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年看着她的身影,脑中响起的却是一年多前她在宫里最后一次过年时,诚心诚意跟自己说的那句“祝父皇长命百岁”,心里微微一软,随即眼光又重新变得冷静肃然。
从玄武门乘车出来时,紫禁城周围依然是一片火树银花,洛妍想着这两天的事情,多少有点心神恍惚:心远同学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段誉会成为亡国之君?什么时候会成为亡国之君?是谁让这个斯文洒脱的谦谦君子成为亡国之君的?
可是天师谴责的目光似乎还在眼前,心远也自知失言般的紧紧闭上了嘴巴,让她一腔好奇心也没法子问下去,更让她无法释怀的,还是之前他们那个奇怪的眼神……难道说,父皇真的不会再有六十大寿了?那她和二哥三哥又会怎样?
而今夜她还注意到,太子妃显得分外的端庄安详——事实上,自从嘉福寺的那一次会面后,每次见到太子妃,她都显得更加沉稳,这种沉稳里有一种胸有成竹的危险意味。让她觉得水面下似乎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不断逼近,却找不到任何头绪。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位宫女快步走进来在太子妃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宇文兰珠脸上突然绽开的那个灿烂笑容,以及侧头看向自己那笑盈盈的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直到下车时洛妍还颇有些心烦意乱,结果一下车听到的却是:“启禀公主,邺王殿下和兴王殿下,在外书房等您。”
又出什么事了?洛妍几乎是跳下车就跑,连青青、谷雨两个都差点被她甩下了,跑进外书房时,却见两个哥哥正坐在两把太师椅上,二哥眉头紧锁,三哥却是一脸的毫不在乎。看见洛妍跑了进来,两人却异口同声的道:“洛洛,你别着急。”
不着急,不着急你们两个闲的没事难道是来我这里吃宵夜的?洛妍肚子里暗道,不过一时气息太急却说不出话来,青青忙上来给她顺了顺气,洛妍才喘道:“出什么事了?”
“好事儿!”慕容峻笑嘻嘻的道,“父皇今天说了,让我回去收拾收拾,过两个月回京城来。”
洛妍忙道:“真的?”刚要高兴,突然心里一沉,“今天说的,私下说的还是怎么说的?”
慕容谦眼里流露出一丝欣慰,慢吞吞的开了口,“今天在太和殿上说的。”
洛妍心里震动,突然明白了宇文兰珠那一眼的含义:事情不对头,很不对头……三哥回京,她有什么好高兴的?》难道是高兴这样一来,太子就更加离不开她?考虑到年前她的处境,这样理解当然也没错,但是她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三哥,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回来,难道我还能抗旨?”慕容峻依然是一脸笑容,看起来精神焕发。
洛妍叹了口气,也是,父皇都发话了,他能怎么办?“按日程,你过两天就该回去了,路上千万小心点。”
慕容谦也点头,“从京城到关外都是龙武大营的地盘,他们的大帅是贺兰士宜,虽然不至于像京城西北的神威军那样直接是宇文家掌握的,也没有神威军那样的精锐骑兵,但这两年贺兰家与太子实在走得很近,你一定要当心。”
慕容峻哈哈大笑,“你们两个担心什么?难道贺兰老头还敢半路上截杀我?放心,莫说他没那个胆子,若是他敢来,我保证让他的龙武大营直接变成老鼠窝!”
洛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幸亏这是她亲哥,不然张狂成这样,换谁她都会很想直接抽他。慕容谦也叹了口气,三年没见,他的这个弟弟怎么越活越狂放了?难道是说,自己真的老;了?
说话间,突然有侍卫在门外禀报:“驸马回来了。”
三兄妹相视一眼,都有些奇怪,其实按说阅兵之后,澹台杨飞应该带兵回西山大营做解散前的休整,怎么会半夜三更的跑回公主府来了?
第154章太行围场
“阿谦,阿峻,你们都在,太好了。”澹台身上依然是一身戎装,只是卸掉了阅兵式上的重甲。这一天,他大概是京城里最辛苦的人:昨天半夜开始起营,将士兵拉到广场东侧略作休整,然后布置安排阅兵,还要穿上重甲自己上阵,随后就是安排士兵按顺序撤离京城,结果回到西山大营还没歇一口气,又被一道急令调回了宫里……不过此刻看上去,他倒依然是眼神明亮,脸上丝毫不见倦色。
“什么太好了?”慕容峻皱起了眉头,心里暗暗嘀咕:这小子果然经揍,上次那样一声不吭的任自己狂扁了一刻钟,居然立刻就没事人一样的指挥士兵训练了,如今又是这样一幅精神抖擞的模样……“刚才皇上跟我交代,说让阿峻早日出发,早日回来,又让阿谦和洛洛做好准备,过完万寿节,你们要陪皇上去太行围场狩猎。我带千骑营跟随。”
狩猎?洛妍个慕容谦对视一眼,都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其实事情本身也没什么,过完万寿节出去狩猎放松,是永年帝前几年的习惯,慕容谦和澹台杨飞本来就是他出京必带的两个人,只是近年,万寿节后皇帝往往会选择静修,她再也没有跟着狩猎过。而且,这么小的一件事情,怎么会通知得这么急?
永年告诉澹台这件事情的时候,澹台杨飞其实心里也有些疑惑:这么急找自己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不过永年倒是略解释了几句,看见洛妍三兄妹有些迷惑的神情,忙补充了一句:“陛下是有别的事情询问我,只是顺便让我回来通知一声。”
别的事情?洛妍有心追问一句,澹台已站起来:“洛洛,你哦收拾好东西,可能过三五天就会走,我现在要回千骑营一趟,明天还要回西山大营。阿峻,你走的时候我就不能送你了。”洛妍看着他看向三哥的坦然目光,几乎不能相信前些天那个侍卫告诉自己的话——男人真是这么奇怪的一种动物么?
……………………在京城周边的各大猎苑中,太行围场其实规模是最小的一个,只是围绕太行山离北京最近的一处余脉而建,因为离京城太近,又很少有大型动物出没。只是胜在依山环水,林木茂密,离西山和北苑又都不是很远,倒是平日散心时,永年颇中意的一处地方。
五月初九,兴王慕容峻离京之后的第三天,永年乘着最轻便的小马辇,后面跟着敬妃的仪车以及洛妍与慕容谦的朱轮车,在千骑营的拥簇中,一路驶向太行围场。
太行围场并不设行宫,但千骑营的辅兵们早已提前一天出发,设好了连绵的帐篷,虽然是午后才出发,但天色未黑就已经到达了围场的门口。洛妍从车上下来时,只见敬妃牵着小吉祥上了轿,而永年已经下了车换马,骑在那头枣红色大马上顾盼神飞,那种气势竟是两年来没有见过的。洛妍心里也不由也是一阵激荡,翻身骑上一直跟在车边的大宛马小金,一磕马镫,到了永年身后。
洛妍今天穿的是一套鹅黄色的胡服,系玄色丝绦,整个人看上去明艳爽利,因在车里有些热,一张脸更是粉扑扑的,永年回头看见她,不由长笑一声,“洛洛,你没把骑马的功夫给丢下吧?”
洛妍仰脸一笑:“父皇你太小看人了,我就算忘了走路,也不会忘记骑马!”
永年哈哈大笑,“说的好!”提马就奔了出去,洛妍紧紧跟在后面,马蹄踏在夏日的草地上飞尘不起,凉爽的晚风迎面吹来,带来山林特有的清香,洛妍只觉得整个人也如同要飞起来一般。
可惜围场不大,从门口到营帐,奔马不过片刻就到,洛妍跟着永年下了马,身后的侍卫也纷纷赶到,拥簇着永年进了中心大帐,洛妍的帐篷设在稍远处的东南角,只边上又设了四座给随身侍女及女卫的帐篷,离其他帐篷都有一段距离,帐篷里已经收拾得甚为干净,只是青青、小蒙几人还是将里外又收拾了一遍,换上了带来的被褥等物。因这次难得出来散心,洛妍便只留了天珠一个看家,其余五个丫头都带在了身边,女卫也带了胡缨等一半人,几个人如今忙里忙外,各个都是一脸笑容。
洛妍略加梳洗,又换了身衣服。这才重新出来,向中心的明黄色大帐而去。走进帐门口,只见齐安正低头出来,看见洛妍就笑道:”公主动作倒快,皇上正说到您呢。“说完就打起了门帘。
洛妍向齐安笑了笑,迈步进去,只见敬妃和小吉祥坐在永年的左手边,见她进来都抬起头来向她微笑,慕容谦坐在永年右手下方的一张椅子上,也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神色间几乎又有了几分当年精悍的影子,不由心中大乐:他们这一家子大概都是属马的,到了围场里,都像变了个人。、永年看见洛妍进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待洛妍问安起身后便道:“朕刚刚说到你,你的骑马功夫倒是没有撂下,不知道打猎射箭的功夫可还在?”
洛妍想了想,摇了摇,“女儿回来后马倒是长骑,弓却是碰也没有碰过了。”
慕容谦笑道:“你当年射箭的功夫就是稀松得很,猎物大了不敢射,猎物小了又不忍射,我和阿峻最怕带你狩猎,你哭着让我们放过的小鹿小羊,只怕加起来都够六部子弟整个狩猎一回了。偏偏每次又一定要来,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洛妍白了他一眼,心道:我这叫善良!善良你懂吗?
永年被逗得哈哈大笑,问洛妍:“如今可敢射那些小鹿小羊了?”
洛妍顿时想起自己家府里还养着的那两只小鹿,如今每回自己去看小鹿,那些小丫头都是一脸警惕,仿佛他们一转身自己就会把那两只小鹿生烤了吃一般,不由笑了起来,“小鹿我府里就有现成的,射来做什么?”
慕容谦笑着摇头,永年也微笑不语,德胜便轻声道:“万岁爷,该传膳了。”
永年皱了皱眉:“澹台杨飞怎么还没到?”
德胜笑道:“驸马要负责整个千骑营的驻扎安置,大概正忙着。”
永年摇了摇头,“这小子是个死心眼,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也不知道那些副将校尉是养来做什么用的,也罢,我们不等他了。”
因是到围场的第一顿饭,这晚膳便与宫内的大不相同,多是现成的野味与当季的新鲜果菜,别说洛妍和慕容翔两个,便是永年也胃口大开,足足吃了两碗才罢。吃到一半,齐安在外面道:“驸马求见。”
永年笑道,“还不赶紧让他进来,再晚点,就只剩汤了。”
帘子一掀,澹台大步走了进来,依然是一身戎装,脸上大略已经擦过一把,倒是不见灰尘汗水。永年不待他请安便道:“快坐下吃吧,在外面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澹台一笑,果然只行了个欠身礼,便坐在洛妍身边的空位置上,也不知怎么吃的,洛妍还没有吃完,他已经放下了碗。永年都撑不住笑了起来,“杨飞,是有人要跟你抢饭吃么?”
澹台也笑了:“儿臣是老习惯了,改不过来。”
永年点了点头,“你父王也是如此,我看着你,就像看着年轻时的他一样。”突然想到安王已经再也无法领兵,不由叹息一声。一时饭毕,撤下饭菜又上了茶。永年便道:“敬妃,小吉祥吃了不少肉,你带他出去散散。”
敬妃行礼退下,慕容谦却突然道:“父皇,我看安王爷的腿疾和我的也有些相似,都是寒毒入侵,我当年要严重得多,若是父皇恩准,不如让文大夫给安王爷也看一看,说不定会有起色。只是……文大夫一次只看一个病人的规矩还是不要破的好。”
永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我看你刚才走进帐篷倒也轻便。”洛妍这才注意到二哥竟没有坐日常不离的那个轮椅,不由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慕容谦笑道:“现在才看出来?今年春天起我的腿倒是一日日的好多了,这两天走路已经没有什么问题。”洛妍顿时笑得眼睛弯弯。澹台心里也是一阵喜悦,其实他早就想请文清远给父亲看看了,只是文清远的情况复杂,他也不好贸然开口,没想到竟是阿谦主动提出来的,脱口道:“多谢陛下!”
洛妍却有几分明白,二哥这是觉得京城形势越来越紧张,想给文清远谋条退路,若她能治好安王的腿,又住到了安王的府里,就算太子登基,只怕也不好把文清远如何——总不能去安王府把安王的专职医生抓到宫里去吧?若是这样做了,六部的人将如何看这位新皇?
二哥还真是,用心良苦,洛妍默默的看着慕容谦,却见他松了口气般垂下了眼睑,心里不由一动:难道在二哥眼里,局势居然已经坏到了这种地步?
却听永年道:“杨飞,你跟父皇还客气什么?安王难道不是朕的左膀右臂?只是要治就要赶紧治,不然过段时间文氏成了谦儿的侧妃,却是不好再抛头露面给人治病了。”
第155章京城之变
永年的语音未落,洛妍与慕容谦都骇然抬起了头,永年却不动声色的低头喝了口茶,洛妍已忍不住道,“父皇”您是说清远姐姐会成为二哥的侧妃?”
永年淡淡的道,“我已经查过了,那文氏虽然出身低一点,但好歹也是医者世家,身世清白,加上又是老严的义女,身份做个侧妃也使得;我看她人品医术都还不错,又终于治好了谦儿的腿,算是有功之臣,所以打算封她为谦儿的侧妃,等回去之后就择个吉日把事情办了吧。”
慕容谦脸色已经微变,“父皇,文大夫对儿臣的确有恩,但是……”
永年放下茶杯,含笑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竟没这个意思,那也好,太子妃为这个文氏倒也求到过我面前来,我想着到底是你的大夫,不合适再去东宫,你若无意,不如就顺了太子妃的意思?”
慕容谦和洛妍都是脸色大变,慕容谦已离座跪倒:“儿臣不是此意,儿臣多谢父皇赐婚。”
永年微笑道,“你愿意就好,赶紧起来吧,不过是个侧妃而已。”
永年的微笑明明和蔼可亲,但洛妍却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有说不出来的熟悉,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手脚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想开口嗓子却干涩无比,突然间只觉得一只大手从桌下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抬头一看,只见澹台扬飞看着自己,轻轻的摇头。他的手温暖稳定,洛妍定了定神,自知此时多说无益,低头喝了一大口热茶,才觉得慢慢暖了起来。
慕容谦的脸色也不比洛妍好到哪里去,重新落座后也是低头不语。
永年却恍若不觉,笑微微的又喝了口茶才道:“我也乏了,明天还要起个大早,你们跪安吧。”
洛妍强撑着一张笑脸,出了帐篷脸就挎了下来,慕容谦脸色更是沉重,三人沉默着进了不远处慕容谦的帐蓬,让侍卫们退下后,慕容谦与洛妍不约而同的长叹了一声。沉默半响,倒是澹台扬飞先开了口,“阿谦,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事已至此,虽然让文大夫做侧妃的确委屈,但你那府里又没有正妃,以后说不定也不会有,总比让她去东宫强。”
慕容谦苦笑着摇摇头,“清远要知道这个事情,还不定怎么恨我,只怕是觉得我到头来也不过是太子那样的人。”
洛妍心里盘算了半日,已经有了计较,“二哥,你别担心,明天你们狩猎,我只推身子不好,要随意逛逛,从这里回京城半天就足够跑一个来回了,我明天就偷偷回去一趟,跟清远姐姐说清楚情况,清远姐姐不是不讲理的人,一定能明白你的苦衷。”
慕容谦也是精神一振:他最怕的,就是自己在城外,若是有宗正寺或别的人找到文清远,她突然得知这个事情,只怕会想歪了,她那性子最是外柔内刚宁折不弯的,万一做点什么傻事出来,他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想了一想,还是摇头,“洛洛,还是我去好了,我如今骑马也没什么问题。”
洛妍笑道:“我喜欢狩猎只是爱凑热闹是谁都知道的,真正打猎了溜到别的地方玩也没什么,你要是不出现,父皇不疑心才怪!”
澹台扬飞却道:“那我明天陪你回去。”洛妍忍不住叹了口气,望着他不语,澹台微一沉吟也只能叹了口气:他要是明天没出现,那才更是说不通。
又说了片刻话,两人这才从慕容谦的帐蓬里出来,未等洛妍开口,澹台扬飞已道:“我送你回去,回头营里还有防务要安排。”
洛妍笑了笑不语,此时一弯明月正在树梢,营地里火把在地上投射出明明暗暗的光晕,两人默默走在路上,火把将两个人的影子一会儿分得很开,一会儿又叠在一起,微风吹过,带来草地上的虫鸣之声,却让夜晚更显得安静。眼见已经到了洛妍的帐篷边,几名女侍卫迎了上来。澹台停下脚步,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明天记得带上青青几个,一切小心。”这才转身离开。
一夜无话,第二天洛妍早早起来,换了一身石蓝色的胡服,收拾利落,又略吃了些早点,走到中心大帐时,永年也已收拾停当,连小吉祥都换上了一套小小的胡服,神气活现的跟在永年身后,敬妃在帐篷门口目送着父子俩离去,洛妍对她挥手一笑,待走到帐篷区外,只见慕容谦已骑在一匹白马上等着他们,旁边则是澹台扬飞和他的小黑。早有侍卫将永年与洛妍的坐骑带来,慕容翔的是一匹红色的小矮种马,永年托了他一把,将他送上马鞍,小家伙骑得稳稳当当,一看就不是新手了。
此时朝阳初升,草地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山林的清风带着夏日清晨的凉爽,吹在众人脸上。永年神色端庄,整张脸上却有一种少见的容光,太阳斜照在他的脸上,看去竟有一种神祗般的庄严。
众人骑马的地方正是太行围场唯一的一片大草场,周围便是山林,只听山林之中早已响起此起彼伏的鹿哨之声,自然是千骑营的士兵在驱赶兽群,过得一阵子,便有少许山羊野鹿獐子被赶到了山下的草场边缘,再过片刻,居然还跑出来几头豺狼。
眼见被赶到草场上来的野兽越来越多,带着鹿角面具的千骑营士兵身影渐渐若隐若现,永年一甩马鞭,一马当先便冲了过去,弓弦响处,一头黄羊应声而倒。众人大声叫好,随即纷纷拍马跟上。慕容谦和澹台扬飞催马之前都看了洛妍一眼,洛妍微微点头,只勒马站着不动。
草场中,永年果然越射越欢,没过太久,便追着一头麋鹿进了林子。
洛妍百无聊赖的东看西看半响,才对身后的青青几个道,“我们到别处去逛逛吧。”除了青青之外,谷雨几个并不知道洛妍今日的打算,微觉有些诧异,只是看见洛妍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也就是只是相视一眼,便跟在了洛妍马后。
洛妍打马向围场外而去,一路上倒也遇到了一些士兵,但谁又敢来管她的闲事?
转眼间便到了葫芦口般设在两山之间的围场出口,围场的大门是结实高大的门栅栏,门前还有尖锐的拒马鹿角相护。青青提马上去,跟看门的副尉道,“我们公主想出去转一转。”副尉依稀认得洛妍的模样,忙一脸堆笑的开了门,洛妍慢慢带马向外晃悠,待转过一个弯,到了守门士兵看不见的地方,一夹马肚,小金大约也憋闷了半日,顿时四蹄如腾空般的飞奔起来。
从太行围场到京城西门不过是五十多里路程,起先还是山路,渐渐就变成子一马平川的地方,以小金的速度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跑到城门,只是青青几个的坐骑到底不如这汗血宝马,洛妍跑了一刻钟,回头一看已不见了她们的人影,这才不得不降下速度,慢慢等她们追上来。
这时离北京城西北角的西直门已不过十几里地,是一条休整过的大路,洛妍正带着马小跑得有些无聊。突然间,只见远远跑过来一匹快马,洛妍眼尖,一眼便看出马土之人穿的竟是一身白色的中衣,不由暗暗纳闷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人身穿内衣跑马,这到底算是哪门子奇风异俗?
那骑马的人也看见洛妍,突然惊叫一声,到了洛妍前面几步便奋力勒住马,滚落马鞍,在飞尘滚滚里就忙不迭的给洛妍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一张又是汗又是灰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只尖着声音道:“奴才是乾清宫的小景子,求公主救命!”
洛妍大吃一惊:乾清宫的太监,太祖严令太监无圣旨不得出京,他怎么会穿成这样往外跑?难道是宫里出什么事情了?只是这一年多来她经历事情已多,心中虽然惊骇,却并没下马,只盯着这个太监一以他目前这副尊容,她可实在看不出来是不是熟人,冷冷道,“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景子又磕了一个头:“启禀公主,奴才发现了一件大事,必须立刻回报皇上,好容易才挣出一条命来到了这里。”
洛妍皱眉道:“你应该也知道,陛下正在太行围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小景子头摇成了拨浪鼓,“此事事关重大,奴才只能先告诉皇上。”
洛妍还想说什么,只听背后马蹄声响,却是青青几个已经赶了上来,看见公主马前跪着一个身穿中衣、脸上像花瓜般的人,无不惊奇。
洛妍想了一想,不欲再耽搁时间,便对黛兰道:“这个太监自称是乾清宫的人,有要事禀告皇上,你骑马护着他过去,先让德公公认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