣,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下一次伤害女儿的机会吗?不可能了!”想到娘跟自己说的话,娘说当初这谢三郎是骗婚,是他陷害阿青骗了自己,陈氏便气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只恨恨道,“谢潮荣,我好生后悔,当初不顾母亲反对嫁给你,就是个错误。你骗了我十五年了,若不是娘亲口告诉我,你还打算骗我到何时?什么一心一意,又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骗人的鬼话!也就我傻,错信了你!”
谢潮荣承认,当初为了能够得到妻子的真心,他做了龌龊肮脏的事情,妻子拿着这个错处说他,他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反驳。便只低着头,没有说话。
陈氏原心里还隐隐期待着什么,但现在见丈夫默认了,她便觉得再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份感情,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已然是千疮百孔。原以为,再怎么样,至少当初初见时候的那些时光是美好的,可是到头来,原来相遇便就是错,又还能奢望什么?
迷离恍惚之间,陈氏仿佛又想到了多年前,她想要伸手去抓住,可那些模糊的剪影却一碰即逝,原来都是幻影,骗人的罢了。
谢繁华看着爹爹沉默,看着娘亲哭泣,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劝阻,她只是呆呆望着两人,因为她想到了前世。今天这样的场面她不是第一次见了,前世的时候,爹跟娘经常吵架,却也不是吵,只是如今日这般,娘抱着自己哭,而爹则沉默着。
后来爹爹会离开,爹爹离开后,娘亲则会哭得更伤心。如今想来,娘的病,怕也就是那个时候一点点落下来的吧?
谢繁华知道,娘的心里是有爹的,可又如何?娘过得不开心……就像上辈子自己跟夏盛廷一样,自己心里喜欢夏盛廷,可却过得不开心,最后落得个抑郁而亡的下场。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而已,什么名望什么规矩,志不同道不合,倒不如好说好散。
因着陈氏心里还存着对丈夫的气,便不肯让丈夫带女儿回谢家去,而是她带着女儿回了陈家宅子。
陈家宅子就在谢家后面,如今已经收拾完整,陈老太太领着陈氏已经住进去了。
如今陈氏带着谢繁华回来,老太太又赶紧命小丫鬟再去收拾出一件间屋子出来,命人好生伺候着。
妻子不让自己带女儿回谢家,谢潮荣知道妻子此番正在气头上,便也不与其争执,只命人赶紧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来,他则也跟着那母女俩去了陈家。
陈氏倒是没有阻拦丈夫,倒是陈老太太,见到谢潮荣便没个好脸色。
谢潮荣装着没有瞧见陈老太太脸上的鄙夷,只笑着请礼道:“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陈老太太道:“侯爷不必如此大礼,我老太婆只是一介农妇,可担不起。”
谢潮荣直起身子,依旧笑着道:“小婿已经去请了大夫,想必该是要来了,小婿去看看阿皎跟枣儿。”
闺房内,那大夫给谢繁华检查完腿后,对着谢潮荣道:“贵千金的腿好在是医治得及时,有惊无险,如今看来并无大碍。骨头已经接上了,而且接骨之人手法是一等一的好,连老夫都愧叹不如。”这花白胡须的老大夫沉沉叹息一声,又道,“只是小姐身娇肉贵,为能早日调理好身子,老夫开一方子,只照着这方子抓药便可。”
谢潮荣道:“那有劳了。”又命人送大夫出去,顺道去药铺抓药。
待得旁人都走后,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了,谢潮荣这才问道:“枣儿,可是你李家表哥救了你?是他替你接骨,替你安排的那猎户一家的?”
谢繁华知道瞒不住自己爹,便点头道:“当初女儿被表哥救下,却是跟表哥一起失足落崖,醒来的时候,表哥已经替女儿治好腿了。说起来女儿真得好好谢谢李家表哥,他不但救下了女儿,也顾全了女儿名声。”
谢潮荣黑眸眯了眯,微微点了点头。
事发之后,他便带人勘察过那边的地形,龙虎山地形崎岖,里面山路弯弯绕绕的,跟迷宫似的,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来,实属极难之事。再说了,这么些年来,那蜗居在龙虎山上的匪寇能够安好无恙,也正是拖了龙虎山偏僻崎岖的福,若是这李世子能够有这样的能力,那么剿匪一事就不难了。
想了想,谢潮荣便对妻子道:“阿皎,我知道你现在还在生气,我明天再来看你,等你气消了,我便来接你跟女儿回家。”
说完,他含情脉脉地看了妻子一眼,便欲转身离开。
“等等。”陈氏唤了一声,站起身子看着丈夫,平静地道,“侯爷,我虽然蠢笨,可是这些日子也想了很多。你我身份悬殊,若是如往日那般你只是谢家三郎倒还好,可如今不一样了,你是堂堂靖边侯,可我却依旧只是个农女,我配不起你。所以,我娘说得对,与其这样,倒不如……”
“倒不如怎样?”谢潮荣见不得妻子跟他说别离的话,他那么拼命在外打仗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回来跟妻子和离的吗?是,之前他被自己母亲胁迫,也曾冒出过那个念头,但他自己心里从来没有真正愿意那般想过,他不会放手的,因此只道,“我不同意。”
“好。”陈氏倒是平静了很多,只点头道,“你不肯同意那是你的事情,总之我是不会再跟你回去,我只等着你的放妻书。”
说完后,她便过去使劲将谢潮荣往外推,然后反手关了门,背紧紧靠在门框上。
谢繁华养伤这几日,夏夫人领着一双儿女来探望过,京兆尹周庭深周大人也来探望过,还有,就是二姐姐锦华跟二哥旭华兄妹二人来看过自己。
谢潮荣基本上每日都来,不过陈氏都避而不见,谢潮荣只在女儿这里坐坐,到底庶务繁忙,每日只坐一小会儿便走了。谢潮荣知道妻子一时间怕是不会原谅自己,而自己近来又忙得很,便让赵桂氏跟金贵来陈家照顾。
这一日,谢繁华呆在屋子里跟着外祖母还有娘亲一起刺绣,外面丫鬟飞雪撩着帘子进来笑着说:“小小姐,谢家二爷来了,还有李世子。两位贵人如今候在大厅呢,说是见小小姐您腿伤已经好得彻底了,特意带了礼物来送给你。”
“那我去瞧瞧。”谢繁华丢了手上东西,只穿了鞋便飞奔出去。
后面陈氏唤道:“枣儿,外面天冷,你多穿件衣服。”
奈何谢繁华早一溜烟跑没了人影,陈氏只能冲着那来回不停晃荡的门帘摇头。
飞雪笑着道:“小姐放心,小小姐以前在扬州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飞花在外面候着呢,会给小小姐添衣的。”拿起谢繁华绣了一半的梅花,一边绣一边说,“小小姐是个聪明的,怕是猜得了李世子送她什么礼物,这才迫不及待跑着去的。”
第四十九章
陈氏如今住在陈家小宅子里,没了提心吊胆跟勾心斗角,整个人倒是圆润了一圈,气色也好得多了。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袄子,颈项上一圈纯白的兔毛,将她原本就白皙嫩滑的肌肤更衬托出了几分颜色来。
陈老太太瞧着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刺绣的女儿,心里些许安慰,女儿就该过这般安静美好的日子。侯夫人又如何?也就听着体面罢了,日子不一定真正好过。侯府深宅大院,里面为了权势,为了家族利益,肮脏龌龊的手段多了去了,女儿就是一朵纯洁的白花,需得有人护着,若是没个真心实意的人护着她,她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不是瞧不出来,那谢家三郎待自己女儿确实算是情真意切,可又如何?他能为了女儿赶走他那出身高贵的小妾吗?他不能!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谈什么情深意重,他既然能为自己母亲所胁迫说出休妻的话,就是表明在他心里,是将家族利益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所以他不得不顾及那贺氏。
那么问题就又回来了,贺氏野心大,女儿生性单纯又没什么强硬的手腕,只要谢潮荣一日不赶贺氏出府,女儿便就要过一日苦日子。何苦来着?本就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不在乎什么权势,倒不如叫她早日脱离苦海,只过原本属于她的日子。
就如现在这般,安静祥和,岁月静好。
如今成日跟女儿外孙女呆一起,陈老太太心里也高兴,歪头瞧着女儿手中刺绣,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该是十多年都没有拿过绣针了,瞧你如今的绣工,真的是还不如枣儿。你看你绣的,鸳鸯不像鸳鸯,鸭子不像鸭子的,再瞧瞧枣儿的……可比你强多了。”
陈氏果然将自己的跟女儿的对比一番,也笑了起来:“枣儿跟娘一起呆了好些年,倒是学到了娘不少真传,女儿素来蠢笨,又没福气常伴娘亲左右,所以……”她垂下眼睑,没再说下去,只低头继续手上的活计。
“如今也不迟,你虽不比枣儿聪慧,可刺绣这事情不难,只要你肯静下心来去做,就一定能够做好。”陈老太太抬眸望了女儿一眼,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迟早也会离你而去。与其大家都痛苦,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刀切了,就都好了。阿皎,娘的意思,你该是懂的。”
“娘,女儿懂,只是,到底担心枣儿。”陈氏低着头,手上还在穿针引线,只是动作慢了些,她眼神也有些恍惚,“若是她此时已经嫁了人了,我倒是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可她还没嫁人,我到底害怕。”
陈老太太望了女儿一眼,说道:“枣儿你不必担心,她虽则才十四岁,但是见识可比你广,这些年也跟着阿青走南闯北去了很多地方,你放心,她不会受苦的。你瞧瞧,她才回家没多少时日,便跟谢家二爷还有二姑娘关系处得那般好,也叫谢家老太太能喜欢她,可见就比你省心。”顿了一顿,老太太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跟女儿说道,“记得你之前说过,要将枣儿说给那夏家小子,我瞧着不妥。倒不是夏家小子不好,只是,枣儿不愿意有她不愿意的原因,你且也听听她的。”
陈氏也似乎想起什么来了,放下手上的针线,问道:“枣儿对女儿说过,在扬州的时候,似乎……似乎心仪一个姓周的县官?”
陈老太太道:“周庭深周大人,如今是京兆尹,为官有道,为人品性也好。他家里没什么人,之前在扬州的时候,似乎有个外婆,后来外婆也病重逝世了,他一直一个人过。我听阿青说他是元朔二十五年的探花郎,年轻有为,如今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要说起来,这周大人可比那夏家小子强的多,这一点上,也是枣儿比你有眼光。只是,这周公子似乎并不重儿女之情,行事都是淡淡的,怕也是瞧不上咱们枣儿的。”
听了老太太的话,陈氏倒也犹豫了起来,只道:“枣儿过了年才及笄,总之二姑娘还没说嫁呢,枣儿也不急就是了。”
陈老太太哼声道:“你那婆婆心思可算得好好的,谢家二姑娘,怕是得留着说给皇家的。不过谢二姑娘瞧着确实端庄稳重,言行大方,谈吐文雅,虽则生得不若咱们枣儿好,但是性子既柔又刚,很会看人说话,倒是很适合作为工具替谢家博取利益。”
陈氏却是没有再说话,只低头干活。
已经是冬月的尾巴,眼瞧着就要进入腊月了,京城里是一天比一天冷。
谢繁华在南方住惯了,如今回京的头一个年头,真不是一般的遭罪。平日呆在屋子里倒还好,左右丫鬟们总会将屋子里烤得很暖和,可外面就冷得多了。
接过飞花递来的火红色披风,谢繁华赶紧将自己裹住了,转头问:“可好好招待了两位哥哥?”
飞花跟在谢繁华身后,笑着道:“小小姐放心,奴命人好生伺候着的。”
陈家宅子不大,只片刻功夫,谢繁华便从后院到了前厅。
前厅里,谢旭华与李承堂对面而坐,两位公子都不擅言语,只低头默默喝着茶。
谢繁华进了前厅,见两位哥哥身子坐得笔直,却是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彼此,觉得好笑,便笑出声来道:“二哥,你今儿不必去书院么?怎么有空来看枣儿了。”说着话的功夫,已经是飞快走到两位哥哥身边,随手脱了披风,然后朝着李承堂微微弯腰行了个礼,“上次幸得有李家表哥相救,枣儿在此谢谢表哥。”
李承堂虚扶了她一把,说道:“倒不必谢我,就算不是你,我也会相救。”垂眸望了眼前少女一眼,见几日不见,小姑娘似乎又长高了点,他不禁心内感叹,当初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却也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