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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頭霧水,“怎麼會回東土?”
他說,“你妹妹是東土帝姬。”
我愣了一愣,“你妹妹才是東土帝姬。”
樓西月正色道,“我在東土的時候見過她,彼時她戴了面紗,但模樣依稀還能辨出來。”
我說,“我自己的妹妹是外國公主,我怎麼不知道?”
轉念一想,“她要是東土帝姬,那我豈不是東土大帝姬?”
他扶了額頭,唇角勾了勾,“尋個酒樓邊吃邊說吧。”
世上總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本來我見過大風吃草之後,覺得再沒有什麼事件能將我震倒,但活了近二十年,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外國人,而且還是外國領袖型人物;這種感覺就像大風某一日驚覺自己其實是只洪水猛獸,而且還是猛獸中的戰斗機一樣怪異。
我言語不能,呆呆地望著樓西月。
他夾了只餃子到我碗中,“始末我不大清楚,我只是懷疑她是。”
我依舊言語不能,低頭開始吃餃子。
樓西月默了良久,低聲道,“小香,三叔死了。”
咯 一下,我抬頭看他。
樓西月夾了箸菜咽了,淡道,“解藥不管用。”
我心頭“啪”地漏了一下,“怎麼會?”
“我彼時試了藥,師傅服了藥後,也已經無大礙了。難不成,這方解藥對三叔沒用?”
樓西月頓了頓,“夏景南病好了?”
我看著他,腦中有個念想一閃即過,讓我隱隱覺得很不安。
樓西月伸出筷子敲了敲我的碗邊,“在想什麼?”
我愣了愣,道,“你方才問什麼?”
他牽了牽唇角,“沒什麼,吃菜吧。”
我說,“對不起,我沒醫好你三叔。”
樓西月喝了杯酒,撐著額頭,安安靜靜地看了我半晌,沒有說話。
用過晚飯,他送我回何府。
揚州夜市很熱鬧,不合適我將腦中這些心緒理清楚,便撿了條僻靜些的巷道折回去。
昏黃的燈火將青磚小道照得不甚真切,兩側是百姓人家的宅牆,天上似有似無嵌了抹淺月。
深秋初冬,有些涼。
我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同樓西月的並在一塊,拉了很長一道,蔓延到巷子深處。
四下寂靜,只能听到皮履踩地的聲音。
我側頭看了一眼樓西月,他目光放在遠處,眉宇不展。
憶起最早的時候樓西月同我道,樓昭是他最敬重的師傅;我想說點什麼讓他舒服些,卻開不了口。我彼時拍著胸脯與他說:醫不好樓昭,我就改姓樓。
最後,我真的沒有醫好他。
我說,“那個,你五哥和五嫂好像有點溝通障礙。”
他微微應了一聲,“嗯。”
我再說,“溝通很重要,有什麼難受的就說出來,不要藏在心底,要不然可能就會感情破裂然後離婚了。”
樓西月微微一滯,輕挑了挑眉,側頭看我。
我小聲說,“樓西月,真的對不起。”
他頓了頓,低聲道,“你這是在寬慰我麼?”
我說,“我說了這麼多,到現在你才反應過來啊?”
耳畔他一聲輕笑,“何府到了。”
府前兩只燈籠打著轉,在石階上落下來斑斑燈影。
我說,“那我先進去了。”
他點頭。
片刻之後,樓西月眼中含笑問我,“你怎麼還不進去?”
我撓了撓頭,“你怎麼還不走?”
他看著我,不說話。
我說,“月亮很圓。”低頭再想了想,理了理邏輯,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原本我想等你走了再進去,這樣比較有禮節。但今天月亮這麼大,我想我還是進屋賞月吧。”
我叩了叩門環,等著人來應門,見著樓西月依舊立在我身旁。
我說,“唔,你如果心中不甚舒坦,我可以明天陪你借酒消愁。眼下已經巳時,許多酒肆都關門了。你早早地回去吧,等到夜黑風高的就不好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
樓西月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我說,“難不成,你想給我守門?”
他輕笑一聲,對著應門的人頷首道,“何伯,我來找五哥喝杯酒。”
我說,“…”
[四六]镜中花(四)
走至偏堂,門開著,樓君言側頭在查看案上的帳本。
何依依端了碗解酒湯擱在他身邊,與他道,“夜里你喝了不少酒,喝點湯醒醒酒。”
樓君言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她,“心疼我了麼?”
何依依走至一旁的椅子邊,拿了本書卷翻了翻,不說話。
案上點著一盞油燈,屋中一片祥和寂靜。
我同樓西月其實不是在偷偷摸摸地听牆角。我瞧了瞧敞開的屋門,很坦然地認為我倆是在光明正大地听牆角;並且打算繼續坦然下去。
我說,“你看你哥剛喝了解酒湯,你就不要再找他喝酒了。”
樓西月偏頭不解地瞧著我,“嗯?”
我指了指屋內,與他道,“他倆正在修補感情的階段,我們就在這里看著吧。”
樓西月輕咳了一聲。
我往四周望了望,指著廊柱後頭的角落道,“不如,我們去那里吧。光線更好,看得更清楚。”
樓西月扶著額角,唇邊抿了一絲笑,“我五哥行事素來果斷,你當心給他發現了,後果有些嚴重。”
我鄭重地點頭,“是啊是啊,所以我才要你和我一塊看啊。”
樓西月說,“…”
隱約听到“三更”的梆子響。
樓君言合了帳本,自椅子里拿了件錦衣,遞給何依依,笑道,“衣襟上破了個口子,你替我補一補可好?”
何依依接過來,拿了針線,就著油燈一針一線的縫起來。
她微微低頭,鬢發滑落下來,露出好看的脖頸,燭火在她臉上灑了陰影,落入樓君言眸中。
樓君言微微俯首,將她的頭發挽在耳後,輕吻落在何依依的耳邊。
她似是驚了一下,一個錯手將針扎進指尖,殷紅的血溢出來。
樓君言蹙著眉頭,低聲道,“怎麼這樣不小心?”旋即捉住她的指尖含入口中,將血吮盡。
何依依欲抽手,被樓君言捉住反扣在她腰後,他貼著她的耳畔輕聲問,“依依,給我生個孩子,可好?”
院里氳了層薄霧,花影溶溶,滿地淡黃月。
何依依雪白面頰上看不見表情,她咬著唇平靜道,“我同何家的債一塊嫁給五郎,五郎想要什麼,都行。”
屋中靜了片刻,窗外摹然一聲響雷,夜風自門口灌了進去,將何衣衣的發絲吹得凌亂。案上的帳本“沙沙”被吹翻了好幾頁。
樓君言身形似頓了頓,松開手,走至門邊。兩扇鏤花木門被合上之前,他道了一聲,“我想要你,何依依。”
樓君言果然是個慎重的生意人,且吃一塹長一智,知道這回要拴上門掩人耳目。
這樣一個“天黑拉燈,天亮了…”的版本讓我簡直要含恨而死,最嫉恨的就是這種半遮半掩,只能在腦內幻想的場景。
我滿腔熱血地看了一眼樓西月,不想他正側頭看我。
月色微不可察,依舊能望見他的面容,很端正。
我一時忘詞,與他對視了良久,再記起來,“我其實是要賞月…”
話還未說完,他俯首在我唇上吻了一下,輕輕踫觸,貼著唇瓣,抵著鼻尖,帶著溫熱的吐息,樓西月低聲說,“我很想你。”
事情太突然,轉眼間他依舊是往昔那幅似笑非笑的神色。我睜大眼楮看著他,不曉得方才一幕到底是真實存在過,還是我因為腦補樓君言和何依依而出現了幻覺。
在我想明白之前,脫口而出了一句話,一下子讓我震驚了。
我說,“你不是應該想你的青梅妹妹麼?”
我承認都是月亮惹得禍,再這麼下去,簡直會讓人犯罪。
我咳了一聲,不好意思道,“我們洗洗睡吧。我今天受的驚嚇太多,要好好地平靜一下。”
樓西月也是微微一怔,沉默了一會,應了一聲,問何府的下人討了間屋子宿下。
次日大早,我想尋何依依道明情況。
院中樓西月和樓君言正隔桌下棋。我路過之時,樓君言支腮觀棋路,慢悠悠地說,“上回是為了齊姑娘拒婚麼?”
樓西月不置可否,自棋盅里拿了枚白子,擱于指尖中摩挲,片刻之後,落盤有聲,“五哥何時返京?”
樓君言笑道,“來年開春。”
樓西月抬眸道,“我想借五哥的獬豸白玉一用。”
我聞言一愣,原是谷中一本極老的醫書曾記過:這世上有四方鎮獸之符能佑人性命,分是獬豸白玉、燭龍赤玉、黃玉、玄蜂墨玉。書中只道這四符威力無邊,相聚之時便能引四獸現世,具體怎麼個威力無邊,不曉得是書中未記,還是記了我沒看到。
樓君言頓了頓,“你的傷,現在還未好全麼?”
樓西月搖頭,“不是,我另作他用。”
樓君言默了片刻,“獬豸白玉尚在京城,我著人帶過來給你。”
樓西月喝了口茶,“多謝五哥。”
樓君言布了顆黑子于棋盤上,目光朝我這邊掃了一掃,狀似不經意道,“上回你拒婚,捱了沈風一掌,內力失了幾分,倘若是要查三叔的事,多帶些人手在身邊。”
樓西月輕笑一聲,“五哥,你輸了。”
樓君言看了一眼棋局,笑道,“近日來總不得聚神。”
樓西月戲謔道,“自打娶了五嫂之後,五哥不得聚神的日子多了不少。”
樓君言起身,看了我一眼,笑道,“齊姑娘昨日戲听得好麼?”
我說,“挺好。”想了想,復道,“不好,睡著了。”
他徐徐道,“那讓西月帶你去听听小曲,眼下的戲班子失了台柱,都不比往日了。”語罷,往何依依的廂房走過去。
樓西月朝我笑了笑,“你要不要同我下棋?”
我湊近了道,“你的護暖心訣真的是不記得了麼?”
他愣了愣,垂目掃過棋盤,漫不經心道,“嗯,那心訣甚繁復。往日我記在箋上隨身帶著,有一回丟了,就記不得了。”
我朝他咧了咧嘴,“你這個法子不大好,應當多備幾份。”想了想,還是不大對,“多備幾份,容易被別人撿了去,給別人學會了就不好了。你可以將心訣寫在胸前,每日照鏡子的時候念一念。”
樓西月眼含笑意地看著我,“那沐個浴,不就洗沒了麼?”
我說,“那你就應當把它記住。九天十地四海八荒,我從來沒听說過有人練功記在紙上的。”
他輕笑一聲,“怎麼沒有?那些武功秘籍作何解釋?”
我想了很久,說,“下棋!”
棋下至一半,樓西月撐著額頭說,“我記起來一件事。”
語罷,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布了顆棋子,問道,“什麼事?”
樓西月饒有興致地笑道,“彼時在沐雪山莊的時候,你輸了我一回。”
我撓頭,“這什麼時候的事啊,我當真是記不起來了。”
樓西月說,“要擺攤算命三日。”
我說,“空口無憑,你有字據不?有不有不有不?”
樓西月說,“…”
午時將過,樓君言依舊沒從何依依的屋里出來,讓我徹底失去了與何依依獨處的機會。
我同樓西月一路溜達到倚紅樓,打算再听一出戲。
這出唱的是《霸王別姬》,虞姬含笑唱道,“勸君王飲酒听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旋即並了蓮步,耍開水袖,舞姿曼妙,眉眼染情。
我與樓西月道,“何依依這段唱得很好,比這台上的戲子有過之無不及。”
樓西月頷首道,“自然,五嫂彼時在戲班子里唱過一段時候。”
我訝然,“她不是何府的大小姐麼?”
樓西月展了扇子,一面听戲一面道,“因為此事,何府雞飛狗跳了一陣,數次三番將她關在屋中。但她不依,與何老爺斷了干系。”
他想了想,復又道,“五哥彼時就是在听戲的時候認得她了。”
台上絲竹鳴響,伴著唱調一聲一聲高了上去。
樓西月笑著看我,打著扇子道,“你還是十二、三歲的時候,樓府擺宴請了戲班子,五哥那時候頭一回見何依依,走到後頭去看她卸了妝面的樣子。”
我說,“你怎麼記得這樣清楚?”
樓西月別開臉,目光放在戲台中,沒有說話。
我倆坐在高台兩邊的閣樓里,看得比一般廂房里的看客清楚許多。
我見著走場的間隙,有群打醬油的官兵“鏗鏗鏘鏘”地路過,里頭有個人,畫了妝面雖看不清本來容顏,卻與旁人有些不同。
其實他們服飾一樣,妝面一樣,連走台步的姿勢也無甚差別,我思索了一番,這種不同大抵是氣質上的不同。有些人雖然唱著主角,卻常常給听客忽視掉,這是因為他的氣質上存在著渾然天成的炮灰感;有些人即便打個醬油,依舊能給人驚鴻一瞥的感覺。
我很能體會前者的感覺,因為我總是被炮灰的那個;並且對這種喧賓奪主的路人很具有敏感性,我以為這個人肯定是扶易。
“ 當——”銅鼓敲了一計。
耳畔低低的一聲,“因為那時候,我也是頭一回見你。”
心頭突得一跳,我回頭看樓西月。
樓西月依舊看著台面上,微微含著笑,“我看見一個小姑娘甩了甩袖子,飛出來一個雞蛋。接著她便跳下牆頭,跑開了。”
我驚訝,“啊?”
樓西月再道,“有一回上元節,你還順了我的錢袋。”
我再一次驚訝,“啊?”
他偏頭,定定地看著我的眼楮,“你以為呢?要不是我給你偷,你能偷得到麼?”
我言語再一次不能,“啊?”
一陣叫好聲打斷了我的思路,戲似是唱完,戲子陸續下場。
我與樓西月道,“我看見扶易了,我們下去找找他。”語畢,一路小跑往妝屋走。
屋中坐了一排戲子,對著銅鏡將頭飾取了下來。
有一個男子,妝面褪了一半,手中執了塊巾帕,安靜地坐在妝屋的西面。
何依依沒有說錯,扶易的模樣生得很好。
褪了的那半面妝里露出來他的面容,清秀俊朗,不似其他戲子的陰柔,倒像是位骨子里清冷的貴公子。他卸了妝面,寬了戲袍,換了件青色布衫,邁步出來。
我上前問道,“你是不是扶易,扶公子?”
他微微一怔,淡淡地點了點頭。
我說,“我受何依依之托,來替你醫好啞疾。”
扶易眉尖蹙了起來,抬眸看了我一眼,拂袖離開了。
我欲追上去,被樓西月一把拉住。
我憤恨道,“他怎麼這樣不領情?”
樓西月說,“可能承不起這個情吧。”
[四八]镜中花(六)
可能許多姑娘都會在情竇初開的年紀遇上個心上人,那時候正當最好的年紀,陌上花繁,青蔥年少;看了他一眼,以為那是一生一世。
那一年,在重巒疊嶂的青山頂上,高聳古秀的安寧塔下,何依依著了一襲月白色與桃紅交雜的曳地錦緞長裙。她將焚香插在香爐中,伏地磕頭拜了三拜之後,回首便見著了扶易。
扶易一身青衫,微微偏著頭,在同寺中的老僧說著什麼,陽光灑在他的衣衫上,干淨簡單。
塔角的銅鈴迎風搖曳,裊裊的焚香浮蕩,院中那片菩提樹灑了滿地的斑駁。
何依依當時向佛祖求的是姻緣。
她就站在樹下,看著扶易,直到余暉自天際一點一點收起來。
何依依和我說,“齊香,有些人可能模樣不是最好的,但你看著他,就會覺得再沒有更好的人了。”
我屈膝坐在她身旁,點頭道,“我知道。”
這是不是人們常說的天賜良緣?
她跟在扶易後頭,自安寧寺一直到東岳廟,看見她的心上人換上戲服在台上風情萬千的樣子,一個淺笑、一個展眉,她都牢牢地記在心頭上。
何依依舒了口氣,嘆道,“你可能不會理解,但我那時候就想看看他。看一眼也好。”
我支著腮看揚州灰蒙蒙的天上飛過一行大雁,與她道,“我太能理解了。”
我覺得我應當去和何依依滴血結拜,因為我倆的情感軌跡太具有趨同性了。
何依依從何府偷跑出來,混到戲班子里去學戲。扶易是她的師傅。
本來旁人唱戲是為了生計,寒秋嚴冬,沒有例外,唱得好才有飯吃;但何依依學戲是為了愛情,她想達到的終極境界就是坐在同一間妝屋里,支著腮看扶易面對銅鏡,一筆一劃地上面妝。覺悟差別這樣之大,她根本學不好戲。
當然,她也沒想學好。
梨園的老人都苛刻得很,寅時便要起來迎著寒風喊嗓子,倒立在牆頭練身段。
倘是練不好,便要吃鞭子。
有那麼一回,她捉著床榻埋在被中,死活不肯出去劈腿。她本就不甚用功,這麼一驕氣惹惱了園中的三爺,揮著鞭子將她白淨的手背打得皮開肉綻。她抱著扶易的胳膊,嚎道,“師傅,我不要出去劈腿。”
扶易俯下身來問她,“怎麼了?”
她苦著臉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來葵水了。”
看著扶易的耳根漸漸染了一絲緋紅,她“咯咯”笑出聲來。扶易執了她的手給她上藥,擱在唇邊細細地吹了吹,再敷上層藥粉,動作很輕柔,像羽毛劃過心尖上。
人都道梨園學戲苦,普通人也不一定撐得下來,更何況何依依這種大家閨秀。
我想她肯定受了許多苦,只是那時候扶易在、她也在,不覺得苦罷了。
沉淪在愛情里的男女多半如此,承了再多的傷痛、歷了再多的苦難,到頭來,他一個淺笑就撐開來一方晴天。
何依依不覺得苦,但她爹娘在那頭苦的兩眼常含淚水。
將她捉了回去,鎖在閨房三月不得邁出來一步。
現在的何依依已為人婦,自她面容里半點看不出當年嬌縱跋扈的模樣,很難想象她是怎麼將門鎖砸開來,赤著腳慌不迭地跑出府去。
我問何依依倘若重新再來一回的話,她彼時還會不會這麼拼命。
她想了想,說,“會。”
她看著欄下枝頭上滑落的枯葉,問我,“齊香,要是你,你會怎麼樣?”
我笑了笑,道,“大抵會和你一樣吧。”
所以說愛情是不理智的,我彼時追著安辰到藥王谷,從未想過他會不會愛我這個問題。走了一年多,我只想見到他,還好老天眷顧我,沒有讓我再見他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有妻有妾有兒有女吉祥一家。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果真是青春熱血地無處安放。
何依依說她只會唱《霸王別姬》這一出戲,因她資質不高,且追求實在太低。
還有一個原由,因為她本就不是戲子,演繹不了那麼許多個戲碼,不能對著其他人唱濃情軟調,所以撿了個技術含量不高,且扶易唱男主角的戲認真地學。
他們一起排戲,扶易會執著畫筆給她描上虞姬的妍麗,替她將頭飾戴好;與她挨得那樣近,告訴她哪一句唱詞應當唱升調;在戲台上擁著她,深情地與她道別離。
這樣的曖昧和親近,何依依以為是愛情,我也以為是愛情。
她與何府徹底決裂了。
這里我覺得太沖動了些,畢竟是親生爹娘,可以尋根白綾在他們跟前哭一哭,做個樣子了事。
但何依依偏就是這麼倔強的姑娘,認準了就慷慨激昂地一路向北直到撞牆。
她是我見過最型的大家閨秀。
這段往事在樓君言出現以前還是往輕松小虐的言情套路發展,在樓君言出現之後,開始走豪門爭斗路線。生意的緣故,樓君言買通州郡給何府織了個里通叛黨的罪名,一干人入了獄。
何依依說她頭一回見樓君言是在衙門偏堂里,明鏡高堂那塊牌匾下頭,樓君言手中搖著一把金邊紅絲折扇,笑吟吟地和刺史喝茶。
他將茶碗端端正正地擱在桌上,傾身湊近她耳邊,“我們來做個買賣,你嫁給我,其他隨你。”
何依依執了茶碗扔在他臉上,茶漬沿著他含著笑意的眼角沒入翡翠色錦服。
這是何依依印象里的初見,可見樓君言的出場太具有炮灰性。
但其實樓君言早早就見過她,繞到後台去見她卸了妝面的模樣。
依照戲本子里女主聖母的劇情發展,如此危難之際,何依依肯定要舍身取義,屈服于無愛婚姻。事實上她確實答應了這筆買賣。
答應之前,她去找了趟扶易。
何依依見了他,頭一句話便是,“扶易,我要同你私奔,你答不答應?”
戲班子里的人還在舞刀弄槍排著戲,扶易上了一半的妝面,他驟然止了動作,回過頭來看她。
她走近了些,對他說,“我其實不是想學戲,我是想在你身邊。我想長長久久和你在一塊。你呢?”
她滿含期望地看著他,想著昔日里二人在台上的默契繾綣,其實他都知道的,對吧。
扶易回過頭去,依舊執著筆描在眉梢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