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灭大怒,指着我破口大骂,哪还有半分当朝首辅的风度。

我捂着耳朵懒得听,但仍是被迫听进去不少,内容大抵是牲口、畜生、狗娘养的那类,遂不禁自问,若我是这类玩意儿,宦灭又该是什么。

最终,宦灭同意带我入宫,但也以停留不得超过一个时辰为条件与我交换,我应允了。宦灭很满意,着了一身官服遂带着男装打扮的我一起往皇宫去了,而我,忍了一路都没能告诉他,其实在这世上,真坏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假好人。

而我,为了成为人人畏惧的大人物,不得已,只能假一次。

仅仅一次,已足以遗臭万年。

再次见到易褚时,我的心情额外宁静,思绪天马行空的想了老多。我先想到为什么他要叫“遗嘱”,又想到如果他是我表哥,我当初要是真的嫁给了他,算不算亲上加亲,又或者会造成外戚掌权的新局面,触犯了他的大忌,然而最后,我的思绪仍是落在“他保养得真好啊”这等毫无用处的点上。

易褚吩咐宦灭退下,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脸,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和我说。

宦灭不动,拱手道:“皇上,外人不可在宫中多做停留。”

我“嘿嘿”一笑,也道:“是啊皇上,看您这个架势一定是要和我秉烛夜谈吧?可我和相爷说好了,待一个时辰就走……”

易褚不悦,眯着眸子扫了宦灭一眼:“你先回去,稍后朕会派人送她出宫。”

宦灭退下了,依我看八成是去请太后了,我得抓紧。

遂咧嘴一笑,我对着易褚装蒜道:“皇上表哥,别来无恙。”

易褚走下首座,箭步上前,握住我的手将我带起身,说道:“晓泪,近年可好?”

“吃喝嫖赌全学会了,钱也赚了不少,又养了一群手下耀武扬威,如此说来,我过的极好。”我皮笑肉不笑的答他,忽然体会到所谓幽默,那就是当一个人笑不出来的时候还能强作笑颜,幽了别人一默。

易褚蹙了眉,仔仔细细的将我审视个遍,便开始将那《久别重逢语录》里最动听的话说了一遍,诚如“你瘦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这几年,朕活的很无趣”、“朕常常想起刚认识你的那段日子”、“朕总在想,若当初早一点……”之类的话。

听后,我大抵总结如下:易褚若不是皇帝,就是个诗人。自然,每个皇帝都应该具备当诗人的天赋,否则何以歌颂自我,弘扬江山如画,又何以蒙骗百姓,诱哄嫔妃美人,还要声情并茂的和百官周旋,劝解户部,游说史官。如此说来,皇上和诗人都不易做。

若是四年前的我听了他的话,定是要在髻上戴朵花,再美上三天三夜的,可如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象的越完美,后果越不堪设想。

是以,我反握住易褚的手,也笑道:“皇上近来可好,听说陈贵妃为您添了个胖娃娃。哦,对了,太后她老人家可好,听说最近她抱了个孙子。”

易褚一愣,不知是为我的病句而愣,还是为我不该有的热络而愣,也可能是两者都有。

他道:“她们都好,我也很好,倒是你,不太好。”

我怔住,问他何解。

他道:“朕听说,这几年你还是一个人……”

我笑笑不语,心里回他:“易褚啊易褚,你还是不懂。所谓一个好男人就是心里住着一个姑娘,一辈子也只睡这个姑娘,而所谓一个好女人便是甭管嫁了几个男人,身子都是独享的,这就是纯真。”

易褚见我不答,进而又道:“听说……你成了我的表妹,朕知道后,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心道,你一个当朝天子白捡了个表妹都不知如何是好,要是白捡了老娘可咋整?

“该如何好就如何好,皇上哥哥,妹子生来别无它求,但求平平安安,不如你就赏个免死金牌与我,省得将来你娘我舅妈看我不顺眼时,也好用它保身。”

易褚好笑道:“说什么胡话!”

哥,如果你知道接下来妹子要对你干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你就会知道这绝不是胡话。

正这么想着,就听殿外一阵动静,小太监们高声喊道“太后驾到”,我那舅妈就真的驾到了,依旧那么雍容华贵,依旧那么气质不凡,在奴才的搀扶下踏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来到我和易褚跟前,一把抓过易褚的手抓在自己手心,涂着朱丹的长指甲还不慎抓了我一下。

看他们一副母慈子孝的摸样,我真是羡慕。

太后对着易褚道:“下了朝就该好好休息,别老为些不要紧的小事伤神。”

她话里有话,我听着别扭,便接话道:“哎呀,舅妈,多年不见,身子愈发健朗,容貌愈发出众,真是人老一枝花,不愁绿叶插。”

太后脸一歪,怒瞪于我,刚要发威,就见易褚身子一软,登时昏了过去。

太后尖叫着令人将易褚抬上床,又尖叫着令人宣太医觐见,最后尖叫着原地跺脚并且用自己的左手蹂躏右手的手指头,直到发现我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才似想到什么般,又尖叫着令人将我拿下。

看完太后的表演,我学到了两点:一,宫里的主子一定要尖叫才能使唤的住奴才;二,奴才们会依照尖叫声的波长和高低来判别事情的严重性。

我道:“不忙不忙,太后若是想救表哥,倒不用请太医,臣弟愿代为效劳!”

太后一愣,奴才们也跟着一愣,大概是都没料到皇上会有个弟弟吧。

为了防止太后再次尖叫,我向她行了个礼,这才不紧不慢的从袖子中取出那卷圣旨,掀开一角露出盛王的印章,在听到太后一阵惊喘后,这才满意的收回,笑嘻嘻的等待下文。

太后不愧是太后,虽然惊得无以复加,却还是力持表面的镇定,很快的就令所有人都退下,守住殿门口。

接下来,就是两个女人的谈判时间了。

大意是这样的,太后先问了问圣旨的由来,我如实答复,她又提到刑王并无子出,就算圣旨公告天下,也无人可继位,我笑了笑,遂以“庄笑”的身份自荐。

太后大惊失色,怒骂我不成体统。

不会儿,又好像想起什么般疑惑的看着我,提到我的身世,又掰着手指头跟我算起辈分和关系,从先祖盛王的丰功伟业谈起,又说道先帝承王和她如何恩爱,最后说道易褚这少年天子又是如何的爱民如子等等。她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很简单,我亲娘是长公主,是太后的小姑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该自相残杀。

我告诉她我都明白,见她似松了口气,便也学她一般掰着手指头算起我和师父的辈分和关系,从我和他在山上隐居的师徒生活说起,又说道下山后被京城的达官显贵们纷纷暗算,最后说道几次逃亡险些丧命于皇宫等等。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也很简单,只是让她明白我师父是刑王,我师祖是吏王,我是他们的好徒弟,理应为他们做点贡献也为自己讨点说法。

如此你来我往的一番争辩,话题终于被我俩带到了主题。

太后道仍是坚持先前的论点:刑王无子,就是推翻现有政府也无人继承,天下只会打乱。

我道:“舅妈严重了,我并没有想推翻现有政府,只是想趁皇上昏迷不醒的日子利用政府做点利己的事儿。”

太后惊呼:“你要做什么!”

我搓着下巴,决定从头说起,是以,便将太后和我都知道的,但她却以为我不知道的那段历史和盘托出——

昔年,盛王得一子一女,一子封为承王,一女嫁入宦家。同年,又收养一子,封为疆王。

承王继位没多久,疆王的妻子便死于一场疾病。疆王痛不欲生,有意皈依我佛,并将独子寄养给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

承王尚无所出,极其喜爱疆王幼子,遂顺水推舟的为疆王在京郊建造了一座寺庙,并将金佛交托,令其终身代为守护皇家的秘密。

疆王领命,落发为僧,法号度难。

几年后,承王依旧无子,大急,令太医院检查,才知不育,遂灵机一动,便起了将疆王幼子过继到膝下自此蒙骗世人的主意。

幼子过继后,被赐名为易褚。

也就是说,易褚不是盛王的后人,更无半点盛王的血统,若论继承权,他只是个路人。

而那道弥留的圣旨里则详尽地写道——若盛王后人昏庸无能,不能身负江山重则,或盛王无后继位,吏王后人则可手持此诏书登金銮,号天下,取而代之。

承王自以为瞒天过海,却不知嫁入宦家方喜得双胞胎的长公主为其日夜担心,便打着替承王了却后患的念头暗中行事,收买贾仁套取刑王下落,先后除掉刑王手下数名部署,又以还愿为名赶到京郊寺庙里向度难拿回金佛,欲取圣旨。刑王得到消息,带人赶到,两方展开厮杀,遂酿成日后的一连串误会。

也就是说,承王无后,本该由刑王取而代之,却因承王有意欺瞒和长公主的横加干预使大局扭转。

而我所谓的要替师父讨回公道,指的也是这件事。

太后听完我的讲述,咬牙切齿的指控这全是我师父杜撰出来的,皆不属实。

我道:“那么请问太后,皇上为何每年都要到京郊寺庙小住数日,又为何要亲自照料身中剧毒的老和尚度难?若化名度难的疆王只是皇叔而已,皇上他九五之尊烦的着如此大费周章以身试法么?”

太后不语,我继续道:“还有,其实你们母子长的没一点想象,你自己不知道么?”

太后仍是不语,但对于我的论点,她也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你到底想怎么样!”许久许久以后,太后终于问出了重点。

我琢磨了一下,开出三个条件:一,封我当个逍遥王,在皇上重病期间代为掌管朝政,由丞相和独孤王一并监督;二,我会给皇上解药,但也必须由太后亲手写下懿旨,以先帝的名义赦免刑王及其所有部署昔日的过错,诏告天下,永远不的追究,否则我便将皇上的身世公告天下;三,预留条件,还没想到。

太后答应了前两个条件,也警告我不要太过分,第三个条件若是危殆江山社稷,或者有害皇上姓名的,她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依从。

从皇家的子弟们身上不难看出一点,身为皇族的好处就是可以一边犯错,一边指责旁人随地大小便,实乃快哉。

……

翌日,在我的监督下,太后亲笔草拟了懿旨,又照抄了一遍,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点错,最后才盖上印章,直接发到下属官服。等了整整七日,大部分地界皆接到了快马加急的告示,第一时间张贴,另全天下人都明白,刑王或许有错,但是已被原谅,自此不用再东躲西藏,也不用再被人盗用名义起事。

于外人而言,这是皇家内部的决定,于我而言,师父洗清了污名。

当太后问我为何一定要诏告天下时,我道:“当年盛王也立下遗诏称永不追究吏王后人和部署的过错,可是没有诏告天下,所以我那亲娘才会找我师父的麻烦,弄得两败俱伤。这说明任何消息在未得到政府的认可之前,都不要轻易相信。”

太后无语,抱病三日,有意拖延封我为王的大事。

我表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全都加诸在易褚身上。

易褚毒性加重,连班太医束手无策,太后不得以,只得移驾到我小住的宫殿里摆出低姿态求我诊治。

正巧,我手里正抱着易褚那一岁多的太子玩耍,把他高高抛起再接住,周而复始了好几次,终于逼得太后尖叫。

太子被奴才们带走了,太后的脸却依旧通红。

我不理她,径自喝着茶,但见她甩下一张才刚草拟好的懿旨,遂摊开一看,乐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满意的交换给她,并且告诉她,我希望这几天就能上朝。

太后给了我个白眼,甩脸子走了。

望着她气势如虹的背影,我又想到四年前的几次交手。那时,我只是个山野村妇,和太后周旋时稍显生嫩,现在,我已是风度口的当家兼任宦家大小姐,讨起债来无比欢快。

可俗话说的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任凭我怎么想也没想到当我首次穿上了蟒袍登超议事的那日,越过了黑着脸的众大臣,走到我那亲爹宦老相爷和干哥哥宦灭身旁时,轻佻一笑,去不防在下一瞬见着了一个本不该在此出现的人——独孤一懈。

四爪蟒腾飞,王,也终于见了王。

第七章 ...

独孤一懈,依旧穿着记忆中那身紫色的蟒袍,和我现□着的绿色蟒袍摆在一起,可用成语形容,好听点说便是“拖青纡紫”,难听点说就是“青紫被体”。

但见他漫不经心的抬眼睐了我一瞬,清辉满目,霎时间,周遭的颜色尽消散去,画面如闪电般冲入脑海,往昔一幕幕走马观花,应接不暇。

短暂匆忙的别开眼,脑中已经跃入不下三个念头。他是怎么解的毒?他是否是来阻止我的?他将会如何阻止我?

前两个疑问已不重要,重点是后者。

但见宦灭走上前一步,与独孤一懈并肩而立,又见独孤王抚着胡须淡定自若的立在一旁,我轻轻笑了,亦走上前去,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念头对面前三人拱手,道:“二位王爷,相爷,有礼。”

未等回话,却听小太监扯着尖嗓子传道:“太后驾到!”

众大臣纷纷站好,立定欢迎。

太后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了大殿,头上的钗环叮呤作响,脚下步子沉稳,神色威仪,雍容华贵,经过我时一手轻轻搭了过来,我便微笑着拖在掌心,一同往上首走去,行至长阶中段时,太后又领着我转身面向众人,又趁着空挡不动唇形的对我耳语。

她说:“哀家考虑过,独孤王多年不问朝政,辅佐之人不如改换人选。”

我亦笑,嘴皮子纹丝不动的龇出一句话:“太后英明。”

站定后,太后给下面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领命宣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基本上和先前我看过的草稿差不多,除了谎称我是刑王的独子,和给予我在易褚患病期暂时代管朝政的权利以外,还改了一点:“念及逍遥王年轻历浅,代为掌管朝政期间,由独孤小王爷与宦丞相一同辅佐。”

圣旨宣罢,满朝哗然,窃窃私语,只有独孤一懈等人神色镇定。

不少大臣提出异议,皆被太后退回。

我得意非常,恭敬的谢恩后,准备说些客套话,遂跨出一步,对太后道:“代理朝政期间,未免劳民伤财,也为了议事便利,还请太后恩准臣住在宫里,一面为皇上分忧,一面为皇上诊治。”

大臣们又提出异议,此起彼伏,大抵是说我身为男子居住在宫里妨害风化之类的,但又被太后一一拒绝。大臣们很失望,满脸愤愤不平,私下暗涌不断,一来是对太后趁皇上病重便推举刑王后人此等只手遮天的行为不满,二来难免对我这个逍遥王产生逆反心理进而打定主意断不听从。

是以,我也决定下朝后往他们每人家里寄一封信,顺笔提上几句他们在这些年和风度口最见不得人的交易往来,什么买凶杀人、买官卖官、科考泄题、收受贿赂等等,随便拿出一条就够赔命的。

未料,下朝后,独孤一懈只身来到上书房,挥退了所有太监、宫女,一屁股坐到紫檀书桌下首左侧的第一个太师椅上,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托着腮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扔掉手里的朱笔,顺手将画了一半的帅哥图蹂躏成团,又顺手用纸团擦着桌边的墨迹,最后懒洋洋的往身后的龙椅里一歪,捧着红枣茶,问道:“有事?”

他道:“没什么事,看看你。”

我又问:“看什么?”

他忽而坏笑:“看你这身装扮什么时候会被拆穿,什么时候自食恶果。”

我也学他一样坏笑:“那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堕落。”

我本想说话吓吓他,哪知这话竟真的把他说下了椅子,但见他目标明确的向我走来,一步一步都像踩在我心尖上,直到他挨近了龙椅,侧身挤坐了上来,又俯低身子欺压。

在我不断闪躲后仰的无路可退时,才不得以低喊道:“放肆,龙椅你都敢做!摄政王你也敢动!”

他眯着眼,不怀好意的戳我麻穴,我不防,登时一软,摊到称一滩烂泥,本蜷缩在胸前的腿也被他拉下,遂严丝合缝的贴了上来,气息霎时融为一体。

“晓泪,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女扮男装摄政?嗯?谁给你的权利?”

他低低的说,眉头微微皱起,声音饱含威胁。

我一边警惕的回望他,一边暗自摸向解除麻痒的穴位,怎奈手指头不争气,连按了几次都使不上力。

他好心的帮我按,一下,又一下,极受用,没一会儿就不麻了,可我还是起不来,因为他就像是泰山,正压着顶。

他道:“晓泪,别玩得太大,否则不好收场,就算我能护着你,这世上也有很多我做不到的事……”

心里划过一道暖流,在我的观念里,他这句话比什么海誓山盟都来得强悍,力所能及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非空泛的立下豪言壮语,这样的男人才值得依靠,只可惜,现下时候不对。

我回道:“一懈哥哥,这世上有很多事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可能是因为责任,可能是因为义务,也可能是因为不甘心或是习惯了,而我,只为了我自己,为我师父,为那些甘心跟从的部署,有恩当还,有怨当报,这都是注定的。等我还了恩、寻了仇、讨了公道,自然会赎罪,归还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他不语,只是目光如水的看着我,嘴角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轻轻在我鼻尖碰了下,遂闭上眸子,靠在我颈间,低语道:“这几年来总是一个人睡,床变得越来越宽了。”

我一怔,脸上立刻冒烟,忙不迭的推他脸,道:“这话说得极不像话!以前谁又曾和你睡过了!”

轻咳两声,他笑笑道:“虽然没睡在一起,可曾睡在隔壁,睡在同一个院子里,现在,院子空了,隔壁空了,床上空了,心也空了……”

我又是一怔,顿觉他说起情话极能入耳,如是动听,如是动心。

于是也笑了笑,我刚要回点同样动听的情话,怎料他没给我这个机会,忽然道:“晓泪,你知道么,你很自恋。”

我不懂这话从何说起,只觉得他羞辱了我的人格,遂收回了笑容,道:“不,我只是自爱。”

他说:“看你不到你的时候,我会觉得寂寞,已经四年了。可你呢,可有半分同感?”

我本想说“有的,不止半分”,然后脱口而出的却是:“那我能不能用你四年的寂寞兑换点东西?”

他问是什么?

我答:“帮我,别阻止我。”

他不语,我亦不语。

然后他说,只要不违背他的底线,一切都可以。

我笑,没问他的底线是什么,因为那是他的底线,浮动与否全是他说了算,问了也白问,我只要考虑自己的底线,就够了。

是以,我们达成了表面共识,本质上,他是狼,我是狈,自此为奸。

不会儿,他又道:“若你兑换了我的寂寞,我也要兑换你的狠心。”

我怔住,一时间觉得这个兑换很合理,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可任凭我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是哪里不对,索性便点头应允了。

他枕着我的肩膀,搓着他的下巴,笑道:“不如就把你相公的名分落实吧?”

我有点恍惚,有点摸不着头脑,正想问他“如何落实,有没有具体方案”,便忽然想到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事实,登时恼了火,怒道:“你的意思就是叫我卖身!”

他“噗”的笑了出声,解释道:“不,只是用你的狠心缓解我的寂寞,别忘了,你我可是拜过堂了。”

我哑口无言,再次感到他的口才简直无了敌,人也简直无了耻,整一个伪君子。

我说:“再议吧,最近我是个王爷,王爷都是男的,怎能在宫里犯下不知廉耻的行为。”

“哎,晓泪,我每说上一句,你总要回十句。”他似懊恼,可眼底的笑意却不容忽视。

我很烦,尤其烦他的优越感和不知谁赏赐他的幽默感,遂回道:“因为你不出一句话就打算把我往沟里带,我得费多大的劲儿才能和你斗智斗勇啊,每次和你说话,都让我感觉自己是个缺心眼的,可你知道么,一懈哥哥……”说罢,双手环绕住他的颈子,撑起上半身,歪着头,继续道:“我不缺心眼,不缺钱,只是缺点德,知道你一直过得不好,我心里就特别踏实。”

他蓦然笑了,笑不可仰,对我道:“只要你在身边,我就会过得好,虽然日子折腾了些,可为了能让你心里不踏实,我的牺牲也算值得。”

我也笑,咬牙切齿的笑,收回手时说道:“现在,请你从我身上滚下去。”

他道:“使不得,为夫沾上了你的身子,流连忘返……”

说罢,俯首亲来,我忙不迭的推他,边推边叫:“姓孤独又一泄的!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一定十倍百倍的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