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学大叫了一声,不好!
他朝安蓉奔跑过去。
安蓉的头边一滩鲜血。李文学把手指放在了安蓉的鼻子上,
似乎还有一丝鼻息,他看到了一下空旷的街道。此时一辆车都没有。
他不顾一切的背起了安蓉,朝有车辆的大街上狂奔而去。

张洪正在沉睡。他从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过来。他接了电话,是兰芳从山南打来的。兰芳说她明天赶回赤板,她突然对张洪说,我梦见安蓉死了,我醒来后赶紧打她的电话,可是没有人接,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的感觉特别不好。
张洪说,睡吧,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我昨天晚上还打过电话给她,她和王子洋在一起,过得很好。我看你是枸人忧天,没事找事。
兰芳提高了声音,张洪,你怎么回事!你还是去看看吧,不然我不放心,一会给我电话!
兰芳把电话挂了。
张洪晕头晕脑,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已经凌晨四点了。他嘟囔着,能有什么事呀!他的手有些发抖。
电话铃又响了。
一定又是兰芳,我还没出门呢,怎么又打过来了。
他接了电话。他听完后变了脸色。
电话是李文学打来的,他说他刚把安蓉送到医院,正在组织抢救。
安蓉到底还是出事了。
他想,不知该不该现在告诉兰芳。
张洪心里难过极了。
他出门后就打了个车往医院赶去。
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人,他边开车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新闻是滚动播出的,新闻里在说着一些交通事故的情况。出租车司机说,现在的交通事故是越来越多了,什么撞车翻车,什么火车出轨,什么轮船沉没,什么飞机坠毁。。。。。。人活的提心吊胆的,没有一点安全感了。
张洪说,师傅,你开快些,好不好?
司机说,你不要急吗,我刚刚还在说,现在交通事故越来越多了,开快车容易出事情的,我可不希望自己那么快就离开的美好人间,我还没有讨老婆呢,你就让我多活几年吧。
张洪说,你这个人怎么废话这么多,让你开快些,你就开快些。
司机没有在说话,他的车还是保持原来的速度。
张洪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司机还把收音机的音量给调大了。
张洪气的肚子鼓鼓的。
他心里在为安蓉祈祷,他和兰芳一样,不希望安蓉出事,他们都希望安蓉能够正常美好地活着。
出租汽车像一片叶子在大街上飘过。

 

十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张洪打开了安蓉的房门。搬家的时候,安蓉留了一套钥匙在兰芳那里,要是碰上安蓉的钥匙丢了或者锁屋里了,就可以从她这里取去开门,不必要撬锁了。张洪很顺利地取到了钥匙。屋里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张洪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他发现卫生间的大木浴桶上泡着一大桶的中药水。张洪来到了阳台上,阳台干干净净的,就是窗台上安蓉心爱的那盆兰花已经枯萎。张洪抚摸着兰花干枯的长条叶片,心里刀割一样疼痛,他不明白安蓉为什么要从阳台上飞落,就是得知王子洋车祸身亡了也没必要往下跳呀。
他十分明白,兰芳看到枯萎的兰花,心情也会和自己一样的,甚至会比自己更加的疼痛。
张洪心情沉重。
他回到了屋里。
墙上原先挂着镜框的地方还有一个四方的印子,梳妆台上还放着那个镶满水晶的发夹。安蓉的床铺得整整洁洁。张洪看到叠得像豆腐块的空调被上,放着一个封面陈旧了的日记本。他走过去,拿起了那个日记本,他翻了开来,夹在扉页上有张照片,照片上的是个年轻朴素的姑娘。她的脸看上去有些黑,但很美,眼睛透亮。他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一行字:夏敏存照。他心里怵然一惊,夏敏不就是兰芳调查的那个女人吗,她也就是被派出所抓过的那个做鸡的女人。安蓉怎么会有夏敏的照片?他又翻开了日记本,这是夏敏的日记本。这让张洪更加的惊悚了。
他随便翻开了一页。
他看到了这一段文字:
我知道自己得上了那种谁都不耻的脏病,我不怪别人,我怪我自己,是上天给我的罚惩。我希望过上一种正常人的日子,和朗干恩恩爱,白头到老,但一切都成了泡影。我不忍心害朗干。他是个好心的男人。我想用老中医给我开的中药,救治自己,但收效甚微。我知道任何药物都救治不了我心里的疾病,只有死亡是真实的。
张洪又随手翻开了一页:
我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我那老父亲说,穿白色的连衣裙比我妈好看。我知道妈妈也是个爱美的人,可美有什么用。贫困一生的老父亲当初用一支民歌吸引了妈妈,可妈妈最终还是远离了他。我记得父亲爱唱的那支民歌:我吃了一只鸡,拉出了一根鸡毛,鸡毛被水冲走,从此一只鸡消失。
张洪的心一跳一跳的,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冷,他的手颤抖着,合上了日记本。
日记本也许记录了夏敏一生的甜酸苦辣,可它怎么会在安蓉的手中呢。
这是一个谜。

张洪发现安蓉的电脑没有关。
这电脑里难道有什么秘密?张洪有些害怕,他怕打开电脑后自己会看到一些让自己更加恐惧的东西。他坐在电脑旁,还是壮着胆子按了一下鼠标,屏保消失了,出现了一个文本。他定眼一看,原来是安蓉写给兰芳的信。他的心狂跳着,这封信也许可以解开许多安蓉心灵的秘密,虽说他对安蓉有些了解,但每个人都有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心灵秘密。
他怀着一种不安的心情读这封信:
兰姐姐,你好!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也许我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了。你不必怪我绝情,我已经无法承受。我与其在这个世界上成为一个疯子,还不如归去,去陪伴我可怜又可亲的妈妈。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但你没有问我,你不想让我勾起对住昔的痛苦回忆。其实,你不提起这些,痛苦惊惧的回忆多年来一直在折磨我脆弱的心灵。妈妈死于车祸。妈妈在父亲离开后,她就含幸茹苦的养育我,等待着父亲的回来。她没有等到父亲,却在一个雨夜里到幼儿国上接我时,被一辆汽车撞死。我那时刚从幼儿园里跑出来,想自己寻找着回家,没想到目睹了那一幕惨剧,我的尖叫也源于这个惨剧。
没有人能理解我对汽车的恐惧,我看到汽车,就像看到了恶魔。而那些开车的人也都是恶魔。我经常神经质一样的想破坏汽车,让开车的人都死掉。你知道么,你买车我竭力反对,可你还是买了,我多少次想毁坏你的汽车,可我没有这样做,否则你早就死了。汽车不是一堆钢铁的造就的交通工具,是隐藏在工业文明中的魔鬼,表面上为人服务,但随时准备吞噬人的生命,它被一些有魔鬼心灵的人控制后,它的残忍就显现无余,我憎恨它,也憎恨驾驭它的人。有时,我也憎恨你!
……
我听见自己在尖叫,无法抑制的尖叫,整个世界都在无法抑制的尖叫,这些尖叫从每个角落渗透进来将我淹没。在尖叫中我无处可逃!
……
我告诉你,杨林丹是我杀的。
如果她不开着那辆白色的丰田轿车,我或许不会杀她。
但我恨她,也恨那辆白色的魔鬼。她死的前一天晚上,我去了她家,我以找她谈话的名义进了她的家。当时就她一个人在家,她说她丈夫上班去了。她显得很热情,好像我根本就不是她的情敌,而是一个朋友。她给我冲咖啡什么的。我说我就要一杯冰水。我用皮包把她砸晕了。我在车库里找到了她的车。我打开了车门,进去后,却无从下手,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破坏。我突然想到了张洪有一次我们在一起时讲的案例,一个罪犯拧松了车头底部的刹车油管接头的螺丝而制造了一起车祸。我如法炮制,第二天杨林丹果然发生了车祸,送医院后不治而死。
还有夏美丽的死也和我有关。我讨厌她,讨厌她的喋喋不休以及她那辆红色的魔鬼。
……
我看过许多被车撞伤或撞死的人,我很同情他们。我清楚地记得,在三年前看到的一个被车撞了之后送到医院来抢救的女人,她还没被我们推进抢救室就死了。她死时,我就在她身边,记得那是下半夜了。她抓住我的衣服,睁着充血的眼睛最后说了一声,救救我,我不想死——然后她就咽气了。据说,撞她的人逃逸后到现在没有找到。
我搬到新居后,就开始清除前人留下的东西。
我知道屋子里有前人留下的物品总是不可靠,每件东西都留着别人的气味或者灵魂。我在阳台上发现一块砖是松动的,我掏开了那块砖,发现了一个日记本,就是留在被子上给你看的日记本。我翻开一看,有一张照片,这不就是三年前被车撞死的那个女人么,名字也一模一样,叫夏敏。我读完日记,被她感染了。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天下可怜的女人或许都是一样的。有时,我就感觉到自己变成了她,她又是我。
我想帮她找出那个开车的人。一次无意之间,我发现了那个逃逸的司机就是我最亲爱的男人王子洋。他也有梦,他也有恶梦,他在梦中说出了一切,我听到后来觉得心里矛盾极了。我一直克制着自己,我不要,不要成为另一个安蓉,最后还是没有如愿,我是两个我,一个正常的人是护士安蓉,一个是复仇者安蓉。
今天,王子洋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了他,但我隐隐约约地有个预感,他迟早会离开我,就像当初父亲离开母亲一样,离开以后就永远也不回来了,我希望他不是父亲那样自私的人。我爱我父亲,但我又憎恨他,我喜爱他儒雅的男人风范,我选择王子洋,也因为如此。王子洋的上有父亲的那种潜质,我不喜欢粗鲁的男人。我恨父亲是他如此的绝情,他其实也是杀害母亲的凶手!
……
王子洋累了。我们的搏斗停息之后,他累了。我把他哄睡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男女之间的肉搏会让我们忘记自我,我躺在他的身边,他微微的鼾声十分的迷人,我摸着他的下巴,想着他胡子长出来的样子。这就是我的爱人,扬言要一生一世和我在一起的爱人……不,不,男人的话都是谎言,慌言!当初父亲也一定和母亲说过类似的话。当初母亲和父亲作完爱,父亲也一定像王子洋一样沉沉地睡去,因为他满足了,而母亲也一定像我一样趴在他的身边,目光里充满了怜爱和期待,可父亲最终还是离开了母亲,一去永不回!王子洋最后也一定会离去的,一定!不,不会!会,一定会!
墙上的母亲变成了夏敏。
她看着,好像对我说,安蓉,你不饶恕他,躺在你身边的是个魔鬼,他是个杀人的凶手!
我的目光里出现了这样一副景像,王子洋开着车在街道上疾驶,那汽车突然变成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王子洋狰狞着面孔在指挥着魔鬼吞噬了母亲,又吞噬了夏敏……我从他身边起来了,我穿好衣服后下了楼,我先去了医院,然后回到了小区,我在他的车上找出了工具,如法炮制,把王子洋汽车的刹车油管接头螺丝给松动了。
王子洋开车去上班后我猛地清醒过来,我下了楼。
我不能杀死我最爱的人!
王子洋的汽车已经消失在空旷的街道上了,我杀了我最亲爱的人。
妈妈,我该怎么办?
母亲曾说过,要不是因为我,她早就不活了。活着就是受难,妈妈,你说得太对了。
妈妈,我随你而去。你为我的发梢上戴上一朵栀子花吧,妈妈。
兰姐,永诀了。
祝你和张洪幸福。

爱你的安蓉
即日凌晨三点
张洪边看信边头皮发麻,他十分的后怕,他想起了那个深夜看到安蓉钻进兰芳车底下的情景,如果不是他和保安看见了,那么兰芳也许就永远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人间。张洪浑身发抖起来,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这个屋子里充满了中药的味道和一种诡秘的气息,栀子花的香味已经荡然无存。张洪想,如果安蓉杀了兰芳,自己会怎么样呢,他闭起了眼睛,他没有办法想下去了。他和兰芳根本就不知道安蓉的心理疾病那么的严重。如果兰芳看了这信,她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内心充满了恐惧,她和安蓉是多么的亲近,可这个和兰芳最亲近的人差点就杀了兰芳。安蓉的心理疾病一切都源于那一场车祸。这个世界里每天有多少人死于交通事故呢?他说不清楚。的确,现代的交通工具已经成为威胁人类生命的恐怖杀手。可是谁又能拒绝现代的交通工具呢。张洪看完信后,立即把这封信从电脑上永久删除了,他不想让兰芳看到这封信,如果让她看到,她一定会受到沉重的打击。那个日记本张洪准备交给朗干,由他珍藏或者更有意义,他毕竟深深地爱过那个叫夏敏的女人。
他转过身,看到床头柜上的花瓶上插着的那束栀子花。张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张洪觉得安蓉的恐惧也是自己的恐惧,是人类的恐惧。现代人面对的恐惧不单单是工业文明和高科技带来的危险,更重要的是现代人在生活中内心产生的压迫感。
张洪想,自己必须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他受不了了!

深夜了。兰芳写完稿,伸了一个懒腰,她接到了张洪的电话,张洪在电话里沉默了良久,才说出一句话,兰芳,以后开车前一定要检查刹车油管接头螺丝。说完他就放下了电话。
他的这句话,好像是对自己说的,也好像是对所有的人说的。
兰芳觉得张洪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是她现在不想问。现在的人怎么都变得莫名其妙了,兰芳十分自然地想起了自己供职的报社的主编,他的那双小眼睛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兰芳没有想到自己报社的主编会在酒后对自己说那一番话,她对他的信任感顿时消失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主编又把她叫进了办公室。现在兰芳全身心放开了,她已经不在乎那些麦芒一样的目光了,她相信自己走的路,不管他人怎么说,这当然需要很大的勇气。
主编看她进来后,小眼睛注视着她,脸上浮起一种古怪的笑蓉。他看兰芳在自己对面坐下后,自己站了起来,他来到了门口,往外面看了看,然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兰芳第一次看到主编这个干瘦的小老头在她进去后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兰芳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要干什么?这是兰芳本能的反应。
主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还是注视着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小兰,你这段时间干的很出色呀,我十分的欣赏你,我想——
兰芳小心翼翼地说,主编,你过奖了,有什么话你要对我说,你就说吧,没有关系的。
主编吞了口口水,兰芳可以看到他粗大的喉结划动了一下,他说,小兰,我一直有个愿望。
什么愿望?
我想和你一起喝一次酒,我们一醉方休。
兰芳笑了,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对我来说不容易。
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么就今天晚上好吗?
没有问题。
兰芳没有想到自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这个小老头。
小老头主编把她带到了一个小酒店里的一个小包房里。这个小酒店所处的位置在这个城市里和小老头一样不起眼。他们边喝酒边说着话。开始时,小老头说些感叹人生的话,说多少年来一直和文字打交道,忽略了许多生活上的问题,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兰芳看他眼睛里跳跃着一种无奈的火苗,心里有些感动。她安蔚着他。小老头的酒量惊人,不一会就一瓶白酒下去了。他不停地喝着酒,不停地说着话。最后,他还是被酒精弄昏了头。
小老头突然抓住了兰芳的手,颤抖地说,小兰,你相信吗,我,我到现在还没有碰过女人,我害怕女人,一直不敢碰女人,我有过爱情,但是被我放弃了。你,你也许不会相信,我告诉你,我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害怕女人吗?
兰芳摇了摇头,她想挣脱主编的手,可是主编干瘦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她无法挣脱。
小老头的声音像针一样扎着兰芳的耳朵,小兰,我告诉你,我全部都告诉你,我真的害怕女人,因为我的母亲。我害怕母亲,我想起她,我就不敢碰女人,我亲眼看到我母亲用一把大剪刀把我父亲的男根给剪掉了,父亲当时哀叫了一声昏了过去。我当时还小,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对不起我母亲的事情,但是我从母亲愤怒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血流了一地,母亲哭了,她的痛哭让我害怕,她那张扭曲的脸是那么的可怖,母亲用剪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却给我留下了终身的痛苦,我父亲一直和我说,千万不要去招惹女人,女人心是世界上最毒的东西,我不相信,可我害怕,害怕哪!
兰芳的呼吸加速了。
小老头还在说,他的泪水流了下来,小兰,我爱你,真的,从你来报社的那一天起,我就发现我爱上了你,可是我不敢对你表白,我害怕你拒绝我。我更害怕你像我母亲那样。我现在不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现在真的不害怕了,因为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我得了癌症,是前列腺癌,我怎么会得这种病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我和你说,我爱你,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真的,不怕了。
兰芳浑身不舒服,她像掉进了一个陷阱。
小老头还在说,小兰,我只有一个愿望,你,你能陪我睡一觉吗,就一个晚上,我就满足了,我就死而无憾了!好吗,小兰,我求求你,答应我,好吗?你千万不要拒绝我,小兰,我爱你!
兰芳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了小老头的手,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冲出了这个小饭店,把小老头一个人扔在了小包厢里。。。。。。
现在,兰芳突然觉得主编很可怜。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被人了解的人生,其实每个人都活在恐惧之中,包括她自己。
兰芳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窗外的夜空。
她自然地想起了安蓉。
她伸手在头发上使劲抓了抓。
她决定马上去看看她。
安蓉没有死,但一直昏迷着。医生说,说不准她就成了植物人了。医院里的人对王子洋和安蓉的遇遭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一对恩爱的情侣,当安蓉得知了王子洋车祸之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杀。只有小沈护士不得其解,就在王子洋死后一直没打通安蓉的电话,直到看到安蓉被民警李文学送到医院。
兰芳来到了医院住院部的大楼。
在进大楼前,她听见了几声猫叫,猫的叫声像孩子的夜啼。
她上楼来到了外一科。
外一科静悄悄的,病人都睡觉了了。值班的护士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兰芳在穿过长长的走廊时,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脚步声。她感觉身后有一个人跟着她,她回了一下头,什么也没有,只有灯光在风中晃动。
兰芳来到了安蓉的病房。
安蓉的病房里亮着灯。
她轻轻地推门进去。
她楞住了,像一枚钉子一样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看到一个穿着毕挺西装的背影。
那个男人用浑厚的男中音,在给输着液昏迷着的安蓉朗诵柳永的词: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中还有一股古龙香水和狐臭的味儿在流动。
男人朗颂完柳永的词,转过了身,他看着兰芳笑了,那笑容渐渐地凝固在七喜扁平的脸上,七喜突然用他惯用的娘娘腔女里女气地说,我就是王子洋,王子洋就是七喜。
兰芳见他的头发上蛰伏着一只绿色的蚂蚱。
兰芳顿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2003年夏完搞于上海
附录

写恐怖小说是一种很刺激的写作
余少镭:西闽兄,为求先睹为快,我用了两个晚上的时间读完这本十六万字的长篇恐怖小说《血钞票》电子版。说实话,我一直自称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恐怖小说、电影也看了不少,都看麻木了,但你的小说依然让我在初秋的深夜感到背脊发凉。谢谢你给我带来的恐怖快感,呵呵。能否谈谈你《血钞票》的创作情况?
李西闽:哈哈,没料到我的小说能让你这个鬼故事写手也背脊发凉。《血钞票》是去年年底写成的,当时我的第一部长篇恐怖小说《蛊之女》刚刚上市,《蛊之女》的畅销让我再接再厉写完了《血钞票》。其实我在写完《蛊之女》后就开始构思《血钞票》了,构思的时间很长,但写作的时间却很短——我不喜欢花很长的时间写一部长篇,那样会把我拖垮。《血钞票》写的是“傻子”顾晨光在雨季来临之际,一个又一个迷雾般的噩梦缠绕着他,一张百元的血钞票如同有生命一般紧紧地贴着他,血钞票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恐怖事件发生:下水道中的腐烂尸骨、十多年前父母的离奇死亡、无时不在的老鼠尖叫声以及那张阴魂不散的血钞票,一系列让人惊恐不安的事情纠缠在这个漫长的雨季里。写《血钞票》时,我一直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中,我知道这会是一部好作品,它在某种意义上是我创作的一个新的起点,是对《蛊之女》的超越。当然,在写作过程中,我内心也会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而紧张,甚至写着写着,我自己的皮肤也起了鸡皮疙瘩——这是很刺激的写作,和你阅读一样的刺激。
余少镭:你是一个以高产著称的军旅作家,在各类文学刊物上已发表过百万字的小说,也出版过多部长篇小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恐怖小说创作的?为什么想起要写恐怖小说?
李西闽:也许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与生俱来的恐怖元素,我从小就喜欢用怪异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哪怕是一个与我无关的人的死亡,也会在我的心里打下深深的烙印。我对死亡经常有与众不同的解释,解释在我内心,是恐惧的。提起写恐怖小说,要提到兴安。2000年下半年的时候,兴安刚刚出版了丁天的新概念恐怖小说《脸》,我在北京和兴安谈起了故乡闽西流传的蛊,他认为是一个很好的恐怖小说的素材。我产生了写作恐怖小说的念头,我于是就把古老的消失了的蛊放在了当代的都市里,让这种恐怖的东西重现。刚开始写作恐怖小说是艰难的,我没有任何写作恐怖小说的经验,几易其稿才得以让《蛊之女》出版。当时国内就我和丁天两个人在写恐怖小说,后来才有了余以键和蔡骏他们。兴安在接受一家电台采访时谑称我和丁天为恐怖小说的“南李北丁”。我喜欢写恐怖小说,这是我自己对自己的一种挑战,这是一个全新的写作领域,我想这种挑战对我来说十分有意义。
余少镭:你的故乡闽西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我还记得你给我讲过两个发生在你故乡的“真实”的鬼故事。你写恐怖小说,是否受你的故乡鬼神文化的影响很深?
李西闽:我的根在故乡闽西,所以我的文学创作很大程度上和故乡有关,早些时候写的客家小说系列《我的野猪坳故乡》和再版多次的长篇小说《好女》都取材故乡闽西。我一直对我在故乡经历过的或者流传在那片乡土上的恐怖事件耿耿于怀,它给我的恐怖小说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养份,可以这么说,没有故乡闽西,也就没有我的恐怖小说写作。我的第一部恐怖小说《蛊之女》主要就是根据闽西关于蛊的传说生发出来的。在《血钞票》以及我最新的恐怖小说《尖叫》中,很多神秘的东西都来源于故乡闽西。我和故乡闽西之间存在着一个神秘的通道,细心的读者一定会从我小说中发现这个通道,它让你颤栗也让你痴迷。

死亡是恐怖小说永恒的主题
余少镭:《血钞票》中采用了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交替叙述的方式,这样既能深入人物的内心,让他的恐怖感受直接感染读者,又能有一个全知全能的视角来发展故事;同时,也使你的恐怖小说不能简单地划入“通俗小说”的范畴。我认为这是一种很考技巧的写法。
李西闽:我一直不认为恐怖小说是通俗文学,它只是类型小说,区别于一般的通俗小说,所以我必须让它有浓郁的文学性,然后才是让人兴奋的可读性。我尽量的让这两者巧妙地结合起来,这样读者阅读时才更有快感。
余少镭:我注意到《血钞票》中,你在不少地方用了粗黑体来显示文字,有的只是一个词,有的是一句话,有的甚至是一两页的篇幅,这是否是想给读者一把解开一切谜底的钥匙?这种形式是否会贯穿你的恐怖小说创作中?
李西闽:用粗黑体来显示文字,我这样做是希望给读者加深一些印象,让读者从这些文字中找到暗示,然后顺利都通向恐怖的阅读之路。我希望这种形式能在我以后的恐怖小说中重现。可惜的是,书出版后这些可以称之为阅读路标的黑体字被编辑忽略了,十分的遗憾。
余少镭:在小说中,老鼠的尖叫声贯穿全篇,它在营造恐怖气氛方面的确功不可没。由此我想到了斯蒂芬·金的《黑暗的另一半》,在他的这部小说中,麻雀的意象同样也贯穿始终,而且,麻雀最后还成了邪恶的终结者。斯蒂芬·金的麻雀直接来源于北美的巫术文化,它是“灵魂的摆渡者”。在《血钞票》中,你是否也有意识让老鼠担当这样的角色?
李西闽:在我的眼中,老鼠是邪恶的。老鼠的尖叫一次次在小说中出现,是一种象征,我是有意识的让它成为死亡的象征,像死神一样。在我的恐怖小说中,一些我们本土的神秘的文化也在全文贯穿着,起着很好的作用。
余少镭:都说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我们可不可以这么说,死亡是恐怖小说永恒的主题?我发现,人类的很多恐怖,最终都可以归结为对死亡的恐惧。
李西闽:死亡是恐怖小说永恒的主题,我十分认同这一点。死亡无疑是人类最大的恐惧,谁不怕死?谁不在死神降临时颤抖?我是个经历过死亡恐惧的人,其实,比死亡更恐惧的是你知道自己要死了却还没有死的时候,而来自于日常生活中的恐惧像死亡一样深入人心。恐怖小说的阅读,其实是让人们习惯恐惧之后能更勇敢地面对一切,包括死亡。一个叫胡桃的网友这样说:“恐怖文学是我们对自身的双重否定,是我们在暗夜中寻找生命气息的尝试,深刻地了解黑暗中的辗转挣扎,一定会体味到温暖的阳光是多么美好。”
余少镭:《血钞票》之后,你还有什么创作计划?恐怖小说是否会成为你的创作方向?
李西闽:我的第三本长篇恐怖小说《尖叫》已经交到了编辑手中,这本书也有新的突破,我相信自己是个让读者有所期待的作家,我相信我给亲爱的读者奉献出来的每一道菜都是新鲜的与众不同的。恐怖小说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创作方向,当然,其他小说的写作我不会放弃,也不可能放弃,和我写恐怖小说并不矛盾。

中国恐怖文学的时代五年后才能真正来临
余少镭:你认为中国的恐怖小说现状及发展前景如何?有评论称“中国文学的恐怖时代来临了”,你觉得这说法正确吗?
李西闽:我对中国的恐怖小说的现状抱乐观的态度,虽然我国的恐怖小说创作才刚刚开始。据我所知,现在有很多知名作家参加到恐怖小说的写作行列中,目前出版过长篇恐怖小说的作家就有六至七人,他们的恐怖小说销量都不俗。中国恐怖小说的未来应该是可以预测的,我相信,不出五年,中国的恐怖小说创作无论在数量还是在质量上都会到达一个高潮。中国恐怖文学的时代也只有在五年后才能真正来临,我们现在还在摸索阶段,尽管我们已经有了一些不错的恐怖小说作品。中国真正的恐怖小说时代的来临需要作家和读者的配合才能达到,我们期待并且努力着。
余少镭:在中国,因写恐怖小说而成为亿万富翁的斯蒂芬·金式作家能否出现?为什么?
李西闽:在中国,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恐怖小说作家容易,但是要成为像斯蒂芬·金那样的亿万富翁不太可能,中国的国情决定了这一点,最起码在二十年内不可能。
余少镭:在国内,除了自己外,你看好哪个恐怖小说作家,为什么?
李西闽:我认为目前国内写恐怖小说较有实力的应该是丁天,余以键和蔡骏,可惜的是丁天没有再写。我认为最有潜力的就是蔡骏,他的恐怖小说《病毒》、《神在看你》、《爱人的头颅》等让读者感觉到了恐怖的力量。他们身上的某些潜质十分合适写恐怖小说。其实恐怖小说比一般的小说更难写,并不是谁都可以玩的。
余少镭:同为恐怖小说作家,丁天的《脸》被定位为“新概念恐怖小说”。你认为“新概念”是什么内涵?你的小说是“新概念”吗?
李西闽:我认为“新概念恐怖小说”应该是区别于过去的传统的新创作的恐怖小说。我的恐怖小说也被归类于“新概念恐怖小说”。丁天认为,对于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怖小说并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而是在西方恐怖小说技法的基础上,对具有本国文化特色的恐怖故事加以吸收和创新,首次提出了新概念恐怖小说。我比较认同他这个说法。
余少镭:你觉得你的恐怖小说跟他们相比,有什么特色?
李西闽:我的恐怖小说和他们是有区别的,我更加注意把民族文化和西方文化结合在一起。丁天说:“李西闽的出现,带着他独具个人风格的全新的恐怖式样,走进了读者的视野,让人眼前一亮。说他是全新的,是因为他真正的天衣无缝的把传统的中国古典的魂与现代的西方恐怖精髓的魄揉合在了一起,一种令人眩晕的故事与文字出现了,眩晕到了让人在毛骨悚然的同时,又让人留恋,让人不忍释手。阅读的过程有如被催眠,是一种巅峰的阅读体验。”

优秀的恐怖小说必须具备上乘的文学性
余少镭:你最喜欢的国外恐怖小说作家是哪些?你受谁的影响吗?
李西闽:谈不上最喜欢谁,可以这么说,我只看过斯蒂芬·金的恐怖小说,其他国外恐怖小说家的作品我都没有看过。斯蒂芬·金对我有过影响,只是让我更加坚定写恐怖小说的信心。你知道我是个坚定的人,我选择的道路不会回头。关于他作品对我的影响很小,我是个喜欢独立思考的人,不喜欢模仿。我十分尊敬斯蒂芬·金,不仅仅因为他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恐怖小说大师,重要的是,我发现我们的气味是那么的相同。
余少镭:你认为一部好的恐怖小说必须具备什么样的要素?
李西闽:我一直反感那些为了吓人而吓人的像港台恐怖片一样的恐怖小说。恐怖小说并不一定要有多吓人,它只要让你感觉到什么,让你注意到什么,发现什么……我认为真正的恐怖是内心的、日常中的,因为它就在我们身边,随时注视着我们、主宰着我们。一部优秀的恐怖小说必须具备上乘的文学性,具备让人在阅读中产生悬念和恐惧,具备读者读完后能够找到一个释放的出口。当然,还有很多构成的元素。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我的恐怖小说跟大师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这需要我的努力,我希望我成为一个真正的恐怖小说家,就像丁天说我的那样:“我个人一直以为,能够驾驭恐怖的作家,一定是那种天生的恐怖小说家,在很多年前,当李西闽开始他的写作时,他也许不会想到,真正属于他的文学式样,恐怖小说正在未来等待着他。我相信,很多年以后,李西闽的恐怖小说会更加彰显他的开创意义,就像是今天的人们看待金庸和武侠小说的关系。李西闽这个名字,和恐怖小说这个文学式样的结合,像是魂和魄同时找到一具人形,于是,一个一直以来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所谓‘恐怖小说’活了,有了生命力,并且永远不会再死去。”丁天的过奖之辞并没有让我感觉飘飘然,我记着我尊敬的程永新老师的话,他指出了我小说中的很多缺点,我的小说缺点和优点都十分明显,我要感谢他为了中国的恐怖小说的发展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这里我还应该感谢海惠和走走,她们为了我的恐怖小说出版付出了努力。当然,这更需要广大读者的爱护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