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这样,我是真的想替娘出一口气。我和阿昀好歹姓晏,晏百户不敢太过分。娘她在晏家所受的苦,比我和阿昀加起来还要多。”
这究竟是怎样的日子?
单听听卫嫤就觉得浑身发冷,镇定下来后,临近府门,她把手搭在晏衡交握的手上:“阿衡,等有机会咱们再去一趟幽州吧?”
“恩?”
“我想再去下黄庙,找贡仁波切给娘做场法事。如果有可能,最好以娘的名义为庙里塑一座金身。”
良久的沉默后,晏衡打横将她抱起,跳下马车一直跨过宅子门槛,才把她放下来。
还没等他说什么,听到动静的陈伯走出来。见是两人,他急匆匆迎上来。
“大人,有大事。”
卫嫤站稳了,跟晏衡一块看向他。
“柱子他们审讯周千户,问出来一件事。圣驾要巡幸塞外,消息已经发到凉州城。”
刚说去幽州,皇上就给了她机会…卫嫤脑仁有些疼,塑金身所花银子,少说也得以万两计。她本想着几年内慢慢赚出来,现在一切全乱了。
更乱的还在后面,陈伯凑过来,低声说道:“柱子还有句话我不太明白,但他说一定要转告大人。凉州城已开始戒严,石头家也有危险。”
第57章 染血账册
酒泉的清晨一如既往地有些冷,一觉睡起来,卫嫤觉得全身上下干巴巴。额头紧绷,手上皮肤因为缺水而显出清晰的纹路。除此之外,反应最大的当属两只脚。干了一晚上,昨晚她又踢了被子冻一晚上,现在那边皮紧着隐隐有些发痛。
“嘶。”
谷雨端着水盆和布巾进来,正好听到自家夫人痛苦的叫声。瞅一眼床上团成一团,怎么都不可能盖着人全身的被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昨晚大人走前还嘱咐过,多取一床被子给夫人盖上,免得您蹬了。”
卫嫤想起晏衡的原话:“我今晚不在,阿嫤先忍忍,抱一床盖一床。”
真是自作多情,谁睡觉会想着他。她纯粹是以前抱毛绒玩具习惯了,被子哪有玩具那样好的手感,更别提跟他紧实的肌肉相比。
想到这脸上不由的一阵发烫,她赶紧看向水盆:“两床被子太热。”
“大人也真是的,叫我守夜不就行了么。”
晏衡坚持不让丫鬟守夜,卫嫤也理解。别的大户人家,都是夫妻二人一人一床被褥,各睡一边,睡姿端正一晚上都不带变样。而到了她这妥妥的豪放派,从成婚至今晏衡都是把她搂在怀里睡,这种奇葩睡姿叫别人瞧见简直羞耻play。
“是我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
待她洗完脸后,谷雨搅着另一块帕子,给她捂捂脚。温热湿润的毛巾包裹上来,刚才的干疼全部消失不见,卫嫤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这边天可真干,等下谷雨你也泡泡脚。乌兰妈妈前几日做了些羊油膏,我试了下挺好用的,你也跟着用点。”
谷雨手上有些发抖,嘴角忙不迭答应下来:“夫人,知道了。真不知道咱们是谁照顾谁。”
卫嫤难得感性:“咱们带来西北的这些人中,谷雨是唯一一个心甘情愿的,我没拿你当外人。”
“夫人。”
谷雨呢喃道,眼眶有些湿润。她曾经还把夫人当成过假想敌,现在想起来就止不住内疚。
“干嘛呢这是?时辰也不早了,赶紧下去收拾收拾。对了,今个早膳用什么?”
“大人没在家,乌兰妈妈煮得羊汤。立秋跟我和了点面,趁着煮羊汤的功夫把饼子贴上去。不过我们没立夏手巧,做出来的饼有点不好看。”
卫嫤向来是有的吃就好,一般不会太挑剔。只要做饭之人用心,好吃难吃她都满意。
“老吃圆滚滚的饼也腻了,偶尔换个新鲜造型也不错。”
谷雨雀跃起来,自打被卖进卫家,这还是她第一次下厨。几年没做饭有点手生,虽然她做得万分用心,但还是不尽人意。没想到夫人还没吃就一点也不嫌弃,她感觉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我这就去给夫人端早膳。”
布巾往盆沿上一搭,谷雨飞快地往门外跑去。
关门声响起,卫嫤穿好中衣,站在床边上开始叠被子。家里人手少,许多力所能及的事她都不吝啬动手。被子展平了竖着叠成两折,直接贴墙放着,再伸伸床单,撩起帐幔勾到床边上,原本凌乱的床立刻整洁起来。
看着床上一深蓝一浅蓝两床提花缎面被子,卫嫤不禁想起昨夜匆匆出府的晏衡。听完柱子要陈伯传达的话,他直接骑马往外面冲。
而她只顾得用帕子包起桌上一点点心塞他怀里,都没给他加件衣裳。酒泉晚上天那么冷,骑马也是个体力活,更别提找账册时可能遇到的麻烦事。
“夫人,早膳来了。”
热气腾腾的早删上桌,雾气袭来,温热感驱散了她繁杂的思绪。
谷雨果然没谦虚,西北常见的馍是圆形,然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连椭圆形都不算,准确说起来,这是个不规则多边形。
见谷雨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卫嫤拿起桌上的刀。这是乌兰妈妈带来的习惯,蒙古人吃羊肉比较多,吃饭时身边总少不了刀。
对着盘里的馍横竖划两刀,原本不规则多边形,立刻变成了差不多大的小块。本来稍显丑陋的锯齿,这会成了最好的装饰物。
“这样不就很好看了。”
谷雨眼睛亮了,还是夫人厉害。
“灶上的火先别熄,随时给阿衡热着饭。多热着点,他饿了可不止一顿。”
“夫人放心,乌兰妈妈一直热着呢。”
“你也去吃点吧。”
打发走了谷雨,卫嫤咬一口馍。谷雨火候控制的不太好,馍有点硬了。不过她牙口好,当酥脆饼,就着她端过来的咸菜吃,也正好爽口。
但心里想着事,她始终胃口缺缺。当第二次拿起那一小块馍,始终一口都不想啃时,她终于认命的放下筷子。走到里面拿起一本账册,将盘子碟子往前面一推,边吃边对起账册来。
各种大写的“壹贰叁肆”记录而成的账册,看得她一阵头大。她干脆取出另一张纸,一点点转化成阿拉伯数字的表格。待这样记录完一页后,她逐渐被账册吸引了心神。
谷雨估摸着时辰,端着茶上来准备替换下盘子时,就见她家夫人一手握笔,另外一只手时不时往盘子里抓去。抓一口馍咬下去,再抓一条咸菜,嚼两口咽下去后再喝一口羊汤。整个过程,她眼睛始终没离开过账册。
“还是我来伺候夫人吃吧。”
听到声音卫嫤抬头,她眉宇间早没了方才的心烦,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雀跃。
“谷雨怎么这么急就来收餐,我才吃了一点。”
谷雨瞅瞅外面日头:“夫人,都过去一个时辰了,羊汤都凉了。”
“啊,这么快?”
卫嫤摇摇酸痛的脖子,小心收起手中的账册。
“凉了没事,我再吃点,你先去忙别的。”
“我给夫人还点热的去。”
卫嫤正沉浸在发现最简单可行的赚钱法子的喜悦中,这会自然是什么都说好。谷雨收好盘子,敞开门刚打算往外面走,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大人浑身是血的站在门外,脸上时她从没见过的颓丧。
“大…大人。”
阿衡回来了?卫嫤瞅一眼账册,满是兴奋地迎上去,就见晏衡站在门口,浑身上下的阴沉和失落,带的整个房间都灰暗起来。
“谷雨去端点吃的,叫立秋烧点水送过来。跟阿衡回来那些人,暂时让陈伯先招待一下。”
一条条布置好一切,她上前拉住晏衡的手,一步步将他拉到桌前坐下。
“石头家出事了?”
晏衡机械性地点点头,见到她摊在桌上的账本后,眼中终于有了焦距:“我去晚了。”
“你先歇歇,慢慢再说。”
端起桌上茶水,晏衡一饮而尽,然后长舒一口气对她说了起来。
石头家所住村子离酒泉郡城稍有点远,昨晚晏衡赶过去的时候,石头家已经着火了。他带去的人手尽力灭火,控制住了火势,却救不下屋内早已被杀,点一把火只为焚尸的一家人。
跟着去的石头当场就崩溃了,看谁都像仇人。本来也许他会一直这么疯下去,但正在疯的时候,一波黑衣人围住了他们。他们从后面提溜出一个孩子,要挟石头交出这些年石家藏的所有账册。
晏衡情绪有些低沉:“那孩子是石头大哥家的儿子,也是他们家唯一一个小辈。石头清醒过来,看看我又看看黑衣人。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帮人已经削下了孩子的一根手指。”
天啊,卫嫤捂住嘴。
“是我劝石头把账册交出去的。将心比心,如果昨晚被抓住的是阿昀,我也会这么做。”
“阿衡做得对,那后来呢?”
“交出去后石头才说,那账册里不仅有二十年他爹净手粮饷的记录,还有他爹平日费心从其他账房那套来的亏空数目。那里面不仅有酒泉、还有武威、还有别的郡,几乎整个凉州府的亏空,全都在那本账册上。”
卫嫤早就知道,一个高明的会计,平常接触账面能知道许多事。但她没想到,石头爹这么一个没品级的普通会计,竟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凉州府大半账面。
“那账册必须得拿回来。”
“恩,孩子被换回来后,我就带人追了上去。但他们人手太多,而且装备十分精良,我带去的人手根本就打不过。最后眼见所有人都要死在那,还是石头冲了出来,说刚才给他们的账本是假的。然后石头将他们引到了城外的流沙中,跟绝大多数人一块陷了进去。”
“他死了?”
卫嫤虽然是疑问句,但她心里已经多少笃定了。那可是流沙,一旦遇上了就十死无生。
“酒泉城外的流沙很厉害,普通百姓都知道,一旦陷进去,绝无生还可能。”
说到这谷雨端着托盘,身后跟着俩小厮,正抬着水桶进来。卫嫤干脆让谷雨把吃的放到屏风后面,她则站到晏衡跟前。
“先洗一洗。”
晏衡全身僵硬,好像对此事有些抗拒。但在她坚持的目光下,他最终抗不过。手揣到怀里,他缓缓摸出一本账册。
“这是?”
卫嫤看着那本账册,虽然不薄,但说这是凉州府二十年来的亏空明细,怎么都不可能。
“这是石头陷入流沙时扔出来的,是二十年来历年各部门的亏空总册。至于石头爹管钱粮时,那些记录每一笔亏空的细则,全都在昨晚被烧毁了。”
卫嫤双手接过来,珍重地放好这本染了血的账册。
“逝者已矣,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那些。”
将晏衡摁进浴桶中,卫嫤说道:“首先,要安葬生者;其次,让这账册真正用对地方;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石头家剩余的人。”
一盆热水从头顶浇过,晏衡将头埋在水里。过了许久,直到卫嫤担心他这样憋下去会出事,他才抬起头。
“柱子他们在起坟。阿嫤,我觉得咱们的人中有奸细。”
“咱们的人,你是说吃烤全羊宴的那些人?”
“恩,石头家有账册,在酒泉郡乃至整个凉州都不是什么秘密。不仅他家,军中管钱粮的任何一个官员,私底下都会留本细账,这是他们的保命符。然而昨晚那些人,甚至不知道酒泉郡的流沙所在,他们明显是从外地过来。”
“外地?难道是凉州?”
晏衡肯定道:“算算时间,凉州城内应该早两天知道圣驾西巡,那边官员神经早已紧绷。而从咱们烤全羊那晚上,消息传过去,那边一听是我要查肯定会重视,派这么多人手过来,从调人手到行军,差不多就是这么长时间。”
卫嫤心里一咯噔:“行军?难道这事是军中之人做的?”
晏衡声音有些没精神:“应该是,虽然那些人刻意换了衣裳和兵器。但军中训练养成的一些习惯却没有变。阿嫤可还记得咱们成亲时,混在乞丐队伍中挑事的那四个吴家乞丐?虽然他们极力掩饰,但从挥刀和出拳的姿势上,不难看出他们出自西北军。”
“又是吴家!”
卫嫤感叹,每次遇到不好的事,都不用做第二人想,肯定跟吴家有关系。
“不一定。”
“什么?”
“我倒希望此事是吴家所做,最起码皇上对他们有所忌惮。但吴尚书还在京城,吴家大部分人这次西北大捷跟着进京,被留在了京城现在还没回来。即便他们有这心思,反应速度也没这么快。”
“那是?”
晏衡神情有些复杂:“我也是去了京城一趟,遇到阿嫤,关心之下打探了些镇北侯府之事,才明白西北的局势。”
“这事跟侯府有关?”卫嫤有些头大。
“仔细掰扯起来跟侯府无关,但大面上说起来,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卫嫤没再出声,反倒是晏衡先问起来:“咱们在凉州时,谷雨曾抱怨过。为何凉州有现成的官衙咱们不去住,反而要现找条件没那么好的客栈,阿嫤想必也有所疑惑。”
拿舀子冲着她的背,卫嫤微笑:“是有点疑惑,不过住客栈也挺好。掌柜娘子人很热情,是她告诉我凉州人有多淳朴,我嫁给阿衡有多幸运。”
跟她说了这么会话,晏衡心中愤怒渐渐褪去,终于在听她说完这番话后消弭于无形。
“能娶阿嫤也是我的幸运。”
被他甜言蜜语搞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卫嫤塞给他一小块馍:“好啦,说正事。我记得那日进城时咱们遇到过一辆马车,听说好像是刺史夫人的。我本想过去打个招呼,晏衡却说太累了改日再拜访。当时我没注意,现在想起来,阿衡好像在回避刺史府?”
“是在回避,”晏衡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阿嫤可知,凉州刺史姓楚。”
“楚?难道这位刺史大人,跟镇北侯府有关?”
“楚刺史之父是已故老镇北侯之庶弟,如今这位刺史,算起来应该是世子族叔。”
卫嫤首先想到自己的地位,以她曾在镇北侯府做过丫鬟的身份,到楚刺史面前的确有些尴尬。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好汉不问出身。她有自信,能在楚刺史跟前不露怯。
她思索着凉州这两个巨无霸,吴家掌握兵权,楚家主掌政事。按理说,两者各司其职互相牵制,西北怎么都不该乱到这种程度。
第58章 亲吴刺史
卫嫤快速把凉州这两大巨无霸比了一下。
吴将军不用说,多年手握军权,凉州众多百户、千户都是他小弟,本人又凭借此次西北大捷升任兵部尚书,完成了从军人到政客的完美转变。
剩下的就数楚刺史,她听卫妈妈说过,镇北侯府那块牌子,是用实打实的军功砸出来的。老侯爷在世时,楚家掌管西北大半兵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刺史同样不容小觑。
但无论在京城还是凉州,她一路走来听到的全是吴家赫赫威名。曾经威震西北的楚家,就跟沙漠中的脚印似得,风一吹了无痕迹。
“阿衡…”
卫嫤把一块馍塞到晏衡嘴里,想事情太专注她没及时收回手。等到反应过来,指头上又麻又痒。
“肉好吃么?”
他还敢点头!
刚才说起石头一家惨状时,他周身的孤独和落寞搞得房内温度降八度。而现在,看他泡在热水中,含着她手指头那张面露淫.荡的脸。说好的忧郁少年呢?这个色.狼是被哪来的孤魂野鬼上身了。
“喜欢吃人肉,啃自己脚丫子去。”
抽回手,她一舀子水泼他身上。
泡了这么久,水也没有方才那么热。被她泼了一头一脸,晏衡甩甩头发从水里站起来。
“只有阿嫤的好吃。”
这脸皮,泥垢!
卫嫤觉得自己明明是个羞涩的姑娘。怎么自从嫁给她,不对,是娶了她之后,晏衡脸皮越来越厚了。再这样继续下去,哪天西北有战事,他不用穿盔甲就可以直接上战场。
“我洗差不多了。外面还有许多事要忙,不能再耽搁下去,阿嫤帮我擦擦可好?”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卫嫤咬咬牙,看他脸上止不住的哀伤,最终拒绝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拿起布巾,她恨恨地往他身上招呼过去,脑子里想着如何用一块布巾演绎出满清十大酷刑,却在快要接触到皮肤的那一茬,手下自动地温柔起来。
“这是昨晚的新伤?”
晏衡的背上疤痕交错,以前都是晚上,黄晕的油灯下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怖。她是第一次在白天完整地看到他的背。新旧疤痕交错,其中最长的一道约莫有小指那么宽,从右腰肩胛骨一直裂到腰左边,趴伏在背上如东非大裂谷。而大裂谷旁边,是各种深浅不一的伤口,最厉害的一处,甚至少了块大拇指甲盖大小的肉。
初次之外,背上最醒目的当属那块青紫。虽然没有流血,但那么大一片青紫,单看着就觉得很痛。
“不是人伤的,石头扔账册时力气有些不够。流沙危险,我绑上绳子去取账册。后来陷在里面,是柱子和桩子两人骑着马拉出来时擦伤的。”
卫嫤将布巾搭在他背上,进屋拿起梳妆台上那盒羊油膏。这是乌兰妈妈的独家秘方,当日离开草原时她带出来的,存量并不多,但涂上后不油腻,反而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小指扣出一点,在手心搓匀了,她沿着晏衡肩膀一寸寸往下,细细地给他抹一层。
舒服的呻吟声传来,卫嫤小指戳了戳他腰窝。
“大白天别这么叫。”
“晚上就可以了是吧…”
“你…”
卫嫤跺脚,扣好瓶盖往里屋走去,顺便给她找衣裳。
留在外面的晏衡扬起唇角,吃饱喝足又有媳妇伺候着洗澡,他终于活过来了。
昨晚他只带着柱子他们十八号人过去,黑衣人却有百余人。他甚至来不及为石头家的惨剧而内疚和悲伤,就不得不考虑生死之事。
当被黑衣人围住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是:幸好没有听伯安兄劝说,销毁那封和离书。一阵庆幸后他又有些不甘,阿嫤那么好,凭什么要让别人得了去。虽知生机渺茫,但他还是迸发出了巨大潜力,阴狠的招数逼得黑衣人只敢围攻,再也不敢上前半步。终于到最后,他撑到了石头想出办法。
终于他回来了!
虽然这本账册不怎么全面,但足以证明许多事。若是皇上不来西北,或许他还会头疼一番。但这次圣驾西巡,皇上必然能亲眼见到许多东西,再有这本账册已经足够了。
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他朝内室走去。床上叠的被子软趴趴的,不是他那手豆腐块,也不是谷雨的中规中矩,肯定是阿嫤自己叠的。
脑补着她起来后趴在床上,撅着小屁股笨手笨脚叠被子时那副画面,劫后余生的晏衡喜悦更盛。
“阿嫤在忙什么?”
春光下,卫嫤专注地盯着那本账册。一边看,一边分门别类的往表格里填。
看到她手下那张表格,晏衡神色逐渐认真起来:“那天在互市上,我就看到阿嫤拿过这东西,这是做账用的?”
窗外阳光暖洋洋的照进来,本来抄账册静心的卫嫤,听到晏衡声音,看到他脸上掩盖不住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一颗心突然跟着踏实起来。
“阿衡可吃饱了?”
“恩,差不多了,今天那馍格外实在,咬一口顶两口。”
卫嫤想着那咬一口嘎嘣下,纯粹可以用来磨牙的馍。泡在羊汤里许久,还显得有些硬,难为晏衡方才洗澡时就着她的手吃了一整盘。
“谷雨头一回做,能做熟已经算不错。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阿衡这样聪明,几天功夫就把陈大哥的独家小笼包给学过来。”
小捧了晏衡一把后,卫嫤拿起表格递到他眼前。
“这是我想出来的法子,收入支出这么分开一列,哪多了哪少了一目了然,对账的时候也更容易些。”
晏衡递过她手里那两张纸,纸是昨晚回来时在街上文房四宝店现选的。纸质不如京城带来那些细腻,但摸起来却格外厚实。阿嫤桌上放着一个三角板,三角板边缘上已经落上了墨迹,显然她是就着那个打的线。
白纸上如围棋盘般画着横竖交错的一条条墨线,隔出大小不同的间隔。而间隔中,则写着一些他不认识的蝌蚪状文字。
“这些是什么意思,是账册上原本的数目?”
“恩,这个是外族人传过来的,写起来笔画简单,也省地方。最重要的是,西北这边没人认识,就算有人无意中拿到了,也不知道上面具体写了什么。”
晏衡原本就猜测,或许这是种特别的记号。但听阿嫤说明出处后,他依旧敬佩不已。这种蝌蚪状的文字可不好写,阿嫤不仅学会了,而且写出来还分外好看。
“我明白了,就跟军中传递军情所用暗语一样。”
暗语?
这种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什么时候也能跟高大上的暗语扯上关系。
“这个不难的,抽出一张白纸,卫嫤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起来。每一个数字,都对应着大越记账所用汉字。”
“这是解码的本子?”
晏衡盯着那张纸看了片刻,闭上眼口中从一默念到十,确定自己完全记住了,他走到外屋,将纸投到香炉里。一簇火焰升腾,直到纸张完全化为灰烬,他才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