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回来?”
“是呀。她到底在忙啥?你都回来了,她怎么还在外面?已经过了进食时间,小家伙哭起来不得了!”
雪姨大概不知道,他负责的所有工作已经被她接管。她不但接替了他的工作,还宣布他以后不得再插手酒庄里任何事情。他成了游手好闲的废人,每天上班坐等下班,尽管工资依然每个月准时汇进他的帐户里,却已非他辛苦赚来了。
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真要这样下去吗?在这座大宅里,他已经没有任何存在价值。她不待见他,甚至把他当隐形。彼此维系着的,只是一纸婚书。或许离婚,对二人会是解脱。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回想起跟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还有刚出生的孩子,他就会咬咬牙,把所有苦果吞下。
其实从坚决要留下的那刻开始,就该预料到有今天的结局。所以,没啥好失落的,即使过得再窝囊,他都不能放弃。
怀里的小家伙不停地蹬着手脚,哭声已慢慢变小。
“这么哭闹让人听着真揪心。她要做好酒庄的事我理解,但也不能罔顾孩子的需要呀,他还那么小,怎能挨肚饿呢?唉,我还是去泡点奶粉。”
“她不是说要喂母乳的吗?那再等会儿吧。让我先哄哄他,你只管去忙你的。”
“唉,只有这样了。那你留意点,如果她回来了马上叫我。”
“好的,我带他出去走走。”何阮东抱起儿子往花园走去。
雪姨忧心重重地跟到门口,又往花园的雕花大门张望,既担心着小家伙会饿坏,同时却又希望她别太早回来。阮东已经有半个月没抱过儿子,在这个家,谁都知道女主人不让这个男主人接触自己的儿子。只要她在,何阮东连远远看一眼也不被允许。
这可折杀了一对父子,小家伙只要到了父亲怀里,即使如何哭闹也会立即收声。感情是天生的,他们流着相同的血脉,可是偏偏,他们遇到一个狠心的妈妈。
雪姨搞不懂,明明就是相爱在乎的两个人,为何要如此互相折磨?他只走错了第一步,却被判了死刑,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翻身。
何阮东抱着儿子在游泳池边的椅子坐下,秋风扫落叶,天气有些冷,冬天的脚步已经来到。或许不该带他出来吹风,可是书里说,小孩子不能老困在屋里。他们太疼孩子,这非好事。
他逗逗小子的下巴,柔声问:“允庭,你冷吗?”
一个曾经商量好要用的名字,现在只能由他私下叫出来。她嫌弃他的同时,把孩子的中文名字也一同丢弃孩子现在的名字叫Andre。
当他呼唤“允庭”,小宝贝特别起劲。他挥动双手,刚才的哭闹相已不见,取而待之是兴奋的表情,以手舞足蹈来回答父亲的问题。
“就知道你是闹着要出来。”何阮东亲亲他肉嘟嘟的小脸,然后把儿子举起荡呀荡,惹来他“咔咔”的笑声。
霍晶铃匆匆把车开进庭园,胸口的奶涨得疼痛,她知道小宝贝肯定饿坏了。才下车,远远便听到儿子在笑。她朝游泳池的方向望去,竟然看到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你在干什么!”她怒吼着冲过去。
何阮东一愣,这才慢慢把举着的手放下。眨眼间霍晶铃已跑过来,发现儿子的鼻子被冻得通红,怒火连升三级。“这么冷的天气,你竟然抱他出来?”
“他喜欢。”
“喜欢?他根本什么都不懂!还有,谁允许你抱他的?”霍晶铃一手把儿子抢回来,也不顾他在哭,将抱被严严密密地包好,回头狠狠地瞪他:“如果他生病了,我不会放过你!”说完紧紧把儿子捂在胸前,以最快速度回屋。
刚才明明还充满欢声笑语,她出现后整个世界就冰封起来。何阮东落莫地看向远方,有那么几秒的不确定,他如此忍辱负重,真有用吗?
一阵冷风拂过,更加添了苍凉的感觉,连他,也不敢确定。
叹气,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无聊地踱步回家。
客厅内断断续续传来雪姨的唠叨声:“你呀,别忘了自己是妈妈了,现在孩子最大,什么都得让路!”
“今天只是处理一些事情晚了而已。”
“你每次迟回来都是处理事情,哪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午饭也没回来,你到底有吃不?不说话,就是没吃了?对吧?”
正在给孩子喂奶的霍晶铃不吭声,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就会惹来更厉害的责骂。
“你呀,月子还未坐足就去上班,三餐还不定时,搞得现在瘦得像个鬼。如果不是我强硬要你喝那么多汤水,恐怕连奶水也不够。人家说,住月子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体质,身体不好的通过好好调养可以变得更强壮,而你呢,偏偏相反。又是头痛又是腰痛,落下一大堆小毛病。你知道吗?你已经没机会……”
霍晶铃摸着儿子的脸,见雪姨突然住口,不禁问:“什么没机会?”
雪姨挥挥手,假装镇定地转移话题:“我说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你没机会重来!你想想, Andre一天对着妈妈的时间有多长?白天出去,晚上还在书房待到半夜,就只有每次喂奶的短短十来分钟,你认为足够维系母子感情吗?”
被数落了太多不是,霍晶铃也很无奈。“雪姨,我这么努力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Andre!他是我的命根,我比谁都要爱他,有时候冷落了他,我也很内疚和难过。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得把酒庄经营好,才能给他无休的生活!”
“酒庄不是非要你一个人才能经营好,之前阮东不是打理得好好的,你硬要往自己肩上扛。”
“我不要再倚靠他!”
“唉,你就是逞强,有好好的自在生活不要,硬要把自己累得死去活来。我告诉你,身体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没人能代替你好好爱惜它们。”
“是是!我知道了!”天天被念,她的耳朵都快长茧了。
小家伙吃饱后闭上眼睡觉,霍晶铃把他竖抱起,轻轻拍他的后背。想起刚才的一幕,她有些不悦地说:“雪姨,我希望,以后你别再偷偷让何阮东接触Andre。”
雪姨眼神一闪,有些心虚。
雪姨就是心软,霍晶铃撂下狠话:“你别迫我把他赶出酒庄!”
“你……哎呀,我实在不明白你,即使他做错了事,但毕竟是孩子的父亲,你有必要做得这么绝情吗?”
霍晶铃别过脸,眼睛倔强地看着窗外,半晌才幽幽说道:“我这是为Andre好。假如他有天终会离开,那么Andre跟他的关系越淡漠越好。从不曾拥有的东西,即使失去也不会觉得痛!”
“那是你自己以为的,说不定阮东根本不想走!”
“不可能的!只要一天以入赘的身份存在,他就不可能真正放下!他会自卑,会在他的父母面前抬不起头。我不要这样,与其将来痛苦,我宁愿现在狠下心一刀两断!”
这话说到末,她已哽咽。雪姨叹气,把她拥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低喃:“你这是何苦呢。”
“雪姨,你得支持我!”
“唉!”
门外的何阮东把她们的话完整无缺地听进耳里,他背靠着墙身,脑内一片空白。
或许她是对的,他是会自卑,甚至不敢跟父母说自己现在入赘进霍家,孩子出生了也没跟他姓。她比他看得还要透彻,也比他想得长远。不过她忽略了一点,当她和孩子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时,他已经不可能因为骄傲和自卑,就轻易把她们舍弃。是他做得不够,才没给她足够的信心。
看来,只有努力了。
49
雪姨推开书房门,看到里面的人撑着头仍在批阅文件,眉头一皱,“晶铃,很晚了,睡觉吧。”
“嗯,快好了。”台灯下的人抬起头,脸色苍白无血色,显得一双蓝眸下的黑眼圈更明显。
“怎么了?又犯头痛了?”雪姨匆匆走过去,焦急地摸她的额。
霍晶铃往椅背一靠,疲倦地闭上眼。两鬓边就像有人拿针不断地刺呀刺似的,疼得她想吐。
“都疼成这样子了,那还不赶快去休息?你呀,就是不听我的话,自己的身体也不爱惜。还翻文件?马上给我回房间去!”雪姨厉声吆喝着,手上已用力把她拉起,霍晶铃这才不得不软着身就着拉力回房间。
雪姨说得对,生孩子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体质。过去她身体健康,天天活蹦乱跳难得病上一回,可是生完Andre后,她就开始断断续续的犯头痛。这一发作伴着还有视线模糊,四肢麻木,每回痛完就像死过一次似的。
“你躺好,我去给你拿热毛巾敷敷头。”
“别……”霍晶铃拉住雪姨的手:“帮我拿止痛药来。”
“不行,虽说Andre已经断奶,但老是吃药对身体不好!你忍忍,能免则免!”
她超级怕痛,可是雪姨不顾她的哀求,转身进了浴室。
额头敷着热毛巾半小时,一点止痛作用也没有。霍晶铃扯掉已经冷透的毛巾,挣扎着要起身。可是眼前白茫茫一片,她啥都看不清。
刚才雪姨怕Andre会醒,所以走开了。她半哭着喊道:“雪姨……雪姨……”期望隔壁的老人家能听到她的呼唤。
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接着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霍晶铃挥动双手,虚弱地叫:“雪姨,帮我拿止痛药,我快要疼死了。”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床垫因那人的体重而下陷,她还想开口,一双手已摸上她的两边太阳穴,轻轻地按摩。
已经被折磨得昏昏沉沉的她不禁发出轻轻的叹息,“雪姨,还是你最好。”
最近这年来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偏偏去做身体检查,医生还得不出具体的病因。幸好每回她头疼,都是雪姨帮她按摩。
手指在她的太阳穴部位以顺时针和逆时针反复按压了几分钟后,那人走开了一会,模模糊糊中,一条热毛巾铺在她的额上,然后她的头被稍微抬起,那只手伸到后面继续按揉她的后颈肌肉。
这样舒服多了,她安心地合着眼,任意识慢慢飘离。
她又梦到他,不知为何,最近梦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或许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曾经无数次,在面对工作的压力和对Andre的歉疚下,她几番想扑进他怀里寻求安慰。骄傲的她却忍下来,独自承受着离开他的苦果。
距离五年之约已过了大半,彼此只是在磨,等时间到了,他们就各散东西。有了这个想法,她尽量避免与他踫面。这一年多来,二人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已形同陌路。她想,只要撑过五年期限,那大概就能解脱了。
他又不说话了,一如每次梦里那样,用那双黝黑的眼睛默默瞅着她,专注得叫人心痛。
不知是否今晚感触特别多,还是看到他那落莫的神情,触动了最软弱的神经,她终是不忍,伸手抚上他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如果大家交恶了,那分离就不用太痛苦了。
泪水一滴一滴地沿着眼角坠下,隔着迷朦的液体,她恣意地凝视着他。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可以无所顾忌地与他相对视。
他伸手拭走她的眼泪,却惹来更凶猛的泛滥。他附□,温热的唇擦过她的睫毛,顺便把湿润啜干。
恃着是梦境,她抬手把他的脖子搂住,不太清醒的头脑就只能指挥着同一动作——哭。
“乖,不哭。”
听着温柔低沉的声音,她哭得更厉害。
“呜……”很想跟他说,她撑得好辛苦。她好想有人为自己顶下一切,好想天天陪着Andre,好想有人疼,有人给她支持,给她温暖。
“我可怜的宝贝……”他在她的耳畔呢喃,湿热的唇划过圆润的耳垂,沿着瘦得削尖了的脸颊去到唇边。
她悲悲凄凄地低声啜泣,哭得他整颗心都碎掉。为了让她平静,他堵住她的唇。
柔软的触感带着熟悉的气味,她即时沦陷在那微醺的气息里,双手不禁把他搂得更紧。
似是受到极大的鼓舞,他抱住她往身上挤,那股狠劲,就象想把这小小的躯体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不原分离。
饥渴的双唇彼此探索,濡沫交织,不受控制地滋生。已经分隔太久,那是属于他的温暖。他用大手托起她的臀瓣,舌尖在她嘴里拼命翻搅,辗转含弄。
衣服一件一件地被脱下,床上两个赤`裸的身体紧紧交缠在一起。身体早就为对方作好准备,他扣住她的腰,狠狠地沉下,抽离,再沉下,每一个动作都灌注着爱和力量,似是要弥补分离已久的折磨。
有多长时间没被人这么呵护了?她眯着眼,像只猫儿似的,默默地享受着他的宠爱。当他累了,深埋在她身体里休息时,她淘气地把双臀一紧,惹得他轻呼出声。
“咬我?”低低沉沉的笑声在耳边掠过,他惩罚似的曲起她的两条腿,把自己深深地往她的身体里推。一波又一波猛烈的攻击下,她渐渐抵受不住那强大的力度,弱弱地发出呜咽声。
时间过了一小时,仿佛是两小时,又甚至更久……
“铃,我的铃……”他的唇始终在她耳侧下喃喃细语,萦绕不去。
漫漫长夜,春`色无边。
很久没睡得如此放松,而且累。当霍晶铃睁开眼时,意外地发现唇边带着微笑。
昨晚做好梦了?
她动动身子,才发现有人从身后抱着她,好像怕她会跑掉似的,抱得紧一紧。有些残碎的梦景闪过脑海,她在书房工作,犯头疼,回房间,有人为她按摩,然后……
身体瞬间僵直,她往旁边一滚,拥着被子回头。晨光中,那个朝思梦想的人正撑着头,看着她的眼内盛满了深情,仿佛她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怎会这样?昨晚明明……明明就是梦!
他伸手想抚她的发,被她反射性地用力拍开。“别踫我!”
她得冷静!冷静!“你怎会……在我床上?”而且还……做了?
她甩甩头,拼命地想把那些画面甩开。
“你这样会头疼的。”
他把她的头定住,霍晶铃瞪着他,不确定地问:“帮我按头的,是你?”
他没回答,只微微点头。
“一直都是?”
“这个重要吗?”他反问。
“何阮东!”她怒吼!气他,也气自己。原以为已经跟他撇清关系,却发现彼此间像浑水一样,越浑越浊!“不要!不要!”
“昨晚是你先起的头。”他解释。
“你说谎!你说谎!”她把被子全部扯掉,跳下床在房间内团团转,完全摸不着方向。半晌才指着门口咆哮:“滚出去!”
何阮东下床,毫不在意自己赤身露`体,拾起地上她的衣服,走过去伤势要扯掉她身上的被子。
“你敢?”她气急败坏地死守着自己的阵地,在看到他眼里的坚定时,才悻悻地把衣服抢回冲进浴室。
他不急不缓地拾回衣衫,坐在床边慢悠悠地开始穿戴。
换好衣服的她出来后,等了一会他才只穿好裤子,于是不耐烦地催促:“赶快滚!”
他抬头睨了她一眼:“昨晚也不见你叫我滚。”
“昨晚……我……只是意外!”
“不能否认,这个意外让你非常欢愉。”
“你!”他怎会变得如此无赖?
“晶铃,承认吧,你需要我。”他扣完最后一颗钮扣,淡定地说。
“滚!”
他没再争持,起身走出房间,还顺手带上门。
霍晶铃气极,抓起梳妆台上的香水瓶用力摔在地上。“呯”一声,小小的玻璃瓶迎声破碎。浓俗的香味让她反胃,她这才想起某些事情,匆匆换了衣服跑下楼。
“雪姨!雪姨!”雪姨没应声,大概带Andre散步去了,她心急,跑进厨房找出药箱。
里面怎么可能有她想要的东西?她沮丧地回楼上,拎起车匙便冲下来。
何阮东见她白着脸来去匆匆,连忙拦住她:“你要去哪?”
她用力甩他的手:“不用你管!”
“说!”他命令。
霍晶铃一急,声音便带着哭腔:“混蛋!你竟然没有做防护措施!”印象中,昨晚还不止一次。
听到她的话,何阮东神色一滞,松开手。“不用。”
“不用你的大猪头!”万一又怀孕,她跟他又会多层扯不断的关系。她不要!她不要自己的孩子又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降临!
“晶铃,”何阮东叫得非常凝重。“你听我说,因为生Andre的时候你难产,所以……医生说你以后都不能再生育。”
她侧着头,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仿佛他说的是天方夜谈。“你……你说什么?”
何阮东按住她的双肩,一字一句有力地道:“这辈子,除了Andre,你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
寒气从脚底直踹上头顶,她摇着头,还是不信:“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要接受现实!”
“胡说!”她两手格开他的臂,节节后退:“我不要跟你说话!不要再看到你,你这混蛋!”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他竟敢这样诅咒她。
“我知道你难过,但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所以,请你以后多花点时间在Andre身上,因为你不可能再有下一个孩子!”
“我不相信!你骗我!”
“晶铃,是真的。”门口,推着婴儿车的雪姨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眼泪早已注了满脸,霍晶铃惊呆地来回看他们,在确定二人并非开玩笑时,终于大叫了声“啊”,转身冲上楼去。
50
冬去春来,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悄然溜走。
经历了三年光阴,小允庭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走,已变成了精灵可爱的小家伙。
“费斯叔叔,这边,快把球踢过来!”帅气的小宝贝操着流利的法语,在院子里和他最爱的费斯叔叔玩球。
“好吧,你退后一点,守好,费斯叔叔要射门了哦!”费斯故意把脚举得老高,作势用力踢,却在脚要踫到球时方向一转,带着球跑到另一边去。
被捉弄的霍允庭“咔咔”笑着奔上去,费斯顺着冲力把小家伙抱起扛上肩,惹得他不断尖叫大笑。
何阮东就站在屋内的走廊里,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儿子已成功着地,并把费斯扑倒,俩人在草地上扭作一团,费斯呵他痒,他尖叫着要躲开,笑声在远远的地方也能听到。
很难说出这是种怎样的感觉,因为她的阻挠,儿子不亲他,连话也没几句。明明是骨肉相连的人,近在咫尺,却硬生生被拆开。他的宝贝,把另一个男人当了父亲,跟他玩,跟他闹……
“费斯,你别跟他玩那么疯,不然晚上睡觉又要哭闹了。”一道纤瘦的身影捧着托盘走出花园,小允庭随即扑过去,“妈咪妈咪”的大呼。
三人走到铁艺座椅坐下,霍晶铃替儿子擦干净手,开始了美好的下午茶时间。
他们才像一家三口吧。
何阮东背过身,决定不看了。每当目睹这种情景,他的心就会闷得发慌,满口的苦涩味。再过不久,五年之约就满,到时……
他不敢想下去,三年的努力,也挽回不了一颗铁石般坚硬的心。她是全世界最狠心的人,对他残忍,对儿子残忍,连对她自己也残忍。
叹气,还是忍不住回头。
她不在了?目光四处搜寻,何阮东终于在花园大门处见到他们。
那个查理又找上门。也不明白酒庄之于他们有何吸引力,几年来死心不息的来访,每次都是找骂的。
“还不滚是不?真要我使用暴力才肯罢休?”
何阮东走出去,远远便听到那娇蛮的吼声,她手执一根木棍,已经摆开了驾势。费斯一手抱着霍允庭,还得用另一只手去拉她。
“霍小姐,你又何必动怒?都是斯文人,我是非常有诚意跟你谈的。”查理的样子无赖得让人想抽他两个耳光。
“你是不是有病?看不到人家拒绝吗?不卖不卖不卖!快滚!远远的滚!”
她挥动木棍,查理吓得连连退后,嘴里慌张地嚷着:“你……你别乱来!”
何阮东快步过去,一手揪住霍晶铃已经举起的棍子,面无表情对查理说:“棍子不长眼,说不定真会乱打人,既然怕了就请回吧!”
“别……别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 ”
“不怕,你退什么?”霍晶铃怒火中烧,棍子被何阮东揪住,她使不上劲,转头狠狠瞪他。
何阮东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别冲动,可她偏不听,使蛮力也要把棍子抢回。拉撞间,小允庭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
“宝贝,怎么哭了?”霍晶铃连忙扔掉木棍,从费斯手中接过儿子,轻声地哄着。
“我就说你别这样,使用暴力只会把孩子吓坏。”
“我……”被责骂,霍晶铃本想反驳,但孩子哭是事实,她无话可辩。
“Sophia,先安抚一下Andre吧。”
连费斯也这么说,霍晶铃只好哼了声,抱着小宝贝往屋里走去,沿途还低声下气的跟他说对不起。
何阮东目送他们离开,回头见查理还在,神情若有所思,脸色一凛:“你还不走?是不是真想挨打?”
查理上下打量他,抿着的嘴轻蔑地笑了笑:“何先生,你在这个家,已经没有说话权了吧?”
竟然连这个外人也清楚知道他的情况,何阮东眯起眼,冷言道:“我相信要赶走你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不需要什么说话权!”说完他作势举高棍子,查理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急匆匆跑掉。
二楼房间内,小允庭在妈妈的软声细哄下,终于累极入睡。把被角掖好,看着他天命般的脸孔,霍晶铃心下一片柔软。亲亲他,抬头,发现门口外的走道上,费斯背对着她们站在窗边,这动作已经维持很久。
“怎么了?”她悄声走过去。往下看,花园里,何阮东抱着Andre刚才玩过的足球,像对待珍宝似地轻轻地抚摸,一遍又一遍。此情此景,心酸得让人想哭。
“Sophia,你会如期跟他离婚吗?”
“呃?”费斯突如其来的开口,问得她措手不及。
费斯心回视线,转过身按住她的双肩,把她拉向自己,认真地与她对望:“当初你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跟他离婚,现在,你会心软吗?”
霍晶铃呆愣地站着,双睛悠悠地把焦距集中在对面的人身上。他的蓝眸里,有期盼,也有她承受不起的爱意,她立即垂下眼帘,避开他的注视。
失望的神色即时浮现在他英俊的脸上,费斯低头,唇贴近她的。似乎是知道他的意图,霍晶铃迅速推开他,后退了两步。
费斯用力地捶向窗边,如受伤的野兽,用近乎卑微的语调哀求:“Sophia,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总是不许我亲近你,不正式给我一个名分?”
“费斯,我早就说过,等迟点……”
“你骗我!”费斯瞅着她,神色极为痛苦,眼角闪着些许泪光。“你其实从没想过跟我在一起,对不?每次我问你,你就推却说自己还非自由身,暂时不考虑这些,其实你就一直拖着。”
“……”
“你不愿意给我承诺,却允许我靠近你,允许我对Andre好。每当何阮东出现的时候,你还假意跟我做出亲密的动作。这是为什么?你心里有数吧?”
“我……”
“你口口声声说讨厌他,但其实你的心从没放开过他。多少次了?你总是默默地留意着他。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可是……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人!”
“不是的……”反驳的声音,是何等的微弱。
“我真傻,明知道你对我好,是利用我来让何阮东死心,却还是心甘情愿地放任自己去相信你!相信你跟他离婚以后,会跟我在一起。我是个笨蛋!我蠢得无药可救!”
她真的无意伤害他。从小到大,他就无条件地对她好。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习惯了,每次伤心难过,身后总有个他在等待。她没想到,原来他也会在意,也会受伤。“费斯……我早就叫你去找别的女人,别等我。”
“你以为我不想吗?如果可以,我早就放弃了!”他大声撕喊,随后仰起头,只为了别让眼泪流下来。
“我……我很抱歉。”
“你知道我不是想要你的道歉。”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我是个不完整的女人,除了Andre,我已经不能再为任何人生孩子了。费斯,你这么优秀,应该配个更好的。”
“这只是借口!”他大吼!
“费斯,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想辜负你,但……”
“别说!我不要听!”就让他继续骗自己吧!与其被拒绝,他宁愿继续漫长的等待!
费斯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间。
霍晶铃觉得自己真的很坏,她是利用了他的爱,她是坏人!
“呜……”她扶着窗边,心如刀割。时间一天天迫近,她应该找律师来,商议离婚的事宜,可是当那刻真正来到,她退缩了。
她真舍得让他走出自己的生命吗?不舍得。她就这样拖着两个男人,误了他们的幸福。她彻底的坏透了!
不行,她不能再耽误他们了。迅速抹掉眼泪,她快步走进书房,给律师拔了电话。
一小时后,律师应邀来到酒庄。
“霍小姐,这是霍老先生临终前给你的信。”
“信?”对于父亲的怨,随着时间过去早就淡化。故当面前摆着一个白色的信封时,她既惊又喜。
律师托托金丝眼镜,态度认真:“对的。霍先生去世前一天,曾跟我详谈,这信是他亲手执笔写的。他说,假如五年后,你仍然坚持要跟何先生离婚,就把这封信给你。他说或许你看完后,会有些想法。”
会有些想法?父亲在五年前就能预测到会有今天吗?
律师早就离开,她瞪着信封,迟疑了好久,才缓缓把信打开。
“小铃:
今天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是你和阮东的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爸爸在这先要对你说声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为了保住酒庄,硬要你跟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结婚。
请相信爸爸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没有我在身边,你的路将会走得很艰难。
阮东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通过三年的观察,我非常清楚他的能力,还有他的为人。虽然他有点严肃,不懂得说些好听的话,但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有他代替我看护你,我非常放心。
小铃,你们俩都是个骄傲的人,阮东虽然家里穷,但他心高气傲,入赘是委屈了他;而你,也因为自小被宠惯,脾气太娇蛮。脾气这么倔的人在一起,肯定会有许多问题。但我依然坚信,我的女儿是可爱和善良的,我相信阮东一定能找到你的优点,最终心甘情愿留下。
五年时间,我认为可以改变很多。包括你可能已经生下继承人,可能已经顺利接管了酒庄的工作,可能改掉了你的坏脾气,也可能——你跟阮东相爱了,一起开心地生活下去?
真那样的话,我就会让律师把这封信烧掉,同进,我在天国会真心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但是,如果当你看到我写的这番内容,那就说明一切还是维持原状。
那么,爸爸错了。
爸爸太自以为是,以为可以为你找到幸福,却仍然不小心伤害了你。
请原谅我,也原谅阮东,他只是个被我以金钱权利威胁着就犯的可怜人而已。
爸爸绝笔”
信到此为止,霍晶铃看完后,已泪流满脸。
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双手,把她紧紧地拥在怀内。他附□,贴着她的耳边轻语:“请相信,我是真的找到你的优点,最终心甘情愿留下。”
51
连续几天,霍晶铃都是浑浑噩噩地过。
离,还是不离?
这个艰难的决定,扰得她睡不安宁,早上醒来,头更是隐隐作疼。
最摇摆不定的时候,两个男人都没来烦她。像是协商好似的,费斯出走,而他——也识相地没现身,留给她足够的思考空间。
只是越想,思绪便越混乱。
微微叹了口气,今天周日,昨天答应Andre带他去逛市集,她已经起晚了。起身打开衣橱,随便找了条裙子换上。
镜子里映出的人骨瘦如柴,脸色苍白,跟三年前明艳动人的她有着天渊之别。
“你是不是太固执了?”套雪姨一句话: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非要把自己弄得跟个鬼似的,这是何苦?
但真的可以不计较吗?
脸上,再次浮现出茫然。
上了淡妆,脸色红润了一点。客厅里没人,小厨房里也是静悄悄的,小家伙估计是等不及,让雪姨带他散步去了吧?她随便拿了两片面包,连果酱也没涂,直送往嘴里咬。
和着水吞下半片,外面传来巨大的门板冲击声,接着慌乱的脚声响起。“小铃!小铃!”
是雪姨,什么事这样慌张了?
她拿着水杯走出厨房,只见雪姨像无头苍蝇般在走廊里乱冲,嘴上不停地嚷着她的名字。
“什么事?”
“阮东!阮东!”雪姨扑到闻声出来的何阮东身上,颤着声叫:“Andre……Andre……被人抓走了!”
“呯”!手中的玻璃杯迎声落地,霍晶铃不其然地退后了两步。
有见及此,何阮东疾步走过去,把差点跌在地上的她稳住,扭头厉声问:“雪姨,你说清楚!”
“呜……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我推着小车带Andre到外面散步,突然……突然有一辆车开过来,接着它刹住,有人……从车上下来,就把Andre绑走了。我……呜!”
霍晶铃撑着头,以为是自己耳鸣,理解错意思。然而雪姨的话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大概意思还是能表达清楚。
Andre……被绑架了!胸腔一窒,眼前发黑,她差点就透不过气来。
“Andre……”霍晶铃虚弱地叫着儿子的名字,发软的身体突然被人拦腰抱起,眨眼间她已躺在沙发上。
“雪姨,拿药油来!”何阮东拨开覆在她脸上的发,回头对愣在门口的雪姨心急地大吼。
雪姨这才如梦乍醒,呜咽着冲进厨房。
“Andre……我的Andre。”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不断地抖动,眼泪顺着眼角滑到没半分血色的脸上。这时雪姨急匆匆跑进来,何阮东一手抢过药油马上往她的额角抹。
似是被药油的那股味儿呛着,她蓦地眼开蓝眸,揪着何阮东的臂膀,挣扎着要起来。“我要救Andre!我要救Andre!”
“晶铃!冷静!冷静!”他压着她,不让她动弹。
“我不要!我的Andre被坏人抓走了!我冷静什么?”她急得挥动着双手,尖尖的指甲划过他的脸,留下了几道血痕。
“你现在这样子怎么找他?你知道谁抓他了吗?”何阮东用力扣住她的两臂大吼,样子严厉得可怕。霍晶铃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眨眨眼,泪水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何阮东把她的头紧紧地压在胸前,哑着声,给她同时也给自己安慰:“别怕,Andre一定会没事的。”
她死死揪着他胸前的衣服,声音破碎:“呜……他一定很害怕,很害怕……”
“我不会让他有事的!相信我!”他许下承诺,然后抬起头,冷着脸问雪姨:“把刚才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说一遍。”
“车内有三个人,我根本还没清楚,他们便把Andre掳上车。”老人家闭上眼,想起那情景仍是浑身打冷颤:“车门关上时,我还听到Andre在哭,他肯定吓坏了,呜……”
任由再坚强,遇到这种事,雪姨也难以冷静下来。屋内两个女人在哭,何阮东盯着窗外白花花的阳光,脑内飞速运转。
维拉酒庄有什么仇家?查理?他的老板一直想买维拉酒庄,会是他吗?抓走Andre威胁他们就犯?可是他们来纠缠了几年,要绑架Andre也不等现在。
“雪姨!你有看到他们什么模样吗?”何阮东突然问。
“呃?他们……他们都蒙着脸。”雪姨本已经六神无主,被这么一问,反倒努力地回忆刚才的情况:“有人开口警告我别报警,不然就撕票……”
听到这句话,霍晶铃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揪着何阮东的手更是节节发白。
“啊!”雪姨忽地大叫,“我认得,那人叫我雪姨,他……他的声音——是路比少爷!”
果然!五年之约即到,Andre顺理成章会成为维拉酒庄的继承人,如果他有任何不测……那继承权则顺理成章回到维拉家族那边的人手上。
何阮东推开霍晶铃,倏地站起身!
“你要去哪?”霍晶铃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急促地问。
“我要报警!”这事得让警方介入!
“不可以!不可以!”霍晶铃扑上来,从身后紧紧抱着他,哭得声沙力竭:“不可以报警,我不要Andre有危险!路比想要酒庄,对吧?你去找他,告诉他,我可以给他酒庄,但他一定要把Andre还给我!我只要我的Andre安全,其它什么都不求了。不求了!”
为了酒庄的继承权,她已经牺牲太多了,Andre是她的命根,她不要他有事!“你不去,我去!我去找他!”
她放开他,还未迈开步伐,身子便软软的往下坠。何阮东反手把她接住,俩人因冲力双双倒地,霍晶铃顾不上虚弱的身子,用双手死死箍着他的脖子,失声痛哭。“何阮东,这辈子我就只剩下Andre一个亲人,求求你,一定把他平安救回来!”
事实上,何阮东根本不知要怎样做。路比如果要谈条件,早就打电话来。可是从绑走Andre到现在,家里的电话一直没响过。要找出他,只有通过警方的力量,这事不能拖,每拖延一分一秒,Andre都可能有危险。偏偏现在……
他抚着她的发,沉重地下决定:“我不报警!但我得先找出路比在哪,我相信费斯可以帮到忙。”但愿这事费斯没有参与,虽然很不喜欢这个男人,不过现在除了找他,已无计可施。
霍晶铃从他怀里抬起头,撑着地起身,不知所措地往门口走去,嘴里喃喃说着:“对,找费斯……找费斯!”
何阮东拦腰抱住她:“你别去!在家等我!”
“不!”
“听话!”
“都别吵!”室内横空多了道声音,不是雪姨。三道目光“唰唰”望向客厅外,只见费斯风尘仆仆地立于门前。
他闭闭眼,疲惫地道:“这事让我来处理吧。”他早上才从老爸那得知混蛋弟弟的所作所为,急匆匆的赶回来,结果还是来不及。“我大概知道他藏在哪里。”
“我跟你去!”何阮东把霍晶铃交给雪姨,大步朝费斯走去。
“不需要,路比是我弟弟,我去就行!”费斯不看他的眼睛,事实上,他不敢。路比做出这种事,叫他以后如何面对他们?
何阮东笔直地站着,直视着面前的人,沉默了好久才终于沉着声开口:“路比是你弟弟,但Andre是我的儿子!”
费斯目光一转,与他的直对上。面前的男人眼眸仿若荡着尖利的浮冰,冷冽得让人颤栗。
“阮东,你一定……要把儿子平安带回来。”霍晶铃半哭着喊过来,声音虽弱,却足够让费斯的身体不由得一震。
他——终究只是个外人!
小家伙在傍晚时分被救出来,回到酒庄的时候,他还处于昏睡状态。经医生检查,是被灌了安眠药。
霍晶铃看着儿子被勒出血痕的双腕,还有脸上被打过的淤青,又是一阵热泪。她不知道两个男人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费斯用什么方法说服路比,反正只要儿子能平安回来就好。
“路比因为豪赌,输了很多钱。他不知从哪得知有人要买我们的酒庄,就把坏主意打在酒庄上。费斯……”说到这,在平静交待事情经过的何阮东顿了顿,半晌才继续:“费斯说他早就透过律师写了份协议,这一生,作为维拉家庭的第一继承人,他将永远放弃酒庄的继承权。也就是说,即使有没有Andre,酒庄都是属于你的了。”
霍晶铃没有回话,眼泪却“扑通扑通”地掉。“我对不起他。”她注定要辜负那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
“我答应了,此事不再追究,费斯带着路比离开了普罗旺斯。”这是他唯一能宽容的事情。见她为另一个男人伤心不已,何阮东不禁一阵心酸。他举起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没反抗,他紧紧地握住。
再次开口,他竟然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你……还要我吗?”
她缓缓抬起头,盯着他宽大的手掌,过了很久很久,依然保持沉默,没回答他的问题。
何阮东有些急,双臂一伸,便把她纳入怀内。他用下巴顶着她的发顶,以强硬的口吻道:“我不管你答不答应,或是打我、骂我、冷落我,这辈子,我是不可能放开你的了!”
霍晶铃“噗”一声笑出来,却也迫出更多的眼泪。她转身揽住他的颈脖,把眼泪和鼻涕往他的衬衫上抹。“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我打你、骂你、冷落你,你也无怨你悔吗?”
他承诺:“嗯,无怨无悔!”
“一辈子听我话?”
“是的,一辈子都听你话,我的女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