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镇长送腊肉的时候,就偷偷给了双喜一块银元,请他在胡县长和马大帅前为他美言几句。这块银元正是花到了刀刃上,马大帅也端起酒杯,敬了谢镇长一杯酒。
双喜则转身离开,而独龙却留意到,妹妹离开的时候,似乎在胡金强的身后留下了一点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几根胡萝卜。
这丫头,留几根胡萝卜在胡金强的身后,是什么用意呢?
独龙百思不得其解。

秀溪镇自酿的高粱酒真是美味,很快就有一位来自省城的大学教授不胜酒力,忍不住想呕吐。这位教授赤红着一张脸,询问双喜茅房在哪里的。双喜猜出教授想要呕吐,于是铁青着脸,语中带气地嘟囔:“绣球楼里住的都是女人,你在茅房里吐了,还不是得由我过一会儿来收拾。你想吐,还是到院子外面找片树林去吐吧!”
这位教授也觉理亏,于是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独院的黄铜大门走去。
酒席开始的时候,因为担心镇里人看热闹,所以胡县长吩咐双喜锁上了黄铜大门。而这位教授要外出呕吐,双喜也只好跟着来到黄铜大门,替教授打开大门。
当门刚一打开,门轴转动,突然门边传来“啪”的一声。那位教授定睛一眼,才看到不知哪个镇里顽童将一个灌满水的猪肚放在了门轴外。当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那个猪肚被压破,里面的水都飞溅了出来,同时发出一声闷响。
在门外,系了二十多匹马,全是院内这一干人等从省城和县城分别骑来的。其中有两匹马,似乎拴得不是特别牢,听到这声闷响后,竟突然受了惊。一匹马撒开丫子,朝黄铜大门冲了过来,头顶在大学教授的胸膛上,把他撞到在了地上。而另一匹马则踏着教授的身侧,晃晃悠悠地冲进了独院。
“砰”,又是一声闷响,还有一股薄薄的硝烟从门外涌起——大概是一颗鞭炮被某个顽童点燃了吧。
闯进独院的那匹马更是吓了一跳,长嘶了一声,然后扬起前蹄。
院子内正在吃喝的人们,顿时目瞪口呆地望着闯进门的这匹马。
马大帅毕竟是军旅出身打过仗的人,他扬眉瞟了一眼那匹马,只冷冷说了一声:“那是谁的马?快牵到门外去。”说完后,便埋头继续喝酒。
见马大帅如此,胡金强也只好假装淡定地继续坐在马大帅身边,巍然不动。
而这时,那匹闯进院内的马突然抬起头,朝着胡金强疾速奔跑过去,同时埋下了头。当它冲到胡金强身后的时候,马头正好撞在了胡金强的后肩上。
“啊——”胡金强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顿时没了知觉。
而那匹马,则自顾自地埋下头,从地上衔起了什么东西,咀嚼了几下,吞进了肚子里。
双喜悄悄走到独龙身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灌满水的猪肚,是我放在门轴外的,鞭炮也是我偷偷在那马屁股后面放的。哥,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马最喜欢吃的东西,并不是青草,而是胡萝卜。”
“呃…”独龙这才明白,原来双喜是利用有人开门的时候,引爆灌满水的猪肚。当然,门外拴住那两匹马的绳子,一定也是双喜偷偷解开的。听到爆竹声,马受惊后,冲进独院里,看到胡金强身后的胡萝卜,便飞奔过去吃,同时撞晕了胡金强。
既然胡金强晕倒了,而且一时半会醒不过来,那么他也就没办法再点燃导火索。
双喜这丫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办法的。

独院内顿时一片大乱,那七个县城来的安保队员立刻围在胡金强身边,想要唤醒他。
安路是西医师,他分开众人,翻开胡金强的眼皮看了看。其实,安路一眼就看出,胡金强只是被撞击休克,休息一盏茶的工夫,就应该可以醒过来并恢复平常。但他也知道,千万不能让胡金强醒过来,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胡金强就会引爆绣球楼地底的炸药。
于是安路故作严肃地说道:“看来病情不轻,你们快把他送进绣球楼里,我回我的小屋里,去配点强心针。”他又指着一个安保队员,说,“呃,我的小屋钥匙,还在你们手里呢!”
那个安保队员赶紧把钥匙交了出来。
而马大帅看眼前变成这种情形,而且他带来的一位省城大学教授,也被马撞伤了,所以他也无心再留下来享用绣球楼里的上等缅甸烟土。马大帅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大叫:“你们几个大学教授都留在这里,协助安医师给那个受伤的教授疗伤。剩下的人,都跟我一起回省城去!”
说罢之后,他便大摇大摆领着省城来的官员和记者,出来黄铜大门,跨上马,朝马屁股给了一鞭子,朝着省城方向绝尘而去。
安路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虽说马大帅为了天火残余的事到秀溪镇来,最终无疾而终,但安路起码能够保证自己父母在省城马大帅的府邸里是安全的。
胡金强比想象中醒来得更快。马大帅骑着马的背影还没从长街尽头消失,胡金强就醒来过来,且神志清醒,除了背部有点疼痛之外,并无其他任何不适。
当胡金强得知马大帅已经离开后,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狠狠地瞪着黄铜大门,死死咬着牙齿,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迸出来了。
看他的懊恼表情,安路更加确信,胡金强一定是准备于今天引爆绣球楼地底的炸药,而谋杀的目标正是省城的马大帅。不过,现在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想再等来这般时机,不知又得等到何年何月。
不管怎么说,绣球楼地底的炸药暂时不会再引爆了。
那个被马撞伤的大学教授也醒了过来,被同伴扶着上了马,然后慢悠悠地离开了绣球楼。
半个时辰前,绣球楼的独院里还热热闹闹的,可现在却死气沉沉。
恢复了体力的胡金强站了起来,招呼他那七个安保队员,准备策马回省城去。双喜丫头走到胡金强面前,低声问:“胡县长,你老人家难得来一次秀溪镇,不去看望一下三姨太吗?”
胡金强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男人当以事业为重!你留在绣球楼里替我给三姨太说一声就行了,我还得去办大事!”说完后,便出了黄铜大门。
安路忍不住吁了一口气,心道总算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而这时,独龙却走到他身边,说:“我听妹妹说,她今天上午开门时,看到一个胡县长的安保队员,把一个包袱放在了你的小屋里?”
安路刚点了一下头,便暗叫了一声不好。
刚才他以配强心针为由,要回了小屋钥匙。而当时胡金强说过,让安路不要好奇心太重,否则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现在,胡金强临走的时候似乎忘记了那个包袱的事。如果他时候想起了,会不会认为安路已经打开包袱看了里面的东西?
如果包袱里面真是张师爷的头颅,那可真够晦气的,而且安路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颗头颅。
那么,要想免除麻烦,就只有一个办法。
安路狂奔着跑出独院,大声呼喊道:“胡县长,快回来,你们有东西忘记拿了!”

独院外,看着信任的安保队员从小屋里带走包袱,胡金强骑在马上,用马鞭轻轻点了点安路的肩膀,说道:“小子,够醒目啊!好好跟着胡县长混,千万别站错队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说完后,胡金强扯过马头,挥了下手,便带着七个手下骑马沿官道向县城方向飞奔而去。
安路则忍不住擦了一下额头上深处的细密汗液。真险,若不是刚才独龙及时提醒,只怕自己已经成了胡金强的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胡金强手下的安保队员给定点清除了。
说也巧,安路正暗自庆幸的时候,独龙也走出了黄铜大门。
独龙望着渐行渐远的胡金强策马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看着独龙凝神思考的模样,安路忽然在心里想,独龙仅仅只是一个偏远小镇里的铁匠吗?为什么他所想到的东西,总能比自己想到的多许多?
独龙蓦地睁圆双眼,打破了沉默。
“安医师,你认为胡金强带走的那个包袱里,装着谁的头颅?”
“当然是张师爷的。”安路想也没想,脱口说出答案。
独龙却摇了摇头,答道:“错!虽然胡金强做梦都想杀死张师爷,但包袱里,装着的却绝对不是张师爷的头颅。”
“什么?胡金强想杀死张师爷?你怎么知道包袱里不是张师爷的头颅?如果不是他的头颅,又是谁的?”
“安医师,让我们来梳理一下这桩事件的整个过程吧。”独龙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微笑。
事件的开端,便是七月初七之夜,天火逆袭,胡金强的三姨太玉婉惨遭毁容。而在这之前,胡金强早已在绣球楼的地底,埋下了炸药与导火索。或许胡金强早就想到,总有一天会邀请马大帅到绣球楼来吸食烟土,然后借机炸死马大帅。而更早的契机,则应该是五年前,当时也有一枚天火曾经逆袭秀溪镇,而正是在那次天火逆袭之后,独龙利用天火残余锻造出了一柄神兵利器,并辗转流落到了马大帅手中。
日本人一直在游说马大帅登基复辟,好在国民政府的大后方,给国民政府背后捅上一刀。正因为七月初七天火逆袭的由头,龙天翼设计出“天火逆袭,天显异象”的局,那个东瀛浪人宫本喜藏也是局中的一枚重要棋子。为了让这个局天衣无缝,龙天翼授意宫本喜藏于长街杀人,嫁祸老乞丐雷疯子,灭掉七月初七留守秀溪镇的所有活口。
龙天翼又以设计暗器机关的名目,拖着安路来到雷疯子的茅屋里,让安路充当见证人,在茅屋里找到了写有“马”和“皇”字样的天火残余。与此同时,长街发生连环杀人案的两个伤者相约结伴离开秀溪镇,随后宫本喜藏也冒雨离开,宫本喜藏离开的目的应该是杀死那两个伤者灭口。
再然后,张师爷也离开了秀溪镇,但当晚却变作一具无头男尸,被马驼回了秀溪镇内。
暂时先把事件经过罗列到这个时段。
张师爷的尸体被驼回来时,缺失了头颅,只剩躯干与四肢。安路也仅是凭借尸体身上穿着的衣物,判断死者就是张师爷。
“不过,如果死的是另一个人,而凶手砍掉死者的脑袋,又将张师爷的衣物换到了死者身上,再把马放回来,那么就能制造出一个死者是张师爷的假象。”独龙缓缓说道。
安路蓦地一惊,是啊,他也看过不少当下流行的公案小说,这岂不正是小说里“无面尸”的诡计伎俩吗?
张师爷的衣物,只有他自己才有。独龙莫非在暗示,是张师爷杀死了某个人,然后砍掉头颅,把自己的衣物换在了死者身上?他为什么要制造自己已经死了的假象?刚才独龙还说,胡金强做梦都想杀死张师爷,为什么会这样呢?
很快,独龙就给出了答案:“在绣球楼的地底埋下炸药和导火索,虽然是胡金强的主意,但真正到了落实的时候,这件事只能落到张师爷的头上。我问过三姨太玉婉,修建绣球楼时,张师爷就是工地监工。也就是说,如果今天胡金强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他势必要杀人灭口,除掉知道地底有炸药的人。当然,张师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离开秀溪镇后,便准备制造自己已经死亡的假象,然后逃之夭夭。”
“有道理!”安路点点头,“不过,这只是你的猜测,没有半点证据…”
独龙却笑了:“呵呵,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的。”
“你的眼睛?”
“嗯,是的,当我看到那具被驼回秀溪镇的尸体,就认出了那具尸体是谁。”
“是谁?!”安路大声叫道。
“是宫本喜藏。被杀的人,是宫本喜藏。”
“你怎么知道?”
独龙盯着安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答道:“因为,宫本喜藏是被我亲手砍掉脑袋的!我刚才说过,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我能一眼认出尸体颈部的创口,正是我一手制造出来的!”

什么,宫本喜藏是被独龙砍掉了脑袋?
安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独龙再次做出肯定的答复。
“是的,昨天下午落雨之后,我带着一把刀,绕开镇口浆洗铺的郑大婶,跟着宫本喜藏来到官道。我亲眼看到他提着日本剑,想要杀死那两个伤者。幸好我及时现身,趁他不备,从身后砍掉了他的脑袋。”
安路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宫本喜藏本来就是剑术高手,甚至并不逊于龙天翼。独龙怎么可能一招致敌,轻轻松松就砍掉了宫本喜藏的脑袋?
难道独龙才是一直隐藏着的高人?
既然独龙能轻松杀死宫本喜藏,那么龙天翼是否也是他杀死的呢?小酒馆里冯老板一家,还有店小二,难道也是他杀的?
安路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真是如此,那独龙简直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独龙也看出了安路心中的疑惑,他笑着说:“我承认,龙天翼是我杀死的。杀他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夺走那块天火残余。不过,冯老板和店小二却不是我杀的。昨天深夜,当我来到小酒馆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杀了。杀人者,是龙天翼!”
“龙天翼为什么要杀死冯老板和店小二?”
“哼,要怪,就得怪那个叫钱霄的混蛋!他昨天深夜离开绣球楼后,就径直来到了小酒馆后的四合院。按照龙天翼的计划,钱霄本来是被派回省城向马大帅进行通报的,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秀溪镇上。可钱霄偏偏回到了小酒馆,还因为门的关着的,所以大声敲门,是冯老板亲自替他打开的。”
龙天翼考虑事情更加周密,当他发现小酒馆里的人知道钱霄回来了,为了杀人灭口,他干脆灭了整个小酒馆的门。同时,他和钱霄还在四合院里留下了刀砍的痕迹,嫁祸给宫本喜藏——反正在计划里,宫本喜藏随后将不再出现,把杀死酒馆老板店小二的罪名推到他身上也没关系。
“这都是龙天翼被我击倒后,跪地求饶时,向我托盘供出的。可惜钱霄那小子跑得快,我来到四合院的时候,他已经走了。”独龙遗憾地说道。
龙天翼竟然被逼得跪地向独龙求饶,可想而知独龙的手上功夫,真是深不可测。
独龙杀龙天翼,应该是昨天深夜离开绣球楼后的事吧。独龙还说他当夜与谢依依一直待在一起的,看来那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编造出来的谎话。
独龙又说道:“今天一早,胡金强带着安保队员沿官道来到秀溪镇,一定在路上见到了路边宫本喜藏的头颅,于是将头颅包裹在包袱里,带到了秀溪镇来——他想日后以此来要挟马大帅。而当他从你口里,得知昨天夜里一匹马驮着张师爷的无头尸体回到秀溪镇,便猜出了张师爷制造‘无面尸’的诡计。”
原来如此,那个包袱里装着的竟然是宫本喜藏的头颅,难怪胡金强一直警告安路,不要打开包袱一探究竟,同时也不愿将包袱带进绣球楼独院里,以防被马大帅看到。
听独龙说了这么多,安路心里的疑惑却更多了。
“独龙,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杀宫本喜藏和龙天翼?你为什么要夺走那块天火残余?”安路脱口问道。
独龙笑了笑,铮铮有声地答道:“我只是这偏远小镇里的一个铁匠。杀死宫本喜藏和龙天翼,夺走天火残余,只是为了阻止马大帅登基称皇的妄想——时局已经够乱了,要是马大帅再一登基称皇,国民政府的抗日大计肯定会受到不少影响!马大帅本来就是在日本人的蛊惑下,想要复辟,我绝对不能让日本人的阴谋得逞!”

第十一章 恶人的鲜血,也能浇灌出美丽的容颜

安路恍然大悟,原来独龙竟是一位心系全局的志士。他做这么多,竟全是为了国民政府的抗日大计。
独龙杀死了宫本喜藏,杀死了龙天翼,而龙天翼又恰好将杀死小酒馆冯老板和店小二的事嫁祸在宫本喜藏的头上。再加之独龙从龙天翼手中夺走了天火残余,从马大帅的视角来看,他只会以为是日本人坏了他的好事,于是将枪口掉转,转向了日本人。
这从国民政府的抗日大计来看,倒也是好事一桩。
难怪当独龙察觉到胡金强准备对马大帅不利时,他一直暗中进行破坏,并最终让马大帅安全离开了秀溪镇。
至于那位张师爷,只怕今后他只有亡命天涯了。就算他投奔马大帅也不行,毕竟爆炸并未真正实施,他没有证据指证胡金强又杀马大帅之心。
对了,那个钱霄呢?这家伙跑到那里去了?他说过,会为三姨太玉婉做出一张人皮面具,还说这几天秀溪镇内会血流成河,到处都能弄到脸皮。他会到哪里去弄人皮呢?
恰在此时,黄铜大门里忽然冲出一个人,正是秀溪镇的镇长,谢老先生。
“独龙,安医师,我的孙女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她…”
独龙顿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冲入了独院之中。
马大帅和胡金强各自离开绣球楼之后,安路和独龙待在院子外的空地上谈话,双喜进了绣球楼,给三姨太送饭菜,而谢依依和谢镇长则留在独院里,收拾三张桌子上的残羹冷炙。
谢镇长将剩饭剩菜倒进铁桶里之后,便拎着铁桶走向厨房,准备将剩饭剩菜倒进厨房里的泔水桶。而谢依依则留在院子里,扫地擦桌子,收拾碗筷。
当谢镇长从厨房回来之后,他便发现孙女没待在院子里。起初他以为孙女大概是进绣球楼里找三姨太玉婉聊天去了,也没在意。但过了一会儿,双喜端着空碗从绣球楼里出来,谢镇长问了一句,才知道孙女并去找三姨太聊天。
谢镇长和双喜两人围着绣球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又进绣球楼里寻了一番,却怎么也没见着谢依依的踪影。谢依依就这么不明不白光天化日之下人间蒸发了。
独龙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如果不冷静下来,就更没办法找到谢依依。
而安路也即刻想到了一个他不愿提及的可能性——钱霄回来了,他趁着独院里一片混乱,再次潜入院中,掳走了谢依依。如果真是这样,钱霄的动机已是昭然若揭,他想用谢依依的脸,制成人皮面具,送给三姨太玉婉。
独院有着高大围墙,墙顶还插有碎玻璃片,仅有一道黄铜大门可供出入。谢依依失踪之前,安路和独龙一直守在门外谈话,谢依依绝无可能是由黄铜大门被人掳走的。
而绣球楼外的独院,双喜和谢镇长已经找过一次了,并没见着谢依依的踪影,也就是说,惟有一个地方可以藏匿谢依依,那就是绣球楼内。
虽然双喜和谢镇长在绣球楼里寻过一番,但当时并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所以现在有必要再好好找一找。
独龙立刻关好了黄铜大门,领着安路、双喜和谢镇长来到绣球楼的大门前。
“安医师,谢镇长,你们守在大门口。”独龙像变戏法一般,从衣兜里摸出一只口哨递给安路,说,“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马上吹口哨,我和双喜就会立即赶出来!”
安路有些不满独龙的安排,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身强力壮,怎能让独龙与小丫头双喜涉险进入绣球楼里呢?于是他抗议道:“还是让双喜陪谢镇长在大门口守住吧。我得和你一起进绣球楼找谢依依!”
独龙沉吟片刻,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答道:“好吧,反正有些事,迟早都瞒不过你。安医师,来吧,跟我一起进去吧。”

绣球楼里,三姨太玉婉已经用过午餐,她应该待在二楼的卧室里。
独龙和安路进入楼内,独龙首先走入一楼客厅,客厅里没人。但独龙却并没马上转身沿楼梯上到二楼,而是拉着安路的胳膊,穿过客厅,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储藏室内。
这储藏室很是逼仄,一眼就可以看出,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但独龙却并没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窗边,轻轻在窗棂上扳了一下。
一阵“咔咔嚓嚓”的声响从地底传来,安路瞪大眼睛,只是刹那间,地底突然裂开了一条大缝,缝隙内,出现了一条向下的石头台阶,台阶下黑洞洞的,阵阵寒气从地底冒了出来。
台阶下是个地窖。
安路猛然想起,他也听双喜丫头说过,绣球楼的地窖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但当时双喜也是语焉不详,安路再追问的时候,双喜却岔开了话题。
独龙又叹了口气,道:“安医师,该让你知道的事,迟早都得让你知道。来吧,跟我下去吧。”
地窖里有什么?难道谢依依被掳到了地窖里?如果她是被钱霄掳走的,钱霄怎么又会知道地窖的位置?
虽然心中有太多疑惑,但安路还是跟着独龙,摸索着墙壁,慢慢走进了地窖。
头顶刚被黑暗吞没,眼前却突然多出了一丝光芒。独龙用火折子点燃了插在墙壁上的一根蜡烛。
与此同时,一阵桀桀怪笑,从地底深处传了出来。
正是钱霄的声音。
“你们终于找到这里来了!是三姨太告诉你们这个地窖的位置吗?我原本还以为她为了自己的那张俏脸,会保守这个秘密呢!”钱霄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过来。
安路恍然大悟,原来是三姨太玉婉告诉了钱霄这个地窖的位置。
钱霄一定是对三姨太说,会为她制造出一张完美无缺的人皮面具,需要一处不被打扰的安静地方,于是三姨太就让钱霄来到了这处地窖。
独龙没有作答,继续和安路向下行走。他似乎对地窖的台阶相当熟悉,步伐迈得甚是稳健。
很快就下完台阶,两人进入地窖之中。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这地窖很是宽敞,里面点燃了十数根蜡烛,一片光亮。
如安路所猜测的那样,钱霄坐在一张椅子上,在他面前摆着一张餐台般大小的长方形桌子。谢依依被捆绑在桌面上,脸上覆盖着一张湿毛巾,而在桌面上还摆着几个盛满不明液体的玻璃杯,杯中的液体颜色深浅不一。
“你想干什么?”安路一边愤怒地大叫,一边朝前迈了一大步。当他踩到地窖的地板时,忽然觉得脚下松松软软的,低头一看,他发现地窖里铺着的竟不是石板,而是松软的沙土。
真是奇怪,地窖里怎么会铺满松软沙土呢。
“别靠近!站住!”钱霄突然厉声叫道。
安路定住脚步,只见钱霄手中多了一柄刃口锋利的匕首,搁在了谢依依粉嫩的颈子上。在钱霄的另一只手里,则端着一柄左轮手枪。
“你们都别坏了我的好事,滚出去吧!要是再向前一步,当心我对你们不客气。手枪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哦!”钱霄又一次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谢依依躺在桌面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她已陷入深度昏迷之中,大概是钱霄给她服用了什么麻醉剂吧。
安路心急如焚,但面对枪口,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时,他忽然感觉衣袖被独龙拉了拉。
“走吧,我们出去吧…”独龙的声音很是黯然。
“呵呵,你就是那个叫独龙的铁匠吧?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我能成功做好人皮面具,也会给你记下一大功。回头让三姨太在胡县长那里美言几句,让胡县长赏你个一官半职,你就不用再在这偏远的秀溪镇里靠打铁为生了。”
安路很是愤怒,回过头来想责骂独龙,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刻放弃拯救谢依依呢?更何况,谢依依还是独龙的心上爱人呢。
但当他回过头来,却发现独龙的一只手已经摸索进了怀里。
嗯,独龙一定想做点什么吧,刚才的放弃之辞,只是想麻痹一下钱霄。
果然,独龙的手马上就伸了出来。在他的掌心里,多了一个扁圆的玻璃瓶子,瓶子里盛满了红色的液体,半透明的,看上去仿佛鲜血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独龙扬起手,玻璃瓶从他手中掷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美妙的抛物线,恰好砸中了钱霄身边的桌子腿上。
“砰”的一声,玻璃瓶应声而碎,碎片飞溅,其中几块正好刺中钱霄的小腿,几股鲜血沿着他的小腿流了下来。
“砰!砰!砰!”钱霄扬起手臂,连续扣动左轮手枪的扳机。
幸好独龙从身后使劲推了一把,安路卧倒在地上,正好躲过了这三颗子弹。而独龙则闪身躲到台阶上,子弹打在他的脚下,溅起阵阵火花。
安路也有军籍,曾经接受过常规军训,知道马上钱霄又会开枪,他只有赶紧快速翻滚,才有可能躲过新的子弹。于是他连忙翻滚身体,朝地窖一隅的墙壁滚去。但奇怪的是,当他滚到了墙壁的时候,钱霄却根本没有射出新的子弹。相反,他还听到钱霄发出了奇怪的呻吟声,甚是痛苦。
他抬起头,诧异地望向钱霄。
不可思议的事出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地窖地上的松软沙土里,竟突然莫名其妙生出了绿色的枝叶,藤蔓一般,紧紧缠住了钱霄的双腿。绿色的叶片上有锯齿,割开了钱霄小腿上的皮肤,渗出了鲜血。
绿色叶片仿佛带有生命一般,紧紧贴在那些流出的鲜血上,似乎在使劲吮吸着。可以清楚地看到,半透明的茎,已经变作了鲜红的颜色。还有一些枝条,正试图从钱霄小腿上的伤口钻进他的体内。其中一些比较细的,已经成功钻入了钱霄的体内,叶片兴奋地翻转着,发出“刷刷”的响声。
而钱霄则像被麻醉了一般,张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口水从嘴缝里流了出来,片刻之后,再从嘴里流出来的却是嫣红的鲜血。
“安医师,不要怕,现在钱霄已经成了一堆废物,对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威胁了。安医师,只要你身上没有流出鲜血的伤口,就不必担心这些植物会对你造成伤害。”独龙在台阶上,冷冷地说道。
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安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诡异的喝人血的植物,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它喝了人血之后,便能快速生长,在极短的时间内缠绕住人的身体,并沿伤口钻入人体体内。植物的叶片上肯定有毒,钻入体内后,瞬间便能让人变作一堆废物。
“安医师,这种植物,叫恶人花。”独龙一字一顿地说道。

独龙走到钱霄身边,轻轻推了一下,钱霄的身体便重重跌落在松软的沙土上。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而那些奇异的恶人花,似乎对死人的鲜血并不感兴趣,“刷”的一声,叶片枝条都从钱霄的体内拔了出来,并缩回到了地底,再也不见踪影。
“恶人花,只生长于高山的寒洞中,是从上古传下来的奇异植物,又兼有动物的一些特性,在《山海经》与《水经注》里都曾经有过记载。我也是利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在西岭山脉中找到了这种奇异的植物。”独龙一边说,一边解开了套在谢依依手腕足踝上的绳索。
“这种花,靠喝活人鲜血生长的?”安路战战兢兢地询问。
独龙答道:“确切地说,是喝恶人的血。曾有西方的医学家称,坏人之所以坏,是因为他们的血液里含有一种特别的物质。而这种特别的物质,恰好就是恶人花生长所最需的肥料。”
“这些恶人花,是你种在地窖里的?”
独龙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种这些恶人花?”
“因为,恶人花还有一种神奇的功效。”
“什么功效?”
“恶人花如果能够一直吸食恶人的鲜血,生长将会极为迅速,从撒下种子到开花,仅需七天时间。它的花瓣,晒干后,再泡在恶人的鲜血里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再捞出来敷在脸上,能够治疗烧伤烫伤,效果好到了令人无法想象。”
“什么?!恶人花能治疗烧伤烫伤?”安路大声叫了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独龙会在地窖里培养恶人花了,独龙是为了治疗三姨太玉婉的脸疾,才种下了这些恶人花。
“那么,双喜丫头从前院移栽到后院的植物幼苗,也是恶人花吗?”安路问道。
“是的,这丫头老是想自己也来做实验,想试一下在阳光下是否也能培植出恶人花来,所以在独院里撒下了种子。不过,尽管浇灌了恶人鲜血,种子也生出了幼苗,但是幼苗很是柔弱,估计是开不出鲜花来的。”
安路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咦,这些恶人花已经培植几天了,在这之前,你给它们浇灌了谁的鲜血?”
“呵呵,昨天夜里,我带回了一些宫本喜藏和龙天翼的鲜血。这两个恶人的鲜血,所含的特别物质,真是太丰富了,一夜之间,恶人花又长大了许多。”
“那在昨天之前呢?”
见安路追问,独龙只好耸耸肩膀,答道:“好吧,告诉你,在这之前浇灌的恶人血液,是来自于胡金强的二姨太,柳絮。”
只有在胡金强县长府邸里待得时间久了,才会知道柳絮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她本身出身低贱,一步登天后,却视丫鬟婢女为草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还曾经活生生折磨死了好几个底层丫鬟。这些事,不仅之前安路没听说过,就算是胡金强,大概也是蒙在鼓里的。但双喜却知道,毕竟她在县长府邸里,也是底层丫鬟里的一员。
所以当需要寻找恶人的时候,双喜第一个就想到了二姨太柳絮。
可是,二姨太柳絮不是于一间密室中神秘失踪的吗?原来她是被独龙掳到这里的?独龙用什么办法让她从一间密室里消失的?
既然并非柳絮主动离开,那么独龙又如何制造了密室?
哦,独龙是位心灵手巧的铁匠,柳絮又是从她的雕花大床上消失的。独龙是在那张床上动了手脚,制作了一个夹层?当柳絮躺在床上的时候,独龙启动某种机关,令床板翻转,让柳絮翻进了夹层里,把夹层的另一面翻回了面上。而在夹层里,事先准备了某种连接有注射器的麻醉剂,柳絮一落入夹层,麻醉剂就自动注射进她的体内,令她昏厥。
听完安路的推理,独龙翘起了大拇指,赞道:“安医师的推理能力,真是令人佩服啊。我所设计的诡计,与你猜测的一模一样。呵呵,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把我写的那篇侦探小说交给你,请你帮我修改一番。”
“修改,倒是没问题的。不过,你是什么时候运走柳絮的?柳絮失踪的那天夜里,你不是在秀溪镇里替你妹妹锻造自行车零件吗?”安路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莫非…独龙在西陵县城还有一个同伙?
“呵呵,关于这一点,我就不能再说了。你能让我保守一点秘密吗?”
看来独龙在县城真有一个同伙,他为了不出卖同伙,而选择了保持沉默。

救出谢依依,把她和谢镇长送回家后,独龙和安路再次回到了独院里。
在绣球楼的地窖里,安路再次大开眼界。
双喜的自行车被搬进了地窖里,独龙把自行车所有零件都逐一拆卸了下来,然后像变魔术一般,按照另一种方法进行着拼装。
只过了一会儿,在安路面前,出现了一件奇怪的玩意儿。
这是个全铁制的圆形笼子,笼壁上有约一尺的坚硬尖刺——这些尖刺,拼装成自行车的时候,就是车轮的轴条。而在铁笼里,放入了一块巨大的圆形石头,石头上方有条铰链,石头被悬吊在了笼内中央。
安路根本猜不到这块石头是用来做什么的。
独龙把钱霄的尸体塞进了铁笼里,正好塞在笼壁与巨石的空隙之中。
然后独龙把铁笼吊在了空中。
独龙启动了巨石上的铰链,这巨型石球便在铁笼里如钟摆一般不停摆动,撞击着钱霄的尸体。“砰,砰,砰,砰——”钱霄的尸体被石球冲撞得血肉横飞,渐渐变作了一堆肉酱。
在铁笼下方,有数个加有用纱窗制成的过滤装置的小孔。混有肉酱的鲜血流过小孔,肉酱被滤下,而乌黑的鲜血则沿小孔流到了铁笼外的下方。
用三块铁制品拼接好的浇水壶就放在铁笼下,接住了所有的鲜血。接满之后,双喜便手持浇花壶,仔细地为松软沙土下的恶人花浇灌着鲜血。
一边浇,双喜一边用哼歌般的语调说道:“恶人的鲜血啊,也能浇灌出美丽的容颜…”

尾声

八月初一,西陵县城的县太爷衙门中,县长胡金强正有气无力地顶着酷热,批阅着文件。
那个侥幸脱逃的张师爷,最近投奔了省城马大帅,说了自己不少坏话。幸好自己想了个理由,送三姨太玉婉外出旅行两天,然后他亲自动手,及时拆去了绣球楼独院里的导火索,没给马大帅留下任何指控自己的证据。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令人难以设想。
这段时间马大帅派出最精锐的部队,配合国民政府,送到前线与日本人对战,才得了一枚蒋委员长亲手颁发的勋章。听说现在马大帅正准备亲自带兵去前线过过打仗的瘾,他应该无暇来理会西陵县长的谋杀企图。
哦,对了,前两日收到秀溪镇安医师的信件。信里称,三姨太玉婉的脸疾已经好转了许多,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过去的如花美貌。呵,看来这位西医师还真有一套,说不准从某个角度来看,西医也有不少可取之处,能做到中医不能做到的事。
嗯,有空我还是应该去一趟秀溪镇的绣球楼,看看玉婉的脸疾是不是快要治好了。
说做就做,反正县衙门里热得像蒸笼一般,一点也提不起批阅文件的兴趣。于是胡金强备好马,独自一人策马来到了秀溪镇。
在绣球楼卧室里,胡金强见到了三姨太玉婉。此刻玉婉已经卸下了面纱,露出了清丽的面容。
果然,她脸上坑坑洼洼的脓疱已经全消失了,虽然尚未完全恢复过去的美貌,但也恢复七八成。看着玉婉三姨太错落有致的身材,胡金强顿时感觉体内生出一股热流,他扑了过去,将玉婉扔到了床上。
玉婉却忽然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她是因太久没见到我,现在见了我,喜极而泣吗?”胡金强实在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他趴在玉婉的身体上,使劲亲吻着自己的三姨太的脸颊。
但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吻到的地方,全是一股脂粉气味。他抬起头,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玉婉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脂粉——是这层脂粉盖住了脓疱,其实玉婉的脸疾根本就没什么好转。
胡金强顿时失望之极,他想推开玉婉,但玉婉的纤纤玉手却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隐秘之处。胡金强有点欲罢不能了,但看到玉婉的脸,却令他心生厌恶。
胡金强忽然从床边拉过了一张枕巾,盖在了玉婉的脸上。
好吧,就算眼不见为净吧。
再然后,胡金强便晕了过去,在玉婉的手中,捏着一支盛满麻醉剂的注射器。她泪流满面地自言自语道:“胡县长,你喜欢的始终只是女人的容貌,你根本不喜欢女人的心——你也是个恶人!”
说完之后,她下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安路、独龙和双喜。
“你们可以把他也送到地窖去了。那些晒干的花瓣,需要浸泡在恶人的鲜血里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起到疗效。”
自从胡金强离奇失踪之后,西陵县城群龙无首,很快马大帅就在安路父母的游说之下,让安路担任西陵县的县长一职。
上任之后,安路便陷入了繁忙的公务之中。独龙、双喜自然是很久没接触了,听说三姨太玉婉已经恢复了原先的美貌,并远嫁他乡不知踪影了。
这样也好。
忙完每日的公务后,回到胡金强留下的县太爷府邸,安路便拿出独龙送给他的一叠图纸。
图纸上正面画的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铁质零件的图案,而反面则是独龙写作的一篇蹩脚的侦探小说。
安路答应过独龙,他会帮独龙修改好这篇小说。
像挤牙膏一般挤出时间,安路也足足花了一个礼拜,才改好了这篇文章。
说实话,这篇侦探小说的核心诡计还是蛮新奇的,只要重新对整体进行一下架构,将一些线索隐藏到最后再来揭示,就能变成一篇很不错的侦探小说。
改好之后,安路一时技痒,将文章署上独龙和自己的名字后,投到了省城的报社副刊。
但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省城副刊寄来的回执。
“抱歉,贵文涉嫌抄袭,本刊不拟使用。”
什么?抄袭?
省城报社副刊的回执里,也指明了抄袭文章的出处。安路寻来了那篇指自己为抄袭的那篇小说,细读了一番,才发现那篇小说的核心诡计,果真与独龙的小说如出一辙。
安路坐在书桌里思考了很久,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二姨太柳絮失踪的那天,独龙根本就不在秀溪镇里,而是偷偷待在胡金强的府邸中。他启动柳絮房中雕花大床的机关,当府邸里一片混乱时,便进入柳絮的房中,取出陷入昏迷的柳絮,连夜扛回了秀溪镇。
那天下午,双喜故意让安路看到自己挟着一叠图纸去找哥哥,而次日白天,独龙也拿出图纸,把背面的小说拿给安路看。他俩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安路确信,柳絮失踪的那天夜里,独龙一直待在秀溪镇铁匠铺旁的土地庙里,连夜写着那篇侦探小说,为独龙制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那篇侦探小说,自然是独龙根据一篇已经面世的侦探小说,撷取核心诡计,重新组织很蹩脚的语言,故意把一些应该隐藏的线索提前显露出来,把一篇优秀小说活生生改写成了三流侦探小说。
这俩家伙,真是用心良苦。
安路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了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