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轻启眉目,脚下一顿,这才见到王夫人,她一愣,向王夫人笑道:“原来妹妹也在这啊,恕我眼拙,这才瞧见!”
王夫人见她打扮得雅致若九秋之菊,清淡若含雪素梅,叫人一见之下神清气爽,眼目清亮,心里早已发酸,又见郭同对她如此上心,又加上自己等候了这老半天武帝也不吭声,再一想武帝如此待自己,不是因为她挑拨还能有谁?她越想越气,越看越堵得慌,也不顾在哪,一面缓缓起身,一面不冷不热笑道:“不敢当!姐姐眼里只有陛下,如何瞧得见我呢!”
子夫一愣,笑道:“妹妹真会说笑话!”
“笑话?倒真是笑话!你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吗!现在如愿以偿了吧?”王夫人气色更加难看,胸口一起一伏,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
“够了!当着朕的面,你都是这种口气,若是朕不在跟前,还真不知你会怎样!”不知何时,武帝背着手立在内室帘幔前,一动不动,目光冰冷而威严。
王夫人一愣,自悔失言,心中大急,扑通跪下,哭道:“陛下恕罪,妾身冤枉——”
武帝厌恶的挥挥手,斥道:“够了!还不退下!”说着再也不瞧她一眼,一径挽起子夫的手,温言道:“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又过来了!不是说了朕一会就过去的吗?”
子夫瞧了瞧王夫人,道:“陛下——”
“咱们走吧!”武帝打断了她,又向王夫人瞟了一眼,冷冷道:“你若是再不知悔改,你自己看看吧!”说着一行人簇拥着往未央宫去了,身后王夫人带着哭腔哀婉的唤着“陛下,陛下!”渐渐消逝在风中,说不出的凄厉无助。
王夫人顿身委坐在地,闭上了眼,任由泪水弥漫,一滴一滴滴在华丽的衣衫上,霎时一片暗湿泪迹,她望着渐渐沉寂的天色,只觉天旋地转,心内成灰,凄凉凉一片了无生趣。她依旧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第八十二章 心有不忍
更新时间2010-11-26 8:41:36 字数:879

 清晨,武帝上朝去了,子夫轻启窗户,没有阳光,是个冬日里的阴天。阴沉沉的带着寒气,乌色的云层低低的压在院子上空,时而呼啸的寒风卷起地上零落的枯叶,叫人的心情也一如低沉。
她发了一会呆,随即坐到一人高阔大的金雀绕边鎏金梳妆台前,命文琴拿着手柄缠花象牙阔齿梳替她梳头,玄色缎子般柔滑光亮的长发至顶如瀑泻下,直至腰间。
子夫怔怔的瞧着自己铜镜中的脸,仿佛有几许陌生。光滑的铜镜散发着晕黄的光,映得人的五官眉目朦朦胧胧如雾里观花。
“文琴,你觉得我是不是太残忍了?”子夫轻轻说道,目光如水,一眨不眨。王夫人哭泣的脸庞挥之不去,让她心里郁郁难解。
文琴一怔,停住了梳头的手,随即又继续,淡淡道:“娘娘指的是王夫人的事吗?”
子夫叹了口气,道:“昨日瞧见陛下那样待她,我,我有些心寒。”
文琴想起流言以及子夫一步一步算计好的设计,正色道:“夫人,这么多年了,您还不明白吗?正所谓不进则退,即便您不对付她,她也是不会放过您的!以前的陈皇后在时,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您难道还不过够吗?”
子夫想起浣衣局,想起窦太主和阿娇的羞辱刁难,想起死去的母亲和大哥,想起巫蛊诅咒,她的手颤抖着握得紧紧,道:“不错!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不进则退,没有中间余地可回旋,命该如此,也只好认了吧!”她忽又抚摸着自己的脸,苦笑道:“只是,再美丽的容颜也经不得岁月催促,天子的爱又岂能长久!你只看王夫人才来时陛下如何待我便知了!现在我尚能回旋回旋,往后再有美人入宫,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文琴向身后一望,转头低声道:“那也不是没有法子,夫人岂不闻母以子贵么?”
子夫浑身一震,道:“不错,要是有个皇子就好了!不管怎样,到老来总有个依靠。”
文琴又道:“奴婢的意思是,如果夫人有个太子就好了!”
“太子?”子夫笑笑:“怎么可能呢!太子乃国之储君,我的出身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陛下肯,满朝文武又怎么肯?”
文琴摇头道:“夫人何须太看轻自己?夫人如今深得太后信任,陛下宠爱,若是能当上皇后,又有立功封侯的兄弟撑腰,又有两位出身名门、身居要职的姊夫,试问谁敢说个不字?”
子夫暗自点头:“如此说来,这皇后的位置,倒非拿到手不可了!”

第八十三章 好事成双
更新时间2010-11-28 9:48:42 字数:1930

 展颜到了冬至,过小年,宫中比往日更忙碌了百倍。打扫祖庙,祭拜祖先,酬拜天地诸神,祈祷来年国泰民安;接受各地封王朝拜进贡;接受百官恭贺,放赏赐宴,忙到了除夕,朝宴之后方是家宴,**以王太后、武帝为首,各位夫人嫔妾以及各地奉旨进京的封王王妃、公主驸马、皇亲国戚,欢聚一堂。在长乐宫摆下宴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领宴赏歌舞,说不尽的流光溢彩,奢华至极。
过了年,开了春,当冰河初解,柳条抽芽,碧桃含苞时,卫青又穿上了寒光烁烁的铁甲金丝战袍,跨马挥剑出征了。这一次的对手,依旧是塞北朔漠的匈奴。
当他英姿飒爽,威武睿智,慷慨激昂入宫话别时,武帝满眼信任与期待,亲自挽起他,豪气万千大声道:“卫青,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重托,给朕打一个大胜仗回来!叫那些野蛮人见识见识我们大汉将军的雄风!”
卫青双手抱拳,英姿飒爽,胸有成竹,朗声慨然应道:“臣卫青定竭尽所能,不败匈奴,誓不回朝,以报陛下天恩!”
武帝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朕早说过,你卫青绝非泛泛之辈,大汉的军队交到你的手里,朕很放心!”
卫青心头泛起一阵被信任的温暖,胸中热血沸腾,感激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尽忠陛下,报效大汉,万死不辞!”
子夫心头一紧,忙道:“青,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身体,不要让姐姐牵挂,知道吗?”说着将脸微微一别,眼眶也湿润了。
武帝轻轻握起她的手,只觉手指冰凉,微微发抖。他笑道:“你的青弟此去建功立业,你该感到自豪、替他高兴才是啊!”
子夫勉强笑道:“陛下说的是,妾身何尝不感到荣耀,只是此一去不知何时回朝,心中有些想念罢了!”
卫青躬身道:“夫人好好保重身体,无须挂念,臣有陛下天恩庇佑,自当打败匈奴,早日回朝拜见!”
子夫点头,轻道保重,瞧着他大步流星转身而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王夫人自得宠以来,头一次尝到了失去的滋味。她原本做宫女时,从未痴心妄想过有朝一日会蒙圣恩,不想人有意外之喜,一个小小的意外竟可给命运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人的心境都是一样,得到的东西再失去,比未曾得到更要痛苦千倍万倍!此刻,她便是这样,心中如有蚁噬火烧,说不出来的煎熬。只是武帝对她成见已深,如何肯听半句解释!宫中各人见她失势,纷纷掉转龙头,急于与她划清界限,再也不肯与她多说一句话!云光殿外春风吐暖,碧波荡漾,桃红柳绿,莺啼燕舞,一派春意盎然,熏得人心欲醉,越衬显的殿内冷清无趣,寂然无声。
王夫人几次三番苦求不得,终于灰心丧气,失却了耐心。她在屋里哭了两日,趁人不备,一条白绫便要了此余生,香兰推门瞧见,一声尖叫,几乎吓死。好不容易解救下来,只见心跳,不见醒转。
武帝闻听,心中不忍,终于急急赶来,吩咐传太医。太医看过,怔了一怔,满脸喜色向武帝道:“恭喜陛下,夫人有了两个多月身孕了!”
武帝心中一喜,盯着太医,忙道:“果真吗?”
太医恭恭敬敬道:“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撒谎!”
武帝握着王夫人苍白的手,又爱又怜。见她雪白的脖颈中一道暗红淤痕,脸色苍白,合目平躺,呼吸微弱而细小,不禁急道:“她怎么还不醒,不会有什么事吧?”
太医回道:“夫人身子虚弱,料想再多躺一会便会醒来,微臣再开一副安胎保身的药,应该万无一失!”
武帝点头,挥手屏退太医,握着王夫人的手,融滑光腻,偏又那么软绵绵的一点力也无;再瞧她秀发纷乱,颧骨微显瘦了不少,素面朝天不施脂粉,心想她是个极爱惜自己容颜、极好打扮之人,不想为了自己弄倒如此地步,又瞧她双目浮肿,眼角似有泪痕,这些日子还不知流了多少泪水!武帝心中一紧,好生后悔,怜爱疼惜之感油然而生。
王夫人悠悠醒来,一见武帝坐在榻前,心中剧跳。她眨了眨眼,待看清这不是梦境,泪水盈眶而出,怜弱的眼光自浓浓的睫毛后传来,才唤得一声:“陛下!”将要起身,声已梗咽。
武帝忙按着她,熟练的从她枕头底下掏出一条四角绣着碧叶红花的雪缎手绢,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注视着她,柔声道:“你这是何苦呢!”
王夫人犹不知自己已有身孕,她生怕武帝见她醒转便要离去,慌忙一叠声颤道:“妾身已经知罪了,妾身再也不敢惹陛下生气、再也不敢发脾气,陛下怎么罚都好,只是不要再不理妾身就是妾身的福气了!陛下!”
武帝见她一口气说来,几乎要转不过气,脸涨得发红,呼吸也喘息起来,忙扶她微微坐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笑道:“好好,朕答应你,再也不生你气啦!你对朕的情意朕感动还来不及,又如何会还生气呢?你现在有了身孕,万事要以身子为重,千万不要太动情绪了!”
王夫人料不到双喜临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徒然发亮,闪烁着欣喜的光芒,笑颜逐开,颤声道:“有了身孕?陛下,这是真的吗?妾身真的有了陛下的骨肉!”
武帝柔笑道:“太医亲口诊断的,如何不真?这可是比珍珠还真的事呢!”
王夫人喜极而泣,心中极为安定踏实,顿时放下了悬着的心,靠在武帝怀中,满脸沉醉与意外。


第八十四章 柳暗花明
更新时间2010-11-29 8:33:37 字数:3341

 捡了一个春光明媚、花柳生色的日子,武帝命人在霞光云影殿摆宴,庆贺王夫人有孕之喜。
霞光云影殿建在上林苑桃花林中,巍然屹立于两尺来高四方台基上,阔朗大气,门扇窗棂皆饰以千姿百态桃花饰纹,或花朵或花瓣或缠枝或攒聚,意态多姿,斑斓绚丽,别具匠心。彼时正是三四月间,粉红的桃花尚未长叶,枝枝杈杈尽是花朵,开得如同一片彤云,将绿瓦飞檐的宫殿包裹其中,如梦似幻,如锦似霞,热闹而张扬。
太监宫娥开路,武帝王太后缓缓行在中间,香兰扶着王夫人随在武帝身旁,子夫亲扶着王太后在另一旁,身后跟着平阳公主、李姬、万良人、尹美人等嫔妾及各人随侍宫人,迤逦穿花踱林,各人服饰艳丽光鲜,珠翠轻晃闪耀,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见有人来,林间鸟儿啾啾婉转有声,轻盈跳跃,灵巧的身子飞转在繁花之间,扑得落英纷纷洒洒,沾人衣衫,美妙之极。
众人排开坐下,细细的管弦丝竹之声在远处缓缓响起,缕缕和弦随风传来,轻扬优雅,频添兴致。侍宴宫娥替各人斟上汉宫中珍贵的百味旨酒,据说那是采百草花味杂在酒中,六蒸六酿而成,酒呈淡红色,如纯净的琥珀般光亮,散发着熨帖心脾的幽香,平日里密封存放于冰窖里白玉酒缸中,随饮随取。由于此酒酿造起来极其繁复,从原料至工艺,要求极其苛刻,宫中亦不多见,轻易不肯拿出供宴,可见此次武帝是如何看重王夫人腹中之子。
王太后笑盈盈的端起百鸟朝凤玉光杯,轻言嘱咐问候王夫人,众人亦端起酒杯,言笑晏晏,奉承不已,娇声软语,一片祥和。王夫人收起了从前趾高气昂的逼人气势,温婉和蔼的娇笑答应着,眼底眉间亦尽显春风得意。鬓边赤金点翠的飞凤金钗光彩夺目,直晃人眼,微昂的凤嘴垂下数串碎金流苏,尽头有长有短,各悬一颗火红浑圆的珊瑚珠子,益发显得喜气洋洋。
子夫随着众人称贺,隐去眼底淡淡忧伤,满耳是欢声笑语,听在耳内却是嗡嗡一片,叫人心凉。她端着酒杯,皱了皱眉,终于仰起脖子,屏着呼吸,以袖遮杯,一口气喝下。酒入愁肠,越添心凉,眼中几乎要滴下泪来。她捂着嘴,轻轻别过脸,痴痴的瞧着漫天云霞般的桃花,这般红,这般艳,这般纷飞如雨,就像漫天的泪,含血的女儿家的苦泪。
丝竹管弦声声入耳,如泣如诉,听来却是满心凄凉。王夫人依偎在武帝身畔,二人时时亲密低语,发出相视一笑。各位嫔妾美人亦各自说笑饮酒、赏花取乐,忙着锦上添花,忙着巧言奉承,忙着在武帝面前表现,总之各人有各人的热闹,各人有各人的兴致,唯有她,卫子夫,却是那般寂寞,心无所依,情无所寄。怔怔的瞧着武帝欢愉的笑颜,渐渐模糊,她蓦然惊觉,原来,她是爱着这个男人的,不是对天子的爱,而是对丈夫、心上人的爱!这爱那么深沉,对她来说那么重要,她是今日,才那么深,那么重的感觉到!
她的胸口顿如受了重重一击,手心抠得通红也不觉痛。望了望澄碧湛蓝的天,清远而明净,入宫也有七八年了吧?是的,已经很久很久了!尽管红颜未老,却也不是如花美眷的流年了!宫里,从来是不缺鲜美年轻的娇娥的,而他,又能记得住几个呢?自己在他的心中,是如荷叶上滑过就没有痕迹的露珠,还是如那一点胸口上的朱砂痣?他,总是有点情意的吧?
她脑子里闪电般换过一个又一个往昔的画面,嘴角温馨而含笑,突然之间,寒浸浸打了个冷颤,往后的日子,没有了他相依相伴,没有他的殷殷关切,如何挨过这长久沉闷的岁月!前皇后,难不成是自己的先例吗!她顿觉心内凄然,转而成灰,低眉垂头,深思渺渺不知向何处去,只觉脑海中一片茫然空濛,不见一些活气。
“卫夫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平阳公主眼光殷切,来至她的身畔,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一时吸引了众多的目光,连王太后与武帝也不由得望向她。
众人的眼光各有深意,有关切,有同情,有得意,有幸灾乐祸,子夫一怔,似乎被人瞧破了心事一般,不由涨红了脸,似是被一团热气裹着一般,额上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讪讪的,又羞又急,突然一阵恶心,胃中翻江倒海翻腾起来,胸口起了一阵恹恹闷气,大有不胜之态。
王太后忙道:“子夫,若是不舒服,赶紧回去歇着吧,身子要紧!”
子夫并不辩解,趁势向王太后与武帝行了一礼,满含歉意道:“诺,谢母后体恤子夫,想是昨日受了些风寒,早上便有些不自在。子夫告退,不敢扰了母后与陛下雅致。”
武帝亦点头,投过来一缕关切的目光柔声道:“既是这样,你先去吧!”说着向郭同道:“快打发人去请太医瞧瞧,乍暖还寒的时气,最是容易感受风寒了,还是开副药好些!”
子夫心中一热,并不多言,低低答应了,一手扶了文琴,缓缓而去。微风吹起她的秀发,一缕两缕拂过脸颊,痒痒的,叫人心乱如麻。渐行渐远,那欢乐,那葳蕤春光,那娇莺呖呖,亦渐渐远去,只留得心底余音,挥之不去,使人忍不住要落泪。
来的是相熟的余太医,子夫不好叫人家白白跑一趟,便含笑倚在靠窗贵妃榻上,耐心让他把脉。却见余太医眉毛一跳,眼中一亮,神色凝重,又细细再把。子夫心头一紧,尚未说话,文琴已然急道:“余太医,夫人不碍事吧?”
谁知余太医反而拱手笑道:“卑职恭喜夫人,夫人有了身孕了!只是有些肝郁神滞,气血不畅,卑职开一副药,调理调理情绪,开一开胸怀,便没事了!”
子夫浑然一震,欢喜之情盈至眉间,笑道:“真的吗?几个月了?”
余太医笑盈盈道:“回夫人,大致已有近三个月了。”
文琴轻轻道:“与王夫人时日倒是差不多啊!”说着笑道:“奴婢这就去给陛下太后报喜!”言语之中满怀畅快报复之意。子夫想了一想,点头道:“你去吧!只是记住,就说本宫身孕不过一月而已。”
文琴与余太医均是一愣,前者不明所以,疑疑惑惑的答应着去了。
子夫转头向余太医道:“余太医,方才的话,你亦听见了吧?往后本宫的胎位全交与你负责了!”
余太医不敢多问,躬身道:“当日若不是夫人向陛下说情,陈皇后早要了卑职的命,夫人于卑职的大恩,卑职不敢忘记!”当日阿娇因不能生育,寻医问药皆不能成,转而迁怒太医,那一日为了一点小事发作起来,立刻便叫人拖出去杖责一百,恰好子夫听闻,大为不平,借口胎动不安,当即命余太医前来诊断,阿娇恨恨只好作罢,是以二人之间的交情大不同常。
不多时,武帝与王太后便带着众美人良人兴冲冲的赶过来了,一时间脚步纷沓,衣裙窸窣,花光艳影,热闹的叫人有些不自在。
子夫忙要起身,武帝已轻轻按下,笑道:“好好休息着吧,你刚才脸色尚不大好,别乱动了!朕本想晚间再来瞧瞧你,不想这会有了这样的喜事!”
子夫粲然一笑,心下丝许宽慰,暗道:他对我,毕竟总有几分真心的!口内笑道:“妾身自己也是才知道呢!若不是身子不舒服,不传太医,也没想到的。”
王夫人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腹部,随即向余太医道:“可瞧仔细了?姐姐身孕果真是一个月么?”她的话中夹杂着焦躁不安,那不安被一抹浅笑柔柔的遮掩着,除了有心的子夫在心底冷冷一笑,旁人并无察觉。
余太医一躬身,不卑不吭,不急不缓道:“卑职不敢妄言,方才已细细替卫夫人诊断过了,确是一个月左右。”
王夫人锐利的眼光向他一扫,似要瞧出点什么,见他坦然自若,心安理得的模样,顿时放下了心,越众向前,娇笑道:“妹妹与姐姐真是有缘啊,就连怀孕都几乎是同时的!姐姐已是三位公主的母亲了,往后妹妹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多向姐姐请教呢!”
子夫谦和的笑道:“妹妹这么冰雪聪明,学什么不会的!若有什么疑问,姐姐知无不言,你我姊妹,也不要太谦虚才好呢!”
王太后瞧了瞧她二人,亦笑道:“陛下的年纪也不小了,但愿你二人腹中骨肉都是皇子才好呢!”言语中那份殷殷期盼有多么迫切,自是不言而明。就连武帝听了,也不禁缓缓点一点头。
子夫与王夫人不觉相视一眼,二人心中均是一凛,半空半着的,方才的欢愉喜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的恐惧担忧和望眼欲穿的期盼。其余美人们听了,心中自是一阵畅快,转而想到自己尚无所出,比之还不如,不禁又黯然起来,霎时众人默然不语,殿中虽人数不少,却静谧得一根针着地也能听见。
平阳公主见势笑道:“母后与陛下也勿须着急,陛下正当青年,往后日子长着呢,还怕没有皇子吗?抱不过来的都有呢!”说着把眼一溜,半真半玩笑又笑嘻嘻道:“母后这么当面一说,岂不是把两位夫人都吓着啦?万一动了胎气,这怎么好呢!”说得王太后武帝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太后瞧一瞧女儿,笑道:“正是呢!让她们各自好好歇着去吧,咱们也别打扰了!”
子夫王夫人忙陪笑不已,乱了一阵,王太后与平阳公主等人先后散去,只武帝留了下来再坐了坐,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


第八十五章 摈弃前嫌
更新时间2010-11-30 9:25:19 字数:2642

 王夫人故意细步慢行,渐落众人身后,她转眼一瞟,见武帝犹自坐在子夫床前偶偶细语,只将一个背影给她,心中泛起一股酸意,自顾解嘲笑了笑,扶了香兰,曳着长裙,冉冉而去。她的脚步那么轻,轻的谁也不会转眼来瞧她一眼。
一路回云光殿,虽沿途春风剪剪,春阳融融,柳垂金条,花香盈鼻,湖水碧如翡翠,随风荡起细细的柔波,似拖曳的侍女的裙摆,一切都充满生机,青草叶儿与新春泥土的特有清香弥散在空气中,带得人呼吸也清爽起来。而王夫人的心中,除了酸,还是酸,除了怅,还是怅。
她怔怔倚窗而坐,望着满院春光,只觉心底发凉,俏丽的身影只显出寂寞。她原本以为,她的春天来了,那云雾般的桃花只为她一人娇艳,花间翩翩的彩蝶只为她一人飞舞,身怀皇嗣的骄傲只她一人独享。谁知展眼间,活生生被人分走了一大半!难道这便是命中注定吗?她永远也不能越过她去?她无力再想,亦不忍再想!
她无心轻摇手中的泥金芍药象牙柄轻罗小扇,发出一声长长的、幽幽的、自怜自艾的叹息,这叹息里有什么,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香兰,你信命吗?”她目光依旧在春光中游离,满眼姹紫嫣红,她却轻轻的吐出这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香兰端过来一盖碗茶,匀净光洁的新白瓷,茶水却是淡淡的清绿,氤氲着清香,沁人心脾。她将茶递与她,陪笑道:“奴婢不知道信不信,只是觉得有时候宁愿相信,有时候又不愿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