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就爱存那些没用的玩意儿。”
“没用?您看我的那些小钱,现在可翻了几百倍呢。”
高橘子轻蔑的一摆手,特大气的鄙视:“你那能赚多少,对了!”她突然坐起来,对周瑞说:“瑞瑞,下个月,跟我去个拍卖会,南边的地儿据说是要降价,咱也拢几块,别的咱家也不会不是,就盖楼出租,我算了,钱是没问题的。那边合资厂多,热门地方咱不买,咱买周边的地,买了先圈着,我算了,这南方发展周期短,最多几年就有用了!再说,咱家不等钱用,也不欠银行的,所以啊…咱等得起。”
“高橘子,人吃多少,喝多少注定的,你要那么多地做什么?!”赵建国习惯性的批评媳妇。
“做什么,咱学文也该谈对象了,在过几年我们都有孙子了。给孙子呗。”高橘子现在可不怕丈夫。
周瑞笑笑,提着暖壶给婶婶倒水,高橘子继续唠叨:“瑞瑞,三月的那些文件你不是都看了吗,去找人研究下那个就要出啥的…”高橘子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粘了吐沫翻了几页后很认真的念:“是《企业所得税法》、《不动产法》、《房地产交易法》、《劳动法》、《劳动保护法》、《最低工资条例》什么的,你小弟弟说的没错,经济发展越快,规矩会越来越健全。这些都是给咱们制定出来的规矩,咱就得守着,总是没错的。”
赵建国这下满意了:“哎!这话是正理。橘子同志说话…有进步吗!”
赵学军吧嗒下嘴巴,怎么感觉自己老爹说话越来越像《我爱我家》里面的贾老爷子呢?
不理老爸背着手,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赵学军凑到高橘子耳朵边说笑话:“妈,你不知道呢,我们楼下看门的老阿姨,可忙了。见天拿着喇叭在楼下喊:323,陈总电话…407张总电话,我们那楼整个儿一个联合国紧俏物资交易大会。这几天我都不看电视,也不去图书馆了,我就听他们在楼道下面排队打电话,妈…你不知道,住在我上铺那家伙,现在是屈总,我估摸着,就要有人倒卖航空母舰了!我估摸着快了…”
母子乐的揉肠子。以前吧,也许这种笑话高橘子不会明白,赵建国更加不会懂,甚至会信以为真。现在不同了,现在老赵家人最起码知道市场规矩。你甭管多大的买卖,一买一卖流程那是死的,买卖两字看上去简单,可学经济的都知道,就这两个字你懂得了,学透了那得两年死功夫下。这生意到底多难做,家里人是清楚的。
“哎呀,你说吧,现在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像这钱都是大风刮来的,钱是那么好赚的?以前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那几百块…我记得…”赵学军着急着冲高橘子连使眼色。
高橘子脱去自己的丝袜子,掰着自己的脚丫子,拿个指甲钳根本不看赵学军,就跟那里忆苦思甜:“儿子,妈当万元户那会,那儿有万元户啊!切,等他们是万元户了,妈早十万元户了…哎,那才八几年吧,那会子妈就没见过那么多钱,你记得那晚吧,那么一大堆钱,吓得妈…”
赵学军慢慢站起,拉着周瑞一起将可怜的高橘子,跟脸色黑成包公的赵建国丢办公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我就知道我妈憋不住!”赵学军无奈了。
“行了,早习惯了,小叔这不是正失落吗!总要找个撒气的地儿,对了学军,你要的东西都到了,我给你搬到阁楼了。学军啊!你怎么跟人不一样呢,人家都是往现代了走,你倒好,整一堆古代返旧家具丢上面。那里面万一要有个陪葬的玩意儿,你也不觉得丧气的慌。”
“那不能有,我上去看看,哥你抗住了啊!别叫我爸知道啊!”赵学军很没良心的将周瑞丢弃后,一溜烟跑了。
办公室内,高橘子的辩解声怯怯的传出来,赵建国拍着桌子训媳妇的声音传出来。
周瑞点了一根香烟,一边吸一边乐。这才几年,他已经深深的融入了这个家,有时候他有种感觉,他就是这家的孩子。有关于他自己的家,他有多久没有想起了?偶尔打电话回去的时候,母亲总是遮遮掩掩,仿若自己就是个炸弹,只要一点那边就乱了。
周瑞理解,失去丈夫的女人,再次走入婚姻生活,母亲也不容易。可是这都几年了,他一直等待着母亲问他一句:瑞瑞,你过得好不好,在外面受罪不?你小叔对你好吗?那样的话,母亲胆怯的问都不敢问。姥姥家提都不敢提,一到过年前那边就电话说什么,今年不过年啊,现在谁过年还在家呆着啊,人都在外面赚钱啊什么的…姥姥姥爷那边,一接电话就哭,一接电话就哭。仿若周瑞就是那个家庭悲剧的见证。
最近就更奇怪了。姥姥姥爷家竟然换号了,周瑞托人过去打听,结果真是啼笑皆非。自己那个号称做了绝育手术的母亲,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接通了输卵管,给继父又生了一个儿子,这次人家不姓周,姥爷,姥姥也迅速妥协的将那边的房产改到了母亲跟继父名下。只求继父对母亲好些…也罢,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只是这一次周瑞的心却真凉了…
赵建国惩罚了高橘子,勒令她趴在桌子上写检查,最少五百字,少个标点都不成。看着妻子一脸无奈,滴滴嘟嘟的抱怨,赵建国得意洋洋的走出办公室,一关门,看到侄子周瑞蹲在门口,神色黯淡的吸了一地烟头。
“你都这么大了,没点长性,好歹是做领导的要以身作则。人家打扫的干干净净,你在这里丢烟头?!不像话!”赵建国教训着。
周瑞忙抿了烟头站直了,对小叔叔讪讪的笑下:“叔儿…”
“哎…有心事?”赵建国很是疼惜小哥哥这唯一的孩子。
周瑞低头想了下,鼓足了勇气:“叔,我想改姓赵。”
赵建国脸色露出一丝喜意,又很快的遮掩了过去:“你爸,这辈子就在这一件事上犯浑,不管他对还是错。这姓不能改,他要活着我就给你做主,可你爸没了,谁也不能不尊重他的想法。咱老赵家人做事不论对错都要一诺千金。以后,你也要这样做人,这样教育孩子!”
赵建国背着手走了几步,又扭头说:“等…你有孩子的时候,给孩子改也一样。”说完,他笑眯眯唠叨着:“该是俺老赵家的,就是俺老赵家的…”的话下楼去了。周瑞想了会,释然一笑,颠颠的追着自己的叔叔去了。
周瑞今年都二十六了,还没结婚,也没个想结婚的意思。赵建国这次来,偶尔看到有小姑娘一直在背后对周瑞羞涩的笑,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侄儿也该是要娶个媳妇了。
老两口在这天晚上商议了一晚上,觉着甭管怎么样,先解决周瑞的终身大事才是正经。高橘子盘算了一下。周瑞现在的月薪不少,有好几千,年底的那两层股份分红也在十五万上下,花红呢高橘子给周瑞都存着呢,他自己的薪水养家没问题。
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周瑞买套房子。他们问了周瑞的意思,很奇怪,周瑞不想回母亲那边,也不想回万林市,他就想留在天州。老两口商议来,商议去,这不三鑫商城顶楼这边多起了小二层的阁楼吗,就叫周瑞去随意找一套住,那边随便那一套那也有二三百个平方呢。
不知道独居生活被打搅的赵学军,这天上午还蹦跶的欢腾,结果半上午的时候,他被妈妈拉去给周瑞选套屋子,一看到自己设计花钱整的地方被占有,赵学军有些小小的不乐意。
“你当我不知道呢,我估摸着你就不想回去,你心野着呢!赵学军,老娘告诉你啊,你就别想了,你爸都想好了。等你毕业跟你宋叔叔说一下,你给我们老实点进机关。哎…机关多好啊,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旱涝保收。”高橘子一边唠叨,一边拿着钥匙打开一上楼第一套小阁楼。
“妈,你以后要带着我瑞瑞哥哥开拓市场,视察市场。我在天州给你看着三鑫呗。”赵学军跟自己老妈一顿磨叽。
高橘子走进屋子,推开窗户向下看了眼:“这周围上铁网吧,看着渗的慌。”
“上啥铁网啊,我跟周瑞哥说了,对着山那边的要修成玻璃屋。那三面全部要上巨型灯箱广告的。”赵学军唠叨着。
“你说你瑞瑞哥哥会喜欢吗?”高橘子唠叨着上了小阁楼二层。
“喜欢不喜欢我就不知道,可我瑞瑞哥哥愿不愿意结婚还是另外一回事呢。”赵学军打击着拿着一把尺子,认真量家的高橘子。
“他为什么不结婚?这都多大了不结婚?他三十结婚?那三十二才能有娃!这人可不能拖,早生早脱身。可别等到六十多了,才有孙子…都给人带不动了,早点结婚好呢,你们都早点结婚,我跟你爸爸给你们带孩子。其他的你们就别管…生出来,哎,给妈扔回家…就对了!”高橘子趴在二楼阁楼地板,很认真的拿小本算尺度。
“我瑞瑞哥哥吧…心挺高的。”赵学军推开窗户,趴在那里看着三鑫市场楼下的星期天促销棚说:“一般的我瑞瑞哥哥看不上,太高的吧,人家也看不上我瑞瑞哥哥。”
高橘子顿时恼了,她蹦起来几乎是愤怒的问:“哎!哎!她们凭啥看不上你瑞瑞哥?人瑞瑞一年收入十多个万元户!一结婚,房子随便挑。你说社会地位吧…咱瑞瑞好歹那也是总经理?咋了?凭啥了?凭啥了?!我还看不上她们呢!”
赵学军失笑:“妈,你急什么,我们是知根知底。可我瑞瑞哥哥那不是不爱跟别人说这些吗。我伯伯那会倒是为了爱,可你看现在的结果,进祖坟都是偷偷摸摸的。对外啊…瑞瑞哥哥就是个打工的…哧!”
赵学军突然失笑,给高橘子笑愣了:“狗儿子,你笑啥呢?”
“妈,您又乱喊!什么时候又是狗儿子了。”
“别给老娘打马虎眼,笑啥呢!”
赵学军想了下:“妈,你说多奇怪,这几年我认识的山西商人不少。人南方商人吧…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咱山西商人怎么抠抠缩缩的,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有钱。你说吧,王希自称山西人,可我知道他骨子里不是,你是没见他那个款呢,您倒好,买个车得想两年。我瑞瑞哥也这德行,平时就像个农民。”
“叫人知道有什么好,尽是事儿。”高橘子翻个白眼:“一张嘴,两只眼,一个身体就那么长。吃好了,睡好了,就成了。你有一个小时就干一小时的事儿,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浪费了造孽!还有…给人知道了,尽是麻烦…我应付不了,你爸也怕这个。”高橘子话没说完,突然也愁了,她收了尺子敲敲中间的墙壁,试探的问:“你小舅舅…”
赵学军一个激灵,站起来关闭起窗户:“妈,姥姥家的事儿,您还是别说了吧!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咱家现在不缺那几个,我只是…担心你一直伤心。”
今年年初,一直很富裕的老高家突然有了祸事。先是被银行追债,接着高家兄弟跟人做的生意,两起三角债搞得他倾家荡产。这一次,是新房也没了,兄弟俩都因“诈骗”的名义蹲进去了。一直在家巧嘴八哥一样会来事的高雪梨,这次放了一个大炸弹,她带着丈夫孩子去了南方,她躲了…
赵建国对老高家的事儿,向来不想管,橘子也没想管。可这次高老爷子坐着轮椅到家门口堵了两天以后,老太太发话了:“叫橘子管管吧,不然名声坏了。你们我不管着,可孙孙以后要做人的…”
“你爸也是这个意思,能钱解决的那都不是事儿。”
见儿子一提姥姥家就愁,高橘子也愁。谁不想跟娘家亲亲热热的,这女人这辈子活的不就是个娘家吗?高橘子这段时间没少抹泪,这姑娘都跟自己爹生就的骨髓里亲,看着自己爹那么大年纪了,祖产都没了…高橘子不敢恨,不能恨。
“妈,我跟后勤说,明儿开始给我哥铺地板,打家具吧!”赵学军在楼顶喊着。
“哎…成,你们拿主意,说好啊,楼顶那边不能站,以后还要上空调什么的!别以为是楼顶就可以随意建!这个违法!”高橘子出去,伸出手挎起儿子的一条胳膊抹了一把眼泪:“狗儿子!我们自己家人啊,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就成!”
“这就对喽!妈…你说给我瑞瑞哥找个大学教授如何?”
“可别,我还得伺候她,文人酸!”
“那三鑫的员工也不错,咱挑一个?”
“我看不上!”
要说,这老赵家办事真可乐的,这周瑞的媳妇毛都没半根,就开始给他装新房了。赵建国倒觉得这没啥,反正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呗。赵学军对父母的粗神经向来佩服,没奈何的,他只好请在天州市唯一的朋友贝冬宁找一些关系,务必给周瑞找个可心的。
贝冬宁跟周瑞熟,他说话也没啥忌讳地详细问了周瑞的条件,人周瑞挺痛快:“条件咱不挑,人性必须朴实,人必须善良。我不喜欢跟人动心眼,直来直去的好。学历不重要,中专毕业就成。模样吗…顺眼就成…”
贝冬宁回到家,跟自己妈说了一下,他小妈在团委上班,手里的小姑娘按说不少。可是一提是个体户,人家机关干部都看不上,觉得没保障,就都否了。这事儿一拖就转眼的拖到六月中旬,房子,电器啥都预备好了。赵建国还没见到侄媳妇影子,这假期转眼也就到了。
这天下课,贝冬宁笑眯眯的找到赵学军,给了他一张照片。赵学军接过照片端详了一下。照片上这姑娘,齐耳剪发头,双眼皮,嘴巴有些大了点,可是样子还是不错的。
“天州市城建局的小董,我小妈找了人好说歹说的人家才答应见一面的。小董人挺好,就是…年纪大了一岁,你拿给瑞哥看下,要是不合适也没啥,咱再找。”
“年纪大点懂事啊!我觉得挺好。”赵学军小心的放起照片,拉了贝冬宁找到周瑞。
周瑞在办公室拿起照片,上下打量了一会倒是很随意的说:“那就见见呗。”他这一说,赵学军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哥,您这是皇帝不急,我太监急。你爱见不见,叫我爸急死拉倒。”
周瑞脸上微红,连忙站起来给赵学军赔礼说了一大车的好话,赵学军才原谅他。经此一事,赵学军跟贝冬宁都发现了周瑞的隐性因子,此人闷骚,不是一般的骚!
这天晚上,周瑞穿着崭新的西裤,崭新的夹克衫,临出门的时候高橘子还给他上了发蜡。两边人见面的地方很传统,介绍人的家。
这一次赵学军倒是真的不好意思了,这连累人家忙里忙外的,还贴一顿晚饭。
“没事,我小妈那人挺好,难得我求她一件事,这女人…都是可爱的。她们可爱的表象就在于…天生爱为别人保媒拉纤。都有做媒婆的天分。”贝冬宁递给赵学军一杯水。
赵学军现在正坐在贝冬宁的卧室看人家相册,他哥哥周瑞正在楼下跟人家姑娘见面。
“你爸不说啥吧?”赵学军接过水,抱歉的问。
“我爸…他对家里的事儿不感兴趣。忙着呢…”贝冬宁嘀咕了一句,悄悄把卧室门打开一条缝,对赵学军招招手,这俩人蹑手蹑脚的溜出卧室,开始坐在楼梯上偷听起来。
第57章
赵学军跟贝冬宁坐在楼梯上正做偷听之事,周瑞这个人,显然在恋爱上是个傻的,这一见面他就把自己祖宗八代,户口本上那些事儿有的没的都说了出来。
周瑞:“我爸是个上门女婿。”
对方羞怯怯:“啊。”
周瑞:“我妈改嫁了。”
对方略微惊讶:“啊!”
周瑞:“我有个弟弟,今年一岁了!”
对方不懂:“哈?”
周瑞:“我就一般学校毕业。”
对方无奈了:“哦!”
周瑞:“我跟我小叔叔家过日子。”
对方郁闷了:“哦。哦。”
周瑞:“我就是个普通的个体户。”
对方很平淡的喝水:“个体户挺好。”
周瑞:“也不好,不是铁饭碗。”
赵学军很想敲开自己哥哥脑壳看一下,那里面是不是装的只是一碗豆腐脑!他怎么可以憨傻的如此坦诚?贝冬宁挠挠自己的耳垂,在赵学军耳边说:“你哥可真老实。”
赵学军无奈的抬头看屋顶。
时间缓缓的停顿了一会,那位叫小董的姑娘,终于开口到:“我父母身体不太好,家里兄弟姐妹多了点。你家呢?”
周瑞:“多点好,现在…我家就我一个过。”
小董:“…那挺好,什么都是你的,没人跟你争。”
周瑞:“恩,没人争也不好。”
小董:“…那…那…”
赵学军着急的直挠墙,一直挠到口袋里的BB机刺耳的响了起来,楼下的声音赫然而止。贝冬宁失笑的看着赵学军捂着口袋向里跑,待他进去没一会儿,他又返身出来,脸上神色苍白…嘴巴里磕磕巴巴的一边跑一边喊。
“哥,哥…快点,咱奶,咱奶不成了…”
寒假的时候,奶奶还趴在家里的小屋玻璃上,笑眯眯的看着赵学军放彩明珠。橘子妈说,奶奶其实看不到的,她眼睛里长了白内障,医生说白内障要长满了才能做手术。赵建国对老母亲做这么大的手术很担心。橘子妈说:现在什么科技了,管保没事的…这一家老小,还等着奶奶做手术呢…任谁都没想到,奶奶会这么快就要走了。
赵学军从来都不觉得奶奶会死去,他觉得奶奶跟死亡这事儿没一点关系。
六个小时后…赵学军跟周瑞回到天州市,这一路周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开车回来?他把车开到一百三十脉速上下,这一路不知道都收到了多少罚单,超了多少车…那之后许多年周瑞一直觉得自己能活下来是个奇迹,赵学军也这样想。
奶奶今年81了,她老了,老到有一天早上起来后,脸肿的厉害,就像个大头娃娃似的。民间有句俗语:男怕穿靴,女怕带冠。意思是男人老了怕脚肿,女人老了怕脸肿。老赵家一家大小,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赵建国那天正在上班,接到改霞姑姑的电话后,他只是叫了司机回去接了老母亲去医院随便看看,只以为是吃错了东西,过敏了。可老太太这一入院,医生检查完就很直接的告诉他:“老太太年纪大了,到时候了,回去吧,没几天了。”
赵学军跟周瑞这一路急行,次次赶不上趟,他们赶到医院,奶奶已经被父亲与省城赶回来的大伯伯一家送回了故乡,改霞姑姑在家焦急等着他俩,见到周瑞后对他说:你叔说,你爸也该回家了。
周瑞这才想起,自己爸爸还在烈士陵园挂着呢。
老家的规矩,人不能咽气到外面,必须在有气的时候抬回家。赵学军能够想象的出,父亲有多么的措手不及,这一刻,那个号称坚强的男人,有多慌张!
周瑞拿了单子进陵园取父亲骨灰,赵学军等在陵园门口,越呆越害怕,还有些浑身发冷。当他看到对面的邮局,竟鬼使神差的他就给王希发了一封电报:奶病危,速归。发完,他又后悔了…
一顿等候,一顿忙乱,赵学军稳定心神,找了一个本子记录了好多需要买东西在上面,他打了电话安排下去。他知道,父母看上去很坚强,其实心里是很依赖奶奶的。奶奶这一走,母亲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家里一定乱成一摊了…
一个半小时后,赵学军与周瑞坐在三鑫商城运货车的白布堆上,周瑞抱着自己爸爸的骨灰,神色迷茫,他也不知道是该哭自己的父亲,还是应该去哭奶奶。好像,奶奶还没去吧…
赵学军也茫然了,上辈子,奶奶就活到77岁,这辈子好像还多活了几年。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呢?
远处山峦曲线一直起伏着,赵学军的心犹如掉在油锅里一般,又期盼这车快点,又觉得这一刻像个梦一般的不真实,也许一会儿朱晨会猛的推开宿舍门,喊他们早起。于是,他闭起眼,假装这是个梦,他等着早起的铃声,可那铃声怎么还不响呢?
“我怎么还不死呢?”这话是奶奶这几年常常要唠叨的,她活了个大岁数,跟她差不离的朋友都早早的去了,没人跟她玩,少有人能跟她聊出共同的话题,奶奶一直是寂寞的…可她从不说。赵学军很后悔,要是考在万林市就好了。
车速越来越快,改霞姑姑从车厢前甩过一床被子,赵学军跟周瑞裹在一起取暖。颠颠簸簸的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汽车停下,半梦半醒的赵学军下了车子,看着面前的小村落,这是自己的原籍,今后真正的魂归之处,他的故乡万林市城郊的“岭上”。他回来干啥来了?对啊!他们说奶奶要死了!
“三儿!三儿!”赵学兵的声音从那边的高坡上传来,赵学军看着自己的二哥,一下就找到了主心骨,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在入村的碉楼石板子路上硬生生的滑了一跤,膝盖立刻磕破了皮。
赵学兵一把拉起自己弟弟,检查了下他的膝盖,用手随便沾了一些吐沫,帮他抹了伤口说:“还好,还好。赶上了,赶上了!咱哥回来的最快,部队的直升飞机啊!”说完,他拉着赵学军又是一顿急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