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离御一听,更是恼怒,已是隐隐听得他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自齿间字字迸出道:“你做梦!今日便让我教训下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言罢,手中已是猛一发浑厚的内力。
强大的内力,如同狂风席卷过天地间,震得树叶沙沙直作响,瞬间便将他们两人皆震退数步。莫寻早有准备,已是稳稳站住。
只见莫寻背风而立,突然一跃而起,踏风而去,气若长虹,手中冷刀闪耀着寒光,周身弥漫着肃杀之气,剑锋直取风离御的咽喉。
风离御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青锋剑横在胸前便是一档,唇角勾起一缕似有若无的冷笑,只轻轻一弹,青锋剑便立即绷直硬如玄铁。只是那股冲力,将莫寻又是震的后退十步。
莫寻优雅浅浅一笑,突然飞跃十尺高,在树尖之上借力一弹,轻巧一个倒挂金钩,在空中伶俐翻了个身,身姿蝙跹如蝶,手中弯刀已是直朝风离御的头顶而下。风离御迅疾俯身,仰着身子紧贴着地面倒退十数步,方才躲过了那样致命的一击。
这样的惊心动魄,彼此皆是出招狠绝,招招皆是致命,看的烟落是心惊肉跳,分毫也不敢移开视线,喉咙之中仿佛被塞了一个毛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堵得心慌,难受的紧。生怕自己一个眼错,他们便会有个什么闪失。她自然不希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有何闪失,毕竟无忧的病还得依赖莫寻,风离御又受过重伤,她更是担心。
电光火石间,他们两人便陷入了无比激烈的缠斗,斗的是群树狂舞,寒鸦散尽。月儿都好似隐在了乌云之后,一时间只觉的周身陡暗数分,狂风大作,沙尘漫天。一片阴暗灰蒙蒙之中,唯见刀锋、剑锋撞击的白花点点。
也不知这样缠斗了究竟有多久,烟落已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剧烈得仿佛是一匹脱缰奔驰的野马,无法再控制一丝一毫。四周千军万马环伺候,风沙呜咽,偶尔响起一声战马的悲鸣,更觉得悲凉萧瑟。
春日的夜晚,终究是有几分寒意的,渐渐的,她手脚已是冻得麻木,没有知觉。可是仍在奋战的他们确是挥汗如雨。
渐渐星汉徐移,凝凝的细露,淡淡的晓色,长林丰草间吹过一阵一阵清风,夜色渐渐褪去,遥望远远的东方,紫赤光焰,愈转愈明,炎炎的云苗,莽然由天际直射,轰轰烈烈,光轮旋转,是朝霞来了!
却只见风离御优雅一个伏身,凌厉一个旋风扫退,已是袭上了莫寻的膝盖,莫寻则是一个后仰,已是翩然旋身,来到风离御的身侧。明亮的银光一闪,他手中的弯刀已是顷刻间架上了风离御的脖颈之间。
惊呼之声几乎脱口而出,似有一把极锋利的刀迅疾在烟落的心头狠狠划过,痛楚的睁大了双眼,方才瞧清楚了风离御的青锋剑已是抵上了莫寻的心口间,不偏一寸。
同样的致命,他们便这样僵滞凝立着,一任朝霞五彩绚烂的光芒将他们缓缓覆没,而那样美丽的霞光,带着鲜红的血色,炙热得几乎要将烟落烫穿一般。
风离御不疾不徐,缓缓开口道:“完颜寻,我打听过你的底细了。你的母亲生的貌美,可是出身寒微,一届医女,生下你后便被大皇子的生母西帐阏氏寻故赐死了。而你的父汗却是不闻不问,这些年你在王庭之中更是无人问津。你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日月盟,不就是想拿下凉州与灵州,他日好在你的父汗心中居功占稳一席之地么?”
眸中精光一轮,轩眉一扬,风离御勾唇继续道:“如今你我一时难分胜负,与其这样耗着,不若做一笔交易。”
莫寻手中弯刀不曾松懈半分,饶有兴味地望着风离御,眸中折射出点点寒光,冷声问道:“什么交易?”
一缕霞光耀上他英俊的眉眼间,似凝成七彩的玉带丝绦,风离御只淡雅一笑道:“你将我的妻女还我,他日我扫平慕容逆贼叛党,便助你一臂之力,送你坐上汗位,如何?”
莫寻仰头狂笑一阵,面色却渐渐阴沉如铁,冷声道:“风晋皇朝的皇上真是好大的口气,如今慕容成杰稳居半壁江山,你自身难保,却在此诳语。不妨告诉你,汗位与她,两样我都想要。”
“那你就是找死!”风离御双肩狠狠一震,凤眸陡然眯成一道狭长的细线,仿若一头弓起身欲扑向猎物的豹子,胸口随着他的气息不稳而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已是怒极。
这样激烈地对峙,大家都怔愣在了原地,是以谁也没有发现烟落已是一步一步向他们徐徐靠近。
待到风离御回神之时,方发觉烟落已经近身在咫尺,心中猛然一滞,他大声喝道:“你快离远些,刀剑无眼,等下就是剑气都能将你震得五脏俱伤,赶快离开。”其实,他真的是撑不了多久了,莫寻的武功与他不相上下,本来他们大战上几日几夜也是不在话下的。只是他背后的箭伤此时恐怕已是裂开,一片暖黏黏的腻湿在了后背之上,那样的湿热的感觉一直顺滑至他的腰间。
听着他的话,烟落的心中柔软若一池春水,却并不说话,她只缓缓走近风离御,靠近他的身旁,那样淡淡的龙涎香,她曾今几乎要绝望的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清晰闻到了,如今他终于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心中是极欢喜的。
侧眸瞥见风离御右臂之上的衣服有一道裂痕,似有丝丝血迹隐隐泛出。其实,如此激烈的缠斗,这样一点小伤原本也算不上什么的。可是那一抹淡红色却无端端地如芒刺一般刺伤了她的双眸。她只知道,他又受伤了。
突然,她低头垂下双手,撕下自己衣摆一条长长的缎带,伸手便在他的手臂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柔声道:“你受伤了,我先替你包扎一下罢。”
转眸冲莫寻欠身一笑,她道:“麻烦你稍等片刻。”
风离御炙热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不愿移开分毫,那样的容颜他已是想念了太久太久,可如今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伸手去触及,那样的无奈与痛更是令人撕心裂肺。
烟落仔细将伤处替他包才俯了,打了一个如意结,低声道:“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今日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眼角隐约有一点泪光,他眉宇之间的疲惫,他的脸色渐渐发白泛青,她不是看不懂。
风离御微微凝眉,只低斥道:“你还不赶紧离远一点。”眼中却有着一丝动容,轻轻一笑,柔声宽慰道:“傻瓜,我们还有孩子。”
她亦笑了,泪水却依依滑落下来,沾湿了他的衣襟,“御,你就让我傻一次罢。”
风离御温柔凝视了烟落片刻,抬首向莫寻冷声道:“完颜寻,我们这样耗着总不是办法,不若你我皆同时放开,再继续?”今日,他们是一定要分出胜负的,只是他不能拖得太久,再拖下去,他的这支轻骑兵恐怕就无法顺利抵达定州了。只怕会遭到慕容成杰的半路伏击。
莫寻怔怔望着风离御右臂之上的伤处,有着片刻的失神,那样细心的一层层包裹,仿佛包扎的并不仅仅是一处伤口,更是将她浓烈的心意尽数缠绕其上。其实,他自己亦是受了轻伤,可是在她的眼中,只怕是无法瞧见的罢。
莫寻暗吸一口气,很快便扬起头,目光冷冷从风离御面上划过。他突然将手中青龙弯月刀往地上一抛,神情颇为懊丧,仰天长啸一声,道:“不比了。你的确很爱她。”他侧眸瞧了烟落一眼,“你的心里,也许只会容得下他了。”
风离御没有想到莫寻竟是会先行松开弯刀,不觉一怔,手中青锋剑已是缓缓垂下,指向地面。他一臂揽过烟落,搂得极紧,仿佛想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中去一般,仿佛再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一般。他的双唇因着后背不断地渗出鲜血,渐渐泛白,望着一脸颓丧的莫寻,缓声道:“多谢!我言出必行,他日必定助你登上汗位。”
莫寻背身而立,晨曦深重的露水凝了他满身,而那样的背影看起来格外的孤寂冷清,他哑声道:“你们走罢。我不会再阻拦了。只是,风离御你听着,她于我的意义,绝不是一场交易。我尊重她的意思,不忍她伤心罢了。”其实,他的心中并没有妄想过能留下烟落,与风离御比试,他不过是想替自己的放手寻一个借口罢了,也许,这样,他的心中才能好受一些。
其实,一开始注意到烟落,他只是觉着她貌美。而他认为一个能让七皇子上心的女人,想来必有其独特之处,出于好奇,于是他便开始仔细留心了。他没有料到,即便是被残忍地送入宫中,她没有哭闹,亦没有绝望。而她的淡定,她的聪慧,她的坚毅,竟会令自己亦是逐渐深陷其中。可是他深深明白,爱一个人未必要拥有,只要她幸福,于他便是足够了。
扬手一挥,他冷声吩咐随同而来的黑衣人道:“撤退!”可跨出去的步子,每一步都是那般沉重,他知道自己今日一旦这样走了,他日与她便是永远都无可能了。
这样的每一步迈出,都好似重重踩痛了他的心,都好似踩踏着绝望而离开。可是,只要她能快乐,自己这点心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众黑衣人已是按着莫寻的指示迅速消失在了浓密的山林之中,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
最后一个转身时,莫寻美艳的脸上已是再无一丝一毫的悲痛之意,覆上的是满面春风,正如这山间四月的山花烂漫,桃红柳绿,芳菲无垠。
春光锦绣如织如画,仿佛在他的眉间凝了一天一地的明媚云霞。
莫寻看向正一脸沉沉阴郁的风离御,正声道:“慕容傲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他日你若能能收复南部半壁江山,我自会助你攻打凉州、灵州。”
转眸又看向烟落,他的眸光,深情而又多情,直直瞧着烟落,只轻声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那样轻柔的声音,如同一阵徐徐清风抚上她的面颊之上,旋即飘散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烟落菱唇微张,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能说出口。
言罢,莫寻转身离去,身影在盎然的春色之中却显得格外孤清,宽大黑色的衣袍被一阵风荡漾起水面波纹般的褶皱,好似他整个人都这般褶皱起来。
烟落定定伫立在风口,温热的风一阵阵扑到她的脸上,连眼眶都有些热热的。
只见莫寻纵马缓缓前行,尘土远扬中,他高俊颀长的身影缓缓掩去,不复可见…
突然间,风离御的暴怒之声已是在她耳边陡然炸开,“楼烟落!我让凌云去空灵山接应你!你的人呢?究竟去了哪里?让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又怎会和莫寻在一起?!”
烟落只觉耳中一阵蒙蒙的痛,被他狂怒的叫嚣之声震得再无法听清周遭其他的声音。凌云曾经去空灵山接应她?脑中隐隐回忆起那日风离御落崖之后,她匆忙下山,不想正巧遇上了一辆运送药材的马车,便急急坐了上去,往皇宫中赶去。好似当时隐隐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正飞快地朝山上奔去,她只隐约瞧见一道黑影闪过,那人该不会就是凌云罢。
她抬眸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风离御,只见他的脸色已是气的异常的红,不觉吞了吞口水,怯怯道:“我…我只是想去…救宸儿而已。”
“你!你简直是!”风离御听罢,更是生气,颤颤举起一指直指向她,心中愤然,久久无法放下。这个笨女人,当下那种混乱情形,竟然还只身一人往火坑中跳,真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啊。虽然他没有料想到自己真的中了箭,假戏差一点就真做了,只是他都有安排,哪需要她瞎操那份闲心。害得他方才竟然还要与人比武争夺回自己的妻子,日后若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烟落一时不知他为何那般生气,只得面带委屈地望着他,盈盈水眸,如羽双睫轻轻颤动,看着便惹人心疼。
风离御不由得长叹一声,正欲说话。
就在此时,不远处有单骑一人急速飞奔而来,近至风离御时,旋即飞身下马,三步上前叩首道:“皇上,楼尚书让我火速加急来报,按照原定计划,慕容逆党已是全线暴露,昨晚我们在青州、云州、定州、燕州、越州、凌城的暗中部署均已是开始反扑夺权,十分顺利。请皇上速速回定州坐镇指挥,直攻回晋都。”
烟落仿若当顶被人劈下一道犀利的电光,眼前瞬间一亮。什么叫做慕容逆党暴露?什么叫做夺权?什么叫做反扑?
楼尚书,天底下哪会有几个楼尚书,该不会是指她的爹爹罢。可是爹爹明明不是?
那一刻,她整个人完全呆愣住了。
卷三 残颜皇后 第三十三章 芙蓉帐暖春意深
迷人的夜景,天空蓝的发黑,黑的深邃而又纯粹。
月亮还没有出来,暗夜如钟罩一般扣在了一望无际的大地之上,无数璀璨的明星点缀其上,繁密而又低矮,仿佛就挂在了群山的腰际,又像是散落在连绵起伏的山头,有些近的几乎伸手可及。
稍后,月亮才缓缓的升起,像一个巨大的玉盘,散发出柔和的清辉,普照着群山原野。天空渐渐的发白,星星开始隐退,天地间都好似披上了一层透明的轻纱,朦胧似幻。
自那日清晨得到急报之后,他们便加急赶路,两天一夜,眼下终于抵达了定城外的山峦密林处暂时驻扎。捷报频频,这两天一夜之中,风离御已是将定州、凌城、云州、柳州、越州以及燕州一并收复。
而她的爹爹果然还活着,眼下已是被派往凉州、灵州一带,执行下一步的计划。卫风与宸儿则在云州一脉,远离前线较为安全的地带,宸儿只是普通的婴儿红疹,并无大碍。
烟落此时正席地而坐,双臂拥环着膝盖,兀自抬头瞧着硕大浑圆的月儿怔怔发愣,一路辛苦的赶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她几乎都没有和风离御再说上过一句话,有的只是他偶尔投来的一个关切的眼神而已。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她想要问他,有太多太多的地方,她理不明白,没有丝毫头绪,只觉脑中如一个凌乱的线团。
眼前,来来往往穿棱着忙碌的士兵们,此时正在搭建着露宿的营帐,收复晋都之前,他们都会驻扎在这里。士兵们聚拢着柴火,点燃起一堆又一堆的篝火。跳动的火苗映照得在场每一个的士兵的脸都是红彤彤的,他们的兴奋自然不言而喻,连连传来捷报,想必是大震军心罢。
楼征云依旧是一袭蓝色素锦长袍,于夜风之中更显得长身直立,他在营地之中巡视一圈,瞥见烟落正独自一人坐在了草地上,一脸惘然,怔怔发愣。不由得长眉微微蹙起,抬步缓缓踱步至她的身边,挨着她的身侧小心坐下,递上一个羊皮水袋,还有一块玉米面饼,柔声道:“妹妹,你一定很是饿了吧,先将就着吃点,这里尚没有扎营安置妥当,军厨要过一会儿才煮晚膳。”
烟落转眸冲他柔和一笑,冷寂的风一阵一阵扑到她的脸上,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轻声唤道:“哥哥,谢谢你。”从小自大,哥哥总是十分照顾她,一直都是。
楼征云的温度和温软的披风一起裹到她的身上,抬手温柔替她将额前垂落的几缕发丝挽起至耳后,轻轻感慨叹道:“自家兄妹,还谢什么,倒是显得生分了。”
烟落低首轻轻咬了一口面饼,徐徐咽下,就着水袋饮啜了一口,略略迟疑了下,低声问道:“他呢?”
楼征云将烟落自冰冷的地上拉起,拉近至一处篝火堆前,复又拉着她一道坐下,一手执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另一手遥遥一指,指向不远处方才已是搭建好的皇帐,凝声道:“此刻几位将领正在里面,共商军情大事,商议着如何才能一举攻下晋都,永不留后患。”
烟落略略靠近了些温暖的篝火,暖着被夜寒冷烈的风吹凉的双手,缓声道:“哥哥,你怎会在此?你不是被他流放至青州了么?还有爹爹?爹爹不是在狱台所得了疟疾不治?这是我去刑部大牢之中,刑部尚书李文清大人亲口告诉我的,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有些话,如果她直接去问风离御,只怕他又会生气,所以还是问哥哥比较妥当。
楼征云理一理衣袍下摆,收拢双腿,徐徐道:“其实,这原不过是皇上一招掩人耳目之计而已。其实爹爹早在你入宫为先皇冲喜之后,昔日太子带兵勤王逼宫之前,爹爹已经转而支持今日的皇上,昔日的七皇子了。身为皇上的岳丈,总归是自家人,爹爹自然是明事理的人。况且后来爹爹已是渐渐察觉出慕容成杰有谋反之心。”
他轻轻拍一拍她纤弱的肩头,如安慰自家小妹一般,轩眉一扬,柔声又道:“烟落,皇上假意将我流放至青州,其实是委我以重任,皇上交给我一本名册,上面有所有他衷心部下的名单。边陲之地,并不惹人注目。我也好在那里暗中纠集皇上部署兵力,让他们在慕容成杰叛变之后,先假意投靠慕容成杰,再等我们的指示进行下一步夺权行动。至于爹爹,皇上假意治罪于他,自然是做给慕容父子看的,慕容成杰为人十分精明,若是皇上表面上对他并不防范,他反倒会生了疑心,认为皇上已经有所部署。所以,皇上才假意赐罪爹爹,这样表面上看来是对慕容成杰不满,实则施展一招假死之计,好让爹爹暗中去各个州县一一部署,毕竟慕容成杰手中的势力,大多源自风离澈,自然也有相当一部分愿意听爹爹的号令,只有爹爹有那样的能力说服他们弃暗投明。眼下,爹爹更是去了凉州与灵州,执行更为重要的任务。”
烟落清明的眸底渐渐浮起了然,轻轻颔首,接过话,叹道:“我明白了,所以你们想让慕容成杰先置于明处,自以为自己政变成功。这样一来,所有慕容成杰在各个州县的部署便会全线暴露出水面,而你们早在暗中准备好,只待他们的人一一浮出水面,再来一招黄雀在后,将他们彻底一网打尽,永无后患?”
楼征云轻轻笑一笑,点头道:“跟在皇上身边不少日子,妹妹果真是愈发聪慧,难怪皇上心中总是惦念着你,一刻也放不下。慕容老贼政变之后,凌云并没有按计划寻到你,且四处都没有你的消息,皇上几乎都要急疯了,要不是我等执意阻拦,只怕他就这样只身闯入晋都去,将晋都兜底翻个遍寻找你了。”
烟落一手轻轻捂上自己的心口,指尖微微发颤,唇边含着淡淡一缕笑意,可是那笑,却有着一丝苍凉哀伤。转眸注视着不远处重重叠叠交错的树影,只觉得枝叶繁复纵横,看着便令人心中窒息。
他待她,真是情真意切,可是自已却…
楼征云不察烟落的神色失常,只一味继续说道:“原本皇上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他一早便料到慕容成杰见时机成熟,早已是按耐不住,急于夺位。适逢宸儿患病,皇上便寻了为太子祈福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宫去空灵山的留华寺,亦是给他们制造了这样一个行刺自己的机会。皇上便好假装落崖失踪,让慕容成杰自以为得逞,从而进一步的暴露他的余党。”
顿一顿,楼征云转眸瞧一眼烟落,徐徐又道:“那一日,我们早已是在山崖之下等着接应皇上,只是不知皇上缘何竟是胸口中剑,背后亦是中箭,落下山崖。当时皇上伤的极重,流了许多血,昏迷了好几日,将近半月才稍稍复原。而我们反扑的计划亦是因此而耽搁了近半月。”说道这里,楼征云不禁深深拧眉,冷声道:“若不是皇上受了伤,又怎会让慕容老贼有机可趁全线控制住凉州、灵州与晋都。兵贵神速,我们本当早就一举反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给了慕容老贼喘息之机。虽然此次爹爹暗中组织的各州郡反扑夺权十分顺利,可终究还是要与慕容老贼大战一场,再收复晋都、凉州与灵州,着实叫人心中憋闷抑郁。烟落,你那时尚在空灵山带发修行,你可知皇上为何会中箭?他的武艺高强,照理不应该啊。”
楼征云见自己说话竟是无人应答,颇为疑惑,侧眸瞧着一脸怔忪的烟落,轻轻又唤了一声,“烟落?”
清冷的夜风将他的话一字一字吹入耳中,像是无数只灰色的小虫杂乱地扑打着翅膀,在烟落的耳中嗡嗡的嘈杂着,吵得她头炸欲裂。
她的思绪早已是沉浸入了飘渺如云烟的过往之中,而那样淡淡的惘然,好似在她略显苍白的面容之上蒙上了一层薄沙,唇边缓缓绽放出一朵若有若无的凄楚哀笑。
是她的错,原来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揣测,其实慕容傲怂恿她行刺风离御,目的应当便是想分风离御的神,好让他们的计划万无一失,其实以她的能力是绝无可能真的行刺风离御的,所以慕容傲早就留有后招。
烟落缓缓低下头,几乎将自己的窘迫尽数埋入双膝之中,声音低若蚊呐道:“哥哥,是我,是我害得他中箭受伤的。我以为他夺我的宸儿,想与梅澜影双宿双飞,所以,那时的我…恨得想…杀了他。才会让他们有机可趁,伤到他的。”
“什么?!是你?你竟然想杀了皇上?”楼征云惊讶地睁大了双眸,轩眉高高扬起,似是不可置信一般,薄唇微张,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突然间,烟落自膝盖间猛然抬头,情绪有些失控,胸口的剧痛撕扯之下,声音粗哑得连她自己也敢不相信,她一把拽住楼征云藏蓝色衣袖,大声质问道:“为何?为何?你们都知道,只瞒我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她真相,为什么要将她瞒得这样苦,为什么要让她做错那样多的事?她的自毁容貌原不过是一场误会,是慕容傲的蓄意挑拨。她为难梅澜影,向风离御索要金令牌却不慎伤到了无忧,可她的爹爹根本就没事,这样的愚蠢行为令她后悔终身。而她欲行刺风离御则更是笑话一桩。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让这一切错误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