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意外,婠婠与王怜花两人倒是想在山坳的小茅屋里住下来,先看看再说。只是,以红线为首的补天阁数人,以及王怜花派出的手下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们在当天晚上便出了山坳。
相较于小山坳里的清净祥和,王云梦虽然还未抵达,外面却已乱了。
当日闯入幽灵宫的三男二女,除了沈浪、熊猫儿、朱七七之外,令婠婠与王怜花吃惊的是,气使独孤伤居然是背叛了快活王,也在其中。剩下的那名女子,竟是王云梦指派来名为陪伴、实为监视沈浪的染香。
快活王固然求才若渴、传闻中素来宽厚待下,但也仅限于真正有本事、对他有用的人。那些失去价值的,快活王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抛弃。
抛弃的方式自然不是让他好生生离开。快活王手下疾风三十六骑,自然会帮他将事情办妥,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财使金无望被王怜花废去一臂,在快活王眼中,已是废人一个,再没有原来的价值,也被归入了抛弃的行列。最后金无望倒是逃脱了,但这件事也被独孤伤得知了。他不想成为金无望第二,却是选择了与快活王相反的道路。
倒是染香,婠婠不知她是装模作样,还是另有打算。不过这没关系,不管染香的想法如何,她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管是出于沈家的私仇,还是出于武林道义,沈浪都有击杀快活王的理由。熊猫儿与朱七七听得他的解释,误会解开后,自是以他马首是瞻。
白飞飞却是不想快活王轻易死去,她要以身为饵,嫁给作为她生身父亲的快活王,让他痛苦煎熬一生,以报母亲与她自己一生凄苦之仇,当然不会让沈浪这个不安定因素留在快活王身边。
白飞飞既然能让快活王在明知她身份的时候,还对她没有半点怀疑,她不动声色的挑拨虽然没有让快活王全信,却也在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待那日与白飞飞在幽灵宫中一番较量后,除了期间沈浪中了白飞飞一计,错手在黑暗中误杀了染香外,其他几人自以为全身而退,却让等在洞口的快活王堵了个正着。
不用多说,只看与沈浪在一起的独孤伤,再看看多出来的熊猫儿与朱七七,快活王哪里还能不明白?
快活王除了美酒佳肴、美女珍宝,还喜欢赌,而且是豪赌。
独孤伤的自尽,让沈浪等人得到了一个与快活王赌一把的机会。
一个时辰之内,沈浪等人可以随意离去,快活王自己以及手下都不会追击,赌注自然是沈浪几人的命。
快活王不会让自己输,早已派人将整座兴龙山团团围住,若只沈浪一人,倒是还有机会走脱,但加上朱七七与熊猫儿,却是难了。只等时间一到,沈浪几人看似已必死无疑。
快活王的这个赌局,在婠婠看来更像是随意而起、想多体验一把猫戏老鼠乐趣的闹剧而已。婠婠不认为在如此劣势之下,几可说是走投无路的绝境中,沈浪还有扭转乾坤的本事。
看在玖儿的份上,婠婠不想让沈浪死。
技差一筹险受伤
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心境一直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心无尘垢、了无执念,自然修为进阶无障碍,一日千里。若遇上瓶颈,亦容易打破瓶颈,进入另一重天地。
大部分高手遇上武学瓶颈,都会选择闭关静修,为的便是避免俗事打扰,尽力保持心境平和宁静。
婠婠重修天魔**,如今已至第十七层巅峰,只差一线便可进入十八层,得以内功大成,恢复以前的功力。只是,上一次婠婠是得徐子陵长生真气之助才能突破,这一次,她却是不知该怎么做了。
天魔**已被她修改完善,细微之处早已有所不同,即便再有长生真气相助,能不能突破还是两说。但不管何种功法,对于心境的要求都是一样的,玖儿的事一直记挂在婠婠心头,已成了执念,如今有机会淡化、甚至消除这一缕执念,婠婠当然不会放过。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半片夜空,木质的建筑燃烧坍塌,传出清晰可闻的“吡啵”之声。
婠婠似是没有瞧见周围将她团团围住的人,静静地看着前方那个不怒而威的中年人。他衣饰考究、肤白如玉,左眉梢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寒光微敛,一尺多长的髯须乌黑油亮,垂至腰腹,半掩在袖中的双掌白皙修长,光滑细腻宛若女子。
婠婠在看着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婠婠。
就在刚才,沈浪已成瓮中之鳖,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便是眼前这个比之白飞飞还要美上不少的绝色少女忽然出现,关键时刻与他对了一掌,让她的同伙带走了沈浪。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定不会相信世上还有如此美色。更难得的是,她竟然与他对了一掌不落下风。那一掌并非仓促而发,他心里自然清楚有多少威力。
她救走沈浪,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反而多了些许一探究竟的心思。
沈浪固然不能放过,却不急着一时。白飞飞身为幽灵宫宫主,岂是那么好相与的?说不定他这边事了,白飞飞已将沈浪、以及早先溜走的漏网之鱼重又追回。
“你是何人?”快活王沉声开口,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如此与本王作对,便不怕本王辣手摧花么?”
“王爷是惜花之人,怎么会做煞风景的事?”婠婠缓缓地上前两步,轻轻福身行礼,语笑嫣然,“婠婠一介女子,又怎会与王爷作对?此此前来,不过是闻说王爷武艺非凡,一时技痒,想与王爷切磋一番罢了。若有打扰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与快活王打上一场,这是婠婠决定来救沈浪的另一个目的。她知道目前的她并不是快活王的对手,却自信能够安然走脱。一场压力下的生死之斗,也许会成为突破的契机。
“倒是本王小气,错怪你了。”快活王深深地打量着婠婠,缓和了语气,似是带着一丝笑意,“只不过,本王从来不与人比试切磋,若你想本王为你打破这一规矩,却是要付出让本王满意的代价。”
“王爷所言甚是。”婠婠微眯起眼,随即面现遗憾可惜之色,“只是,王爷看来并不缺少什么,婠婠委实想不出让王爷满意的价码。”
“你有。”快活王哈哈大笑,语声愉悦,“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王爷请说。”
“若你赢了,我自然放你走,我、以及我手下的任何人绝不追赶;若我赢了——”顿了顿,快活王目光灼灼地望定婠婠,一字一顿地开口,“我要你。”
“素闻王爷惯会怜香惜玉,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婠婠似是早已料到快活王会这么说,竟是半点惊讶也无。她轻笑了一声,眸中隐隐闪过一抹兴味,“可惜,若王爷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便不用打赌了。至于现在,只看王爷能否让婠婠心服口服。”
话音未落,婠婠双掌一翻,两柄半尺长的短刃已自袖中滑出,落入她掌中。足尖一点,身形一闪,十步距离转瞬即逝,凌厉的银芒裹挟着逼人的气势,堪堪便至快活王眼前。
天魔双刃!
面对快活王这样的对手,婠婠从来没有想过隐藏,一上来便拿出全力,连试探都省却了。
“好!”
快活王低喝一声,不退反进,莹白如玉的双掌上隐隐有红光透出,迎上了婠婠的天魔双刃。快活王的那些手下不约而同地缓缓后退,扩大了包围圈,给婠婠与快活王留出足够的空间。
天魔双刃化作两道银色的闪电,宛如灵活滑溜的银蛇,险而又险地向快活王眉心、咽喉、心口等要害之处噬去。快活王凭着一双肉掌,一身轻盈飘逸至极的身法,游走在密密麻麻的银网之内,却是一派轻松自在。
两人渐渐地越打越快,原本还清晰可见的身形化作两道淡淡的影子,再也看不真切。只有凌厉的掌风、拳脚兵刃相击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黑暗中点滴可闻。
天魔**虽然精妙,但终究没有大成。别看第十七层巅峰与第十八层只有一线之隔,差距却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反观快活王,自他发动衡山一役,至此已将近十年,当日得到的各种武学秘笈,哪里还有不融会贯通之理?
相比之下,婠婠对上快活王,便是差了一筹。初时还能斗个旗鼓相当、不相上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筹的差距渐渐变得明显起来。
快活王身上传来的压力逐渐增大,婠婠只觉得经脉之内真气流动的速度慢慢受到限制,循环转换变得困难起来。
必须得速战速决,不然定会被他困死!
一念至此,婠婠强行提起一口真气,正欲施展天魔乱舞,却见快活王对她悠然一笑,一双肉掌红光忽闪,化作层层掌影铺天盖地而来。婠婠只觉得内息一滞,手上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掌中双刃差点脱手。
仓促之间,婠婠身形只来得及右移了半步,快活王已一掌印上了她的左肩。身体倒飞,一股腥甜涌上舌尖,真气乱成一团,以受掌之处为中心,火辣辣的剧痛一波一波弥漫全身,婠婠不由地苦笑起来。
没有大成的天魔**,果然不是快活王的对手。她所能做到的,仅仅是消耗快活王的真气,想让他受伤却是不易,除非是她以命相搏。
还打什么?看着脱身吧!
压下口中的腥甜,婠婠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划过一道弧线落地。足尖轻点,手腕翻转,双刃宛如穿花蝴蝶,带起道道银芒,身化轻风重又向快活王掠去,心底却开始计算脱身的路线。
拼斗这么久,别看快活王的样子还是那般老神在在,婠婠知道他的消耗也是甚巨。若她成心想走,快活王不见得拦得住她。
眼看着双刃与肉掌又要对接,婠婠忽然虚晃一招,足下一错、身影一闪绕过快活王,向前疾奔。
快活王微微一怔,竟是没有立即追赶,反而转身笑看着婠婠向包围的人群冲去,“有趣,有趣——你想走,走得了么?”
“我说她能,自然是能。”淡淡的语声轻轻响起,却不知何时包围圈内已多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谁?”快活王心下一跳,也不转身查看,便是一掌狠狠劈出。
那一边,婠婠也已察觉快活王让人缠住,她虽不知来人是谁,却不妨碍她趁此机会早早离去。正欲出手除去挡路的快活王手下,那几人忽然齐齐吐血倒飞出去,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已至她身边,抬手将她抱起,轻烟般向外掠去。
惊鸿一瞥,婠婠看见与快活王缠斗的青衣人五十上下,形貌清隽,目光平和如水。
“放我下来吧。”收回视线,婠婠挣扎了一下,想要从王怜花怀中下来——她只是真气消耗有点大,受了点内伤,并没有严重到不能走路。
王怜花狠狠地瞪了婠婠一眼,手臂收紧,将婠婠固定在怀里,足下不停,面上阴晴不定,“闭嘴。”
婠婠微微一笑,合上眼睛,不说话了。
刻骨恩怨终有结
小茅屋是不能回去了。
那地方虽然隐秘,但若快活王大肆搜山,并不是找不到。婠婠受了内伤,急需静养疗伤,却是不能让人打扰。
为了对付快活王,王云梦在此地经营十载,自然有不少安全的藏身之地。此刻王怜花带婠婠去的,便是其中藏于山间的一处地下密室。
密室算不上大,布置得异常雅致舒适。婠婠正紧闭双目,五心朝天,盘膝坐于床榻之上,显然是在运功疗伤。王怜花手托一只白瓷杯子,坐在离婠婠不远的红木椅上,眉间轻皱看着婠婠,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快活王一番拼斗,婠婠生受了他一掌,虽然即使避开要害,却仍是让内腑受了震荡,引起了真气混乱。所幸那时候婠婠的消耗很大,经脉里剩下的真气已不多,这混乱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运行着天魔**,缓缓收拢散乱的真气,驱使着它们循着熟悉的路线慢慢流淌。
自突破到天魔**第十七层以来,婠婠还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将所有真气几乎消耗殆尽,受到震荡的经脉因着功法的运行丝丝抽痛。不严重,但那感觉却是绝对称不上舒服。
很快,婠婠便发觉渐趋恢复的真气与平时有了些许不同。似乎变得更精纯活泼,运行之间亦是更加圆融顺畅、得心应手,意念一起如若臂使,原先隐隐能感觉到的那一层屏障像是薄了不少,好像只要她努力一把便能顺利冲破。
破而后立,竟是突破之相!
婠婠又惊又喜,却仍是保持心境平和,无悲无喜,开始运起天魔**最后一层的功法来。
王怜花看着盘膝坐于床榻上的婠婠,心下隐隐有些担忧。单看她平静无波的脸,当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她已经三天没有醒来了,伤势已愈却还不醒,这让王怜花有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烦躁不安。
纤长的睫毛轻颤,婠婠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灿若晨星的眸子。她温润如水的眸光微转,最终落在王怜花身上,轻抿的唇角勾起一弯浅浅的弧度。
“婠儿。”王怜花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唤了一声,压下心头浮起的那一丝犹疑,起身迎了上去,“没事了吧?”
清浅的笑意缓缓加深,婠婠没有答话,眸色转黯,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婠儿?”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王怜花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语声里多了一丝隐忧,“你的伤…唔…”
温软的触感覆上双唇,未完的话语尽皆被吞没,淡淡的馨香萦绕鼻端,王怜花双眸微张,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感受着婠婠柔若无骨的身躯紧密贴合,隔着薄薄的衣料透出熏人的暖意,他略显僵硬的身躯逐渐放松,伸手环住了婠婠的腰。
他确实喜欢与婠婠亲近,却不代表他能接受这般莫名其妙的结合。
自从确认自己的心意,一时一刻的欢愉从来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比这多得多。
所以,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成为变数,即便是婠婠自己,都不可以。他早已给过她选择,是她自己选择回到他身边的,不是么?
王怜花捉住婠婠探向他腰间扣结的手,稍稍拉开距离,比之平日显得暗哑的语声似乎压抑着什么,幽深墨黑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婠婠。
此时的她,迷离的星眸半张着,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粉嫩的唇瓣微启,透着莹莹的微光,细若白瓷的颊上因为情动泛起淡淡的粉红。
她迷蒙的双目对上王怜花,似是早已失了理智,半晌都不说话,只是面上那一抹粉红在渐渐加深。
艰难地闭了闭眼睛,王怜花毫不怀疑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让仅剩的一点清明消失殆尽。
“婠儿。”喉咙不自觉地开始干涩,王怜花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婠婠柔媚一笑,看得王怜花一阵恍神。待他回过神时,婠婠已趁机脱出手来,柔若无骨的身躯重又贴了上来,双臂环上王怜花的颈项,粉嫩的唇瓣对着他轻抿的薄唇覆了上去。
王怜花略一挣扎,所剩无几的理智便已湮灭在软玉温香里。面对婠婠一再的投怀送抱,若他还能忍得住,便不是个正常的男人了。
一手环住婠婠纤细的腰肢,一手轻轻掠过她的耳际,修长的指节划过浓密的长发,便已取下她绾发的簪子。如墨的发丝瀑般滑落散开,柔滑的触感通过手上的皮肤,清晰地让王怜花感知。
轻轻托住婠婠脑后,王怜花下意识地加深了这个吻。他灼热的唇瓣滑过婠婠唇角,探索着下移,轻缓而坚定地落在婠婠微红的耳侧、象牙白的颈项、白皙圆润的肩头、纤细精致的锁骨…
(河蟹爬过,请自行脑补。)
惑人的朦胧终究会过去,待婠婠恢复清明,睁开双目时,抬眼便对上王怜花深不见底的黑眸。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便连空气似乎都有些冷凝。
婠婠稍一细想,已经明白了所有。体内真气流转不绝,生生不息,圆融如意非常,显然是突破至天魔**第十八层之像。而先前与王怜花发生的事,一半是因为功法突破的后遗症,另一半只怕是她潜意识亦未作抗拒。
以前师尊便提醒过她,天魔**未大成之前,须得保持纯阴之身,否则终身无法将天魔**练至最高境界。
除此之外,由于功法不全,修炼天魔**的女子,不能与心爱之人发生关系,否则必前功尽弃。她的师尊,便是最好的例子。
很显然,经由修改完善的功法,自是没有了以上缺陷,却也并不是完美无缺。
只是,尘埃落定后的现在,婠婠竟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没有哪怕半点不情愿。也许是习惯了王怜花的陪伴,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已让他靠得太近,待想离开时已来不及。
她从不承认自己一无所有,即便那是事实。
她知道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寂寞,那深得几乎可以听得见光阴流逝的寂寞,只因她曾经饱尝了这滋味。
子陵从来不会属于她,时至今日,再回忆起他清雅的眉眼,她已能一笑而过,仍有时间将他的身影逐渐淡化。
而王怜花,在这个没有师尊,没有师门的陌生世界里,也许便是那个让她生出归属之意的人。
缓缓地勾起一抹笑来,婠婠微眯起眼睛,重又俯下身子,趴靠进王怜花怀里,轻蹭着他胸膛光滑的皮肤,轻柔地开了口。
“王怜花,若你敢负我,我便杀了你。”
王怜花似是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轻轻地笑出声来,略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掌抚上婠婠宛若最上好丝缎的脊背,语声里透着说不出的愉悦,“我保证,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捉住王怜花接连作怪的手,婠婠抿了抿唇,忽然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若她的感觉没有出错,她用去了不少时间。这几日运功疗伤突破,王怜花应该仍有办法得知外面的情况。
说到正事,王怜花神色一肃,环住婠婠腰际没有再乱动,“快活王已在四日前离去,他带走了所有人。”
“他怎会轻易离开?”婠婠轻皱起眉,“沈浪他们终究还是没有逃脱么?”
“那晚阻了快活王的青衣人武功极高,快活王虽将他擒住,自己亦受了伤。至于沈浪与朱七七几人,却是栽在白飞飞手里的。”顿了顿,王怜花接着道,“白飞飞怕再次节外生枝,劝了快活王立即动身回大漠。”
“怕是不止这样吧?”
“除了忌惮你再找上门去——她,也到了。”
“怪不得。”婠婠了然,“夫人听闻快活王要娶白飞飞,必定是坐不住的。”
王怜花哼了一声,语带嘲讽,“哪怕她清楚地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婠婠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也去吧。”
“那是自然,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我总要亲眼看着他们分出胜负。”王怜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婠儿不觉得现在有一件事比这重要多了么?”
…
说是去大漠,但等真的做好准备动身,已是好几日之后了。快活城的所在一向神秘,这一回快活王执意与白飞飞成婚,自然有许多地方得与外界联系着,倒是给了有心人一个寻觅的良机。
譬如王云梦,譬如王怜花与婠婠,快活城的所在都不再是秘密。
大漠中,白日酷热,夜间酷寒,再加上烈日、风沙,即便有骆驼代步,食水充足的情况下,亦是行走不易。好在婠婠与王怜花皆是内功深厚之人,倒也不觉得辛苦。
两人的本意只是去看看,在事情明朗之前都没有出手的打算。所以,即使得知王云梦已经赶去,场面必会更加混乱,婠婠与王怜花也不着急。
只要赶上白飞飞与快活王的婚典,便不会迟。
这一日,烈日缓缓收敛起灼人的光芒,往西边落下,将整片天空染得金红。婠婠与王怜花穿着连着大兜帽的袍子,将脸遮在阴影里,骑着骆驼,向往常一样走在连绵不绝的沙丘上,一眼望去,这一片荒漠仍是那般无边无际。
忽然,金黄与金红交界的边际,几个小黑点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婠婠与王怜花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驱着骆驼靠上前去。
一共三男两女,皆是他们识得的。
沈浪、熊猫儿、那日晚上阻住快活王的青衣人、朱七七、以及白飞飞。
这五人满面风尘,疲惫至极,看上去情况都不太好。尤其是白飞飞,竟似已昏迷多日,整个人憔悴不堪。
见着婠婠与王怜花,几人虽有些惊讶愣怔,不过随即倒似都松了一口气。很显然,若不是遇上婠婠与王怜花,或者其他偶然路过的商队,在这千篇一律的黄沙中,没有地图,没有充足食水的他们,走出荒漠的几率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随意地扫过几人,婠婠对能在这里遇上他们亦觉得有些讶异。依着他们得到的消息,白飞飞与快活王的婚典该是在三日之后,看现在的情况,多半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婠婠下了骆驼,摘下兜帽,随手将一只装水的牛皮袋扔给沈浪,与王怜花一道寻了一座沙丘,靠着坐了下来。沈浪几人也不客气,分饮了清水,也皆各找地方坐了下来。
喝过水,几人似乎精神了一些,而朱七七正用一条撕下的衣襟,蘸了清水润着白飞飞干裂的唇瓣。婠婠收回视线,略过那青衣人的奇怪目光,望向沈浪,“怎么回事,可以说说么?”
沈浪正要开口,却被王怜花打断,“其他的不用多说,直接说结果。”
没有立即回答,沈浪询问的目光投向婠婠。婠婠瞧了一眼仍遮着脸,袖下手掌已捏成拳的王怜花,缓缓地点了头。
“快活王将婚期提前了。”沈浪下意识地看了白飞飞的方向一眼,就是不知道他在看的是昏迷的白飞飞,还是白飞飞身边的朱七七。“王云梦在婚礼上忽然出现,她与快活王武功相当,最后——与快活城一起,化为了灰烬…”
“是么…”王怜花的声音淡淡的,婠婠却仍是听出他隐隐的颤抖。
婠婠伸手覆上王怜花握紧的拳头,却是不再理会沈浪几人,只专注地看着王怜花。
静默了片刻,身侧传来沈浪有些犹豫的声音,“婠婠…”
婠婠似是没有发现几人越来越怪异的视线,抬眼看向沈浪,“什么事?”
“你都知道了吧?”
婠婠皱了皱眉,犹疑地扫了那个青衣人一眼,“知道什么?”
感受到婠婠的视线,青衣人微微一笑,和声道,“孩子,你腰间的相思佩,能让我看看么?”
下意识地探手抓住缠满相思花藤的环佩,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合理的解释,饶是镇定如婠婠,也不由地满脸惊讶意外,“你…你是…沈天君?”
“我没死的事,看来让所有人都很意外。”沈天君轻捋长须,笑意不变。
当年快活王势大,沈天君阻止不及,由明转暗,再伺机而动,倒不失为一着好棋。
“你是仁义山庄真正的庄主?”沈天君的死讯本来就是李长青三兄弟传出来的,既然这个消息是假的,而仁义山庄又存在一个神秘的庄主,自然最有可能便是沈天君。
果然,沈天君爽快地点了头,却是笑看着婠婠没有说话,似是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沈浪的武功都是你教的?”所谓的散尽家财,最终是散到仁义山庄,所谓的浪迹天涯,其实是闭门苦修?沈浪所谓的聪明绝顶,料事如神,其实是建立在仁义山庄强大的情报支持上?
“你认识莫师父。你早已知晓‘玖儿’未死,知道相思佩在‘玖儿’手上,所以才留着沈氏的那些暗势力,等着‘玖儿’去接收?”因为早已有所关照,她才能这么顺利地将那些势力接到手?
“那时的情况,你留在药谷要安全得多,也方便治疗。”沈天君敛起笑容,认真地解释道,“至于那些势力,一向是你娘在打理,自然是留给你的。”
“很好,父亲。”婠婠缓缓勾起唇角,将相思佩递了过去,“希望你看过之后,马上还给我。”
是父亲,不是爹。关乎不可割裂的血缘,却无关感情。婠婠知道沈天君父子都能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一声父亲,便是偿还了沈天君于“玖儿”的生身之恩。至于什么父女之情,那时断然不可能有的。十几年,所谓的父亲从来不曾出现,便连看一眼“玖儿’都没有,该庆幸她不是真的“玖儿”么?
倒是给了她划清界线的理由。
避开沈天君与沈浪复杂的视线,婠婠缓缓地靠向王怜花。
那边朱七七与熊猫儿看了半晌,似是想开口,又约摸是想到自己没有资格插口,又没有多说什么。
“相思佩…”沈天君低叹一声,指腹轻轻划过环佩上的铭文,“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好好保存它,将它传下去。”沈天君重又露出微笑,将相思佩递还给婠婠,笑意里含着明显的苦涩,“只要你过得好,其他的,不提也罢。”
接过相思佩,婠婠忽然望向白飞飞,“白姑娘,听了这么久,你还想再装下去么?”
众人惊疑不定,纷纷看向白飞飞,却见她仍是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分明是晕厥之像。
“你别胡说。”朱七七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些天她一直没有醒过,怎么可能是装的?”
朱七七说完,熊猫儿接口道,“婠姑娘多虑了。她中了迷药,才会昏迷不醒,若是装的,怎么可能装得这么像?若是醒着,怎么可能受得了饥渴之苦,这么多日来滴水未进?”
“白姑娘,你若是再不醒,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没有理会朱七七与熊猫儿的疑问,也似没有看见沈天君父子深思的表情,婠婠径直笑看着沈天君,“父亲,不知沈浪可有告诉你,他与这位白姑娘的事?”
沈天君狐疑地扫了一眼沈浪,“什么事?”
“应该是这几日发生的事,依我看——”
“闭嘴!”暗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婠婠的话,正是白飞飞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怒视着婠婠,“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你…”朱七七被吓得不轻,条件反射地退到沈浪身后,指着白飞飞,“你真的是装的,你——”
“我可没让你们救我。”白飞飞转过脸,看向婠婠,再次警告道,“不要多管闲事!”
“这怎么行?你与沈浪已成就好事,做什么这般藏着掖着?”婠婠含笑的目光扫过朱七七,定格在沈浪脸上,“万一有了孩子,白姑娘忍心让他一出生便没有父亲么?”
方才看到白飞飞时,婠婠已看出她失了红丸。既然王云梦成功地搅乱了婚典,那么破了白飞飞纯阴之身的人便不会是快活王。除了让她爱上的沈浪,还能有谁?
而且,多半是强迫吧?在复仇之前将身子交给心爱之人,的确像白飞飞会做的事。
婠婠并不想管他们之间的事,只是,朱七七几次三番得罪她与王怜花,王怜花不想计较,她却没有这么大方。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不会让朱七七好过。
“沈浪,她说的是真的么?”朱七七震惊地看着沈浪,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失声痛哭,“原来…原来这便是白飞飞说的…她与你的秘密…原来这是真的…”
不再理会神色各异的几人,婠婠伸了个懒腰,拉着王怜花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笑看着沈天君,“白姑娘和朱姑娘都很好,无论谁嫁给沈浪,我都乐见其成,或者,干脆让他一并娶了。”
沈天君皱了皱眉,终是没有针对这个问题多说什么。他看着婠婠从骆驼上摘下一部分食水抛到地上,接过她递上来的一卷羊皮纸,忍不住问道,“你要走?去哪里?”
婠婠抿了抿唇,却是答非所问,“离这里最近的绿洲只需三个时辰便能抵达,那幅地图上标了路线。”
说完,婠婠拉住王怜花的手,柔声道,“我们走吧。”
牵着骆驼,婠婠与王怜花并肩走在松软的沙地上。渐渐的,朱七七的哭泣质问,熊猫儿的安慰,白飞飞尖锐的讽刺,沈浪无奈的语声,以及沈天君轻声的叹息都留在身后,听不见了。
天色开始暗了下来,起风了。不大,却带走了黄沙里的最后一丝酷热,含着让人舒适的凉意。
不知走了多久,王怜花终于轻轻开口,“我们去哪儿?”
“快活城。”去看看,让快活王与王云梦入土为安。
别人也许没有发现,但婠婠却看到了。虽然有兜帽遮着,她知道,在沈浪说出王云梦与快活王同归于尽的时候,王怜花落泪了。
脚步一顿,王怜花伸臂一揽,将婠婠纳入怀中,头埋入她颈间,“婠儿,谢谢你。”
只要有她,去不去快活城,真的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