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君上让你给东海送昆仑血灵芝?”雪心亭含笑道,“她就是灵均的妹妹。”
雪兰河喜道:“原来是她!”昔日,雪兰河与灵均相交最深,也知晓灵均一直记挂着久久不能出世的妹妹,当下自是欢喜。
“在我看来,卓酌和这个小姑娘心底纯良,倒不用过于担心,只是那位…”唐石看向雪心亭。
雪心亭笑了笑:“小狐狸?那你记得把他看牢些。”
双影镇,已过了二更天。顶着风雪,东里长沿着街,一家家问过来,终于在街末端的客栈找到了卓酌的两名随侍。
东里长花了好半天功夫,向他们解释情况,并且让他们相信,灵犀确确实实是瞒着家人偷偷上岸,只有立即联系东海水府中人,才能避免卓酌被灵犀所拖累。
因为对东里长完全陌生,两名随侍一直将信将疑,不肯有所作为,恨得东里长恨不能把他们的脑袋掰开,把自己的想法直接放进去。直至白曦拿出聂季给他的那枚珍珠,那上面有东海水府的印记,他们这才相信了。
最令东里长失望的是,这两名随侍也不会腾云,只得随着他们至伊水河边。其中一名随侍捻诀念咒,手指探入河水,片刻功夫之后,以指端为中心,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一*在河面上扩散出去。若细心留意,还可以看见河浪尖上有小小的白鲸水滴跳跃腾挪。
“这样就行了?”白曦讶异道。
“这是我们水族的方式,只要他们距离水边不远,就能收到我们讯息,赶来双影镇与我们会和。”随侍道,“方才你说过他们在长留城,我的修为虽不深,无法将讯息送至东海,但送到长留城应该没问题。”
眼下只盼聂仲和聂季二人能够尽早收到讯息。东里长一时间也别无他法,只得回客栈去等消息。
清晨的山谷,弥漫着薄纱般的雾气,若有似无。墨珑起得甚早,并未叫醒灵犀,独自出了木屋,信步而行,一副山野闲散之人的模样。
露珠从草叶尖儿上滚落,濡湿了靴面。早起的马儿悠闲地在草地上踱步,吃草;还有几头先行冲出羊圈的小羊,没头没脑,到处蹦跶撒欢,好几回差点撞着墨珑,他只好躲着它们走。
雪峰位于山谷的西北面,皑皑白雪覆盖着整座山峰,在晨曦中分外清冷。而通往雪峰的老风口,墨珑尝试着稍稍靠近,在距离十丈有余之时,便已感觉到森森寒意,冷得人身子直打颤。这样的寒意他之前还从未体验过,不似寻常的寒冷,才片刻功夫,仿佛连血液都变得冰冷,通身冰冷。
他接连退开数步,调匀呼吸,直至谷中的暖意重新温暖四肢百骸,才长长吐出口气,心有余悸地望了眼老风口——雪雾蒙蒙,呈漩涡状缓缓转动,最深处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仿佛能吞噬掉所有。
距离他不远的一株杏树,栖息着一头灰褐苍鹰,隐在杏花丛中,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墨珑。
第五十一章
“你在这里作什么?”
忽然有人在墨珑耳边说话,嗓音清脆,有点熟悉。墨珑转头,肩膀上停着一只银喉长尾山雀,身子圆滚滚的,像团小雪球,也正偏头看着他。
“是你吗?”墨珑猜测它应该是昨日的那只小山雀,但又不敢肯定,这谷中不止一只长尾山雀,在他看来,它们长的都一模一样。
“是我呀!”
小山雀歪着脑袋,顺便用小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尾羽。
两人这番对话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墨珑忍不住笑了笑,问道:“你能下来说话么?这样看你,我脖子酸。”
“你把手举起来。”
墨珑不明其意,便抬起手来。
小山雀晃晃脑袋,扑哧着小翅膀,从他肩上飞下来,然后停到了他的手上:“这样,你的脖子就不会酸了。”
墨珑笑着摇摇头:“不行,我胳膊酸。”
小山雀没法子,从他掌心飞下,落地时已化身成昨日那位小姑娘,偏着脑袋,笑盈盈地瞧着他,面上仍是雀儿的神态,十分可爱。
“你是初次来我们谷中,我带你逛逛,好不好?”她问。
此言正中墨珑下怀,这只小山雀虽然聪明伶俐,但毕竟年纪尚小,他自信可以从她口中套出些许天镜山庄的事儿,总比四下找人打听要强得多。
想着,他含笑道:“如此,有劳姑娘。”
“老风口,你已经见识过了。”小山雀挑高眉毛,一副对他的行踪了然于胸的神态,紧接着,颇感兴趣问道,“我没骗你们吧,是不是很冷?”
墨珑点头:“我没敢靠近,远远看时已经觉得很冷了。”
小山雀拎起裙摆,一蹦一跳领着他往前走:“所以平日里我们轻易不敢靠近老风口,有一回云雀姐姐不小心闯深了些,幸亏有雪五在,细心照料了好久才捡回命来。”
“老风口…是原本就这样?”墨珑问道,方才感受到的寒意不似天然寒气,倒像是被人刻意而为。
小山雀摇摇头:“反正打我出生起,老风口就是这模样了。”
“你多大了?”
小山雀伸出两根手指头,得意道:“等过了十一月,我就正好两百岁。”
确实还是个孩子,难怪这般天真浪漫,墨珑微微一笑。
“瞧,那边是雪九的屋子,屋里屋外都有好多花草,他对草木最好。还有那边是雪五的屋子,山崖上的是唐石…”小山雀一路行一路说,小嘴啪嗒啪嗒,甚是轻快悦耳,“这是紫白丁香,剑兰,万寿芙蓉,西府滇茶…都是雪九从芥园中抢救出来,细心养护,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丁香花开的时候,香味可好闻了,好像有根小羽毛在心里直挠痒痒,闻着就想乐。嘘…这话不能叫杏花听见…”
其他的都未放在心上,墨珑唯独留意到“芥园”二字,遂问道:“芥园?我听说三百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毁,火光映在雪峰上,三天三夜未熄。”
“你也知晓?!”小山雀看上去有点讶然,随即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在谷中是个忌讳,君上不喜欢大家谈论此事。”
墨珑佯作不懂:“这是为何,不过是一场火灾。”
小山雀摇摇头:“其中缘故我也不知晓,我生得迟,芥园大火的事儿也是听来的。你瞧——”她的手往东北面一指,“那就是芥园,现下是禁地,君上设了结界,谁也不许入内。”
墨珑循指望去,高大的杉木排成排,枝繁叶茂,压根也看不清芥园里头是个什么情形,偶尔可见苍鹰盘旋其上,看来除了设下结界,禁地的守卫防范也很是严密。
一场大火,里面应该是一片废墟焦炭,谈不上会有什么值钱物件。即便是有,玄飓将它取出即可,何必这般大费周章设为禁地,又派人手防范。莫非…芥园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墨珑心中生疑,故意试探小山雀,笑着调侃道:“你就没偷偷进去过?”
“当然没有!”小山雀忙道,“有结界呢,君上的结界一般人可破解不了,我的修为更谈不上了。”
听了她这话,墨珑笑道:“所以你好奇得很,想偷偷进去看一眼,只是可惜破解不了结界。”
小山雀吐吐舌头:“我可不敢。”
墨珑复往芥园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目光沉沉,看不出情绪,随即收回目光,朝小山雀笑道:“你带我逛山庄,我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嗯?”小山雀眨着眼睛看他,不明其意。
“我没什么能耐,但还能做几道小菜,味道尚可。你中午若肯赏脸,过来和我们一道用饭如何?”
小山雀惊喜道:“当真!你做菜请我吃?”
墨珑点点头。
小山雀喜得跳起来:“这是头一遭有人请我吃饭!是装在一个个盘子里头吗?还是装着一整个大锅里,大家一起吃?”
“自然是盛在盘中。”墨珑想不出一堆人围着一口大锅吃饭是什么光景,转念想到以往看见喂鸟的人总是把鸟食放在大盘中才明白过来。
小山雀双腿蹦来蹦去,喜不自禁,干脆仍旧变回原身,盘旋在墨珑身遭,忽上忽下,时而落他肩上,时而落他手上,时而落他脑袋上,叫声轻扬婉转,快活极了。
双影镇上,客栈内。
东里长被一阵急促的寻仇般的敲门声惊醒,扶着脑袋,挣扎着下床去开门。昨日冒着风雪奔走在各家客栈,加上半宿失眠,他现下的脸色白得有点吓人。
当他打开门,收到讯息连夜赶来的聂仲和聂季都立在门外,面色比他还要白上几分。北海的两名随侍就在他们身后。
“说,到底怎么回事?!”
聂季长臂一伸,揪住东里长衣领,狠狠问道。在青阳都城他就吃过他们的亏,身体受制,眼睁睁看着灵犀溜走,桃花林外又被墨珑所伤,此时自然怒不可遏。
夏侯风与白曦在隔壁屋,白曦天生易受惊,几乎是敲门声一响,他就惊醒了,连忙叫醒夏侯风。两人刚出门便看见东里长受制于人,夏侯风脑子一嗡,立时就冲了上前,对聂季挥拳相向。
夏侯风向来自诩速度极快,然而拳头还未至聂季面门,便被人从旁制住,那人的手犹如铁钳般,他半分动惮不得,转头望去,怒气冲冲道:“放开老爷子,有什么事儿冲我来!”
一手擒住夏侯风,聂仲面无表情,朝聂季道:“灵犀要紧,莫顾着置气。”
白曦连忙上前劝解:“就是就是,俗话说,地和生百草,人和万事好,有话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聂季松开东里长,斜睇了白曦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原来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不是不是,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灵犀的事儿要紧!”白曦赶忙拿聂仲的话来当挡箭牌。
大事当前,聂季确也没空寻他麻烦,推着他进屋去:“都进来,把事儿原原本本给我说明白了!灵犀怎么会进了天镜山庄?你们是不是花言巧语,煽风点火地骗了她?!…”
“你…”
夏侯风又要恼,被东里长狠狠瞪了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安分点!”
当下诸人进屋,东里长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从西山石壁泉如何遇见灵犀,长留城如何帮她救熊罴,再到后来的鹿蹄山、桃花林…皆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只是按下龙牙刃之事未提。
听罢,聂仲与聂季四目相望,灵犀是他们熟识之人,可他们却从来没有意识到,灵犀对未曾谋面的哥哥灵均竟会如此上心,并且坚定地认为灵均还活着,因此决意孤身上路。
“这个傻丫头!怎得不叫我陪着她呢?”
聂季说完这话,立即就明白了灵犀为何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原因。因为灵均失踪数百年,东海曾经派数百人,甚至清樾亲自上岸找了三年,都未曾找到他。随着玉匮上灵均名字的变化,他们都以为灵均已死。灵犀单凭个人之言,又拿不出丝毫证据,他们如何肯信。
聂仲叹了口气:“这孩子,平日里也看不出有这么重的心思。”
“咱们该想到的,灵均也是这样。”聂季满心自责。
此时聂仲再抬头看向东里长等人,语气便和缓了许多:“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们对她的照顾,东海上下感激不尽,定有重酬。”
听他提到重酬,东里长有点心虚,心中默默道:只要龙牙刃事发后,不要震怒就好,哪里还敢要什么重酬。
聂季不像聂仲这般有礼,心中仍是忿忿,恼道:“你还谢他们,若非他们一路帮着灵犀,灵犀早就被我领回东海了。”
“是是是,都是我们不好…”东里长忙把话头接过来,“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把他们从天镜山庄弄出来,又不触怒玄飓上仙。”
聂仲与聂季面面相觑,片刻后,聂仲道:“天镜山庄不比寻常之地,恐怕得请大公主来才行。”
聂季点点头,他和聂仲虽说在东海有官职,但要登天镜山庄的门槛,还想把人要出来,则非得大公主清樾亲自出面才行,身为执掌东海之人,她才有这个分量。
“三弟,你速速腾云回东海,向大公主禀报详情。”聂仲吩咐道。
聂季应了,抬脚就要走,似想到什么,转身不甚放心地叮嘱聂仲:“二哥,这些人都狡猾得很,莫看他们现下一副老实模样,个个都是鬼精鬼精的。我不在这儿,你可当心,莫要着了他们的道儿。”
东里长闻言只能苦笑,早些得罪了聂季,现下自然一丝一毫也怪不得人家。夏侯风哼了哼,总算没做声。白曦极力想让自己的笑看上去显得既诚恳又谦恭,弄得腮帮子一阵阵酸疼。
“放心吧,我就在这儿等你们。”聂仲朝聂季道。
聂季点头:“若无意外,天黑前我就能赶回来。”他这才转身离去。
灵犀好奇地靠在灶间门边,看着墨珑在里头忙活。这回墨珑没再叫她打下手,尽管她自动请缨,他却将她拒之门外。
“这顿饭很要紧,你还是莫插手。”他拿着刻刀正在雕冬瓜,一刀一划,细心而认真。
“为何很要紧?”灵犀不解。
刻刀在手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墨珑轻轻铲掉一片冬瓜皮:“我请了人来吃饭,自然要下点功夫。”
灵犀愈发好奇:“谁?是不是雪心亭?”
手略略一顿,墨珑斜睇她一眼:“你怎得就惦记着他?”
“咱们才刚来谷中,只认得他呀。”
“不是他,是昨儿的那只小山雀。”
墨珑话音才落,灵犀身后便传来啾啾鸟鸣声。灵犀回头,正看见小山雀落在自己身后,笑意盈盈。
小山雀垫起脚,探着头,越过灵犀肩膀,向墨珑笑道:“我是不是来早了?头一遭有人请我吃饭,我实在等不得了。”
墨珑笑道:“来得是早了些,不过也没关系,你可会剥花生?过来帮我剥些花生可好?”
“我会我会!”
小山雀连蹦带跳进了灶间。
灵犀忙自告奋勇:“我也可以剥花生。”
“不行,你气力太大,一不小心就捏碎了。”墨珑没想太多,把装花生的小竹匾递给小山雀。
小山雀边剥边好奇问道:“花生能做成什么菜,不是剥着就吃么?”
“这个用来做花生甜汤。”
…
听他两人聊得正好,灵犀既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只得默默转身离开,在屋后看着雪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闷闷低下头。昨夜里墨珑还说他会想法子,今儿他便只顾着请小山雀吃饭。小山雀又活泼又伶俐,自己看着都觉得她可爱得很,自然怪不得墨珑也喜欢她…
第五十二章
正一径胡思乱想,杏树后转出一个人来,白袍红冠,晃眼间灵犀差点将他看成雪心亭,愣了一下,才发觉此人虽与雪心亭衣着一般模样,相貌也颇为相似,眉目却更为细长些。
“你是?”灵犀心里猜度他就是雪九,但没敢贸然喊出口。
雪兰河看着她笑了笑:“你是昨日进谷的小姑娘,雪五和我说过,说你很是可爱。”
灵犀一下子脸红了。往日在东海水府中,见着的人除了姐姐,就是聂仲聂季等人,要不就是婢女侍读,对她虽好,可只当她是个金贵孩子,无人会这般夸她。到了岸上,墨珑东里长等人嫌弃她都来不及,更谈不上夸她了。
“脸怎么红了?难道没人这样夸赞过你?”雪兰河又笑道。他往日与灵均交好,而今见到灵均的妹妹,她的相貌与灵均有甚多相似之处,叫人看了甚感亲切。
这人莫不是会读心术,灵犀脸更红了。
“我叫雪兰河,在家行九,你唤我雪九就行。”雪兰河凑近她,替她拨开肩头的花瓣,“你唤作灵犀,对不对?”
灵犀点头。
“我在谷里专管花草树木,你看到的这些杏树,还有秋海棠、万寿芙蓉…珍珠兰都是我在照料。”雪兰河用手指给她看,一一介绍给她听,“这株紫丁香活下来不容易,当初可耗费了我好些心思,好不容易才把它调理好了。对了,前几日还来了一株凌霄藤,也有点小毛病…”
“凌霄藤?!前几日来的?”
他所指的应该是莫姬吧!灵犀毕竟阅历尚浅,不懂得掩饰,心中所想一点不落的全都写在面上,尽数落入雪兰河眼底。
他大方问道:“你想不想去看看这株凌霄藤?就在雪五屋后。”
“可以吗?”
“走,我领你去。”
等墨珑自灶间出来时,只能远远地看见灵犀和雪兰河的背景,理所当然的,他将雪兰河认成了雪心亭,皱了皱眉头:“这丫头,见了雪心亭就晕了头。”
一片片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凌霄藤就攀爬在雪心亭木屋朝西的一面,静静地开着橙黄的小花。灵犀站着,看着,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她能感觉它是莫姬,但又从未看过莫姬这般模样。
“她还能说话吗?”灵犀小心翼翼地问道。
雪兰河笑道:“在谷中,草木虽不可修人身,但也有法子和它们沟通。来,我教你。”
灵犀迟疑了一下:“是不是要用灵力?我、我…没有灵力。”
“用不着灵力。”雪兰河笑道,拉过她的手,让她用双掌合拢住一片叶子,“草木用叶片吸取天地精华,你想说的话,只要你足够专注,它一样能够感知到。”
“专注?”
“对。”
灵犀闭上双目,将注意力尽数放在掌心,她秉性单纯,心思简单,杂念比寻常人要少得多,很快就听见了莫姬的声音。“灵犀、灵犀…”她在唤自己的名字。
“莫姬,真的是你?”
“是我。”
叶子轻轻摆动着,灵犀从掌心中能感受到此时此刻的莫姬流露出安宁和平和,这是灵犀在之前莫姬身上从未感受过的。她轻轻松开手,生怕伤着那片纤细的叶子。原本灵犀有许多话想问她,可现下见她这般岁月静好,便不想打扰她现下的时光。
“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灵犀有点诧异,言语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小心表明与莫姬相识。
雪兰河早就知晓,见灵犀确是没甚心眼,微微一笑,答道:“草木与飞禽走兽不同,若非情非得已,它们不会选择漂泊的生涯。只有将根扎入土中,安安稳稳,方才能真正得到休养生息。谷中不许草木修人身,也是这个道理,修成人身,对它们而言并无益处。”
“她会一直留在这儿?”灵犀想到夏侯风,他可还在痴痴地等着莫姬呢。
雪兰河温和道:“我也不知,她的去留得等君上发落。但若让我说,她留在此地最好。对于草木,扎根泥土,风过而喜,雨润而欢,最简单的生活就是修行。”
灵犀听得似懂非懂,但明白了一点,对于莫姬而言,天镜山庄本就是她的家,现下她终于回到了家中,不用在外头奔波劳苦,对于她而言,这是好事。只是,对于夏侯风而言,大概是最糟的事儿了。
“刮风下雨,它们都欢喜得很么?”灵犀不懂草木。
雪兰河笑道:“只要风不过狂,雨不过猛,对它们自然都是喜事。”
“打雷闪电呢?”
“雷电本为一体,这雷也要看是什么雷。”雪兰河耐心说给她道,“仲春之月,雷乃发声,从地底而出,惊醒万物。到了仲秋之月,雷始收声,蛰虫坏户,这两种雷,草木都不会怕。但还有天雷,电中带着天火,所触之处,草木枯焦,这也是草木一大劫。”
灵犀此时方知,叹道:“原来草木也有天劫。”
“渡劫便犹如凤凰涅槃重生。”雪兰河笑着看她,“自然是不易,但也不用怕。”
也许莫姬所遭受的那场大火,便是她的天劫,那么她算不算是平安度过天劫了?灵犀默默地想,那么哥哥呢?
“在想什么?”雪兰河问她。
灵犀抬眼看他,踌躇良久,问道:“我、我有一事想问你。”
“你只管问。”
若澜南知晓哥哥的下落,说不定谷中的人也知晓,灵犀心中存了一线希望:“你可认得东海太子灵均,他是我哥哥。”
雪兰河静默片刻,轻声道:“听说他失踪很久了,是么?”
看来他并不知晓哥哥的下落,灵犀黯然点了点头。
有许多话却不能对她说,雪兰河暗叹口气,只能摸摸她的头,接着领着她去看虞美人,素馨,白梨花,等等各色草木,教她如何养护,如何捉虫,如何施肥,灵犀从未学过照顾草木,学得甚有兴致。雪兰河赞她能通草木之灵,多教几日,定然是个好帮手。
头回听见有人夸赞自己能干,灵犀美滋滋的,脚步轻快地回到木屋,看见墨珑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卓酌也不知何时下楼,绕桌看了一圈,啧啧道:“没想到,一点荤腥没有,光凭瓜果时蔬也能做出这么多菜来,了不得!”
灵犀细瞅桌上,有香菇烧板栗,松仁玉米,小米香糕…想来样样都是捡飞禽爱吃的做成菜,她不由闷闷地想,他对小山雀可真够上心的。
正看着,墨珑端着花生仁汤迈进屋来,看见灵犀,皱眉道:“你才回来?半日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