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陡然睁开双眸,对上烟落清澈的眼底。
她只觉眼前华光一闪,仿佛是一只小憩的豹子陡然睁开了它如金线一般的蓝眸,而那样的颜色湛蓝如水晶,却深沉不见底。她狠狠攥紧衣袍下摆,秋水般的眸子直直盯着他,心中却并不害怕。
莫寻却突然爽朗笑了,那样艳丽的笑胜过窗外的春光明媚,他徐徐道:“难道你不想见你的女儿了?”
烟落蓦地收紧手,不动声色的握紧拳,亦是笑了笑,心中却暗自将他骂了千遍万遍,莫寻手中握着她的软肋,她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低头望着自己衣袍的下摆,只觉得那上面的金线仿佛正一丝一丝地缠绕上她纤柔的脖颈,渐渐令人窒息不已。
凉州,南辕北撤,那将离定州有多远啊。也不知风离清会有多着急,两日来,连连在山中,也不知慕容成杰是否出兵定州,外边情况究竟如何了。
深深叹了一口,烟落心念一转,目光一烁,突然灼灼盯着他,道:“完颜皇子,风晋皇朝已然变天,而我不过是一名慕容成杰四处通缉追杀之人。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要带上我这个累赘去做什么。该不会是?”
她顿一顿,扯下几缕门帘之上的金黄色流苏,层层细线绕在纤长的手指上,缓声又道:“该不会你是不想你的父汗与慕容老贼同盟,所以才带上我去游说罢?”
烟落的话,仿佛在平静的湖中投梆入一枚细小的石子,而那样轻轻的涟漪,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撇一撇唇,似笑非笑的神情越来越深。
他似是一怔,只静默不语。她确实聪慧无双,他的确是不愿父汗与慕容成杰同盟,所以才急着赶回云瑶城。
眯起狭长的眸子,他的沉默仿若浩瀚的海,让人无法揣度下一秒是惊涛骇浪还是波平浪静。片刻之后,他突然伸出修长一手,只一瞬便擒住烟落的下颌,修长的手指有着略略粗糙的触感,摩挲着她左脸颊处的淡粉色的疤痕,微微皱眉,他疑问道:“难道那神仙玉女草没有用处?怎的你的脸伤还没有治好?”
长眉一轩,他低低的叹息萦绕在她的耳边,“这么美的脸袋,真真是可惜了。”突然将她拉近自己几许,炙烫的鼻息一浪一浪喷洒在了她的脸上,“为什么会毁了自己的容貌,是他,伤害了你么?”
烟落缓慢移开他钳制住她的手,摇一摇头道:“都过去了,我的事,无需你操心。”
莫寻缓缓向后靠去,反手枕住自己的后脑勺,眸光带着一丝玩味看向烟落,“女人之于男人,不仅是生儿育女,更要能有所助益,自然,能让这个男人喜欢就更好。烟落,你已是满足我后两个条件,至于第一条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脸戏谑地瞧着烟落。
他的眸子如深邃的鸟潭,倒映出她娇美的容颜,又道:“况且,你在他身边实在太累太辛苦,他不能给你的幸福与专情,我自信都能给你。”
烟落屏息凝神,她未尝听不出他话中情意,只是听他这样突兀说出,心内难免震动不已,面容不改,她只作不解,轻轻别转头去,“完颜皇子说笑了,烟落是有夫之妇,还有一双儿女,又是残容陋颜,配不上的。”
“残容陋颜?”莫寻见她并不正面回答他,隐隐有失望之色,忽又轻松一笑,道:“其实我瞧着这样挺好,省得旁人总惦记你的貌美,倒是省了不少事。”
烟落只是回以一抹讪笑,不再搭话。
各自再无言语,僵滞的气氛在狭小的马车之间渐渐蔓延,周遭静的只余马车行驶时偶尔碾过石子发出的“咯噔”声。
愈往前走马车愈是颠簸,缓慢行驶在了群山峰峦的峡谷之中,两旁山势险峻,峰险林茂,景观雄奇。一直这般颠簸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条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窄路,路的两侧苍劲松苍翠,怪石嵯峨,呼啸的北风穿梭回响其间,不由令人觉着森冷可怕。
可想不到过了此峡口后,前方竟然是一大片的开阔草原。
烟落以前多在深闺之中,甚少出门,只是曾经与风离御一同去过灵州而已。同样是地势天险,凉州却与灵州大不相同,灵州是围绕在群山峰峦之中一处峡谷州县。而凉州却建在一片平原之上,它的北边屹立着高耸绵延、无法攀越的山脉。
夜色如轻扬的羽帐缓缓洒落,草原的夜是深深的蓝色,星垂平野,明亮地闪烁着银亮的光芒,仿佛银汉迢迢,伸手可及。
他们的马车却并未驶入凉州城中,只是走在了旷野之上。烟落出神地凝望着深蓝天野,前边隐隐看得见似有房舍的点点灯火。渐行渐止,他们停在了一处围屋之前,莫寻先下马车,而后又扶着烟落下来。
夜风渐渐大了,拂起她的衣角在深夜里如一双巨大的比翼的蝶儿。月色明澈如清霜,落在她的身上,莫寻只滞滞凝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她要自由地翩然飞起一般,而他,也许终究是留不住她的。
屋内之人似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有一名中年男子打开门出来迎接,见是莫寻,忙俯首恭敬道:“盟主!”
莫寻摆一摆手,示意他噤声,旋即冷声吩咐道:“只宿一晚,替我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还有我的马,替我喂饱,明日还要赶路。”
那人连连点头,转身便进屋去打点。
烟落缓步跟随在了莫寻身后,空旷的草原之夜,四处皆是透风,屋中并不怎么暖和。她轻轻搓了搓微凉的手脚,挑眉觑一眼他,似笑非笑道:“想不到,阁下竟是大名鼎鼎的日月盟盟主。”顿一顿,她笑意薄凉,似是微微嘲讽道:“不过,你多年苦心经营的日月盟已是落入他人的手中。眼下已是被慕容傲收编整饬,成了慕容成杰麾下的一支军队而已。引狼入室,为他人做嫁衣裳,恐怕便是指的你了。”
莫寻在前厅之中择了一张交椅坐下,面色稍霁,寒声道:“你这么聪明,还不是一样中了他的圈套。从慕容傲的落崖开始,这便是一个圈套。”
烟落微叹,“想来慕容傲的落崖,彻底博取了你们的信任。”
莫寻轻哼一声,“他算得可真是精,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他不敌风离御,坠落山崖,也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他。”
“亲眼所见?”烟落微讶,记忆自尘埃中凸起,她忆起那日慕容傲坠崖之后,那群黑衣人是群龙无首,便各自散去。当时好似有增援之人正在急速靠近。莫非,当日便是莫寻率人前来增援。如此说来,慕容傲当时放出明绿色的信炮,其实便是召唤莫寻前来,亲眼见他演那样一出好戏罢了。如此说来,莫寻的确是在她入宫之前就见过她的,不然也不会在宫中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说出,“果然是与众不同,难怪七皇子对你如此上心”这样的话来。毕竟风离御待她如何,他如何会知道,除非是亲眼见过,原来如此。莫寻一定是亲眼见到风离御那日携她飞快下山躲避冰雹了。
烟落凝重的神情陡然生出几分凛冽来,慕容傲,想不到他竟然连坠崖之事都是做戏的,极力压制住心中怒气。脑中似有电光一闪,照亮了她心底最幽暗之处,霎时一片雪亮。
记得慕容傲曾经说过,他并没有参与将自己送入宫中冲喜一事,因为彼时他坠崖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如果慕容傲连坠崖一事都是在做戏,又怎会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呢?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如果是这样,那么…
倏然自交椅之上起身,烟落眼皮突突跳动着,心狂乱得仿佛要跃出喉口,会吗?会吗?即便是慕容傲欺骗了她,诱使误导她与风离御反目,她也不曾怀疑过他会残忍地害她,毕竟,他们相识一年多,总会有些情分,不至于无情如斯罢。
双肩狠狠一颤,她惊望向莫寻,颤声道:“当日,构陷我入宫给先皇冲喜,那生辰八字!”美眸圆睁,她几乎说不下去,怔怔道:“难道这一切都是,慕容傲的主意?!”生辰八字,一般人不会轻易知晓,可她与慕容傲曾有过婚约,是合过八字的,所以慕容傲一定知晓。而她,竟然没有想到。
莫寻低首,径自取过身侧茶盏,不疾不徐饮啜起来,难掩眸中鄙夷神色,“不妨告诉你,这确确实实就是他的提议。我只是调制了一味能令人昏睡不醒的药而已,其余的事皆是由他暗中使人打点。”
烟落纤弱的身形狠狠一怔,旋即不可遏制地笑起来,她起先只是轻笑,后来转为大笑,笑声凄厉不止,直震得整个人似枝头繁花簌簌掉落,如下着一场缤纷花雨,轻扬在了莫寻的眼前。
他从未见过烟落如此凄惶脆弱的一面,印象之中的她,一直都是那样的淡然与冷静。慌乱写满了他美艳的容颜,清晰可见。他上前紧紧拥住烟落,用力止住她的颤抖,声音有着自己难以想象的嘶哑与破碎,道:“烟落,你怎么了?怎么了?”
凉州偏僻贫瘠之地,自然是没有那许多蜡烛的,屋内只一盏油灯,颤颤巍巍地燃烧着,灯芯已是黑的颓败。她突然死死揪住莫寻的衣领,眸中饱含无尽的痛楚,厉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那时我已经有了孩子。为了你们的计划,我的孩子,没有了…”
她陡然松开了他,双眸愣愣瞧着自己的双手,可眼中的光芒却像是熄灭了的烛火,渐渐黯淡了下来。早就没有了眼泪,她只是恍恍惚惚,低喃道:“血,好多好多的血…我只睡一觉醒来,孩子就不在了,不在了…”颓然垂落的双手,紧紧拥住自己的头,她缓缓屈膝蹲下,痛苦得将自己深深埋入其中。
慕容傲,那样一个清逸温润的男子,自万灯节相识以来,他们毕竟有过一年的迤逦时光,她无法想象他竟会残害她至此。
报复!他一定是在报复!他是那样爱着梅澜影,他这一定是报复风离御,当年将梅澜影送入宫中。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只是可惜了她那未成形的孩子,就这般夭折了。
莫寻默然无语,只得再度将她拥入怀中,这是他的错,的的确确是他的错,他的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不是自己轻易相信了慕容傲,又怎会发生后面的一幕又一幕。只是当时,他确实不知道她已怀身孕。所以,入宫之后,她在宫中不小心撞到自己正在树下小憩的那次,他无意中探得她的脉息,竟是不日前曾经小产。那时,他便心知她必定是因为入宫冲喜而被迫落胎的。
对于她,他一直是愧疚的。他的野心,他的无心,才造就了她的悲剧。所以,他才替她封脉医治,在她难产之时出手救她。还有他最终选择抱走了无忧,其实,他一直不忍心告诉她,无忧生来便患有心悸之症,顽疾难治,恐怕终极此生他也未必能将无忧治好。他不忍带她去看无忧,只怕无忧那苍白的小脸会让她心神俱裂。
不忍见她如此哀伤,一直沉浸在过去的苦痛之中。
他轻轻扬起衣袖,袖间飞出无数细小的白色粉末,蒙蒙如香雾轻卷,很快便笼罩了烟落凄怨哀恸的面容,她缓缓闭上双眸,无力的头轻轻依偎入他的怀中,如羽双睫颤动着,沉沉睡去,眼角似有一滴晶莹,在微弱昏黄的光线之下闪耀着润泽的光芒。
温柔抚摸着她如丝缎般的长发,为她一一理顺,指尖缓缓划过她面容的细腻线条,温热的唇在她冰凉的额上落下一吻。
也许,只有她这般恬静睡着了,他才能如此肆意,一亲芳泽罢。
屋外是广阔深远的天地,可是她却仿佛是那飘荡在茫茫大海中孤零零的一叶,无边无际的原野,彷佛永远都不能走到尽头。
他多么希望,能陪着她一起漫步之人,会是自己。
卷三 残颜皇后 第三十章 围魏救赵(二)
她似在黑夜中独自走着,万盏明灯,人潮如海。
万灯节那夜,他目似朝阳,郎若星辰,穿一件银色长袍,举步优雅,成为灯节上一道美丽的风景,风流倜傥的样子引来不少女子爱慕的目光。
听到异动,她从琳琳朗朗的灯谜上抬起头,刚好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他亦是看到了她,一笑春风拂面。
只一瞬,她就被这笑容里的温柔所吸引。
他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飘逸的音调仿佛是天边一抹清淡的薄云拂过他的脸颊,可下一瞬却又变幻成了无数把锋利的钢刀,朝她直刺而来…
腾地坐起来,烟落突然惊醒了,她的心中突突地直跳着,浑身已是冷汗淋漓,濡湿了后背的衣襟。
她竟然,梦到了与慕容傲初初相识的那一幕场景。
月色明澈如清霜,自屋中旧旧的窗格里漏下来。只见莫寻躺在不远处的软榻之上,月色清晰地照出他睡梦中安稳的容颜,眉间轻轻皱着,似有几分倦意。
窗外有呼呼的风吹过,晃动着薄薄的窗纸,草原之上的风声到底是不同于晋都的,晋都的风怎么都是簌簌的威风,这里,连风都是刚硬无比的。
她极安静地起身,缓缓下床,轻轻掩上”嘎吱“作响的木门,屋外春寒,十分得冷,满地白霜凝结在柔软的草地之上,仿佛是一层雪白的落花,寂静无声。一轮明月那样圆,遥遥挂在西边的天空,只冷眼旁观。
寻了一处冷硬的大石,她静静地坐着,蜷缩着身子,呆滞凝望着冰冷的月儿,她的双眸,明亮胜过当空皓月,而她的神色却如月夜一般凄暗,瞧不见半分从容温润的光彩。
天际扑愣愣几声响,是晚归的昏鸦落定在了孤廖的枝头栖息,一分皓月又向西沉了一沉。天。就快亮了。
心中似有一股滚热的强力激荡汹涌,只觉得自己一直支撑着的那束坚冰被这样的滚烫冲击得即刻融化了。慕容傲对她的欺骗利用每每暴露出一分,便意味着她对风离御的误解更多了一分。
突然,心底越来越悲凉,凉的自己都不知究竟还有没有转圜之地,只怔怔出神,她又一次为了慕容傲背叛了风离御,还害得他受伤落崖。记得风离御有一次气急之下曾经说过,她能背叛他一次,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而她果然,是有第二次的,他竟一点也没有料错。
望着迷蒙的天空,她极力克制着心中强烈的思念,可那样由心底四处泛滥的情感根本是无法遮掩的,她只得任由那哀戚的想念一浪又一浪的吞没自己,渐渐痛的无法呼吸。
东方的天,已是缓缓扯开了一道金色的口子,一缕红艳的朝霞破空而出,那样的明艳生辉降她的苍白照耀的无处可避。
微微闭眸,她的眼中流不出一滴泪来,唯有泪水干涸带来的灼热痛楚,提醒着她的失去和伤心。
其实,烟落甫一做起身时,那轻微的动静已是教莫寻瞬间醒来。只默不做声,他颀长高俊的身影安静地倚在老旧的木门一侧。微曲的一腿,似是一步始终没有迈出去的步子。
她的伤痛,他全然都看在眼中,疼在心里。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过于自私了,竟是想要趁着风晋皇朝的混战之机带着她远走高飞,虽然初衷是想要带她远离是非之地,免受战争之苦,免受奔波之类。
可是,也许,他做错了。她有她的国家,她有她的想念,她有她的责任,她有她所牵挂的人。也许,对她来说,为了自己心爱之人付出,再苦再累也是甘之如饴。
这一刻,晨曦的曙光将他的自私与狭隘亦是照耀的无比清晰。他美若桃花的脸色一分一分黯淡下来,直至冷若灰寂。
昨日接待他们的中年男子已是一大早就起来喂马儿喝水,见着他们两人这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前,一个后,满身皆是蒙着深重的晨露,心下不由十分疑惑,上前一步恭敬问道:“盟主,您是否要接着赶路。马车物什一切都准备好了。”
莫寻幽幽叹一口气,缓缓点点头,道:“嗯。”定定的眸光仍是直直注视着烟落,久久不愿移开。
烟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只是漠然徐徐起身,默默一步一步走着,低垂着头,似是将眸光都倾注在了满地美丽晶莹的露珠之上,就这样,一步步走上了马车。
“烟落,这个给你。”莫寻自后面跟上,轻撩起那车布帘,将一个仍是冒着热气的饼递至烟落手中,一并给了她一个羊皮水袋,道:“草原贫瘠,只有这样的粗粮饼和马奶,你将就着吃一点罢,我们先去凉州城。”
“哦。”她淡淡一笑道,呵出一口气如同一抹淡淡的云,薄薄的随时都会散去。
她的笑恻然且幽暗,瞧着便让莫寻心中更是泛起一阵酸楚。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什么好,只是温柔细心的替她落下帘子,径自骑马去了。
烟落低首,瞧了一眼手中干的发裂的面饼,咬了一口,竟是硬如铁皮。马奶的酸腥味冲得刺鼻,并不似常吃的牛乳那种香醇甘甜,她皱眉,屏着呼吸艰难地咽下肚去。可即便再是不习惯,也许她终究是要慢慢适应的,莫寻此行的目的,一定是想带她去夏北国的都城云瑶。
扬鞭一挥,车子缓缓启动,旷野漠漠,塔塔的马蹄声踏碎了满地朝霞的柔光,一路向凉州奔驰而去。
甫一踏入凉州城,他们便立即感觉到了城中气氛十分的怪异,南门的城防盘查也不似他们想象中那般严厉,轻易就进城了,而空落落的街上更是寥寥无几人,偶尔有几个百姓走过,皆是神色匆匆,急赶着回家似的。
突然,“嘶嘶”的马儿嘶鸣声长鸣响起,随即而来的便是轰隆如雷声席卷本来的马蹄声。
抬首,之间一队人马飞快地自闹市街上疾奔而去,如同一阵忽然而至的狂风,瞬间便将烟落扫至莫寻宽阔的怀中。莫寻下意识的抬起袖来,将那扬起的几乎一人高的尘土尽数替她挡下。
瞧着这一小队人马的服饰皆是夏北国军队的装束,莫寻疑惑半响,不解其意。这些人骑马朝的是凉州城北门方向,而此一出北门,便是溱关了,过了溱关便是夏北国的国境。也不知作何?
烟落自莫寻怀中挣扎而出,亦是凝眉不解,口中已是问出,“这夏北国的可汗不是与慕容成杰立下盟约了么,听闻数十万大军已是在溱关和沛关等候,不就等着一举南下扫平定州,云州与青州了。怎的现在不往南去,反而向北而行,着实奇怪的紧,也不知是何意。”
莫寻脸色微变,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忙拉住烟落纤柔的手,沉声道:“你跟我来。”心中暗忖,她说的极对,父汗已是同慕容成杰立下盟约,虽然大军仍滞留在了溱关,以作观望。可一小部分在城中驻守的夏北军队没有理由此时向北疾驰奔去,莫非是王庭出了什么大事?!
此时,辽阔的天空似水晶般湛蓝宁和,有风吹过凉州独有的白桦树,如同吹皱了一池春水般,纵横交错落在地上的树影都泛起了碧波盈盈。
他紧紧拽住烟落,辗转疾步在了凉州城中的大街小巷之内,愈走愈快,且愈走愈急,隐隐能感觉到他的手中竟是渐渐生出了冷汗。
凉州的房屋布局与晋都的风貌完全不同,皆是围屋建筑,层层叠叠,高低错落,百转千回,几个回合走下来,烟落已是完全晕乎了,压根找不到东西南北。
走了许久,终于随着莫寻来至一处高墙大宅院的后门,之间两扇铜门深锁,兽首门扣上散发出阵阵幽幽冷光,轻轻扣起来,沉闷的地响,一声接着一声,似无边的紧迫层层迫上心头。
少刻,隔着深重厚实的铜门,似能听见有人莲步而来开门。
随着铜门的徐徐打开,漏出满园一缕明亮的春色。
烟落平静的容颜之上,有片刻的怔楞错愕,泛起一丝异动,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再见到骆莹莹。
此时的骆莹莹穿着一袭琵琶大襟滚银质黑袍,也许是日久的奔波,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往日莹白可人的肌肤如今已是晒成亮烈健康的麦色,双眸冰冷濯然,如寒光四射,她双唇紧抿,笑意清冷疏落,眉宇间皆是淡淡的失意与寥落。
这样的骆莹莹,烟落从未见过,与她记忆之中的娇滴婉转的摸样相去甚远。此时的骆莹莹似只余一身孤绝冷傲的气息。
见到莫寻,骆莹莹拱一拱手,恭敬道:“盟主。”抬头斜覷了烟落一眼,她勾魂美艳的眸中瞬间闪过惊讶,却又旋即隐去,只是引了他们进入院中,并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时不可待,莫寻开门见山,直切重点问道:“外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我瞧着城中有异动,但百姓似仍不知晓一般,你可有收到什么密线?”
骆莹莹微微挑眉,沉声禀道:“盟主,方才收到溱关我旧部的内线消息,云瑶国都做完遭到突袭,。夜黑,对方来的又是汹涌突然,皆是精锐的轻骑兵,彼时夏北军队主力大多都滞留在溱关于沛关,没有丝毫防备,是以云瑶城一夜之间受到了重创,禁卫军大约损失八成左右。眼下,滞留在凉州、溱关和沛关的夏北军队已是被可汗召回,全部往回撤退,急救云瑶城。”
“八成禁卫军损折?!”莫寻低呼道。几乎是睁圆了丹凤美眸,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八成的禁卫军折损,可想云瑶城受到了多么巨大的重创,而这样的原气损伤,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复原的。怎么会这样?也难怪父汗要将溱关和沛关的兵力全部抽调回去。
他屏息凝神,浑身顿时生出几分凛冽之色,远远望向北方,只冷声问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又是何人所率领的军队,竟是如此骁勇善战?”
骆莹莹敛一敛如羽长睫,扬眉又道:“盟主,据内线报,当时天黑,无法分辨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只是今日一早已是全然撤退的无影无踪,也不知何时会再度攻来。据内线消息,抓住一名对方的士兵,可对方口风极紧,严加盘问后,竟是咬舌自尽而亡,极是忠烈,经过仔细搜索只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枚刻有“尉迟”二字的铜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