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墨珑正自疑惑莫姬怎么写信,凌霄藤上便晃晃悠悠落下一片叶子,凌空悬在他面前,直待他摊开掌心,叶子才安然落下,静静躺在他掌中。
“把叶子交给那个人,仍按我教你的法子,他就能读懂。”雪九道。
墨珑存疑:“若他和我一样,也感知不到,怎么办?”
雪九淡淡一笑道:“那也不过就是无缘二字,且让他放下吧。”
灵犀插口道:“没事,我可以读给小风听。”
墨珑仍是不解:“为何她能感知,而我不行?”
“心思简单,能专注于一处的人,更容易感知草木。”雪九解释道,“你心思细密,做一步想三步,比她自然是要难些。”
难得有件事儿居然比墨珑还要强,灵犀得意洋洋,昂着头看墨珑。墨珑好笑,胡乱拨弄了下她的头发。
双影镇上,夏侯风和白曦还在水泡之中。夏侯风犹在想法子挣脱,无奈水泡以柔克刚,任凭他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白曦则半躺在水泡内,反正也出不去,想着合目休息片刻,没想到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呼噜声忽长忽短,听得夏侯风愈发气恼。
小肉球先是玩了一会儿水泡泡,腻味之后,便不知钻到何处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它才又跑回来,小肚子鼓囊囊的,也不知吃了什么。店里的伙计要来逮它,它躲在凳子下,一道水箭从口中激射而出,喷得伙计满脸是水。
伙计想找人管管它,可惜夏侯风和白曦都在水泡内,于事无补,只得接着来抓它。一个连喷带逃,一个连追带躲,在桌子椅子间转来跑去,折腾得天翻地覆。
瞅准机会,小肉球腮帮子一鼓,又是一道水箭射出,伙计机灵地偏头躲过,水箭越过他,射在包裹白曦的水泡上。水泡立时应声而破,睡得正香的白曦重重跌落在地,惨叫着醒来。
夏侯风双目一亮,原来这样就可以破解,连忙大声招呼白曦,示意他朝自己喷水。白曦是个聪明人,立时就明白过来,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直接抓过桌上的茶壶饮了一大口,然后对准夏侯风直喷过去。
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可夏侯风的水泡一点没动静。
“你不成,让它来!”夏侯风指向小肉球。
白曦点头以示明白,抱起小肉球,对准夏侯风,对准小肚子就捏下去——一股手臂粗的水柱从小肉球口中冲出,径直冲破水泡,然后重重将夏侯风直接撞到屋角,淋成个落汤鸡模样。
“这小家伙,肚子里哪来这么多水?”白曦不解地端详小肉球。
夏侯风一跃而起,甩甩水:“别管这些了,我们快走!”
白曦揣好小肉球,两人朝天镜山庄的方向赶去。
小风口外,此时此刻的清樾已是焦灼之极,面前的结界却始终固若金汤,任凭她用尽浑身解数,都无法破开结界。东里长也急,但无计可施,除了伸长脖子望着、等着,把自己站成一尊可驮碑的石龟,已别无他法。
聂仲和聂季立在清樾身后,目光盯着结界后的小风口,也担忧着灵犀的状况。
“大公主,有人出来了!”聂季眼尖,一下子就辨认出灵犀的身形,“是灵犀!她没事、没事…”
清樾也看见了,从小风口过来三个人,为首一人是雪九,后面两人,她认出其中之一是灵犀,另一人不认的,想来便是东里长口中的侄儿。
东里长个头虽矮,幸好脖子长,一下子看见了墨珑,见他全须全尾没有损伤,顿时放心了许多,一肚子的怒气蹿起来,脑中已开始酝酿待会儿怎么狠狠地骂他,低声嘀咕道:“这个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闻言,清樾瞥了他一眼,心里盘算着待灵犀回东海之后除了加强守卫,还得再布上三四层结界,她方才能放心。
出了小风口,雪九听见半空一声鹤唳,仰头看去,暗夜中,雪心亭的身影翩然飞入云中,正是往西面君上闭关炼药之处而去。他暗暗期望君上丹药已练成,否则的话,中途离开药炉,不仅前功尽弃,连辛苦搜罗到的配药也会作废。花费钱两倒还是小事,其中有几味药材极其难得,是玄飓花费数年才收集到的。
不仅雪九心事重重,墨珑心底也同样藏着沉沉心事。卓酌说过的那句话始终在他脑中萦绕不去——“灵犀就会自然消失,她的那部分用于补足灵均。”冥冥之中,灵犀千山万水苦苦跋涉,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牺牲自己来换回重伤的灵均?
想到此处,墨珑的瞳仁猛地痛缩。
不行!若是这样的结果,他说什么都要阻止灵犀,不能看着她去送死,即便是她心甘情愿也不行。
他不管灵均是不是东海太子,对于东海有多么要紧,也不管灵犀对东海有没有用,反正她不能死,她得好端端地活着!
三人之中,唯独灵犀一身轻松。寻寻觅觅许久,终于知晓了哥哥确是尚在人间,而且很快就能将他接回东海,她自然欢喜不已。再则便是她与墨珑两情相悦,彼此不用多说,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牵手而行,心中满是甜意。
正当她步履轻快地走向镜湖,结界外的身影映入眼瞳,顿时让她动弹不得:“那个、那个…是不是我姐?!”
看见清樾,灵犀着实吓得不轻,完全忘记墨珑从来没见过姐姐。墨珑虽然不认得清樾,但抬眼看见清樾身后的聂仲和聂季,又看见东里长,微微拧眉,暗自心道:老爷子想什么呢?怎么把他们给领来了?
雪九回过神来,朝灵犀道:“东海大公主清樾特地来接你,已等了好久。”
灵犀直往墨珑身后躲,小声问雪九:“她怎得会知晓我在这里?你们告诉她的?”
一眼便可看出她是偷偷溜出家门,雪九好笑道:“没有,大概她是从别处打听到了吧。”
墨珑瞅了瞅那个“别处”,甚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灵犀道:“虽说你是偷溜出来的,但所获颇丰,不仅知晓你哥哥没死,还知晓他在那里。想来,你姐姐不会为难你的。”
灵犀对清樾是又敬又怕,小声道:“你不了解她,在她那里,丁是丁卯是卯,绝对没有功过相抵一说。”
此时此刻看见清樾的出现,墨珑转念一想,觉得倒是件好事。清樾完全可以代替灵犀去苍梧丘,这样他就不必再担心灵犀有危险。
“怎么办?怎么办?…”眼看距离结界越来越近,灵犀紧张地手心直冒汗,再看见清樾沉着面,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的心里就直发毛。
“不管她说什么,你就说你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瞧灵犀畏姐如虎,墨珑便给她出主意。
“这样行么?”灵犀怀疑道。
“我小时候闯了祸就这样,反正刚开始几次是挺有用的,后来就…”墨珑无奈道,“我爹也不傻,看我光认错,就是不改,自然不肯饶我。你这是头一回离家出走,我估计应该有用。”
灵犀犹豫道:“…那我试试。”
行至结界处,雪九伸手覆上结界,结界感应到隐在掌心之中的符咒,出现通道,让灵犀和墨珑走出结界。
“大公主,让您久候,抱歉之极。”雪九朝清樾施礼道,“舍妹就在这里。”
眼见灵犀无碍,清樾还礼:“多谢雪右使。”然后她才看向灵犀,后者躲在墨珑身后,就是不肯出来。想不到灵犀对他这般信赖,想来他必是用花言巧语骗得她团团转,清樾将墨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目光如冰如刀。
聂季看不过眼,走过去把灵犀拽出来,训斥她道:“大公主为了你,刚刚结束战事,铠甲都来不及卸就赶过来,你还躲?!”
“战事结束了?咱们赢了吧?”灵犀双目一亮,问道。
“那还用说。”
聂季把脚底有千斤重般的灵犀拉到清樾面前。清樾目光严厉地打量着小妹,道:“本事大了啊…”
灵犀没等她把话说下去,立时垂目低首老老实实道:“姐,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还打伤了侍卫…”
“我错了。”
“骗蚌嬷嬷帮着你…”
“我错了。”
“把聂季关进蚌壳…”
“我错了。”
“…瞒着我一个人偷偷溜出东海。”
“我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灵犀只能按墨珑所教,一路认错到底,虽说窝囊了点,好在对方是姐姐,只要她能消气,窝囊点也算不得什么。

第六十二章

头一遭见小妹这般服软,清樾还真有点不适应,不禁疑心小妹在外头是不是受了许多欺负,连性子都改了。如此一想, 看墨珑的目光便愈发冰冷。
墨珑虽被她看得寒毛直竖,好在心中无鬼, 径自安之若素。
灵犀抬眼偷瞥清樾, 生怕她立时就要绑自己回东海:“姐, 我打听到了, 我知晓哥哥在哪里了。他没死,还活着!”
清樾怔住, 对于她而言,这个消息着实太过震撼。她曾经找寻那么多年,都没有灵均的消息, 他的名字在玉匮上早已变色,龙族中人都以为灵均定是遭遇了不测。
灵犀这话,莫说清樾感到震撼, 便是聂仲聂季兄弟二人也是震惊不已,一则未料到灵均竟还活着, 二则未料到灵犀胡闯瞎闯竟然真的找到了灵均的下落。
“…灵均还活着…”清樾深吸口气, 稳定心神,“他在哪里?”
“他们说,哥哥受了重伤,玄飓没脸送他回东海,就将他安置在苍梧丘的地底泉眼之中。”灵犀飞快答道。
雪九听见她的措词,着实有点尴尬,轻轻咳了两声。
清樾挑眉,目光不善,看向雪九:“舍弟失踪一事,与玄飓上仙有关?”
“君上、这个此事说来…”雪九有点为难。
灵犀解释给她听:“哥哥是为了救澜南才受了伤,玄飓觉得这事丢了脸面,所以不敢告诉我们…我没说错吧?”后半句话,她问得是雪九。
她此举却是替他解了围,雪九点头:“是这样,没错。”
灵犀这才接着道:“现下,他就是要带我去苍梧丘,让我把哥哥接回东海。”
见到灵犀无碍,又知晓很快就能见到灵均,清樾心中振奋异常,一扫之前对灵犀的怒气,想着先见到灵均要紧,其他的事待来日再慢慢向天镜山庄讨个说法。她转头吩咐道:“聂季,你把灵犀带回东海。聂仲,你随我往苍梧丘。”
不待聂仲与聂季答应,灵犀已急道:“姐,我也要去苍梧丘!”
“不行!”清樾断然驳回。
“为什么?!”灵犀急得直跺脚,“姐,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整日关着我!这趟偷偷溜出来是我不对,可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认识许多很好的人,还找到了哥哥的下落。你不能总拿我当小孩看待,动不动就要把我关起来!”
清樾冷哼一声,目光落到墨珑身上:“他就是你口中很好的人吧?”
灵犀拉过墨珑,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是啊!他帮了我好多事儿,还几次救过我…你帮我说说,别让姐姐把我送回去!”她求助地看向墨珑。
总担心救回灵均此事不利于灵犀,其实心底反而希望灵犀能回东海去,墨珑看着她,艰难道:“…你还是回东海去吧。”
“你…”
万万没料到他竟会这样说,灵犀大怒,甩开他的衣袖。
清樾冷冷道:“你看,你将他当可推心置腹的好人,可知在他眼里,你是什么?”
灵犀不解这话。
墨珑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东里长,后者不愿对上他的目光,低下头去。
“灵犀,我问你,”清樾不看灵犀,只盯着墨珑,“龙牙刃呢?”
“在这儿。”灵犀从掌心中取出龙牙刃,恭恭敬敬地交还到清樾手中,“北海退婚,他们的东西咱们也不稀罕。姐,你拿去还给北海!”
原以为龙牙刃必定藏在墨珑身上,怎么也没想到灵犀能拿出来,清樾狐疑地接过,在手中一掂,便已知晓此刀真伪。难不成是那头老乌龟骗了她?清樾转头看向东里长。此时东里长正望向墨珑,神情诧异,倒不似作伪。
究竟发生了何事,墨珑才将龙牙刃还给了灵犀?清樾心中甚感奇怪,碍于眼下不便追问,只能等回到东海水府,再细细问明灵犀。她多盯了墨珑几眼,方才收回目光。
从清樾的言行,还有老爷子心虚的模样,墨珑已然明白东里长定是将龙牙刃之事如实招了,心中不由暗叹好险。若自己并未在谷中将龙牙刃还给灵犀,此刻被清樾当场拆穿,出糗丢人还是小事,只怕灵犀会对他失望之极,两人之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想到此处,心有余悸,他望向灵犀,自嘲地想:当个老实人,有时候倒是比当个聪明人来得好。
东里长看清樾脸色,小心翼翼提醒道:“大公主,令妹安然无恙,龙牙刃一事又是一场误会。客栈中,我那两位小侄…您可否高抬贵手?”
灵犀听得一惊:“姐,你把人家怎么了?”
“没什么,那两个家伙不懂事,大公主只是用水影困住他们而已。”聂季很看不惯灵犀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样,“又没伤着他们,过六个时辰自然就解了。”
“不行,得赶紧把人放了。姐,人家帮了我一路,咱们谈不上涌泉相报,也断乎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灵犀对清樾不满道。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东里长忙陪笑道。
既然夏侯风和白曦无碍,墨珑也不着急,看清樾的神情,涌泉相报什么的他压根也不指望。
既然墨珑没拿龙牙刃,灵犀也完好无损,从面上算起来还真的多谢他们一路照顾灵犀,清樾淡淡道:“一场误会而已,先回客栈吧。”说罢,她转身踏上镜湖,众人跟在她身后。
聂季行在灵犀身旁,不满瞥她道:“你这才出来几日,话里话外的,怎得全帮着外人?”
“什么外人内人,我讲道理而已。”灵犀嘟囔着,转头去看墨珑,忽又想起他方才未帮自己说话,遂忿忿瞪了他一眼,弄得墨珑哭笑不得。
雪九正好行在东里长旁边,笑着调侃他:“您的侄儿还真不少。”
对方辈分高修为深,东里长虽是一肚子苦水,但丝毫不敢造次,唯有苦笑而已。
夏侯风与白曦修为不够,过不了镜湖,两人在镜湖旁急得直打转。白曦是大尾巴羊,耳力甚好,听见镜湖上有动静,忙拉着夏侯风隐到树后——两人看着清樾一行人,又看见了墨珑和东里长,一时间弄不清是何状况,遂偷偷摸摸跟在后头,一直跟到双影镇的客栈。
东里长进了客栈,没看见夏侯风和白曦,只看见地上一滩滩水渍,忙唤过伙计来问。伙计如实相告,清樾眉头轻皱,思量所提到的小肉球究竟是何物,竟然能破她的水影。灵犀倒是大为惊喜,觉得自己捡了个宝贝。
“这两个不省心的兔崽子!又跑到哪里去了?”东里长找不着人,干着急。
夏侯风和白曦正躲在店外偷听动静。夏侯风心里还惦记着莫姬,不明白怎得墨珑和灵犀都出来了,为何莫姬没出来。当下听见东里长找他们,顾不得许多,便想现身相见。而白曦行事向来是谨慎再谨慎,不肯轻易露面,死死拉住夏侯风,不让他现身。只可惜,白曦的气力抵不过夏侯风,拉拉扯扯中,反被他拽了出来。
众人听见动静,转头正看见扭成一团的两人。
雪九修为深,一眼便看出两人真身,饶有兴趣。清樾冷冷扫了眼,没吭声。东里长赶忙招手唤过他俩:“过来,别丢人了!”
夏侯风嫌弃地拨拉开白曦,快步走向墨珑,急切问道:“莫姬呢?她怎得没和你一起出来?她没事吧?”
听他头一句问的便是莫姬,灵犀心下怅然,望向墨珑,此事定会叫夏侯风伤心,却又不得不说。雪九也是一愣,事先怎么也想不到庄外等着莫姬的竟然会是一头穷奇。
“她没事,只是…她已经重新恢复草木之身,她原本就是山庄里头的,恐怕是不会再出来了。”墨珑尽可能说得和缓些,从怀中取出那片凌霄藤的叶子,“她让我给你带了一封信。”
夏侯风一脸诧异,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叶子,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叶子上没有字。
“你试试合在掌中,看能不能感知到信的内容。”墨珑摇头道,“反正我不行。”
“珑哥,这种时候,你不要捉弄我!”夏侯风急道。
“我没想捉弄你!”墨珑不得不解释道,“整个天镜山庄,草木不许修人身,他们都是这样和草木沟通。不行你问他!”他指向雪九。
雪九朝夏侯风点了点头。
如此,夏侯风这才将信将疑将叶片放到掌中,屏息闭目,全身心的注意力尽数放到了掌心之中,居然很快,他就听见了莫姬的声音——“侬本草木,今归故土,往昔种种,总成一梦,望君勿以为念,珍重万千。”
他静静站着,脑中一遍遍回荡着莫姬的声音。众人都盯着他看,也不知他究竟听到没有,又生怕打扰到他,没人说话。
过了好半晌,白曦忍不住问道:“你读懂信了?”
夏侯风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看着他,懵懵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三章

“她说什么?”东里长问道。
“她说,让我多保重…”众目睽睽之下,夏侯风强撑着笑了笑, “既然她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
看出他有点不对劲, 墨珑安慰他道:“山庄里头有人专门侍弄花草树木,莫姬在里头,日子过得比我们舒服多了。”
灵犀看着他可怜, 忙道:“你看, 这位雪右使, 他对草木最好。莫姬就在他屋后不远处处, 攀了半面墙, 叶子绿油油的, 长得可好了。
夏侯风抬眼望向雪九,目光中满是期盼:“我能去看看她么?”
面对他的一片深情,尽管拒绝很残忍,但雪九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那…你一定得好好照顾她,她、她…性子不好,你别和她计较。”夏侯风声音干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只要她好好的就行, 我…挺好的!她好就好!”
他居然还哈哈笑了两声,身子转了一圈,环顾四周,似自己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待对上东里长关切的双目,才讪讪道:“…折腾一晚上,我困了,我回去歇歇。”
说着,他快步上楼回房去,众人只听见房门被关上,紧接着便传来令人惊悚的野兽嚎叫,叫声凄厉而痛楚,只有受伤至深至重的野兽才会这样叫。白曦毕竟是食草类,听到这种叫声,浑身寒毛直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搂紧小肉球。
东里长长叹了口气,朝雪九和清樾歉然道:“还是个孩子,诸位见笑,见笑了。”
雪九并无嘲笑之意,反而叹道:“对草木尚能有此深情者不多,足显令侄之可爱可亲。”
“说的是啊!”
不忍心小风这般伤情,东里长示意墨珑留下,他自己缓步上楼,推开房门,看见夏侯风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中,嚎叫声从他胸腔的最深处发出,整个人都在颤抖。东里长叹息着,轻轻抚摸夏侯风的后背。
夏侯风抬起头,看见东里长慈爱的双目,终于停止了嗥叫。
“她还说,以前权当是一场梦…”他喉结上下滚动,苦苦压抑着,不愿让自己过于失态,“我就是没想明白,怎么就成了一场梦了,明明不是梦,真真的呀!我现下还能想起来,头一回见她的时候,长留城的大街上,她拧着我耳朵…怎么就成了一场梦了…”
“傻孩子啊…傻孩子…”
东里长摸着他的头,又是心疼又是不舍。
楼下,灵犀怔怔听着楼上的动静,忽然想到,若是有一日,自己也如夏侯风一般,再见不着墨珑怎么办?想到此处,她转头去看墨珑。
墨珑也正看着她,只因两人心中所想皆是一样。他历经坎坷甚多,知晓世事变幻无常,心中不安更甚于灵犀,不经意间,眼底透出些许淡淡哀伤。
灵犀心思单纯,所想也有限,暗暗下决心:总之不管怎样,我总是能想法见着他,便是姐姐再把我关起来,我也能想到法子溜出来。
这般想着,她便悄悄伸手,安慰地在墨珑手心捏了捏。墨珑报以一笑。
这点小动作并未逃过清樾的双目,眼风一扫,灵犀忙缩回手,佯作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清樾微微拧眉,暗想着这头狐狸精手段不浅,没要龙牙刃,原来是为得放长线,钓灵犀这条大鱼。
小肉球见着灵犀,十分欢喜,挣扎着从布兜上蹦下来,堪堪落地之上,被一只手温柔接住。雪九好玩地瞧着小肉球,手指轻轻挠它肚皮,弄得小肉球舒服之极,左扭右扭,摆动身子来迁就他的手。
“方才说破了水影的,就是它?”雪九问白曦。
白曦忙点点头。
清樾望过来,见它就是肉乎乎一团,倒看不出什么能耐,而她执掌东海多年,所知所闻也算甚广,眼下却看不出这肉球是什么异兽。
像是看出她的疑虑,雪九笑道:“这是一头水麒麟,难怪能破水影。”
“水麒麟!”
灵犀头回知晓小肉球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