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第九章 癫 狂
第九章癫狂41沈鱼鱼在二○○六年八月五日清晨醒过来时,一眼看到的是张大头硕大的头颅和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她茫然地看着张大头,喃喃地说:“我这是在哪里?”张大头见她醒来,眼睛闪亮起来:“鱼鱼,你终于醒了!你是在我家里呀,我是张大头,你不认识我了吗?”沈鱼鱼的泪水流了出来:“我在你家里?你是大头村长?”张大头使劲地点了点头:“没错,你现在在我家里,我是张大头,你看清了吧,像我这样大的脑袋的人凤凰村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是我们把你从梅花尖的顶峰背回来的,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好吓人哟,发着高烧,说着胡话。我们把你背回村里后,好在张北风那小子的医术不错,熬了草药喂给你喝,你终于退烧了,现在醒过来了,我们就放心了。”沈鱼鱼含泪地笑了:“大头村长,是秀秀让你们上山来救我们的吧?”张大头脸色阴沉下来:“秀秀她——”这时,趴在厅里的桌子上睡觉的张宏亮醒了,听到张大头和沈鱼鱼说话的声音,赶紧走进了房间。他看着沈鱼鱼说:“鱼鱼,你醒了,你可把我们吓坏了呀!看来张北风说的没有错,他没有误诊呀!”张大头点了点头。沈鱼鱼问张大头:“大头村长,你刚才说秀秀她怎么啦?”张大头没有说话,阴沉着脸出去了。沈鱼鱼显得焦虑,难道张秀秀为了她出了什么问题?她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张宏亮:“秀秀她到底怎么啦?”张宏亮叹了口气说:“秀秀她失踪了。”沈鱼鱼惊讶地说:“她怎么会失踪了呢?”张宏亮说:“现在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我们估计她是独自上梅花尖去找你们,失踪了。她万万不能一个人上梅花尖的呀,张长发生前打了一辈子猎,他的胆子在凤凰村是数一数二的,也都没敢独自上梅花尖去打猎,凤凰村的人都知道,梅花尖凶险呀!你们是不知情,我们当时也应该拦住你们,不让你们上梅花尖的呀,我们有责任!”沈鱼鱼心情变得十分灰暗。她应该听张秀秀的话,秀秀劝阻他们不要上梅花尖的,都怪她的好奇心,结果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现在张秀秀生死未卜,还有钟非朱未来他们——沈鱼鱼说:“你们找到钟非他们了吗?”张宏亮摇了摇头:“我们只在山顶的帐篷里发现了高烧昏迷的你,其他人都没有发现。钟非他们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呢?”沈鱼鱼的心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中。她说:“我们上山的第一天晚上,钟非就失踪了,那天晚上十分的可怕……第二天,朱未来去找钟非,走了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山顶上来……”张宏亮听得心惊肉跳。张大头端着一碗炖鸡走了进来。夜里的时候,他们从张长发家里回来后,张大头就把一只小母鸡杀了,炖好了,等沈鱼鱼醒了吃。张大头想,沈鱼鱼经过这场风寒和惊吓,需要补补身体,家里实在也拿不出其他的好东西,想想也只好把这只小母鸡杀了。
第56节:第九章 癫 狂
张大头把那碗炖鸡端到沈鱼鱼面前说:“鱼鱼,你坐起来,把这碗炖鸡吃了,你一定饿了,家里也没有其他好东西,你不要嫌弃。”沈鱼鱼流着泪说:“大头村长,我不饿,我吃不下。”张大头说:“哪有不饿的道理,你烧成那样,身体一定很虚,不吃点东西怎么能行!快坐起来,趁热把它吃了。”沈鱼鱼盛情难却,只好坐了起来,接过了那碗热气腾腾,散发出鲜美浓香的炖鸡。沈鱼鱼接过那碗炖鸡后,看着张大头,感动的样子。张大头对张宏亮说:“宏亮,我们出去吧,我们看着她,她会不好意思吃的。”张宏亮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张大头对沈鱼鱼说:“鱼鱼,你好好吃,锅里还有,吃完了就吭一声,我去给你盛。”说完,他也退出了房间。沈鱼鱼看着他疲惫的背影,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这是些多么淳朴善良的人呀,是她连累了他们,给他们平静的生活增加了不必要的负担,现在张秀秀又因为他们而失踪了,和钟非他们一样,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沈鱼鱼的心疼痛极了,她能够吃下这碗饱含真情的炖鸡吗?在城市里的时候,总是有人说现在的农民怎么怎么的狡猾,怎么怎么的愚昧……以后她要再听到这样的话,她会朝说这样话的人脸上吐一口唾沫的!张大头和张宏亮坐在厅里,两人都忧心忡忡,愁眉不展。现在沈鱼鱼醒过来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张秀秀在哪里,也没有见到过张秀秀,张秀秀的下落是他们现在最焦心的事情,还有钟非他们,要是找不到,这可是件大事情呀,他们可都是大学生呀!张大头递了一支香烟给张宏亮,张宏亮摇了摇头:“这个晚上抽太多了,嘴巴苦得像黄连,抽不动了,你自己抽吧。”张大头就自个点上了香烟,边叹着气,边大口地吸着。张宏亮说:“没有办法,我们还得上梅花尖找人去!”张大头说:“是呀,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呀,否则如何是好。”七嫂红肿着眼睛从卧室里走出来,问张大头:“大头,鱼鱼醒了?”张大头点了点头。七嫂焦急地问:“她知道秀秀的下落?”张大头摇了摇头。七嫂的眼泪又滚落下来,她边哭边说:“秀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命也不要了,我也不活了哇!”张大头白了她一眼,低声说:“你他妈的要哭回房间里去哭,鱼鱼在吃炖鸡呢,让人家听到了多不好!”七嫂不说话了,愣在那里直流泪。张大头对张宏亮说:“没有办法,只好再上山去找!你现在去把人都叫起来,让他们先吃饱饭,带上担架,对了,把铜锣也带上,上山!”张宏亮说:“带铜锣做什么?”张大头说:“铜锣敲起来响呀,要是他们都还活着,只是在山林里迷了路,钻不出来,听到铜锣声不就有反应了嘛!我怕我们的叫喊声他们听不见,还不是白上山了。”张宏亮说:“还是村长有见识,想得周全。那我去了,你也吃点东西吧,事情这样了,急也急不来的!”张大头挥了挥手:“去吧,去吧——”42那个膝盖上被射进一颗子弹的士兵叫小津一郎。他被拖进洞里后,做了简单的包扎。他躺在山洞的一个角落里,呻吟着。板田小队长命令士兵加强了警戒,准备等迷雾散去了再出击。可是,这迷雾一直无法散去。他们不敢走出山洞,因为他们总觉得有一杆枪在对准洞口。那杆枪似乎神出鬼没,无所不在。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迷雾还是笼罩着丛林,像是凝固在丛林里。在这三天里,板田小队长派了两个士兵出洞,企图去侦察一下情况,可是一出洞口就被飞来的子弹击中了眉心,倒在了洞口上。这是一支鬼枪?士兵们感到了恐惧。他们无法不恐惧,他们消灭不了那个鬼魂般的枪手,却时时都有可能被消灭。第四天的时候,小津一郎膝盖后面化脓的枪伤,越来越厉害了,他发着高烧,说着胡话。士兵们坐在火堆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小津一郎,他说的胡话让他们心里发寒。板田阴沉着脸,真想过去一枪解决了小津一郎,这样也免得他痛苦,也不会扰乱军心。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咬着牙,一副焦虑的样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的任务就是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矢太郎心比较软,他走到了小津一郎的面前,拧开水壶盖,把水喂进小津一郎的嘴巴里。
第57节:第九章 癫 狂
这是个黄昏,山洞外面已经一片灰暗。黑暗很快就要把迷雾也吞噬掉。板田心情烦躁地站起来,走到矢太郎面前,夺过他手中的水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暴怒地吼叫着。他的脸涨成猪肝色,眼睛里发出可怕的光芒。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害怕板田会再派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出去侦察,他们知道,死亡随时在等待着他们。板田吼叫完后,喘着粗气。他拔出了军刀,挥舞着,然后,喃喃地说:“我堂堂的一个大日本皇军的军官,难道就这样被困死在这个山洞里?难道就再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军人应该死在战场,我怎么能死在这里!”板田突然疯狂地冲出洞口,在灰暗的暮色之中,挥舞着军刀,吼叫道:“你如果是个勇士,你和我面对面地决斗!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出来哇,出来哇,出来哇——”板田的吼叫声还没有落下去,捏着一把汗的士兵们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颗子弹从丛林里呼啸着飞射过来,击中了板田的眉心,板田的眉心出现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洞洞,污血从那洞洞里流了出来,板田的眼睛圆睁着,手中的军刀“哐当”地掉落在地。他摇晃了几下,扑倒在地上,一命呜呼……士兵们都呆了。接下来的几天里,饥饿开始折磨这群侵略者。那个报话员一直坐在报话机旁,等待着让他惊喜的声音出现。可他听到的不是沙沙的杂音,就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用汉语唱出的歌声,那歌声在摧垮他残存的一点点意志。最后,这个报话员疯狂地砸掉了报话机,带着耳机在山洞里狂呼乱叫。士兵们发现报话员疯了,他把自己的衣服脱了,用刺刀划成一块块布条条,坐在潮湿阴冷的地上,把布条条往嘴巴里塞,吞咽着。报话员被吞咽进去的布条噎得眼睛突兀,像要爆裂。矢太郎走过去,从他的嘴巴里拖出布条,他又继续往嘴巴里塞……报话员实在撑不下去了,他用一把刺刀刺进了自己的腹部。报话员死后,就发生了他们捕杀蝙蝠的那一幕。……有股血腥味在洞穴里弥漫开来。那具叫矢太郎的骷髅突然停止了絮叨,钟非感觉到了他的恐慌,那具骷髅在黑暗中离开了钟非,颤颤巍巍地回到了原处,躺倒在地上。洞穴里沉寂下来。钟非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在洞穴里发生,他在昏糊中已经对任何可怕的事情都毫无知觉了。钟非眼前又出现了幻象:洞穴里的日本士兵们饿得奄奄一息,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洞穴的地上,洞穴里的那堆篝火早已经熄灭,阴冷潮湿的洞穴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那个叫矢太郎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在洞穴的石壁下刻下新的一行字,就倒在地上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洞口突然飞进来无数只蝙蝠,叽叽地怪叫着扑向他们,在他们的身上露出皮肉的地方撕咬着,吸着血。矢太郎连挣扎的想法也没有了,躺在那里,很快就被吸干了血,痛苦地死去……死前的一刹那间,他想起了北海道的海边,有一个美丽的姑娘站在海边,向远方眺望……他最后含混不清地吐出了一句并不完整的话:“这,这就是我们的下,下场——”……钟非仿佛听到了黑暗中,翅膀沉重扇动的声音,很多蝙蝠朝他聚拢过来,他想起了宋荔,还有朱未来,以及沈鱼鱼……43朱未来做了个噩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独自来到了一片海滩上。海浪滔天,海面上刮着很大的风。他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坐在了海滩上,然后微笑地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腕。他微笑地看着自己的鲜血无拘无束地冒出来,鲜血流淌在海滩上,渗进了细柔的沙子里。海浪扑上来,卷走了从他手上流下来的鲜血,海水顷刻间变得通红,散发出腥甜的血腥味。殷红的海浪铺天盖地地朝他扑过来,他浑身变得血红。他毫不在意,海浪退去后,他继续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鲜血如注地淌下来。这时,有两个女人从不远处朝他狂奔过来,边跑边喊着什么,他听不见她们的喊声,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她们在喊。他对她们无动于衷,他拿着刀,用刀锋在红色沙子上写下了一行字:“我死也要成为一个男子汉!”就在那两个女人跑到他跟前时,一个巨大的海浪扑打过来,她们每人伸出了一只手要拉住他,结果没有够着,他被海浪卷起来,带进了苍茫的大海之中。就在他被海浪卷走的一刹那间,他看清了那两个女人的脸,一个是他母亲,另外一个是沈鱼鱼。他沉入了血红的海水之中,脸上还带着微笑……
第58节:第九章 癫 狂
怪物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山洞。他把手中的枪放在一旁,给火堆里添上了干柴。干柴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朱未来从噩梦中醒转过来。他看到了怪物,怪物好像很不开心,那张古怪的脸阴沉着,十分骇人。怪物添完柴后,又拿过了枪,把那支三八式步枪分解开来,用心地擦着每一个部件。他擦枪时,神情专注,仿佛是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怪物擦枪的过程十分的漫长,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动折磨着朱未来脆弱的心脏,他不知道怪物擦完枪后会对他怎么样。怪物好不容易擦完枪,把枪重新组装起来,他组装步枪的动作是那么娴熟。怪物组装完枪,把五发子弹一颗一颗地压进了弹仓。他拉动了一下枪栓,把枪对准了朱未来。怪物的嘴巴里吐出叽叽咕咕的声音。他仿佛在诅咒朱未来。朱未来看他的神情,真担心他会朝自己射击。此时,他想到的就是母亲和沈鱼鱼,他突然感觉到,这两个女人对他是多么的重要,而且给他脆弱的内心注入了一些勇气。朱未来突然大声说:“你是人还是鬼?你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怪物收起了枪。他愣愣地看着朱未来,瞪着那两个晶亮的小眼珠子。怪物似乎在想,他手中的这个猎物在说什么?怪物突然叽叽地笑了两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和蔑视。怪物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刺刀,一步一步地朝朱未来走过来。怪物走到朱未来的面前,一把把朱未来从地上提了起来,让他靠着石壁站着。怪物的力气惊人,朱未来在他手中就像是一只没有分量的小鸟。怪物的小眼珠子里闪动着阴冷的火苗,用刺刀在朱未来的眼前晃了晃,叽哩咕噜地说着什么,他说话时显然十分激动,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朱未来刚才心底冒出来的那一丁点勇气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怪物手中的刺刀的刀尖在朱未来的脸上划了一下,朱未来听到了刀尖划破皮肤的声音,一种奇怪的疼痛控制了他的神经。朱未来感觉到血顺着脸颊一直流淌到脖子上,然后继续往下流去,那血流就像一只温热的毛毛虫在他的皮肤上爬行,他毫无能力制止它的活动。朱未来恐惧到了极点,此时,他母亲和沈鱼鱼都不可能出现,不可能给他力量。怪物伸出食指,在他的脸上抹了点血,放在猩红的舌头上舔了一下,怪物品尝到了朱未来鲜血的咸腥味儿。怪物突然说了一声:“鬼子,我要用你的血来捍卫我的尊严……”尽管怪物的这句话说得口齿不清而且声音沙哑,但是朱未来听得却那样真切。怪物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朱未来陷入了一片迷雾之中。朱未来怯弱地说:“我不是鬼子,不是鬼子,不是——”怪物手中的刺刀尖又在朱未来另外一边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朱未来感觉到热乎乎的血又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去……朱未来突然想起了那个噩梦,血,血,满目的血在弥漫。朱未来的心里在呼喊着母亲和沈鱼鱼的名字,可她们又如何能够听得到?绝望的朱未来流出了眼泪,他顿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弱小,此时的他,就是怪物手中的一只兔子,任意地由怪物宰割。怪物叽哩咕噜地说着话,边说,嘴巴里还喷出腥臭的唾沫星子。此时,怪物的话朱未来一句也听不懂了,仿佛怪物在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发泄着怪物心底的某种愤怒和仇恨,是的,朱未来从怪物的眼睛里和脸部的表情中,看出了怪物心底的愤怒和仇恨。朱未来毛骨悚然。朱未来想,怪物一定是受到过什么巨大的伤害,而伤害他的人也许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那个伤害他的人的名字就叫鬼子,怪物一定把朱未来当成是那个伤害他的叫鬼子的人了。朱未来面对怪物,根本就无法辩解什么,怪物不会听他的话的。朱未来可以判断,怪物是个固执的疯狂的复仇者,他不会和朱未来讲任何道理,他会一刀一刀地割破朱未来的皮肤,直到他体无完肤,直到他流尽最后一滴血,怪物也许才能解心头之恨。
第59节:第九章 癫 狂
朱未来恐惧地等待着怪物的宰割,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心理承受能力了。朱未来两腿一软,瘫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怪物踢了他一脚,叽叽地冷笑了两声,然后叽哩咕噜地说了声什么,好像是在骂朱未来是个不堪一击的软蛋,又仿佛在说:“你现在落到了我的手中,你就休想再逃出我的掌心了,我会慢慢地把你折磨成一具尸体!”朱未来崩溃了,头一歪就晕厥过去。44早晨的空气还是那么的清新,尽管浓雾笼罩着梅花尖丛林。张秀秀醒过来,听到了浓雾中的几声鸟鸣。瞎眼婆婆见她醒过来,轻声地说:“秀秀,你醒了?”张秀秀感觉瞎眼婆婆一夜都没有合眼,搂着她,保护着她。张秀秀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她觉得瞎眼婆婆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张秀秀说:“奶奶,你真好。”瞎眼婆婆摸了摸她光滑的头发:“秀秀,让你担惊受怕了,奶奶心里过意不去。”张秀秀说:“奶奶,你可不能这样说,要不是你来救我,我说不定已经——”瞎眼婆婆还是摸着她光滑的头发说:“唉,都是因为我呀!”张秀秀问道:“奶奶,怎么是因为你呢?”瞎眼婆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感伤地说:“造孽呀!”张秀秀不知道瞎眼婆婆为什么发出如此的感叹。过了一会儿,瞎眼婆婆问秀秀:“是不是天亮了?”张秀秀说:“奶奶,是天亮了,有光线从山洞外面漏进来呢,小鸟也开始叫唤了。”瞎眼婆婆说:“秀秀,天亮了,我该送你回家了,梅花尖太危险,不能在这里久留。你爸爸妈妈现在一定很着急,你也该回去了。”张秀秀突然说:“我不回去!”瞎眼婆婆感觉很奇怪:“为什么不回去?”张秀秀执拗地说:“我是上山来找沈鱼鱼他们的,我没有找到他们是不会回去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真的很担心他们呀,奶奶!如果他们有什么不测,我会难过一辈子的。”瞎眼婆婆说:“好心肠的孩子!你们家祖祖辈辈的人都那么好,你爷爷奶奶,你爸爸妈妈,还有你,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善良,宽厚,真诚待人……”张秀秀说:“奶奶,你认识我爷爷和奶奶?”瞎眼婆婆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补充了一句:“从你爸爸妈妈和你身上,可以看出,你爷爷奶奶都是好人。”张秀秀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发现瞎眼婆婆话里有话,瞎眼婆婆心中一定有什么不愿意告诉张秀秀的秘密,张秀秀很想知道,却不好意思问她,因为瞎眼婆婆不想说的事情,她问了也是没有用的,她从来就不强人所难。张秀秀从昨天晚上瞎眼婆婆救自己出那个可怕的陷阱,到那个神秘人来到洞口外面时她说的那句话:“他能够闻到我的气味。”就知道瞎眼婆婆内心埋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瞎眼婆婆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张秀秀和村里的所有人一样,都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个孤苦的异乡人。张秀秀忧郁地说:“也不知道沈鱼鱼他们怎么样了?”听了张秀秀的话,瞎眼婆婆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瞎眼婆婆貌似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说的沈鱼鱼他们是谁?”张秀秀说:“奶奶,你不知道吧,他们是从大上海来的三个大学生。”瞎眼婆婆喃喃地说:“大上海来的……大学生?”张秀秀认真地说:“是的,是大上海来的大学生。”瞎眼婆婆仿佛看见了一个英俊的男子,他有阳光般和蔼的笑容,还有好听的歌声,好像听谁说过,他也是上海来的大学生……想起那个人,瞎眼婆婆有些伤感,多少年过去了,他是不是还活在梅花尖的浓雾之中?瞎眼婆婆回到了现实中,她说:“秀秀,他们为什么要上梅花尖来呢?”张秀秀说:“他们是来玩的吧,现在的城里人,都喜欢到没有人去过的地方玩。”“玩?”瞎眼婆婆不解,“梅花尖好玩吗?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到梅花尖来玩呢?”张秀秀不知道怎么回答瞎眼婆婆,只是说:“奶奶,我想去找他们,趁现在天还早,奶奶,你能够陪我一块去找他们吗?”
第60节:第九章 癫 狂
瞎眼婆婆沉默了。过了良久,瞎眼婆婆才说:“我应该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瞎眼婆婆说话的语气十分的肯定,这让张秀秀惊讶极了,她怎么可能知道沈鱼鱼他们在什么地方呢?这不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吗?可是,张秀秀想起了瞎眼婆婆神奇地出现在陷阱上面……她对瞎眼婆婆的话有了几分相信,张秀秀顿时觉得瞎眼婆婆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也许她真的能够带她找到沈鱼鱼他们。张秀秀说:“奶奶,那——”___瞎眼婆婆叹了口气,好像有什么顾忌,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他会不会——”张秀秀说:“奶奶,你说什么?”瞎眼婆婆慌乱地说:“没什么,没什么——”然后她站起来,拿起了拐杖,带着沈鱼鱼走出了山洞。瞎眼婆婆伸出手,抓了一把眼前飘过的雾气,捏了捏,说:“还是这么浓的雾呀,都几十年了,怎么不散去呢?”张秀秀还是像昨天晚上那样,感觉到不解,瞎眼婆婆这样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怎么可能在梅花尖的山林里自如的行走,仿佛她对梅花尖的地形都了如指掌,哪怕是一草一木都铭刻于心。瞎眼婆婆带着张秀秀在丛林里穿行,上山下坡,她健步如飞,好几次把张秀秀甩在了后面,瞎眼婆婆只好停下来等张秀秀。瞎眼婆婆带着张秀秀在丛林里穿行时,她的脑海风云般涌过一个一个的久远时的景象……杨武平趴在丛林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山洞的洞口。已经好长时间了,他就那样趴着。胡翠姑到山林里去采来了野果,用水壶打来了泉水,放在杨武平的旁边,给他吃喝。对于胡翠姑,他没有一句话和她说,尽管胡翠姑总是用温婉负疚的语气和他说话,可他就是一言不发。时间长了后,胡翠姑也不和他说话了,他趴在那里时,胡翠姑也趴在他的旁边,看着那个山洞的洞口。杨武平的枪法准,在连队是出了名的,指导员江枫还经常夸他。江枫夸他的时候,杨武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抱着那支三八式步枪,出神地望着远方。这支三八式步枪是他参加新四军后,在第一次战斗中从日本鬼子手上缴获来的,他夺过这支枪时,就暗暗发誓,要用这支枪杀尽日本鬼子。此枪从那以后就和他一直形影不离。也许杨武平天生就是个神枪手,但是,胡翠姑听江枫说过,自从杨武平有了枪后,他就变了一个人。他总是一个人端着枪练习瞄准,还向连队里枪法准的同志讨教,怎么样更好地击中目标。这些对胡翠姑来说,并不算新鲜事,在新四军的部队里,很多战士为了提高自己的军事素质,都这样做。可江枫讲的关于杨武平练枪法的另外一件事情,胡翠姑却记忆了一生。江枫说有一天晚上在野外宿营,那天晚上满天的星斗,同志们都睡着了,江枫查岗时,发现有个人却没有睡,他半蹲在那里,端着枪向天空瞄准。江枫走了过去,发现那人就是刚刚参加新四军不久的杨武平。江枫走到他面前,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对着天空瞄准。江枫说:“杨武平,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睡觉!”杨武平看都没有看江枫一眼,还是继续向天空瞄准。江枫觉得杨武平是走火入魔了,就蹲下身体,凑近前,看了看杨武平。江枫凑得很近,在星光下,江枫看到的是一个聚精会神的杨武平。杨武平终于开了口:“江指导员,你别靠我那么近,你呼出的气息都冲到我脸上了,怪痒痒的,影响我练习枪法!”江枫一把从杨武平手中夺过枪,站起来,严肃地说:“杨武平同志,我命令你马上给我回去睡觉!”杨武平也站起来,摸着脑袋说:“我睡不着,就在这里练习瞄准。”江枫说:“半夜三更的,你练习哪门子的瞄准呀!”杨武平说:“我对着天上的星星瞄准。”江枫听了杨武平的话,有些吃惊,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拿天上的星星练枪法的,这回,他可开了眼界了。江枫把枪还给了杨武平,还是满脸严肃地对他说:“你的精神是可嘉的,但___是,违反纪律是不对的,给我赶紧回去睡觉!”杨武平说:“我睡不着!”江枫说:“睡不着也得给我回去躺着!”杨武平只好躺回宿营地,抱着枪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