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父异母的黎大哥,黎千帆,向来喜欢以德服人。
黎锐枫自小就对他尊重有加。
医学博士,外科权威,那双将手术刀挥舞成艺术的手用来收拾弟弟身上的伤,实在是大材小用。父母在美国小住,顺便帮忙照看小孩。他因公回国,顺便探望许久未见的弟弟以及素未蒙面的弟媳。
刚才弟弟阴阳怪气的送给弟媳的那段语音留言他听的一清二楚,镶在细细金边里的镜片悄悄的变成了不透明的反光体。小何同志,是个好同志。
好同志何洛咬着被角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被子被咬的都露出内芯,真的,被咬的。二十七年来,能把她气的选择如此幼稚如此窝囊的方式来泄愤的人,姓黎的绝对是第一个。
脑子里盘旋着成千上万的心思,可此刻最令她抓狂的只有一条——姓黎的!想听软话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我也想啊!丫的你就不能给个台阶大家心照不宣的下了就得了?!昨天我也有火我也有气我也很累我也很暴躁好不好!狗屁的温柔体贴,全是骗人的!骗人的!
兹拉…
丝缎被面直接被撕成两片…
何洛承认,当她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内心闪过小小的期待。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嘴角飞的也有点高…
“喂…”她一本正经的盘腿坐在床上。
陌生的,带着机械般清冷磁性的声音,“小何同志?”
“…”饶是何洛,一时间也懵住。
对方彬彬有礼的微笑道:“弟媳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小枫的哥哥,黎千帆。”
哥哥…欧阳晗…错错错…黎千帆…
何洛挥去脑中忽然蹦出来的那张脸,极快的整理好思路,这位充满浓浓腹黑感的男士原来是黎家这边异父异母的哥哥,“黎大哥你好。”浓重的鼻音,规规矩矩的问候。
“好,小何同志也好,就是小枫不太好。”
“…”何洛真心无语。
黎千帆斯文的推推眼镜,镜片再次反光了一下,“站在医生的角度,我必须实事求是的告诉你,小枫腰上的伤口不仅发炎,还有点化脓,如果不妥善处置,非常容易引发败血症。”
何洛想起来,黎锐枫之前跟她提过,这位黎大哥是学医的,博士,牛逼哄哄的名医。挣扎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道:“真的这么严重?”
黎千帆非常干脆的回她,“当然是假的,吓吓你而已。”
-_-|||
面对如此理所当然的回答,你说你还能说什么?!说什么!
“小何弟媳…”黎大哥摘下眼镜,象模像样的对着镜片轻轻的吹了口气后,方再次拉开话匣子,富有金属质感的声音里忽然染上了浓浓的‘唏嘘’,“在感情的世界里,小枫还是太嫩啊!自己白白吃苦受罪却端着姿态不肯寻求安慰。其实他不懂,男人嘛,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都是不要脸的,也不需要要脸。遥想当年我追我太太的时候,那可是手捧玫瑰当街下跪换来冷眼一对巴掌清脆却不屈不挠继续…”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何洛听的脑袋疼,她服了,她认输,“大哥,等会见。”

第50章

洗完澡化完妆,搭配了一套得体的装束,何洛勉强把自己收拾的尚可见人后才磨磨蹭蹭的出门。洗澡前她跟雷诺联系过,江湖救急,让他速速送辆车来,省的她溜溜的站在小寒风中等出租。雷诺特仗义,把自己的座驾拱手送上,随即钻进小情人的车哈欠连天的迅速返家继续补眠。何洛开着他那辆骚包的跑车,悲壮的踏上了面见黎大哥的征程。
都是黎锐枫给招来的!
黎锐枫绝对是她命中最闪亮的…克星!
走进酒店大堂,何洛正在四处观望找电梯,视线扫过时,不意间竟然看到了阿九。只见他依旧是那身朴素的装扮,恭敬的站在一个瘦高的陌生男子面前,面带微笑的侧耳倾听。何洛立在原地看了会,总觉得那个陌生男子的身上有股奇特的熟悉感。精致的金边眼镜、端正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稍显凉薄的双唇、一丝不苟的精英装扮,按理说应该是个斯文儒雅外带几分清高的男人,可干净的镜片后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却相当不和谐的破坏了他身上应有的文人气息。
正在何洛默默出神的时候,不远处交谈中的二人不约而同的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何洛见状,大方的迎上去,冲阿九微微一笑,接着礼貌的伸出手对陌生男子道:“黎大哥?我是何洛。”
黎千帆推了推眼镜,凉薄的双唇扯出抹热情的弧度,无视她伸出的手,直接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其实何洛可以躲开,不过她选择了配合。以她现在的脑细胞存活率,要是斗智斗勇起来,绝对不是眼前这位男士的对手。
“好,好,小何同志果然是个好同志。”拥抱结束,黎千帆拍着她肩膀亲切道。明明是句逗趣的话,可他磁性的声音却仿佛吸铁石一般,引得人情不自禁全神贯注,把他说的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
不过小何同志明显有点不在状态,彻夜未眠又伤风感冒,她真的很想两眼一闭最好再也不醒。为了缓解黎千帆带给她的压迫感,她略带疑惑的看了阿九一眼,后者非常配合的温然解释:“何小姐,大黎先生是晗哥的救命恩人。有好几次晗哥受重伤,都是大黎先生把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大黎先生的医术绝对对得起他的收费。”
“钱嘛,当然是越多越好。况且对我的客户来说,花钱买命总好过搂着钞票长眠。”黎千帆心安理得的道。下一秒,话锋忽转,“何小姐?小九子,你这个称呼很不妥,非常不妥。”
阿九恭敬的听着,却没说话。
何洛对这位名医竟然还身兼黑医的事情不准备发表任何评论,她问阿九,“我怎么不知道欧阳晗受过重伤的事?”
“因为晗哥不希望您担心。”这次阿九回答的很痛快。
黎千帆冷不丁长叹一声…
小何同志和小九子皆皆默望他。
推眼镜是黎千帆的习惯性动作,这个常人往往用来掩饰紧张或不安的小动作,放在大黎先生身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据何洛观察,每当他腹黑发作的时候,就会以这个小动作来开场。果然,就听他不紧不慢的道:“跟小枫比,欧阳果然是老辣太多。你看这本尊还没来呢,前战就漂亮的打响。小枫啊,大哥还真是不看好你。”
“是吗?”
何洛:默。
阿九:默。
大黎:镜片反光。
三人,视线齐聚一处。
黎锐枫明显刚睡醒不久,苍白的脸色有点泛红,短发被压得略显参差,衣领半竖着,衬衫上都是褶皱,牛仔裤松松垮垮的,短靴的搭扣随意下垂。最醒目的是,右手腕和手掌上缠着的厚厚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
阿九见状,适时的请辞。黎千帆走到弟弟面前,亲切的揉揉他头发。明明个子比弟弟矮,可这个动作看起来却出奇的温馨协调,更难得的是,黎锐枫竟然没有丝毫抵触,何洛忍不住对黎大哥的景仰又多了几分。之前她就听说过,黎大哥比黎锐枫大八岁,今年三十六,跟…欧阳晗同岁。
“既然弟媳来了,你们就好好谈一谈。”黎千帆边说边拉过他受伤的手,扳着他露在纱布外的手指上下活动了几下,照黎锐枫瞬间脸色刷白的样子来看,他的手应该伤的很重。何洛暗自愧疚,愧疚自己在安抚萧雨顺道气他的时候没有发现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正酝酿着想说点什么,却瞧见黎大哥…又推了推眼镜…
“好了,我这次是因为公事来的,总不能把时间全花在私务上。小何同志,我现在郑重的把弟弟交付给你。通过我太太的行为,我发现御夫之术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虽然你嫂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对我采取霸权主义,但是在我最需要她展露温柔的某些身心脆弱的情况下,她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温柔。就是这种该温柔时就温柔的智慧,令我多年来都心甘情愿的臣服于她的霸权并且有越来越享受的趋势。小枫嘛,其实很好哄的。小何同志你这么聪明,端看你想不想做而已。”
恭送他离去后,何洛轻轻的舒了口气。黎大哥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善交际喜言谈,可何洛总觉得他有点高深莫测令人琢磨不透的意思。肩膀一紧,耳边一热,“亲爱的,别想了,我哥的事自然有我嫂子去想。”
何洛侧头掠了他一眼,拧着眉头气哼哼,“哎哟,想通了?不跟我较劲了?”话里话外散着的委屈,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脸红。
黎锐枫在她脸上亲了亲,“恩,看见爱妻主动送上门,我立马就灭火。”
“少得意!”何洛死鸭子嘴硬,“我是被你哥骗来的!”
黎锐枫把她揽到胸前,单手箍住她的腰,用力的抱了抱,“无所谓,你要是无心怎么骗都没用。”
“…”何洛绷着脸,嘴角却直想上扬。顿了顿,她埋着脸闷闷道:“你哥不是说我得学会该温柔时就温柔的智慧吗?你这么快就不端了,我岂不是没有实践的机会?”
“谁让我自己欠呢,一见你我就端不住。”
“…你这甜言蜜语的套路都跟谁学的?别告诉我是跟你哥!”
黎锐枫埋在她肩头隔着衣服轻轻咬了她一口后,才带笑的低声道:“我跟他不一个路线。他追我嫂子那会压根儿就不知道‘脸’字怎么写。”
何洛难忍笑意,不禁想起黎大哥的那个‘不要脸’的理论,“能把你哥收拾的这么服帖,你嫂子肯定不是一般人。”
“还成,其他方面都不如你,就是情商比你高。”
何洛窃喜,一句‘其他方面都不如你’足以让她忽略掉所有之后的种种,当然嘴上还是得谦虚几句…
回到酒店房间,何洛甩掉高跟鞋飞扑到沙发上,感冒药发挥效力,脑子昏蒙蒙的直犯困。
黎锐枫单手把她拽起来,“去床上睡,陪我一起睡。”
何洛瞥了眼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顺从的站起身,搭着他肩膀声音懒散语气却认真的道:“就是那种特纯洁的睡?”
“为夫现在是有心无力,所以肯定睡的特纯洁,放心。”
何洛乐,“这四个字不是关乎你们男性的尊严吗?”
黎锐枫也乐,“尊严只对外不对内。”
“露馅了吧!你跟你哥完全就是一个路线!”
黎锐枫淡定,“感情的事以前碰的少,所以得多学习,好在我学习能力比较强。你十五岁上大学,学习能力应该比我更强才对。亲爱的,咱可不能被人瞧扁了。”
“…”
纯洁的一觉,睡到天黑。
在两包感冒冲剂的作用下,何洛睁开眼睛时,伤风的症状已经去了七八成。汗出了不少,薄毛衣黏在身上别提有多难受。黎锐枫与她面对面的躺着,还在睡梦中。何洛默默的盯着他看了会,忽然发现一个小细节:两个人一起睡的时候,他从来不会以后背对着自己。
心底弥漫起暖暖的温馨。
何洛洗完澡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卧室的时候,黎锐枫像是醒了,身子动了动,眼睛却没睁开。何洛觉得特可爱,遂坐在床边轻轻捏住他鼻子。黎锐枫下意识抬起右手去拨,指尖不小心蹭到她胳膊,顿时疼的眉心皱成一团。何洛连忙放弃恶作剧,小心扶住他受伤的手,只见他刚劲修长的手指泛着淡淡的青紫,微微有些肿胀。
黎锐枫烦躁的睁开眼睛,迷糊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媳妇已经不跟自己怄气了。
何洛又好气又好笑,“这伤是怎么回事?空手夺白刃?”
黎锐枫弯了弯手指,毫不夸张的说,扯动伤口窜起的排山倒海的疼要是换个人肯定得放声狂嚎。
何洛制止他的动作,“别乱动!就算黎大哥都帮你处理好了,你还是得去医院。”
黎锐枫低低嗯了声,懒洋洋的把手搭在她腿上,眼皮沉沉的,神智不是很清醒。
何洛帮他拉了拉被子,俯身在他发烫的额头上极轻的印下一抹吻,“你多睡会,等稍晚精神好点我再陪你去医院。”
黎锐枫唇边散开淡淡的笑意,眼皮终于完全合上。睡不着,也不想醒。静静的躺着,身边有她,已足够。
大概是连番带伤折腾体力透支严重,黎锐枫一直睡到午夜还不肯醒,任凭何洛怎么哄都不起来。何洛从他手机里找出了黎大哥的联系方式。黎大哥说伤口都已经缝合,消炎针也打过,明早再去医院也没问题。名医发话,何洛稍稍宽心。
期间她还联络了娘亲,详细询问了萧雨的情况。娘亲说萧雨看起来还好,就是话比往常少了很多,让人挺心疼的。何洛让娘亲把电话给萧雨,软言安抚了他一番,小屁孩儿安静的听着,间或嗯一声,弄的何洛也颇为担忧。他曾经经历过的那次改变了他整个人生轨迹的绑架事件至今还是个迷,他从未提,她也从没问。可隔着这个坎,不管说什么都是治标不治本,着实棘手。何洛决定再等两天,等他的情绪稳定之后,跟他好好谈谈。那些他迟早都会知道的事,她希望能由自己来告诉他,而不是欧阳晗。欧阳晗的世界太残酷太直接,她担心他表达爱的方式太过锋利,锋利的一不留神就会将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深深刺伤。
第二天一早,何洛回公寓取了换洗衣物,返回酒店帮黎锐枫收拾妥当后才出发前往医院。昨晚吃了两盒方便面垫肚,何洛倒是不觉得太饿,只是黎锐枫从昨天开始几乎什么都没吃,消炎药刺激胃不但弄的他更没胃口还时不时的反胃难受。何洛看着干着急也没办法,让她进行个急救、处理个伤口还行,可说到照顾病人她就太业余了。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万能的赵阿姨。刘杰听说后,立马联系了刘院长,详细了解了黎锐枫的情况后,跟赵阿姨一起急匆匆的赶到医院。
关键时刻,50后60后的女性就是比80后的靠得住!
杂志社那边,何洛的保护伞王丽还在请假中。何洛硬着头皮找了社长,虚心接受了一番思想教育后,果断做好了随时被开除的心理准备。其实就算不被开除,她也不打算长干。混够了,她决定施展拳脚开创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只是时机尚未成熟。女人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简单的道理,懂的人很多,能做到的人,很少。
从头到尾各种检查做了一遍后,黎锐枫筋疲力尽汗淋淋,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何洛刚刚帮他系好的衣扣已经被他扯开,性感的锁骨外露,布满细密的汗珠。何洛正想帮他整理,手却被他牢牢抓住,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就是死活不松开。何洛觉得姓黎的这位最近智商情商都接近负数,可偏偏那些胡搅蛮缠的举动还都让人觉得特可爱、特心疼,真是…忧郁啊…
刘院长过来跟他们打招呼,顺道好奇的问何洛:“你爱人手上的伤口是谁缝合的?”
何洛紧张,“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就是太妥了,太完美了,我才忍不住想知道。”
何洛松了口气,简短的介绍了一下黎千帆黎大哥的学术事迹。刘杰一听自家女婿的哥哥回来了,连忙吩咐何洛安排个时间大家一起吃顿饭。何洛敷衍的点点头,奋力解救出已经被他攥出汗的手,顺道在他病号服上蹭了蹭,俩人免不了又是一顿眼神互博。
暂时的安宁,疲惫令人忘却一切。
作为陪护,半夜睡觉睡到需要病人亲自起来帮她盖被子,也是一种境界。
接下来的两天很平静,何洛这辈子的耐心都快被黎锐枫给磨完了。他右手伤的很重,未免留下后遗症必须小心调养,何洛被逼无奈只得端水喂饭,动不动就叫嚣着要把饭碗直接扣到他脸上,只是一次都没实现过。腰伤因为发炎也愈合的很慢,医生明令禁止洗澡,何洛瞧他出汗出的难受,不忍心之下帮他擦了一次身,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基本一天擦三遍。护士在经过这间病房的时候,总会放慢脚步听听里面的动静,因为这对夫妻每天激情四射的斗嘴实在是太逗乐。
这天下午,何洛准备把萧雨接出来跟他促膝长谈一番。正在穿外套的时候,病房门缓缓被推开,她以为是赶过来接她班的赵阿姨,正要打招呼…
瞬间,一切都冻结。
刷刷刷,时间退回两年前。
其实何洛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自己,究竟是她演活了安娜,亦或是安娜激活了最真实的她。
她始终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她的唇边始终挂着自信的近乎傲慢的浅笑。当他转首回眸时,最先与他视线交汇的,始终都是她。
平静被撕裂,时光再次流转。
安静的病房,意外而来的重遇。
那张早已被丢弃的名为安娜的面具,仿佛有了生命般,顽强的侵占了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黎锐枫的视线自最初的一瞥后,就转向了何洛。望着她那张在细微的变化中迅速交织出的全然陌生的面孔,他前一秒还波澜不惊的双眸倏然沉的深不见底。
何洛,黎锐枫,欧阳晗,三个人站的位置恰恰构成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哪一边都不长,哪一边也不短。
“怎么,不欢迎我?锐,黎太太。”欧阳晗的声音,一如他的人,冷硬,霸道,语气再随和,感觉亦不变。
安娜,何洛,何小姐,甚至洛洛…
欧阳晗称呼以上任何一个,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然而,两年不见,他对她的开场白,是黎太太。

第51章

何洛僵直的站在原地,默默的盯着那张原本已经沉入记忆深处的面孔。两年不见,她早已不是安娜。他,却依旧是记忆中的欧阳晗,连眼角那几条浅浅的细纹都与记忆中毫无二致。岁月的磨砺沉淀了他的锋芒,嵌在深深眼窝中的双眸桀骜淡去,霸气依然。
欧阳晗随意的掠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走进病房,走到黎锐枫面前,坦然自若的给了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力道不轻不重,典型的只属于男人间的拥抱。黎锐枫从容回应,抬起左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无言的问候,胜过千言万语。二人身高相仿,欧阳晗肩膀稍宽,气质迥异却同样出色,对面而立,画面闪亮气场交融。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空气中嗅不到丝毫火药味。
“欢迎回来。”黎锐枫道。
欧阳晗注视着他,展眉间,笑尽沧桑。片刻后,不温不火道:“时间稍稍提前了几个月,我想你的那场较量还没有结果。”
黎锐枫没有回他,坐在床边指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他不用客气。欧阳晗从善如流,两个人隔着何洛各据一方。
短暂的安静后,欧阳晗双腿交叠视线转向何洛,闲话似的口吻,“怎么,成了黎太太之后,见到故人连招呼都不会打了?”
何洛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死命的攥紧,脸上的表情却是纹丝不动的漠然, “故人?我跟安娜的故人不熟。”
黎锐枫皱眉,正想接过欧阳晗的话,后者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低沉冷峻的声线里氤染着不见刀锋的犀利,“是安娜还是何洛又或者说是黎太太都不重要,只是称呼,没有任何意义。唤你黎太太,是表明我对你跟锐之间正在进行的这段感情的尊重,仅此而已。”
何洛闻言,不怒反笑,她以眼神阻止了黎锐枫,冷冷的对欧阳晗道:“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探望病人,那么我现在就可以走。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跟安娜叙旧,那么现在请跟我走。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在黎锐枫面前炫耀你对安娜曾经的所有权,那么请你现在立刻走!”
黎锐枫冰冷的双眸随着她的话音渐渐回暖,暖的瞬间淹没了她的倒影。
欧阳晗专注的听着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眉宇间浮起些许感怀。待她话音散尽后,他方自笑言:“丢掉了安娜的面具又怎么样?面具后的何洛,真实生活中的黎太太,跟我记忆中的安娜毫无区别。淡然平和随波逐流的表象,永远都抹杀不掉你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高傲张狂、果决霸道。你就是安娜,安娜就是你,不管你如何的自我催眠,这就是最简单的事实。”
“是吗?”何洛按捺着心头的窒息,气势不减的针锋相对,“接下来你是不是准备说安娜是你欧阳晗的女人,所以就算用抢的也要把她带走?”
欧阳晗悠然的望着她,深邃的黑眸中闪烁着猎杀者的光芒,“抢?虽然我很喜欢用这种便捷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不过对于你,恐怕不适用也不需要用。安娜,既然我回来了,那么两年前你欠我的东西是不是该归还了?”
何洛僵住,黎锐枫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揽住她肩膀用力的握了握,似笑非笑的对欧阳晗道:“安娜欠你一条命,可惜她早已不存在。洛洛是我太太,跟你毫无瓜葛。”
何洛微垂着头,避开了欧阳晗的视线。想从黎锐枫的体温中寻找安慰,浓浓的负罪感却冻结了她僵硬的身躯。
“洛洛…”欧阳晗玩味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似是非常喜欢,顿了顿,他不紧不慢道:“锐,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她就是她,能入这出戏的女人只有一个,只有她。在这出戏里,她欠我一条命,就得陪我度过我死前的所有未来,这就是偿还的代价。很公平是不是,洛洛?”
何洛默不作声,任由黎锐枫把自己搂到怀中,按在胸前。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欧阳晗,面对他从容不迫刀刀见血直击她要害的残忍。她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黎锐枫,面对他隐藏在波澜不惊下的不安与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