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波想:“就玩几把吧,以后再也不玩了!”
他知道赌博不好,但此时他没有办法拒绝。他对郑文革说:“郑文革,我今天没带钱。”郑文革大方地说:“没关系,我借给你。”说着,郑文革就掏出五元钱递给赵波。那是5张揉得烂兮兮的1元钱钞票。赵波接过了钱。
赵波斗胆说:“那就玩玩吧。”说这话时,他的底气不足。他想,他吸烟、赌博的事要是给父亲知道了,他非一枪崩了自己不可。但他一转念,郑文革是不会告诉他父亲的,郑文革那么讲义气,应该没事,他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开始了赌博。
赵波第一把牌就是20点,通吃!他兴奋极了,马上就来了兴趣。
一直玩到太阳落山。
奇怪的是,自从赵波上来后,他的手气就很好,一直都是他赢,他一下赢了差不多二十多块钱。赵波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说要请客。他们离开那片白茫茫的野芒地,走上河堤。郑文革骑上车,让赵波上,赵波一上去,就听到“扑哧”一声,后轮胎爆了。
赵波看着郑文革,郑文革看着赵波,他们俩哈哈大笑起来。
郑文革把自行车扛了起来,朝镇子上修自行车的地方走去。
从那以后,郑文革就经常把赵波带到野芒地里去玩20点了。也从那以后,赵波从没有再赢过了,几乎每玩必输,越输越想翻本,越想翻本就输得越多。赵波已经陷入了一个泥潭,他越陷越深,差一点拔不出来了。
要不是刘金高老师,他就废了一个人。
刘金高老师注意到了赵波的反常行为,他发现赵波上课时,要么无精打采的,要么就在课本上画扑克牌,精神一点也不集中。赵波的学习成绩也急剧下降,高中是关键的一个学龄段,以后能不能升入更高的学府学习或者要有所作为,必须扎扎实实地过这一个难关,而这个难关你是不容许放松的,一放松就再也不补不回来了,也许会造成终生的遗憾。
刘金高老是找赵波单独谈了好几次心,赵波都没说什么,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进展。他也知道赵波近来老是和郑文革在一起。郑文革他刘金高是不会管他的了,刘金高也管不了他,随他去了。但赵波本质是好的,他不能看着他这样子沉沦下去。可他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说服赵波。不久,赵波自己创造了一个让刘金高点化他的机会。
郑文革他们一伙从赵波身上刮油水觉得还不过瘾。有一个晚上,郑文革和游南水、宋建设一起在一个街角蹲在那里商量着什么,郑文革说:“对,就让他去干,抓住了他也没事,他爹是武装部长。”游南水说:“他会不会干呢?”宋建设说:“文革,你去吓唬吓唬他,他肯定愿意干的。”郑文革说:“我去找他。”游南水说:“今天太晚了,他也不会出来了,明天吧。”宋建设说:“那就明天吧。”郑文革说:“宋建设,你去准备一包老鼠药。”宋建设说:“要老鼠药干什么?”郑文革说:“明天晚上你就知道了。”他们说好了,明天晚上在茶果场外面的小树林子里集合。一只狗朝他们嗅过来,那条狗以为他们三个蹲在那里拉屎,就走过来了。郑文革说了声:“打!”他们一人摸起一块石头,朝那条不知趣的狗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那狗被砸得哇哇乱叫,瘸着一条腿夹着尾巴仓皇逃窜,他们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听见他们的笑声,一个从他们面前走过的姑娘飞奔起来。
第二天晚上,郑文革和游南水、宋建设他们早早到了那小树林子里。远处樟树镇中学灯火通明,学生们都在教室里晚自习。应该说,樟树镇中学的学习风气还是不错的,客家人有一个传统,就是再苦也要培养孩子读书。实在读不出来,他们也没有办法。像郑文革,你就是成天把他绑在教室里,他也是坐不住的。
“怎么还没有来?”游南水着急地说。
“对呀,这小子会不会不来呢?”宋建设咕嘟了一声,他手上拿着一个塑料蛇皮袋,是装尿素用的那种大塑料袋子。
“赵波不会不来吧?”游南水说,他捅了郑文革一下。月光下,郑文革的眼中有种贼亮的光芒:“他敢不来!”
宋建设说:“他要是不来怎么办?”
郑文革说:“他要是不来的话,我去干!”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了自行车的铃声。
“来了!”郑文革兴奋地说。
郑文革把赵波的自行车头牵住,说:“叫你不要骑车来,你怎么不听。”赵波说:“你不知道,今天晚自习刘老师在分析一篇作文,耽误了一会时间,他一讲完,我就赶来了,我怕你们等着急了,才骑自行车来的。”
“好了,把自行车锁在这里。”郑文革说。
“不会被人偷走吧?”赵波有一些担心。
郑文革说:“你知道我们是谁吧,谁敢来偷我们的东西!”
赵波不说话了。树林子里传来各种虫鸣。赵波心里七上八下,他本来不想来,但郑文革那一句话让他不得不来:“刘老师不知道你抽烟和赌博的事吧。”看着郑文革那阴恻恻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狼窝,其实他早就有所省悟了,他想不再和郑文革来往了他知道这样下去不会有好处,但他不能自拔了。他害怕郑文革他们,这帮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开始吧!”郑文革说。
他们朝茶果场的一片桔子园里摸去。这是桔子成熟的季节,那金黄的桔子挂在枝头,多么的诱人哪。这片果园是蒲卫红父亲蒲中华的心血,是他精心培植的良种柑桔。他给这种柑桔取名为“东方红一号”。“东方红一号”让郑文革早就起了歹心,他和游南水、宋建设一直算计着怎么偷他一大塑料袋的桔子出来。
郑文革对宋建设说:“老鼠药呢?”
宋建设把一小包老鼠药递给了郑文革。郑文革从裤袋里掏出一个馒头,把老鼠药夹进馒头里。
他们摸到了离茶果场了望哨较远的一个角落。郑文革小声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郑文革摸到了了望哨旁边,了望哨其实是用竹子搭起来的一个小竹楼。郑文革知道了了望哨底下有一条狗,很大的一条狗,那条狗就是在白天也会对进入果园附近的目标狂吠。那条狗有些感觉,它竖起耳朵,那狗头威风凛凛的抬起来张望者。郑文革咬着牙说:“你死定了。”他把馒头朝那条大狗扔了过去。那狗叼住了馒头,三下两下就吃了下去。郑文革看着那条大狗不一会儿就趴了下去,“呜咽”一声就倒毙在那草地上。郑文革大喜。他摸回了游南水他们呆的地方。郑文革激动地说:“解决了!”
郑文革扒开铁丝网的一个口子,刚好可以钻进去一个人。他对赵波说:“你个子小,你钻进去摘了桔子就把桔子扔出来。游南水你负责观察,一有情况你就吹口哨,我和宋建设负责捡赵波扔出来的桔子。
赵波战战兢兢地钻进了那片柑桔园。他没有想到郑文革他们是叫他来偷桔子,他后悔极了,但是现在后悔是来不及了。
果实挂在树上。
果实在月光下似乎带着一层夜雾的水。看上去湿漉漉的。
赵波手忙脚乱地摘着那桔子,他一串一串地连枝带叶地摘着,然后把桔子扔到外面的草丛里。他不停地摘着扔着,外面的郑文革和宋建设不停地往装尿素的塑料袋子里装桔子。摘了一会儿,赵波感觉到摘了很多了。他跑到铁丝网旁边问:“够了吗?”郑文革低声说:“快去摘,还差的远呢。”
赵波又手忙脚乱地进了桔子园。
赵波每扔出一串桔子,他心里就说一声:“摘够了吧,我受不了啦。”
他感觉到一泡尿憋得难受,他的手脚都在发抖。他想,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为什么要来和郑文革他们一起偷桔子,简直是鬼迷心窍。他迷迷糊糊的,脑袋又胀又痛。
他不知摘了多久了,那泡尿实在憋不住了,他撒起尿来,尿还没有撒完,他就被两个摸上来的黑影扑倒在地上,他喊了一声:“不好了!——”
郑文革一听不对,他扛起那袋桔子和游南水、宋建设他们狂奔而去。他们把赵波扔下了,他们知道,赵波是武装部长的儿子,他会没事的。现在,他们是不会管赵波的了。
赵波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人扭到了了望哨的竹楼上。
其中一个人踢了赵波一脚:“这家伙够阴的,偷几个桔子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把我们的狗给毒死了!”
另一个瘦一点的说:“把这小子送到派出所去关他几天。”
赵波哀求着说:“你们放了我吧。”
胖一点的问他:“为什么要放你?”
赵波一想也对,你偷人家的桔子,被人家抓住了。人家凭什么要放了你呢?赵波满脑子乱嗡嗡的,他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他为什么会被郑文革那小子给迷住呢。他又哀求着说:“你们还是放了我吧!”
瘦一点的说:“你是谁?”
赵波实实在在地说:“我叫赵波,我是公社武装部长的儿子。”
胖一点的说:“哼,你是武装部长的儿子,我还是县委书记的儿子咧,武装部长的儿子还用来偷桔子吗,昨天,我还送来一筐桔子到武装部长家里。”
赵波说:“我真的是武装部长的儿子。”
瘦一点的说:“管你什么蒸的还是煮的,谁相信你,你头上又没刻上,你是武装部长的儿子。”
赵波急坏了:“你们要是不放我,你们就把我送到派出所去吧,派出所的人都认识我,他们经常到我家喝酒。”
胖的说:“你别用派出所的人来压我们,我们又不是吓大的。告诉你吧,我们偏偏不送你到派出所去,我知道,你是樟树镇中学的学生,我们要把你送到学校里去。”
这是赵波最怕的事了。
他们果然把赵波送到了学校校长那里去。那时候晚自习还没有下课。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同学在茶果场偷桔子,被抓住,送到校长那里去了。
蒲卫红最恨去偷桔子的人了。他对大狗说:“会不会是郑文革?”
大狗说:“也许是吧。”
他们没有怀疑赵波,赵波说他家里有时早就回家去了。他们谁也没敢到校长办公室去证实是谁。等他们晚自习下课了,三三两两的回家去时,他们还看到校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大狗和黄春秀一路回家。
他们看到了郑文革和游南水、宋建设他们在一家卖水果的店门口和店主讨价还价。他们和店主争得脸红耳赤,他们和店主之间放着一个塑料袋黄橙橙的桔子。那袋桔子少说也有七十多斤。
他们看黄春秀和大狗走过来了,就停止了争吵。
郑文革对黄春秀说:“秀,放学了?”
黄春秀没有理他。


第27章 野芒(3)


宋建设一直盯着黄春秀。那时候,樟树镇的居民用上了电灯,街上也有了昏黄的隔好长一段路才有一盏的路灯。
宋建设盯着黄春秀的背影不放,那眼光像是被磁铁吸引住了,怎么也甩不开。
黄春秀的背影的确很美,黄春秀婷婷袅袅的和大狗走了。
宋建设吞了一口口水。
郑文革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捅了宋建设一下:“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表妹什么成色,你又是什么货色!”
宋建设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心里说:“郑文革,你等着瞧吧!我一定要把你表妹黄春秀搞到手。”
游南水也不愤地说:“大狗真他妈的有福气,成天和黄春秀在一起。大狗是什么东西,我真想揍他一顿。”但说是说,只要郑文杰和阴郁的成天想报仇的小狗还活着,他就不敢去碰大狗一根毫毛。况且,大狗这两年老实多了,也没和他们发生什么冲突。他犯不着去惹大狗。
那个晚上,刘金高老师送迷茫的赵波回家。他陪赵波到小树林去取自行车,发现那辆自行车没了。赵波伤心极了,后悔极了。刘金高和他并肩走着。
刘金高老师说:“赵波,校长说了,这次就不处理你啦,也替你保密。你一定要争气,不要再跟他们来往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道理你应该清楚,都是十六七岁的人了,应该有自己的主见了。你看金旺他们多好啊,你应该向他们学习,做个有作为的学生。”
赵波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话说。
到了公社了,赵波进去了。刘金高老师高大的身躯还站在那里,目送他进去。赵波偶尔一回头,看见了刘金高老师的高大的身影,他心里涌过一阵潮水,眼睛一热,一串泪水滚出了眼眶。
又过了一天。
这天晚上,刘金高老师正在批改学生的作文,赵波敲开了他的门。刘金高老师关切地问他:“赵波,怎么啦?”
赵波低着头说:“我白天里已经和郑文革他们说过了,不再和他们来往了。可刚才,郑文革对我说,在老地方等我,我要不去他们就要报复。我不知怎么办,刘老师。”
刘金高问他:“郑文革呢?”
赵波小声说:“他走了。”
刘金高站起来说:“走,走,去你们的老地方,我和你一起去!”
有刘金高老师和他一起去,赵波充满了信心,但又十分的担心,他们有刀子,不知会不会伤害刘金高老师。赵波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态,带着刘金高老师在月光中走向了那片阴森的小树林。
他们一进小树林,一束手电光着他们的脸上晃过来。
刘金高厉声说:“谁!”
传来一个音恻恻的声音:“赵波,你这个胆小鬼,怎么带着这么一个大人来!”
那是宋建设的声音。
他手上果然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还有游南水,他手上也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他们把匕首若无其事地在脸上磨蹭着。
赵波害怕极了。
就他们两人,刘金高知道,郑文革肯定躲在小树林子里。他并没有害怕。刘金高对赵波说:“你先回学校里去,我一会儿就回来,保证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赵波担心地说:“刘老师——”
刘金高说:“别担心,走吧,回去不要对任何人说,安心地做你的作业吧。”
赵波飞也似的走了。
许多年后,赵波碰到了黄春秀,说起那天晚上的事,他说他一直很负疚,他怎么撇下刘老师自己走了呢,要是刘老师有个三长两短,他会内疚一辈子。
他不知道刘金高老师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反正,刘金高老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后来,赵波才听到刘金高老师的女儿刘小丽说:“我爹从小就是练武出身的。”
从那以后,郑文革他们果然就再也没有找过他们的麻烦。不过,在赵波他爸给他买了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之后,郑文革的眼睛又盯上了他的单车。郑文革对赵波说:“赵波,你的自行车再借我用一个中午如何?”赵波借给他了,郑文革十分高兴,他说:“赵波其实是个挺讲义气的人。”赵波的脸红了。郑文革在那个中午用赵波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教会了表弟骑自行车,黄春洪高兴极了。
赵波还是觉得郑文革身上有种让他着迷的东西,他那旁若无人地吹着口哨走路的样子让赵波记忆着。但是他不敢再和郑文革接近。他知道,那样危险,十分的危险。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5
茶果场的柑橘收成之后,蒲卫红照例要把全班同学叫到茶果场场部的水泥篮球场上去吃桔子。水泥篮球场上堆了一座小山般的桔子。大狗问蒲卫红说,那有一千多斤吧。蒲卫红笑着说,几百斤会有的。他们也没有过秤,反正每年都堆那么多桔子,每年都只有多不会少。他们一个班有60多个同学,60多个同学在那个星期天吃了一天也没有把那桔子吃完。
蒲卫红为什么会叫全班同学去吃“东方红一号”?
不知情的以为是蒲卫红请客。其实不是蒲卫红请客,他没有那么多钱买那么多桔子给同学们吃。他父亲浦中华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把这国家财产无偿地让蒲卫红的同学吃掉。蒲中华只不过是茶果场里的一个农艺师,他上面还有场长,副场长,书记,副书记呢。原来,蒲中华是让蒲卫红的同学们来吃种。何谓吃种呢?就是说,蒲中华每年都要培养大量的良种的“东方红一号”,推广种植。要培育柑桔苗,就要有种子,种子就是桔子的籽。他们挑了那么一大堆又大又黄的桔子让同学们吃,同学们把籽留下来就行了。每年农场都要请人来吃种,尽管蒲卫红那么多同学也是吃不完的。农场请人来吃种有一个规定,就是只许吃不许带走。桔子不能带走,籽也不能带走。每年吃完种,同学们走后,蒲卫红还会把大狗、黄春秀、刘捍东几个要好的同学留下来,每人送一竹篓子的桔子让他们在天黑之后悄悄的带回家去,给家里人吃。蒲卫红交待说,让家里人吃完后就把籽留下来交给蒲卫红就行了。因为这柑桔籽是蒲中华的宝贝。
今年照样是在茶果场柑桔收成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全班同学都去茶果场的水泥球场上吃种了。今年,两个人没有去,一个是赵波,他偷过茶果场的桔子,没有面子去,怕被那里抓他的工人见到取笑他。另一个没有去的人是郑文革,其实,这小子这些年很少去吃种,蒲卫红也有叫他。蒲卫红对他说:“文革,星期天一块到茶果场里去吃种吧?”郑文革看着蒲卫红,他不明白性格内向而又腼腆的蒲卫红为什么也和“三高”刘小丽那样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他听坏蛋宋建设说:“脸上长满了青春痘的的人骚!” 按这个逻辑推理的话,那么他们班就数蒲卫红和刘小丽两个人最骚了。可郑文革看不出他们有骚的地方,他们都是挺老实的同学。郑文革故意说:“桔子有什么好吃的,听说吃多了桔子脸上会长疙瘩。”蒲卫红听郑文革说出的这样的话,脸红了,他就没有再叫郑文革了,他知道他是不会去的了。
照样,他们全班同学围在茶果场的水泥球场上吃起了桔子。他们有说有笑的,围了一个大圈。这个日子好像是他们的节日,他们不知道,这个节日明年就不会再有了,永远也不会再有了,因为,明年,他们高中就毕业了。可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欢乐和幸福地吃着桔子,最后,一个一个吃得肚子鼓胀起来,一个一个连站起来的劲都没有了才罢休。中午,茶果场给他们准备了稀饭,他们谁也没有吃,他们在茶果场的果园里玩一会儿,让蒲卫红给他们照了有些像之后,才又坐回到操场上继续吃。蒲卫红有一个老式的海鸥牌相机,是他父亲蒲中华送给他的,据说,蒲中华还年轻的时候是农业大学里的高材生,而且拍得一手好照片,蒲卫红漂亮的女大学生母亲就是给蒲中华拍照拍到的。
下午,他们就很难吃得下了。
他们就坐在那里说说笑笑的。象征性的剥个桔子吃吃。他们也不好意思走,说好了吃一天呢。无论他们吃没吃,农场还很客气地给他们准备了稀饭。蒲卫红讲了父亲拍到母亲的故事时,蒲卫红的话引得同学们嘻嘻哈哈的,这帮樟树镇乡村的花季少年对未来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向往。未来是什么样的,他们一无所知。那个时代的花季少年没有现在的花季少年那么多斑斓的幻想和明确的指向。蒲卫红当时说完父母亲的故事之后,少年们想,这世界上还有如此浪漫的爱情故事。一个同学问蒲卫红:“为红,你以后也拍个对象吧。”蒲卫红的脸发烫了,他不知自己的脸有没有红得像小红旗,但他用目光瞟了一眼脸同样都红扑扑的女同学们,女同学们都在注视着他。
往年,蒲卫红的父亲蒲中华会和他们一起吃种,老是提醒同学们,要慢慢吃,千万不要把籽给咬破了。蒲中华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中年男子,他个子中等,脸是四方脸,那浓眉像大刀,他还带着一个镶着金边眼镜,那眼镜使得他显得文雅而有风度。同学们在一起议论樟树镇的人谁最有风度的时候,都会一致推选蒲卫红的父亲蒲中华。也有人提刘金高有风度,但被大家的无言否决了。刘金高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十分重要,远远超过了蒲卫红的父亲蒲中华。但提到风度这个词时,谁心中都有数。大狗说:“刘老师的家庭困难,他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一大家人,如果刘老师生活好过的话,他穿上一件新的中山装,头发再梳理一下,那也是蛮有风度的。”大家都赞同大狗的观点。
可今天,颇有风度的蒲中华却没有到场。
大狗问蒲卫红:“你爹呢?”
蒲卫红说:“我爹今天身体不舒服,他老是胃痛,老病根了,我妈说,他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有胃痛,一直就没有好过。”
大狗说:“你爹今天又胃痛了?”
蒲卫红脸色有些变化:“痛得厉害。”
大狗想起了父亲。父亲的哮喘病那么多年了,现在好多了。原因是小狗这两年老是寄钱回家,大狗给父亲抓了药,调养之后就慢慢见好起来。他又想起了小狗,小狗要不走的话,他也会和同学们一起来吃桔子的,他不知道小狗和郑文杰究竟在什么地方,他们寄钱回来的地址是经常变化的,自从他们走后到现在,过年节的时候回来过,一过完年节又匆匆地走了,好象赶去打仗,又好象赶去捡钞票,外面的世界有多钞票等着他们去捡似的。可大狗知道,他们两个凭力气吃饭的人是不会有钞票从天上突然飘下来让他们去捡的。大狗渐渐明白小狗和文杰的出走原来都是为了他出人头地。小狗在某种意义上是无私的,他比大狗要早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