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无语的看这老家伙趴在炕上,开始摸摸索索整理起自己师门那份传承册子来了。
而他的传承册子,又比花小善家的册子年代要久,代数更是多,人数也多。
江鸽子斜眼看了一下才知道,往日都班主,班主叫着,原来人家这传承班子叫做《华彩班》。
那一炕的绢面传承册子,每一册都端端正正的写着华彩谱三个大字儿。
江鸽子嫌弃他家册子都是生霉味儿,几次想叫他回自己屋里整。可看这老头儿摸索玩意儿的那股子莫名凄凉样子,这话他就咽下去了。
只说到:“我说老班主,您可甭折腾了,再折腾掉炕底下了!”
你回你自己屋里折腾成不成,在我这边裹什么乱?
薛班主抬起带着面罩的脸,甚是傲娇的哼了一声:“我说杆子爷儿!你羡慕就羡慕呗!说什么酸话儿呢!我家这册子,您看看名字就知道当年的盛况了,那时候我家一个大班,下面十数个小班儿,年尾都不够分配的,要提前一年定下,下年才能轮上,那最兴旺的时候,还去过金宫!给陛下唱过大台子……还拿过千贯的赏钱儿……”
江鸽子捏着眉心肉,很苦恼的说:“我一点都不羡慕您!”
“那谁知道你羡慕不羡慕啊?您啊!忙您的!跟我个老瞎子计较个啥?我可是有传人,三呢!我可不像他们,要啥没啥!造孽呀……这是缺了什么德了,把祖宗往外推……”
一屋子可怜人都涨红着脸,生咽着难听话,辩解都不敢的都顺着墙往外溜。
薛班主哼了一声,继续摸索着摆那些册子。
他也看不到,可偏就没有一本的号码摆错了的。
他说话向来就如此难听。
甭说这些人,江鸽子他都很少让着,从来都是有啥说啥,是个很傲娇的小老头儿。
人家打几岁登台一炮而红,就被观众当大宝贝一般的呵护到现在。平日吃穿都有戏迷供应,给的都是好东西。
就连这老头儿的内裤,都有戏迷知道尺寸,到了节下一堆一堆的往老戏台下送。
在人家的字典里,是不存在容让这个词儿的。
江鸽子招惹不起他,只能扭脸看向段四哥。
段四哥摇头如拨浪鼓一般的退出去了。
他是胆子得有多大,敢去接别人家的传承。
江鸽子再去看黄伯伯。
黄伯伯却洋洋得意的举着一本薄薄的,崭新的传承册子说:“您甭看我!没用!再说了,伯伯能跟杆子爷儿比?那都不是一回事儿好么!再者,他们也不信任我!我就是过了考验,入了行当拿了资历,他们也不会放心屋子落在我名下!您就认命吧!除了您……哼,这事儿啊,换谁也不成。”
屋子里的人齐齐点头。
江鸽子无奈的向天翻着白眼儿。
黄伯伯还在那边摸着册子唠叨:“哎呀……天赐良机啊,女神庇佑啊,合该我家有命数啊!您瞧瞧,我自己也有传承呢!人活一世,总得给孩子们留点玩意儿不是!
您瞧瞧~到我这里~刚巧第一代,我家这传承就开始了。
嘿,早年那时候咱郡上资历局一团乱,给点钱儿就能买个空白册子,谁能想到呢,还真买对了。如今您再去资历局问问?这玩意儿……家里少了十代,没有个国际艺术家做授业师,那是~想都甭想呦!
要么说,乱世机遇多呢,咱这里~多好的玩意儿~都白瞎,您呀,就认命吧!换了您,谁敢把家里一套屋子托付出去?您就当做好事,接了吧!接了吧!”
黄伯伯这话说的其实没错儿,凡人俗世,谁家敢把自己的祖业托给旁人?
江鸽子算是半神。
神仙也不能惦记大家那点祖业不是。
如此,只一晚上的功夫,江鸽子这里,像是花小善他家这种有百代的传承的,就来了两三家。
都是一大早上送来的,东西放下,人转身就跑,生怕他不要。
而这些传承册子上的技艺,怕也是因为主人为了奔一碗饭,一家人的温饱,而无法顾及,最后算是都彻底断了根的。
江鸽子有些可惜的看着这些东西,以他的经验,虽他从没有去过中州,甚至本国的国都也从未踏足过,然而像是这些已经成为古董的玩意儿,应该相当值钱吧。
别的不说,中州中心点儿位置的房子,总是能换一套的吧?这可是有千年的古董呢!
他心里这样想的,便抬头对老街坊们点明了这件事。
“这些玩意儿,中州那头国家历史博物馆好像有分类,也有价目,不若你们去看看?”
赶紧拿走吧!
人群安静了一下,接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甚至腼腆的花小善都挠着后脑勺无害的大笑说:“哈哈!杆子爷您又说这话!谁不知道啊,早先就有人来收的,都给几千贯呢!可,杆子爷,谁敢卖祖宗?明儿放在玻璃窗里展览,祖宗被千夫指着说,那是谁谁家祖宗,我们这些后人,还怎么死后去见祖宗?”
江鸽子被他堵了一句,好半天儿喘不过气来。他刚要说,祖宗不能卖,您们就敢送祖宗?
可他这话音还没出口,林苑春就从外面跑进来,指着头顶的位置,哑着他的嗓子,满面惊的跟江鸽子大声道:“杆子爷!那……个巨人又来了!”
江鸽子一愣,关山阿黎?他来作甚?
他从炕上蹦起来,趿拉着鞋子,绕过那些麻烦,出了屋子来到地面儿。
一抬头,他便看到身材高大的关山阿黎,正表情丝毫不掩羡慕的盯着自己家茶亭边上的三口炖肉锅在看。
自打江鸽子回来,在这老戏台边缘的地方,便支了三个中号铁锅,白天黑夜火不熄灭的在做焖肉。
除了这三口锅,江鸽子还买了个中型,烧磐能的锅炉,二十四小时给老街坊们烧开水。
之所以这样做,却也不是他没事找事儿,其实,若详细说杆子这个职能。
那就是,十里人间老父亲。
在过去除了宗室拨款,还需要老街坊集体掏钱儿供养杆子,而杆子也有责任,承诺爱护,爱惜自己的属民,才能插杆子。
江鸽子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承诺的。
可他有传承,有些事儿就得按照传承去办。
世界大了,随便哪个地方不出一两位傻子,还能没几位孤苦!
在没有保险的老时代,如果这块土地有杆子,那就不用担心了!
便是无儿无女,有孩童失去父母,杆子爷也会应诺照顾这些人的。
像是五奶奶那种有祖业的不算,可他的棺材也得江鸽子来送。
像连翘这样的,没了妈妈,有爹等于没爹的,她现在就归江鸽子管,也住在这老戏台的地下室。
除了连翘,那下面还有三四位无儿无女,家里贫寒的孤寡老人,自搬迁开始,人家就卖了并不多的家当,把钱儿往江鸽子手里一交。
剩下的,他们就不用管了!
到了年底,老少爷们出了尾戏钱儿,都会按照收入比例,往杆子爷手里交一部分,杆子爷再贴补一部分,这就能把日子熬下去。
以前江鸽子不立规矩,也是嫌弃这样的事儿麻烦,那些钱儿就给了黄伯伯,叫他照应孤寡。
如今老三巷拆迁了,有些不明显的问题露了出来,他就不想管也得管着了。
在没有皇室,宗室补贴的岁月,杆子们还真的是穷逼爷儿。
所以,关山阿黎很穷,他就是有曾经的收入,大多也都贴补了老家了。
钱不够咋办?就只能杆子爷儿自己勒紧裤带省着呗。
他们可不像江鸽子,还有个新人村,随便拿牛肉干去卖。
其实杆子就是这种偏执的种族,立下杆子,他们就是这十里人间属民的爹娘。
而街坊们,也会孝敬自己的杆子爷,这个孝敬可是要超越薛班主的戏迷的。
老锅边缘咕嘟,咕嘟的在冒着酱色的小汤泡儿,那泡儿一破,汤水又顺着锅外沿一路滴答到灶边上,升腾成肉香,铺满了老三巷。
江鸽子接过何明川的雨伞打开,慢慢走到关山阿黎身边问:“这样的天儿?你怎么出来了?”
关山阿黎没抬头的闷声说:“常辉很安全,我很闲的,喏,就来给您送请柬来了。”说完,他从口袋捏出一个装信的防水硬塑料袋儿,递给江鸽子。
他捏这封信,跟捏扑克牌一般。
江鸽子接过信袋儿也不打开,只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关山阿黎,这也不年不节的?这家伙今日神经了?怎么穿的这般隆重?
跟个出土文物一样。
今儿的关山阿黎,穿着一套相当繁琐的,袖口领口磨的毛边儿,原本是黑色,如今洗的发白的,上面满是补丁的祭祀礼袍。
今儿是下雨了,然而气温绝对闷热,瞧他这袍服的厚度,少说也得七层的样儿。
不,连上补丁,得有八层。
他还举着一把比普通雨伞大七八倍,也补着补丁的老式桐油伞儿。
江鸽子问他:“我说关山阿黎?你……不热么?”
看着都热啊!
关山阿黎却笑笑,眼睛依旧盯着肉锅说到:“明天凌晨,殿下要带着人从常青山脚下破墓,为了表示对亡人的敬重,我们须得穿礼服,还得着服斋戒三日方可动土。”
江鸽子明知故问的轻笑:“怎么,他不从老莲池走了?”
关山阿黎揭开锅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殿下就舍不得你为难。”
江鸽子鄙夷的一笑:“骗鬼呢!这话,我不信!”
“真的,殿下最近心情不太好,他自己想不明白哪儿得罪你了……”
江鸽子摆摆手,指着一边儿还算干爽的青石条说到:“这话你就别说了,我也不爱听!那个人……哼!茶亭你也进不去,咱俩那边坐吧!”
他们一起走到青石条子前,一起坐下。
看着前面的雨雾,关山阿黎拍拍自己的旧袍子无奈的说:“前几日我们还说呢,好歹上面得有个人照顾,您跟殿下如若在一起,财政上便再也不能卡咱们!我们的日子都能好一些……咱杆子们如今虽另出一局,可财务补贴到底跟不上……”
江鸽子听完,便冷笑着嘀咕了一句:“那就散了干净。”
许是他的声音太小,关山阿黎没听明白。他就一伸手,抱住江鸽子的腰把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下。
刹那间,世界忽宽广起来。
江鸽子坐在巨塔的肩膀上,恍惚了好半天儿才说:“你就是把我放在巨人的肩膀上,我也看不到那么远!我与你们不熟,与那家伙以及那家伙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关山阿黎,我跟你们交情不到,也管不了那么宽!我的承诺里面,从来也没有你们……而且,你们没有资格让我牺牲,想做烈士你们尽管去,能把日子过成你这个鸟样子,也是够了!”
人家区区六十贯买了一群卖命的杆子。
特殊事务局的夜餐补助也不止这些吧?
关山阿黎到底有些失望,却也没再劝说,他有些僵硬的跳转话题说到:“江杆子,你家~这肉真香!你的属民对你真好!我家里的属民可不常给我炖肉吃,山里穷呢!你这杆儿当的滋润,比我们……都强!”
强太多了。
能在属地呼风唤雨,得到全心全意拥护的杆子,最初几代杆子还能做到。
那时候历史特殊,老百姓不许到处乱跑。
如今,那是想都别想。
关山阿黎是真的很羡慕江鸽子与属民的亲厚关系的。
他住在戏台那些天,如遇天气好了,常有妇人一排排的齐齐坐在这里,嘴里说着,给我们杆子爷做个褂儿,给我们杆子爷做个鞋儿,给我们杆子爷绣个鞋垫儿……
他们吃到好吃的了,就念叨,头茬子好香瓜下来了,咱杆子爷没吃到这第一口,咋今年这香瓜都不香了呢!
他能从那些人的眼睛里看到敬爱,而不是畏惧。这个跟他在自己的属地截然相反。
他在关山那边,别人是不敢与他平视的。
江鸽子可不接他这话,只笑着客气道:“强哪儿了?也就是驴粪球子,表面光鲜。我难为着呢!我以前遇到过一位老人家,她就对我说过……”
江鸽子忽不说话了,他看着远处,就连灵魂都仿若被叫停了般的静止了。
关山阿黎别看是个巨人,可是这家伙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见江鸽子不说话,知道勾起了他的心事儿,他就乖觉的不打搅。
雨越来越大,最后在地面汇集成了小何。
他们一起隔着头顶巨大的雨伞,呆看向远方各自想心事。
大约七八分钟,江鸽子总算开口说到:“那位,那位老人家说,人不能太贪婪,也不能要求太多。你送出十分好,能得到三分回报就是菩萨保佑了,毕竟人心隔了肚皮呢!”
关山阿黎却问:“您家老人信菩萨的?”
江鸽子抬着脸,笑着说:“我家老人就是菩萨,她常说,人这辈子,什么东西都没有亏好吃!每个给你亏吃的人,都是度你的菩萨,你要谢谢他们……可我那时候除了不吃亏,几乎什么都吃……”
关山阿黎点头说到:“老人家睿智。”
“是呀,谁家没点儿拖累?咱也不能要求别人跟自己一样!就像你,你不能跟我比,你是山里的,我是城里的!再说了,我什么身材,你什么身材?我若也是你这个身架子,他们也不会给我见天炖肉吃了。”
简直太能吃了。
在他看来,高克人唯一的出路就是上交国家。
这些盾卒出身的牲口,每顿吃两笼屉蒸米饭,才算做打底儿,就是家中有百亩地,都养不起他们这样的大饭桶。
还有,这肉是给自己炖的么?
这是自己炖给街坊们的好不好。
老街坊如今都在附近租住,在人家房东家里开火浪费不说,花钱不少,都未见得能吃舒服了!
人么,有钱儿的才追求精神呢!
这些老少爷们生活才起步,都想给儿女存点家底儿,大本事没有,就只能从力气上换,从牙缝里节省。
江鸽子看这段时日,亲近点儿的街坊都瘦的不成了。
他怕出事儿,就从隔壁游戏界面牵了牛,羊,鸡出来,挨家只收少量份子,给大家整个集体的灶头,添几滴油水。
好歹都在左近出工,想喝点热水都要有地方不是。
这是杆子爷的爹娘心。
老三巷是拆完了,可老三巷的人心还没散,这老戏台还在,他这根杆子还在,街坊就有人心疼。
如今街坊们是都疯了,都是一副赚钱儿不要命的样儿。
连段四哥都扛着四份工,他是上午码头卸货,下午工地背建材,傍晚跟四嫂子去工地收破烂儿倒腾,晚上夫妻俩还要去小工地给人看看更。
江鸽子也说过他们。
可都上有老,下有小,又搬家收拾屋子,满世界都是窟窿要等填补,做爹妈的不拿肉身去堵,他们还有啥?
没法劝!也不能劝。
现在好了,他这里大肉锅支着,到了每天傍晚,那些老街坊们会带一些粮食,还有各色菜蔬,外加二十个钱儿,另预备一口大锅,来到老戏台前面等着打菜打干粮。
一大锅连骨头带肉块子的烩菜,外加十数个夯实的大饼子,就交二十个钱儿,全家都有营养补贴了。
老街坊自然是对自己的杆子爷,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只恨不得拿出一条穷命去报答。
其实吧,也没他们想的那么严重。
真的是举手之劳,眀账上江鸽子是贴补,而事实上,灶头的工是街坊轮流按照户头出的,请厨官的钱儿,外加其它杂费,每户二十个钱儿刚刚好。
毕竟人多么了吗!
瞧大家吃的高兴,江鸽子这亏也吃的开心。
不过,他也没开心多久,如今他又不好了!
他还不能跟这个傻大个子说,那群混蛋吖,都惯坏了!心黑了!都齐齐的逼迫他成为大艺术家呢!
这话要是说出去,得让人笑话死了!
他去艺术家大会耍金箍棒咩?
哦,金箍棒,怕也是艺术啊!


第52章
许是怕江鸽子不去, 关山阿黎大早上就来老戏台接江鸽子。
其实他还真是想太多。
江鸽子不是排斥俞东池的社会圈子,他只是不想费心思跟那些人应酬罢了。
那些人的看不起, 然而他何尝不是也在看不起人家。
既然双方内心都不愿深交,那就最好连朋友都别做。
可是,如今俞东池主持超度大会,去祭奠超度本地的冤魂,身为本城杆子, 这个是应该支援,支持的份内事。
这天早上, 江鸽子戒了自己的早餐,洗了澡, 穿了一套麻色老衫, 脚上套了走麻绳的千纳底儿布鞋。
地球人讲究个披麻戴孝, 不像这边人,再穷的人家,都会预备服丧祭服。
听关山阿黎说,古巫已经到了龙爪凹墓葬群附近。
而那里,有几千数的远古魂魄徘徊不走。
足有几千这个数字深深的震撼到了江鸽子。
出于对生命的敬畏, 也把自己当做后生晚辈,给那些亡魂着一上午的孝,意思一下,诚恳的送人家离开, 也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
江鸽子今天不穿祭奠礼服, 也不是他不懂规矩, 其实是他没有。
他以前孤家寡人一个,认为自己没啥血亲,也没啥人值得他为对方穿祭服的。
他就有一套祭祀的礼袍,还是中州那边送来的年节祭祖袍服。
这个可不能穿错了。
祭祀是给神的,祭奠是给鬼的。
一个可穿灿烂一些,而祭奠是要着七层黑的。
从今往后,他怕是也得定做一身了。
现在的他能一样么!这么一大家子人要担忧,在意的人越来越多,别人不说了,反正对门那嘴贱的段老头儿哪天因嘴贱,被人殴打致死,他拍手称快之余,也还是愿意给他着几天祭奠礼袍的。
那老头上蹿下跳的煽风点火,要不是他,也不能收到那么多传承册子。
君子一诺,受了人家的传承,就得完成责任。
街坊们都可怜巴巴的等着他开口呢!
该怎么办?
他哪儿懂艺术啊!
那个老东西!整天胡说八道的,真是哪儿都有他,自己家里还一堆破事儿摆不清楚呢!
一边想着心事儿,江鸽子一边往外走着。
俞东池那边来的消息,说常辉郡附近,龙爪凹一代,大型的墓葬群约有二十多处,因盖尔的世界有神灵,有鬼怪,这边没有发展出摸金校尉这个职业。
保存完好的墓葬群,可以全部挖掘保护之后,修建最少三个博物馆。
总而言之,为了常辉发展也好,还是为了自己挺在意的那个事儿也好,他今天也得去谢谢俞东池。
若是真按照关山阿黎所说,是因为自己而走龙爪凹的,那么自己这次可真是欠了俞东池的大人情了。
然而,真的是这样么?
江鸽子觉着不会是这样的。
俞东池是个相当有原则的人,不然,也不会有出租屋,只能给艺术家服务这一条了。
在他心目中,一城的良性发展似乎是要高于爱情的。
当然,这是好事儿。
连续一夜的细雨将老三巷的地面搅成了泥沼国。
关山阿黎一看到江鸽子出来,便伸手把他抗在自己的肩膀上,扭身便往外走。
江鸽子扶着他的大光头喊了一句:“关山阿黎!你让我下来!我自己有腿,会走!”
可关山阿黎依旧自顾自的走,还闷声说:“没事儿,别糟蹋了你的新鞋子。”
这是个惜物到了极致的穷逼,你跟他是不能讲道理的。
据说他因为邓长农没有啃完西瓜瓤,从地上捡起来,逼着他连皮都吃了下去。
这事儿做的没错!
值得夸奖!
不过,以后他是绝对不会在他面前吃东西的。
江鸽子无奈的不吭气了。
耳边小凉风咻咻的抚过,巨人的肩膀宽阔舒服,许是高克人有自己的走路方式,反正不管他怎么行走,江鸽子就觉着,他的肩膀真的是舒服稳当的。
除了风大点儿,基本就是VIP的待遇。
并且视线还相当的好,能看出老远去。就是有些太引人注目了些,他们所过之处,惊吓率还是非常高的。
从老三巷到港口附近的软木林,乘车大约十五分钟,按照关山阿黎的大跨步,他一路急行,也就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出头。
由此可见,古代那些贵族喜爱高克人坐 “人轿”,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们步子大体力好,就是略吹的慌。
这都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到了地方,江鸽子脚踏实地,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被风吹的披头散发收拢起来,还很随意的用手腕上的布条扎了一下。
他也不是故意留这个长发,主要是以前老三巷什么行当的都有,现在如今要收拾头发还得出老三巷。
他宅的要死,只要不让他出门,他是什么委屈都能受得的。
不过,当头发利落了,随着耳边一阵海鸟的清脆莺啼,从软木林,还有那边码头徐徐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远。
这软木林显然已经成了大量海鸟的栖息地了。
因东岸岁月,江鸽子瞬间就对此地环境有些抗拒了。
他慢慢闭起眼睛,一动不动的站立在了原地。
动物看到的世界,跟人类是不一样的。
只有人类才会害怕自己的灵魂,它们却知道魂魄无害,才敢在这里栖息。
若是真的在此地修建博物馆,那么大量的海鸟又要去哪儿栖息呢?
此地气氛真的说不上好,虽隔着一大片软木林,江鸽子依旧在大白天能听到鬼哭,鬼啸……
并且,那绝对不是几十个灵魂能发出的啸声。
只有成千上万的鬼哭方能连成厉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