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主浑身一震,抬起泪眼,望着武帝,说不出一句话。
武帝又放缓了声音,继续道:“不管怎么说,当年若不是姑母鼎力相助,朕未必做得了太子,姑母的大恩朕自不会忘记。朕虽然废了娇娇,她的俸禄待遇一如皇后不变,姑母以为如何?”
事到如今,窦太主自知无法回转,又见武帝说得这么大方,更难再开口做进一步要求。她呆了半响,方抬起泪眼凄然道:“那往后,陛下会去探望娇娇吗?”
“这个自然,得闲了,朕会去看她的!”武帝随口答道。
窦太主明知武帝在敷衍,却也情不自禁的生出几许安慰,向武帝一拜:“我代娇娇谢陛下厚待之恩!”一想到年纪轻轻的女儿往后青灯苦雨、形单影只的凄惨岁月,不禁怔怔又流下泪来。
第六十八章 幽居长门(一)
更新时间2010-11-13 12:41:05 字数:1273
阿娇日日夜夜诚心诚意期盼着那抢走她爱人的女子失势,期盼着武帝有朝一日回心转意,不想等来的却是一纸废后诏书。
当张汤领着一队甲胄鲜明,身佩宝剑的卫士与有司大人一块来到椒房殿时,阿娇已感不妙,却也未曾想到是废后。
有司大人悠长威严的一声长喝:“皇后接旨!”随即念道:“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说罢将圣旨一合,道:“娘娘,谢恩吧!”
阿娇呆若木鸡,心下一片冰凉。这一刻起,她知道她已永远的失去了他,从此恩断情绝,再也没有牵挂了!
她冷笑两声,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苍白着脸,倔强的起身,撕下身上的凤袍,拔掉头上的凤钗,任由一头乌发散落在肩头。她昂起头,心在抽痛,向锦儿咬牙道:“锦儿,咱们走!走了,倒是清静!”
张汤斜了她一眼,冷笑道:“娘娘可以走,锦儿却不能!”
“住口!狗奴才,由得你多嘴!她是我的侍女,凭什么不能?”阿娇厉声呵斥,毫不让人。
张汤又是冷冷一笑,不紧不慢道:“娘娘有所不知,陛下还有口谕,椒房殿一干奴才们无才无德,侍奉不周,调三窝四,才导致了今日这场变故,所以,她们都该死,以儆效尤,以正国法!”
“你胡说!”阿娇的心剧跳,脚一软,向后重重顿了一下。她越想越怕,浑身寒浸浸的,忍不住颤声道:“我,我要去面陛下,我要当面问个清楚!不能杀锦儿,你们不能杀锦儿!”
张汤一使眼色,两名侍卫拦住阿娇去路,张汤随即道:“陛下有旨,命娘娘即刻移驾长门宫,不得有误!”大喝一声:“把椒房殿大大小小的奴才都给我拿下!”霎时间尖叫声、哭喊声、求饶声、撞击声、跌倒声、宫女太监们乱跑乱撞乱挣扎闹成一片,尊贵华丽珠围翠绕的椒房殿,霎时变成了人间地狱。
阿娇心底升起无尽的恐惧,如果没有了锦儿陪伴,没有她知心知意解闷,没有她全心全意关心,没有她贴心的照顾,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呢?不,不能没有她!她在心底疯狂的呼喊。她再也无法坚强,泪流满面,隔着人凄然道:“锦儿,锦儿,不要啊,不要伤害锦儿,不要!”
锦儿难过的流下了泪,不躲也不逃,向张汤双膝一跪,不住磕头道:“大人,求您让奴婢与皇后娘娘说一句话道个别,行吗?您就当积德吧!锦儿来生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求求您了!”
张汤一怔,却终于应允了她,挥挥手道:“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偏有这么多麻烦,快些吧,不要耽搁我的时间!”
锦儿喜极而泣,又磕了几个头道:“谢大人,谢大人!”忙擦了泪,爬起来奔到阿娇身边,二人相拥而泣。
锦儿忙手忙脚替阿娇理了理凌乱的秀发,又整了整她的衣衫,平静而温柔的笑道:“皇后娘娘,这是奴婢最后一次服侍您了!您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奴婢永远会陪着您,永远!”说着把眼一闭,猛的向大殿中金碧辉煌的殿柱撞去,顿时头破血流,身子斜斜的倒了下去,香消玉殒,魂飞天外,再也不能活过来了。
阿娇尖叫着“锦儿”要扑过去,被侍卫一拦,恨得眼里要喷出火来。她身子晃了晃,一扭头,含恨带泪而去。
张汤倒是感叹了一阵,特的吩咐将她择地好好安葬,随后押着椒房殿一众奴仆而去。
没过两天,楚服被宣布罪行,枭首于市,其弟子家人与椒房殿中众人亦被悄悄处决,共牵连处死了三百余人,**上下闻听无不心惊胆战,夜不安眠。
第六十九章 幽居长门(二)
更新时间2010-11-14 10:14:52 字数:1140
长门宫位于皇宫北面,人迹罕至,荒草没膝,蛛网盘结,虫鼠出没,空旷得叫人心慌,叫人窒息。特别到了傍晚,夕阳残照之下,暮风轻吹之时,参天古树枝头树梢扑棱棱停着归鸦,天际回响着孤独凄厉的鸟鸣,人的心,又岂会不悲酸得要滴下泪来!
长门宫小小几间宫殿,筑在浅浅的苍灰台阶上,年久失修无人打理,台阶多有破损,间或随意长着几根生命力极强的小草,亦东倒西歪,尽显颓丧之气。门窗虽然高大,也是朱漆脱落,褪去光泽,斑斑驳驳,像长了斑的老人的脸。
阿娇神思恍惚推开那扇布满灰尘厚重的门,一股尘封已久的刺鼻霉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以袖掩鼻,打了两个喷嚏。她环顾四周,空荡荡,低沉沉,昏暗暗,杳无声息,静得人的心尖上一阵一阵的发凉,那凉传到指尖,一触,忍不住发颤。
果真是个适合幽禁的好地方呵!她在心里冷冷的笑。金屋藏娇,金屋藏娇!到头来却是终结在这么个地方!
宫女太监鱼贯而入,一言不发,默默的抬着桌子、卧榻、梳妆台、拂尘、地毯、花盆、金银玉瓷各种玩器,她逐一瞧去:竟都是往日椒房殿所置之物。她的心猛的抽痛,脸变了色,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名太监低声道:“娘娘,陛下有旨,叫把这些东西都搬过来,说是娘娘用惯了的。陛下还说,娘娘的待遇一如从前不变,请娘娘放心!”
阿娇惊愕的睁大了眼,一阵冷笑:他说这些东西她用惯了?他说待遇不变?可是,即便用着这些东西,享着从前的待遇,难道,她还跟从前一样、还是皇后吗?他还是从前的他吗?她真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讽刺、一个荒唐的笑话。难道,他是要那些从前时时刺激她、抽痛她吗?他要她以今日之人对着昨日之心,是要长长久久的折磨她!她的脑子里一片凌乱,一桩桩、一幕幕、一件件,酸的、甜的、苦的、痛的,三五七味一齐涌上心来,化成如雨的泪。
第一个夜注定是难熬的。一样的夜晚,一样的锦被,一样的烛火,却是不一样的宫殿,不一样的空气,不一样的奴仆,不一样的心境。她是孤独的,面对的都是陌生的面孔,锦儿已经不在,永远的不在了!原来习惯了一个人陪伴,那人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没有了她,缺出的空白再也无人填补的上,而你的心,也永不得着落!
她凄凉凉的挑着灯,听着敲窗的风声,听着起落的虫鸣,一腔幽怨变浓变沉,浓得化不开,沉得透不过气。她不禁滴下泪来,武帝,母亲,外祖母,锦儿……往事历历在目,温馨甜蜜,幸福而美满,只是,都已过去了,那些春暖花开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从此陪伴的,只有落日归鸦、只有衰草离披、只有草虫低鸣、只有冷雨寒霜吧?
她抱着膝,趴在床沿,幽幽咽咽的低声泣着,一腔幽怨埋得低低的,在喉头回旋,在寂静的夜中,更增凄凉。也不知到了几时,一直哭累了才睡去。脸上,犹带着斑斓泪痕。
这样的岁月,她还要过上十几年,直到凄凄凉凉的死去。然而什么时候死去已经不重要了,于她都是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第七十章 借情浇愁
更新时间2010-11-15 9:08:01 字数:3128
窦太主从此极少出门,终日将自己关在府中。阿娇被废,对她是致命的打击。她一生的心血算是白流了!
想当初,自己多么雄心勃勃、斗志昂扬,斗垮先帝宠姬栗姬,替准女婿胶东王刘彻夺来太子之位,把女儿一步步推上太子妃、皇后的宝座。一步步走来,费了多少谋划,伤了多少脑筋,用了多少心思!可是,她做到了,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到头来,一切都成空了!什么都没有了!她仿佛依稀瞧见栗姬仇恨锐利的眼在幸灾乐祸盯着她,向着她冷笑——自己跟她何尝不是一样?都是输家,输得彻彻底底!
她忽然明白,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或者说,在权利的斗争中,人人都是棋子,只是这棋子重要的程度不同罢了!自母亲太皇太后去世,再无庇佑,她,已是一颗弃子了!
想不到自己赫赫扬扬了大半辈子,临到老来却这般凄凉!当年那个柳腰轻摆、神采飞扬,皱个眉头都会吓得旁人提心吊胆、不知所措的千金太主,已随着逝去的太皇太后去了!她叹着气,人也消沉了许多,再无当年的气魄!
得过且过吧!这样也好,也该享享清福了!窦太主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苦笑。
然而,没过多久,她相依为命的丈夫堂邑侯陈午突然之间去世了,突然得让她措手不及,不敢置信!
这是她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竟来不及交代一句话,毫无征兆的,就这么撒手去了,窦太主哭得一塌糊涂,天都要塌下来了!她悲愤交集,痛苦交加,竟也一病不起了。
她绝望了:难道人倒霉了,连天也来趁势欺辱吗!
病好之后,她明显的消瘦下去,双目无神,面色蜡黄,整日整日愁眉不展,没有半点精神气。然而,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男人闯进了她的心扉,使她容光焕发,重拾久违的活力和欢笑,仿佛又年轻了二十岁。
这个人,叫董偃。
董偃年方二十,身材匀称,面皮白净,俊朗清秀,是个任谁一见都会多瞧几眼的小白脸。他是位专门混迹于长安豪门贵族之家的珠宝小贩,心思灵敏,口才又好,声音又妙,专门会奉承凑趣,极得豪门贵妇们喜爱帮衬。窦太主家,他从前也是来过的,只是以前窦太主一门心思在母亲女儿身上,如何注意得到他?虽然对他清俊的面容和俏皮的话语颇有印象,也只不过当他是个嘴甜伶俐的寻常小商贩罢了。
这天,董偃又上门求见售卖珠宝来了。窦太主本无心思见他,她身边的张嬷嬷见她终日消沉,郁郁寡欢,有心让她开开心,散散闷,便花言巧语,极力的撺掇她见一见,她耐不过情面,也只得胡乱答应了。
那董偃梳着光滑的高鬓,束着高冠,身着一套翠绿金丝线锁口的衣衫,虽不是名贵的衣料,却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腰间还挂着一块白色鱼形玉佩,玉佩下缀着半尺来长的黄色流苏。他手捧一个狭长木盒子进到室内,还不及行礼,情不自禁定定的瞧着窦太主,脱口惊道:“哎哟我的太主!才多久没见,您怎么这么憔悴、瘦了这么多了!”
张嬷嬷见他如此无礼大胆,以为窦太主定要发怒,才欲发话时,谁知这几句话正好点在了窦太主的心上,且不管真心假意,这么些日子来,这是她听到的头一句那么真挚、那么恳切、那么关心的话,立刻也就心生感激,鼻子一酸,忍着泪强笑道:“董先生难道不知道吗?我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怎么能好过呢!”
董偃怔了一怔,叹了口气,劝解道:“也是,幸亏是太主您,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要成什么样呢!不过,太主也该保重保重自己的身子啊,人生匆匆一世,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何不看开些呢?”
张嬷嬷听他越说越不像,忙嗔道:“我说董先生,瞧你东拉西扯些什么呢!你不是说有新玩意吗?还不快拿出来给太主瞧!”
董偃脸微微一红,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忙笑道:“是是,小人该死!小人见了太主,一心在太主身上,可不就胡言乱语了!太主莫怪,小人这就拿出来!”
可窦太主听了他那番话,对他更是大有好感,顿时认作个知心的人,又瞧着他腼腆的样,心中竟然升起些许怜爱,微笑着点了点头,侧头向张嬷嬷温言道:“快给董先生沏杯茶来!”一面又请董偃坐。
董偃见她从来未有过的殷勤招呼,倒是意外之想,当下精神大振,容光焕发,存心要结交下这个大客户,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她的欢喜。
窦太主彼时正处于孤独寂寞、无依无靠、消极抑郁之时,忽然得了旁人这一份意外关心,若这人是亲人,那么这份关心也不过是分内之事,算不得珍贵,偏偏这又不过是个毫无半点交情的外人—还是唯利是图的小生意人,这份关心若说不是真心,不是实意,还有什么是真心、是实意呢?
窦太主满心感激,董偃又是个极尽能言巧辩、极会察言观色之徒,二人情不自禁越说越对了心坎,越说越认为知音了。窦太主有窦太主的落寞贵妇的委屈,董偃亦有董偃小商人受尽欺辱尝尽冷暖的委屈,互诉委屈,互倒苦水,互相开解,互相劝慰,二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不知不觉,已到天色将暮,日落西山之时了。一旁侍候的张嬷嬷见窦太主好不容易展颜欢笑,心中自是宽慰,但她没想到她二人会这么谈得来,眼见天色已晚,将到晚膳时分,不得不陪笑道:“太主,是不是要留董先生用晚膳呢?”
窦太主一怔,这才发现室中已然灯火通明,光影摇曳,一派温馨富贵,暖意洋洋。她本想留下董偃,转念一想:才见了他面便留下他,岂不是叫他看轻了?于是微笑道:“罢了,天晚了,董先生请回吧!有空记得再过来!”说罢轻转眼波望向他,脉脉一笑低下头去。
董偃瞧她那灿然一笑,唇红齿白,风韵无限,心中砰然一动,忙笑道:“只要太主不嫌烦,小人巴不得天天过来陪太主说话解闷呢!”
窦太主微微一笑,命人送他出去。
这晚,窦太主整个人便似重新活过来一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人也轻快、活力了许多,晚饭也多吃了几口。董偃,一想到这个人,一念着他的名字,一股柔柔的、暖暖的、颤颤的,柔情蜜意,便在心头如涟漪般,闪着光晕,一圈圈的,散开,散开……这种感觉,可多少年没有了呢?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窦太主轻移莲步至镶着鎏金鸳鸯戏莲边框的铜镜前,展身坐下,依旧修长纤细紧致的手抚上脸庞。她的皮肤还是那么丰满而富有弹性,她的秀发还是那么乌黑柔亮,她的面庞依旧红润,她的容貌依旧鲜美,眼角虽有几丝细细的鱼尾纹,却更增几分成熟的风韵和诱惑,丝毫不显得苍老,满头珍贵的珠翠钗环与身上的华贵衣衫,更显得她高贵优雅。
多年来为了女儿整日筹谋,她已许久没有这般细细端详自己的容貌了!人到中年,原来也可以这么花容月貌、红颜似锦!她的眼睛亮起来,眉毛弯弯,像个少女般娇羞甜蜜的笑了,那笑从唇边,一直荡到心底去。
并不要多长时间,她与董偃已是郎情妾意,恩爱缠绵,好得蜜里调油,分也分不开了。
西汉的女子比不得别的朝代那么多规矩,喜欢了就是喜欢了,管她什么闲言闲语?董偃索性正大光明的搬进了公主府,理所当然的与窦太主同起同坐,俨然一对恩爱夫妻。公主府上上下下对他无不俯首帖耳、恭恭敬敬,尊称他为“主人公”。
对于窦太主来说,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只有这个人,在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后陪伴她,关心她,安慰她,她便也死心塌地的对他好,将他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当成唯一的心爱。她甚至向府中账房先生传话,只要董偃每天的花费在一百金、一百万钱、一千匹锦缎以内,可以任意支使,不必告诉她!这是一个天文数字,然而对于相当于无子无女的窦太主来说,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怎敌得过情郎的欢心呢!何况,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且不说陈家贵为王侯,又是外戚,单是太皇太后临终遗旨,将长乐宫所有自己的财物全部赐给她的就够她几辈子也花不完了!
董偃自是感激不尽,二人从此愈加恩爱。可惜少年郎经不起人生得意,小命承受不了泼天的富贵,才享了五年福,便一病不起,很快撒手人寰了!
这一次,窦太主哭得天昏地暗,肝肠寸断。那死的,不仅仅是她的情郎,更是伴侣,是贴心的伴侣,是精神的支柱,是残世仅存的一点温暖。她从此陷入深深的绝望,悲悲戚戚,再也无法振作,过了两年,自己也随着去了。临终,她撇开丈夫,留下骇人听闻的遗言:与董偃合葬!
此是后话。这,又是西汉情史上的一桩奇事,比之文君相如,有过之无不及也。
第七十一章 卫青出征
更新时间2010-11-16 8:20:53 字数:1482
公元前130年,也就是阿娇被废的第二年,武帝又把攻打匈奴正式提上了议程。这一次挂帅的,不是旁人,正是卫青。
虽然当时的卫青与三年前一样没有军功建树,理论上这个重要的位置怎么样也轮不到他的,但是,当时朝廷权力分配比之三年前发生了重大变化,不可能一样可以变为可能。
三年前,太皇太后还在,西汉王朝最高的权力还掌握在她的手中,皇后阿娇也还在位,那个时候,自身尚且不保的武帝自然不敢亦不能过分张扬重用卫青。可如今一切大不同了,太皇太后的威胁已经不在,皇后的位置又悬空着,卫夫人又是武帝最宠爱的女人,武帝重用自己的小舅子,又有何人敢不服、敢分辨呢?何况卫青的风度为人,是叫人一见情不自禁心生敬服、大起好感的。
这场战争的起因是匈奴人对马邑那一场阴谋耿耿于心,伺机报复汉朝,其中最嚣张的一次是攻入上谷郡(今河北省怀来县东南),血洗当地,大小官吏与百姓几乎无一幸免。匈奴所到之处人口尽死,房屋尽毁,牲畜尽失,飒飒秋风,冷冷残阳中,好不凄凉悲愤,所亲眼目睹者无不愤怒得血脉愤涨,双目欲裂。
消息传到长安,朝野震惊,武帝更是双目如电,面若寒霜,气得当即拍案怒骂,发誓再也饶不得匈奴!不容分辩,当即命令准备出征。
这一次,以卫青为首,武帝拜他为车骑将军,命他直捣上谷;又拜公孙贺为轻年将军,率领一路取道云中;太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每人各率领一万骑兵,兵分各路出击匈奴。
此时的汉军,又经过三年的训练,比之先前精锐了不少,更重要的是,这次出战的不是传统的步兵为主力,而全部是千里挑一的精湛骑兵。他匈奴人不是马轻人快、骑术精湛吗?那好吧,这次就试试大汉的骑兵,威力如何!
卫青已出发三个多月了,子夫日夜忧心忡忡,食不甘味。她已经失去大哥了,不能再失去弟弟,何况这个弟弟,从小受了那么多苦,他的人生才刚刚展开,他决不能有事!
子夫的心思武帝自然知道,他百般劝解,好言宽慰,究竟骨肉连心,子夫总不能释怀,绷紧的神经总不敢松弛。
这一日,武帝兴冲冲来找子夫,一见面便兴奋道:“子夫,朕今日收到了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子夫一怔,温婉的笑道:“这个,臣妾怎么猜的到呢?什么好消息让陛下这么兴奋?”
武帝搂着她坐下,抚着她的双肩,满面喜色道:“朕接到卫青的捷报,他跟匈奴人打了一仗,首战告捷啊!哈哈,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子夫一听到他说卫青,又说匈奴,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都快跳出来,待听清楚,拍拍胸口,顿时舒了口气,笑容如花:“陛下,这是真的吗?青弟打了胜仗了!他,他没事吧?”
武帝捏了她雪白粉嫩的脸蛋一把,信心满满笑道:“他当然没事,一点事没有!你啊,以后就放宽心吧!朕早说过,卫青是朕的福将,他天生就是匈奴人的克星,怎会有事呢!”
子夫大为宽心,眉间忧郁之色一扫而空,展颜欢笑道:“陛下这么说,臣妾再无什么好担心的了,只好日日尽心侍奉陛下,安心等待青弟凯旋而归的好消息!”
武帝哈哈大笑,道:“这才是道理!往后你可不许再皱着眉头啦!”
子夫低头一笑,轻声答应,正要说些什么武帝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向子夫道:“朕得去瞧瞧王夫人,她这两日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晚些时候,朕再过来瞧你吧!”
“王夫人?”子夫心一颤,顿时愣住了。她是个极聪明女子,当下也不多问,轻轻一笑,点点头嗯了一声,任由武帝离去。
子夫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的,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寂寥。“那王夫人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起过呢?”她毫无精神气淡淡相问。
文琴冷笑道:“上个月陛下才宠幸上的,叫王婉之,原本是个宫女,娘娘忘了吗?”
子夫若有所思,点点头叹道:“好像是的!我这些日子只记挂着青弟,没想这么多,原来……”
第七十二章 长门挽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