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三人都笑,乔之珩道:“还要再加上你这颗露珠。”
秋露又欢喜起来,道:“啊可不是吗,我是露,她是霜。查理,有句诗怎么说的,什么露的霜的。我中文读得少,想不起来了。”
乔之珩扶扶眼睛道:“我旧诗也不熟,你突然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一时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阿妹,你一定知道。”
紫菀笑道:“是不是《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秋露拍手道:“就是就是。原来我们两个的名字是诗经上的。霜霜亲亲,我俩可真是不一般的要好哦。下一句呢?”
吴菊人从头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念到后来,“宛”字处停顿了一下,看着紫菀一笑,紫菀“嗤”地笑一声,偷偷踢了他一下。
秋露还是看见了,笑道:“你们说的,我一半不懂。不过妹妹的脚我倒看见了,怎么妹妹没有缠足?我是跟我父亲在英国长大,缠足那套对我不适用,不过我听说国内到现在还是缠的?”
紫菀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初她初来乍到,接触的人不过是两个丫头和吴菊人,那两人许是早就熟悉,没说过这事,吴菊人是根本没在意过,她也从没想到过这件事。后来到了吴苌人家和吴萸人家,才注意到两位嫂嫂都是缠足的。在她这个年纪,不缠足的女子少,除非是像鹦哥唤茶那样的丫头,或是沈九娘那样的家班戏子,没人想着去约束她的一双脚。紫菀暗自庆幸,也替两个侄女高兴,两位嫂嫂出入商界,见多识广,也不再让吴雲和吴雯缠足,两个小姑娘才都没有受到摧残。
乔之珩却插口道:“阿妹的脚,是我不让缠的。七岁该缠脚时她母亲已经病重了,犟不过我,也没精神理这会事,才免了她的活罪受。这等丧尽人性的事,我绝不让它发生。她母亲死时,阿妹已经十岁,骨头长硬了,更不能缠裹。阿爹是不理俗事的,才不管这些。倒是妹丈也是个明理的人,在那些腐蠹中可算难得。”
秋露没听懂“腐蠹”是什么意思,吴菊人好脾气地笑笑,心想他这算是夸人还是骂人呢?紫菀却道:“在阿哥眼里,整个中国都是腐蠹吧?”
乔之珩道:“岂止是腐蠹,简直就是一块恶瘤,不用手术刀强行切除,就不能救中国之残喘病躯。并且还不能注射麻药,一定要痛彻骨髓,才能洗心革面,从新开始。”
秋露拦住他的话头道:“妹妹一家刚来,哪有心情听你讲什么改良革新?”一句话没完,房门就被推开来,三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穿一式的小西装冲进来,大喊大叫道:“妈,我们饿了。”
乔之珩咳嗽一声,道:“安静些,有客人呢。这是你们姑母姑丈,叫人。”
三个男孩子齐声叫:“姑母姑丈。”叫完了,坐下就拿茶点吃。
紫菀笑道:“不是说两个儿子吗,那还有一个是谁呢?”
秋露指着最大的一个男孩子道:“这是乔治,”又指着一个小的,“这是乔冶,”
听得紫菀直笑,道:“阿哥,你取名字可真省事,得亏你想得出来。”
秋露又指着当中一个道:“这是我哥的孩子,秋白。他和我嫂嫂到乡下去了,我留下来带他一块过新年。这么难得一遇的千年盛典,错过可不就可惜了。”
紫菀听到“秋白”二字,心头一凛,只管把这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细看,眉眼果然是爸爸秋白的样子,随和的牌性也早现端睨。乔治乔冶边吃东西边争吵撞肘,没一刻停的,他却挨着秋露坐下,问道:“姑妈,这是谁家的宝宝,这么好看,就跟天花板上飞着的天使一样。”
秋露逗他道:“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秋白咧嘴一笑,道:“好。”低头在霜霜的脸上亲了一下,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紫菀柔声道:“霜霜。”
霜霜恰在这时睡醒,睁开眼来,对着面前的人就是一笑,舞动着小手要人来抱,玫瑰花般的粉红小嘴张口叫了声:“哥哥。”
秋白点头傻乐,说道:“我是哥哥,你是霜霜。哥哥带霜霜去玩。霜霜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奶油蛋糕?”
一句话说得紫菀心旌激荡,差点就要落泪。
第四十四章 冰舞紫菀抽空用旅馆的电话拨了几个外钱,第二天一早就拉了吴菊人外出,直到快午饭时分才回来,买了一大堆的东西,说是给三个男孩子的圣诞礼物。三个男孩子正在逗霜霜说话,一听说是礼物,哪有耐心等到圣诞节,抢过来就拆包装,除了一大盒糖外,每人都有一双白色的鞋子,底下有一把亮闪闪一头弯曲的薄刀,便大呼小叫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紫菀答道:“这是冰刀鞋,当心,那刀可快得很,别割着手。我早上出去时看见地下都结冰了,就想着带你们去海德公园滑冰去。”
乔治问:“什么是滑冰?”
紫菀道:“就是在冰上滑呗。”
乔冶问:“用这个?”拎了鞋带把鞋子在眼前晃。
紫菀道:“对啊。你们没玩过吧?总打架有什么意思,下午跟我去吧?”
秋白问:“好玩吗?”
紫菀道:“好玩,玩了你们就知道了。”笑着对过来收拾一地纸屑和盒子的唤茶道:“我们把霜霜也带上,你也去啊。穿得厚点,把毛毛衣服都穿上。外面真冷,还在下雪,比巴黎冷得多了。”
唤茶有些迟疑,像有话要说,但看了紫菀咬着下唇看着自己,只好闭口不言,去把大毛衣服、毛皮暖手筒、毛皮帽子都拿出来。
因下午要到海德公园去,午饭四个人就在旅馆的餐厅里吃了,三个男孩子和霜霜跟着男仆女佣在房间里用餐。
吃饭时秋露向紫菀道:“你一个人管他们三个怕顾不过来,我也陪你们去。”
紫菀点头道:“那当然好,我倒忘了给你也买一双鞋。”
秋露奇道:“我在伦敦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玩意,怎么你一来就看见了,还去买回来了。这么薄薄的一把刀,能站得住吗?”
紫菀道:“你没见乔治他们抽‘贱骨头’,也是只有一个点在地上,转上五分钟也不会倾倒吗?物体在运动过程中是平衡的。”
乔之珩听了十分惊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紫菀胡扯道:“这两年学来的。”偷偷一笑,“出门就是长见识,是吧,阿哥。”
乔之珩道:“这话极是。我们僻处乡下,读的还是两千年不变的四书五经,作的是六百年不变的八股文章,空在纸上谈救国之策,朝堂上都是朽木之躯。还有像阿爹那样的,唱一出戏就能唱一辈子,年华虚渡,碌碌无为,实在是浪费。眼光只有老鼠那点长,哪里会知道西方世界已经日新月异,一日千里。”
秋露白他一眼道:“你在这里长篇大论,也救不了国。”
紫菀却道:“阿哥把有用的知识译成中文,在国内刊出,引起年青人的兴趣,发奋读书,也是救国之策。”
乔之珩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妹丈,我这个妹妹见识很高,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吴菊人听他们兄妹说话,笑眯眯的也不插嘴,听乔之珩问到自己,便道:“宛玉要是生在皇家,可以做维多利亚女王这样的明君。”
秋露听得咯咯的笑,对乔之珩道:“听听这话,还不算离谱。我们也算恩爱的了,但比起妹丈对妹妹从头发膜拜到脚尖的热情虔诚,你可差得远了。”
说得紫菀不好意思,岔开话道:“露露,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在英国住这么多年?看你的衣服首饰,不会是阿哥买的吧?阿哥早就不问家里要钱了,他的薪水哪里够买这些?”
秋露得意地道:“妹妹不但见识高,眼光也好。我父亲是清庭第一任驻英公使郭嵩焘的翻译,此后历任公使都是由我父亲辅佐。我父亲虽然不做生意,但却买了一些股票,他去世后股票由我和哥哥继承,我们的日子过得宽裕,全仗我父亲投资得当。查理是我父亲朋友的学生,由他介绍给我父亲认识。在英国的中国人就这么多,我父亲虽然一直在英国,却不希望我嫁给英国人。我父亲一见查理,就把他列为求亲者了,后来就没有告诉你们父亲,我们就结婚了。”
紫菀大乐,问道:“原来阿哥是秋姻伯的东床坦腹之选。那阿哥到底求了没有?”
乔之珩打个哈哈道:“快吃快吃,吃了你们好出去玩。”
秋露在紫菀耳边低声道:“他不让说。”
紫菀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求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
吴菊人问道:“你怎么知道?”
紫菀抿嘴笑道:“要是没求过,阿哥做什么不让嫂嫂说?要是阿哥只说过一句‘秋,嫁给我吧’,又怎么会王顾左右而言他?这里头肯定有不足为外人知道的旖施风光,两人才这样藏着掖着。是吧,露露?此间情由,不足为外人道也。”
秋露大臊,道:“看我不撕你的嘴。查理,你妹妹可比你能说会道多了,好像没听你提起过她小时候有多么伶牙俐齿的?”
乔之珩道:“我离家时她才十岁,聪明伶俐是一早有的,但这么开朗外向却是我没料到的,我以为父亲会拘束着她。不过我也看出来了,她如今这样,怕是妹丈惯的,宠得她像英女王一样尊贵。”
这下换成紫菀大窘了,嗔道:“阿哥。”
秋露大加赞赏,道:“妹丈的做法我完全同意。把妻子尊如女王,那自己也就是王夫皇帝了。要是像那些旧时男人一样视妻子如草芥,什么拙荆贱内糟糠的,那他自己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好糠才一便士一蒲式耳,糟糠又值多少?他们整天和糟糠在一起,难道是驽马蠢驴?”
三人听了忍俊不禁,又是在公众场合不好大笑,乔之珩放下餐巾起身道:“知道了,女王。咱们走吧,再下去还不知道你要说出什么来。”替秋露拉开椅子,挽了她朝吴菊人和紫菀道:“阿妹,你算是让阿哥做了一回皇帝了。”
吴菊人也扶紫菀起身,道:“大嫂的话有道理,咱俩都是高明之士。
紫菀笑道:“你还真不客气,皇帝陛下。”
回到房间后,秋露叫了咖啡来,四人谈谈说说,消过午倦,穿戴好外出的衣服,让旅馆门童叫了两辆出租马车来,两夫妻加上唤茶还有四个孩子坐上了,一路到海德公园去。紫菀久闻此处大名,和秋露两人并肩走着,细细说着公园里曾经有过的轶闻趣事。
秋露道:“现在天冷,树叶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要是夏天来就好了。蛇湖里都是天鹅,蔷薇花开得才叫好看。你们怕是不能住到哪个时候了,为什么你不早点来呢,这样我就有伴了。我们在牛津的房子边上也种满了蔷薇,你们到时候再来,我们到乡下去过夏。”
紫菀道:“那是一定会去的。有一个人也跟我说起过英国的蔷薇,听得人心生向往。”
秋露看她一眼,意带询问,紫菀但笑不语。到了蛇形湖边,果然湖水结了厚厚的冰,冰面上已经有好些人在快步滑行、弓身旋转、张臂飞翔。孩子的笑声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令听到的人也面露微笑。
紫菀欢呼一声,招呼三个男孩子到身边,领着他们坐到湖边一张长凳上,一一为他们换好鞋子,拉着他们走了几步,笑道:“玩去吧,摔几跤就会了。我要自己玩了,都看着啊。”脱下羊皮面子红狐毛里子的短靴,换上冰鞋,慢慢试着走了几步,那种想要飞翔的感觉还在,展颜一笑,脚下一蹬,便滑了出去。
冰冷的风掠过面颊,雪花打在脸上,紫菀身轻如燕,开心得想哭。有多少年没有这般疏狂过了?过往的岁月袭上心头,有一个少年的影子也在眼前闪过。夏阳表哥啊,你还好吗?你是还在打仗,还是在哪里?这滑冰还是你教的,是在纽约中央公园的冰上,但愿你一切都好,菀妹我对不起你了。霜霜和小秋白都在我身边,我们一家又团聚了…
雪花在身周飞旋,紫菀在冰上做一个单腿提刀弓形旋转,仰脸看着满天的飞雪。泪眼朦胧中,纷飞的白色雪花幻成了粉紫浅蓝淡青水红的绣球花瓣,还有粉蝶扇动的翅膀,在初夏的暖风中飘飞。那个温文蕴藉的青年对着他钟情的姑娘,诉说着心中的爱慕。从那一刻起,紫菀就彻底与旧时告别。
在疾速滑翔中,紫菀尽情释放出她的心痛,等风吹干了她的眼泪,才滑回吴菊人身边,伸臂抱过霜霜,抱着她原地转圈,转得霜霜咯咯大笑,紧紧搂住紫菀的脖子。紫菀向吴菊人招手,喊道:“三哥,来。”
吴菊人笑着摇头,但还是走到冰上,面对着她移动脚步,不肯放过她一点欢容。紫菀一手牢牢抱紧霜霜,一手搭在他身上,绕着他慢慢打转,看着他一脸的欣喜惊讶和爱恋,眼睛又湿润了。趁着身周孩童的笑语喧哗掩过她的声音,紫菀大声道:“三哥,渊冰三尺,素雪千里,有你和霜霜,别无所求。”
吴菊人拼命点头。就算宛玉是来自遥远世界的精灵,那也是他前世、再前世、再再前世修来的福气。他不会傻到去问她来自哪里,吴镇乡下的深闺少女是绝对不会如雪花仙子般舞蹈飞翔的。他不知道的不会伤害他,她不说,他绝不会问。就当她是她所说的,是狐仙转世好了。吴菊人伸手握住她搭在肩上的手,慢慢拉近,将她和霜霜一同抱住,吻住她绯红的脸,和脸上的雪花,道:“别无所求。”
紫菀回以一笑,霜霜大声尖叫道:“球!球!”
吴菊人和紫菀松开手大笑,紫菀把霜霜放在地上,弯腰扶着她滑行,秋白也一步一滑地走过来,拉着霜霜的小手,笑呵呵地说道:“球?你就是个球。”
紫菀放开手,道:“霜霜交给你,带着去玩吧。”轻轻在两个小身体上推一把,送他们起滑。那边乔治和乔冶已经滑有点样子了,接了霜霜和秋白,四个人围成一个圈子,边滑边叫,声振云天。
紫菀看得高兴,转身把手插在吴菊人的臂弯里,道:“吴茨人先生,不想学吗?”
吴菊人摇头道:“我只要看着你玩就行了。累了吗?要不要歇会儿?”
紫菀道好,慢慢走到长凳边坐下,吴菊人替她脱下冰鞋。
乔之珩和秋露看得早呆了,秋露问道:“妹妹,你这是在哪里学的?这么轻盈的身段,这么优美的舞蹈,太让人惊叹了。”
吴菊人道:“她在巴黎跟一个俄国人学的。”
紫菀闻言看他一眼,随即大笑,道:“三哥,吴茨人先生的文采果然大佳。”
那两人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听出是小夫妻两人的私房话,不便打听,秋露问道:“那边那个年青人是谁?一来就和你的丫头说上话,又走到那边去了。”
紫菀转头一看,喜道:“三哥,怀特先生来了。”
秋露问道:“你在做媒?”
紫菀道:“才不是呢,是他们自己看上的,我不过是推波助澜帮点小忙。早上我打电话到Harrod's百货公司问有个怀特还在不在贵店,那边说在。我还怕怀特这两年另有了心上人,不敢一开始就叫上唤茶,就拉着三哥去了。怀特说他还是一个人,一直等着我们来伦敦,我就请他下午来海德公园见面。我这些冰鞋都是在他那里买的,他给了我很好的折扣,还送我他们公司的糖果。”
秋露笑道:“你以为你赚了?说不定他要拐了你的丫头去,你到时身边就没人了。”
乔之珩听了直皱眉,问紫菀道:“你要把你母亲留给你的丫头嫁给一个英国人?”
紫菀颇为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不行吗?”
乔之珩不答,问吴菊人道:“你呢,什么意见?”
吴菊人道:“随她高兴吧。唤茶如果自己愿意,我拦她做什么?”
秋露也奇道:“我倒不知你居然也有不赞同异族通婚的想法。”
乔之珩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妥?那个人家里什么情况,他家里人是不是会接纳一个中国媳妇?要是他受不了各方面的压力中途放弃唤茶,唤茶到时又该怎么办?就算各方面都没有问题,那唤茶一个人在伦敦,就不会觉得孤单?英国人在接受外人时向来保守,这个我深有体会。秋,你在英国有二十年了,难道不知道他们顽固起来是怎么样的?”
一席话说得秋露不语。
紫菀道:“阿哥你不认识怀特,才会这么说。怀特是个稳重有礼的人,当初既然会追求唤茶,又一等就等了两年多,还存有这份痴心,自然将各方面都考虑进去了。你要反对,也得等到见过人之后才下定论。”
乔之珩哼一声道:“有礼?他来了就和唤茶到一边去叽叽咕咕,也没说先来认识一下,这叫有礼?你是唤茶的主母,就算你放她自由,不存在主仆那套东西,那妹丈也还是她的家长,我还是她的原主人,是不是该先来问过我们?”
紫菀怫然不悦,道:“我对怀特说,她是我姐姐。”
吴菊人看场面甚僵,便道:“宛玉,大哥也是好意,他担心唤茶的将来,才会这样想得周全。你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大哥在操心柴米油盐和前途。你们都是为了唤茶好,就不要在争了。不如听怀特怎么说才做道理?”
秋露也忙打岔道:“你对唤茶这么上心,是不是你在家时对她有过什么想法?”
说得紫菀掌不住笑了出来,乔之珩也无奈地道:“秋,你这是无中生有。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就依妹丈的,看那个怀特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秋露笑道:“当然是白色,还能是什么颜色。”
帽子和肩头都落了一层薄雪,白色的怀特挽着唤茶朝他们走来,紫菀留意看唤茶的表情,是又高兴又伤心,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心知有了八九分了,迎上去道:“怀特先生,又见面了,你好。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大哥,乔之珩先生,这位是他的夫人。哥,这位是怀特先生,Harrod's百货公司的楼面经理。”
怀特放开唤茶,先弯腰吻了一下秋露的手,再伸手和乔之珩相握。乔之珩不便失礼,马马虎虎握了一下。怀特又和吴菊人打招呼,然后道:“恭喜你们一家兄妹三人在伦敦团聚,真是太让人高兴了。我刚才请茶姑娘嫁给我,她已经答应了。我特来请得她的兄长的同意,我知道你们会因失去一个姐妹而难过,但我会照顾好她的。”
紫菀马上道:“恭喜你们,我太高兴了。两年的时间不算短,怀特先生一直对此事抱有信心,可见心诚。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怀特道:“谢谢吴夫人。只是我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难处,要得到你们的体谅。”
乔之珩哼了一声,看一眼紫菀,紫菀佯装没看见,含笑鼓励道:“说来听听,也许可以解决。”
怀特道:“我即将到纽约Macy's百货公司出任采购部经理,茶姑娘不愿和你们分开,希望你们能劝说她一同前往。”
紫菀和乔之珩、秋露互看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什么时候成行?”
怀特道:“我本打算等忙完新年,去巴黎拜见吴先生和夫人,正好你们来了,那就等婚礼过后就赴任。但茶姑娘还下不了决心,你们是她的家人,你们说的,她一定会听。”
紫菀上前拉住欲哭不欲的唤茶道:“快做新娘子了,怎么这幅神情?你瞧怀特先生多有诚意,差点就去了巴黎。”
唤茶又哭又笑,道:“叫我怎么舍得下小姐和霜小姐?没有我,你的衣服谁来管,想吃家乡菜了谁来做?谁教霜小姐唱歌儿?要是都由着那个玛吉来,霜小姐怕是连吴镇话都不会说了。”
紫菀不答,反向乔之珩看去,乔之珩颔首道:“美国比伦敦好,自由开放更有活力,你去了纽约,虽然离我和阿妹都远了,倒只有比在嫁在伦敦更让我放心。唤茶,你就去吧。”
第四十五章 曲阑“马赛”号邮轮上,吴菊人夫妇和乔之珩夫妇坐在太阳伞下打着桥牌,一边聊着天。旁边一张桌子上,乔治乔冶和霜霜在下国际象棋。乔治十七岁,乔冶十五岁,都长成面目英俊的小伙子了,身材也像他们父亲一样又瘦又高。霜霜烫着卷发,粉嘟嘟的小脸像苹果。
乔之珩问:“阿妹,三十三岁了,有什么感慨没有?”
紫菀道:“老了呗,还能有其他什么的想法?霜霜都十二岁了,我还能不老?”
秋露叫了牌,道:“我在这里呢,别说这个老字,我不爱听。”
紫菀笑道:“我们都老,就你一个人青春常驻,像个狐狸精似的越活越年轻,年纪都长到阿黄身上去了。”说着打出一张牌。
秋露望着吴菊人道:“我像是有一次偷听到你叫她狐狸精的,看来这个词是你的专属,可不好乱用。”
吴菊人合上牌,道:“我不要,Pass。”直接Pass了,不接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