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将她置于死地而后生?烟落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琴书一脸紧张的瞧着她,额边已是泌出涔涔汗水。尴尬片刻后,才试探着歉然道:“烟落,那时是我糊涂了…”
烟落却突然出声打断琴书的话,只冷冷问:“我只想知道,这样的计划,他有没有参与?”
“他…”琴书疑惑的呢喃着,突然醒悟,连连摆手道:“不!不!绝没有,皇上绝没有参与其中,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我,我只是想铤而走险罢了。”
烟落斜觑琴书一眼,淡淡道:“你是他的小姨,自然是替他说话。”铤而走险,以琴书这般温婉的个性,能有这样的胆量?陷当时的七皇子于困境,再绝处逢生?可能么?即便是自己,也未必敢如此豪赌!心中越想越是害怕,如果这一切的背后真的是他,那她,岂不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未待及细想,只见红菱突然冲了进来,也不请安,神色极是慌张,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慌乱。烟落心下一沉,立即觉着大事不好。
红菱三步一冲,几乎撞在她的身上,上前便拽住烟落的衣袖道:“小姐!”情急之下,红菱竟是连称呼都喊错了。喘了口气,又道:“大事不好了,方才我经过正泰殿,适逢下朝,我听到不少朝廷官员正在议论着,尚书府,好似出了大事!”
尚书府出了大事?!能有什么样的大事?!烟落一惊,忙拽住红菱衣袖,紧张问道:“怎么回事?”连声音都在颤抖着。
“听说,皇上将老爷打入大牢之中,秋后问斩。少爷也因此受了牵连,要被放逐去南漠边境。眼下,皇上恐怕已是派人去尚书府中抄家了。”红菱终于一口气说完。
烟落彻底呆住了,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直击着心脏,心如同坠入腊月的湖水之中,那彻骨的寒冷激得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住,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的枯叶一般。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低不可闻。
“结党营私!”红菱咬唇道,瞧着烟落突然推开她,急急朝外奔去,忙在身后大喊道:“娘娘,娘娘,你要上哪去?”可烟落的身影已然化作了一个焦急的小点,不复可见。
红菱看向身旁的琴书,只见她一脸木愣,只喃喃自语着,“结党营私,怎么可能呢?”
是的,怎可能?怎可能呢?烟落也是这般想的。
她拼命的跑着,直朝御书房奔驰而去,风离御近来都是宿在御书房,此刻也一定在。她不信,她绝对不信他会那样做!那样绝情!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此刻便如同她的心境一般,腾然变得阴沉起来,密密层层的浓云遮蔽了日光,天气益发的闷热,没有一丝风,即便站着不动,都能教人泌出一身的汗。
是以当烟落奔至御书房之时,已然浑身湿透,如淋了一场大雨般。
此时宫门紧闭,刘公公见烟落上前来叩门,慌忙一臂拦下道:“皇上已经吩咐了,任何人不见。如果娘娘是为了尚书府来求情,则更是不见!”
烟落浑身狠狠一怔,如是,红菱说的便是真的,尚书府真的出事了。那一刻,她只觉心中最后一丝希冀也不复存在。而他,竟然都不愿见她。
结党营私之罪,秋后问斩!爹爹以前确实是太子一党,然慕容成杰与慕容傲亦是太子一党,且在朝中根基甚深。难道说,风离御不能撼动慕容成杰的固本,是以便赐罪于她的爹爹,斩去慕容成杰的左膀右臂,以儆效尤么?
不,他怎能如此待她!
犹不甘心,当即,烟落拔去头上发簪,一任满头青丝无力垂落。
终于,起了一阵风,却将她的如云乌发吹得蓬乱如草,衬得她雪白一张俏脸僵直如尸。
脱簪侍罪,她腾地跪下,叩着殿门,凄厉大喊道:“皇上,请你念在臣妾的爹爹开疆辟土之时,功在社稷的份上,网开一面!”。
“皇上,请你念在臣妾的哥哥多年来的倾心相助,从轻发落!”
“皇上!”
一个响雷滚过,闷热的天气终于被一场罕见的雷雨打破。如鞭的暴雨“哗哗”抽起,在地上激起阵阵迷蒙的白雾,无数水泡在浑浊的水潭里浮起五彩浊光,旋即被新的雨水打破沉灭。
轰然的雷声滚过深重阴暗的天际,轰得人耳根直发麻。
而她哀求的呼喊声,渐渐淹没在了嘈杂的雨声之中,不复听见。
她绝望的一步一步后退,直至退至阴沉的天空之下,雨哗哗如注,仿佛鞭子抽在身上,一记又一记,生生的疼。身上衣衫全都湿透了,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她的脸。
她的眼泪,在一瞬间灼热涌出眼眶,模糊在脸上,已然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曾几何时,她已是愈来愈软弱,动辄哭泣。
“皇上,臣妾的爹爹年迈,怎能经得起牢狱之灾!请皇上开恩!饶恕臣妾爹爹的死罪罢!”
“皇上,臣妾的哥哥何其无辜。”
大雨不断地将她浇透,雨水,有着清冷而萧疏的意味,和她的头脑一样的冰冷和清醒。薄薄的艳丽的衣料成了焦土一样颓败的颜色,紧紧贴附在她纤弱的身体上。
几个焦雷堪堪自御书房顶上滚过去,轰得人头晕目眩。
她的哀求愈加凄厉,一声高过一声,几近嘶哑的声音,喉中已是溢满鲜血的甜腥。
可回应她的却是紧闭的殿门,以及冷漠注视着地面一言不发的刘公公,周遭如死水一般沉寂。
终于,御书房沉重的宫门拉开了一条细线,似漏出一道生的气息,他缓缓步出。
一束强烈的闪电劈空而下,照的他眉间似蕴满了强大的怒气。
明黄色的龙袍是那般夺目耀眼,直刺得她睁不开眼。可即便再是睁不开眼,她依旧勉强望入他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感情的黑眸之中。
她的心,瞬间落至谷底。这一刻,她才深深意识到,他是皇上啊,如今他已是皇上,手中可随意捏着别人的生死,只消他一句话,尚书府便是家破人亡。
那一瞬间,烟落突然觉着他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的高高在上,触手不能及。而她的清高,她的傲骨,此刻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在做什么?她的清高疏离,不过是在消磨他对她仅存的那点恩宠。而如今,他赐罪于她的家人,已是分毫不惦念他们昔日的情分。
“楼烟落,朕念你昔日助朕登上御座,功在社稷。不会因你的父兄累及你,你依旧是朕的皇后。这一点不会改变。”他并未看向她,目光只定定注视着远方,淡淡说着。
烟落挣扎着起身,几步上前,卑微屈膝跪在了他的脚边,拽住他明黄色龙袍一角,似要抓住最后一点希冀般。抬头仰望他,却只能见到他冷硬的下颌。
眼泪滚滚落下,她失声痛哭道:“皇上赐罪于臣妾的娘家,臣妾明日哪里还有家可回?臣妾生不如死啊!皇上,你赐死臣妾,饶恕臣妾的家人罢!”原本,明日是她回娘家待嫁的日子,可是眼下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她已然彻底懵住。
绝望会比死亡更快地吞噬一个人,他的冷淡,令她惊惶失措,六神无主。
风离御只冷冷将衣摆自她手中抽出,淡淡道:“那就不用回娘家,你便在朝阳殿待嫁。你的父亲结党营私,牵动朝中近二十余人,朕手中有名册与确凿证据,实在不算冤了他。”
烟落力争:“即便如此,昔日哥哥总是倾力相助皇上。”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被雨水浸湿的衣衫之上,瞧着她披发仓惶的神情,面无表情,只寒声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若是这般罔顾身子,戕害龙嗣。便是夷灭九族的死罪,你自己可想好了!”言罢,他拂袖进殿,只留一抹冷硬的背影。
宫门再次死死紧闭,将她隔绝于外,关去了温暖与希冀,只余冰冷。
雨水声太大,淹没了周遭所有的声音。暴雨拼命的冲刷着大地,冲尽了皇城之中所有的闷热,却冲不尽她心中的凄绝。
烟落依旧是跪在原地,这已是她第二次跪他,可似乎她的每次下跪都是那般的微不足道,丝毫不能撼动他如寒冰般坚硬的心。
突然,她狠狠煽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瞬间便被雨声吞没。那一刻,她恨极了自己,做什么要那般清高自傲,为什么不能对他放下身段去讨好,如今父兄落难,她竟是连话都说不上一句。她在做什么?她之前究竟在做什么?竟是和高高在上的皇帝闹意气?!
缓缓站起身,她心如槁木,怔仲的目光注视着不断自屋檐之上滴落的雨珠。伸手护住自己隆起的小腹,拥得极紧,像是护住自己的生命一般。他方才不是说了么,若是戕害龙嗣,便是夷灭九族的死罪。这样大这样沉重的罪名,她如何能担得起?
风离御显然是铁了心要剪除慕容成杰与慕容傲的势力。而她,纵然此前助他再多,又有何用?他的冷然与绝情,使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爹爹曾是慕容成杰的左膀右臂,她与映月都身怀龙裔,若是日后慕容成杰生了异心,协幼子以废皇上…
她冰雪聪明,其间道理,自然能想破。是以,唯有彻底铲除尚书府,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他,果然是明君,做事雷厉狠绝,直中要害。
只是,可惜了她的倾心相助,原不过是自掘坟墓。
飞鸟尽,良弓藏。如今的她,已再无一丝价值。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似要将她湮没,她颓然坐在御书房殿前冰凉的青石上,失声痛哭。
“烟落,你还好么…”
清润的嗓音,宛若天籁,在她的耳畔响起,一缕熟悉的清香靠近,是她的傲哥哥。
她,哪有脸见他?
拥紧膝盖,将脸深深埋入,哭得不能自己…
卷三 残颜皇后 第八章 毁容
似有温暖的手,将她从冰凉的青石上拉起。
一柄伞,能遮去所有落至身上的雨滴,却无法遮去心底正下着的无止尽的绵延暴雨。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朝阳殿的,又是如何换去的湿衣。可干燥暖和的衣服贴在身上,也掩不去心底四处泛滥的潮湿。
手中一直紧紧攥着方才傲哥哥塞入她手中的薄纸,隽秀的字迹,她自然识得,寥寥几字,更是颤动着她的心,“明晚风醉亭见,珍重。”
心中隐隐知晓也许他想告诉她一些什么。而此刻,她却突然害怕起来,经历了今日上午发现琴书陷害她一事,她变得害怕去知晓真相。
因为知晓真相的代价,便是痛彻心扉!
殿外,雨不停地下着,如断线的珍珠般自屋檐滑落,前仆后继扑至地面,涌成一滩沉寂的死水。
那是一场瓢泼的大雨,“哗哗”的雨水将皇城冲刷的干干净净。大雨停止,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来临前,烟落已是端身坐在了南窗下的梳妆台前,手中拿着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蓖着长发。一双美眸盈盈望着殿前华丽的金砖,兀自出神。
殿外地上已然全干,丝毫瞧不出曾经那里曾经下过一场暴雨。宫人们依旧开始忙碌起来,铺上大红的绒毯,至朝阳殿一直延伸至远处的正泰殿。明日,无家可回的她,将从朝阳殿出嫁。
此时奢华于她,原不过是美丽的枷锁罢了。她被困在这深宫之中,根本无从知晓宫外的动静。她不知道,尚书府若是被抄家,爹爹获罪,哥哥被发配边境,那她的娘亲呢?究竟会是怎样的境遇?
宫中消息闭塞,她无从得知,红菱资历不够,也不能随意出宫,眼下只能这般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只等着晚上会一会慕容傲。眼下,也只有他能告诉她外边的情况。
回神,瞧着镜中面容苍白的自己,她伸手取过胭脂盒,原是不喜这些东西,甚少用。可如今她这般苍白的脸色与这喜庆的环境实在格格不入。即便是家道没落,她也不能教旁人看去笑话。
胭脂嫣红如血,凝在指尖仿佛一朵颜色最纯正的红梅,红得盈盈欲滴。她薄薄化开了拍在脸颊上,浅浅的红色如飞在天际的一片红霞。
原来,容颜是可以修饰的,然而受伤的心呢?还能修复如初么?
是夜,盈月星朗,皎若琉璃,处处宫灯高挂的琼楼玉宇之上是一派繁华胜锦,却不知可曾掩盖得住那深宫的寂寥。
风醉亭是醉兰池边一处极为偏僻的凉亭,隐匿在了重叠湖湾之中。湖水清凉的潺潺声远远便能听见,遥遥望去,他的身影在明亮的夜色下显得格外殷殷,似苍凉的一道剪影。
他那样等待的姿势,在那一瞬间激起她所有温柔的记忆,万灯节的初次相遇,以前每一次相会,他便是这样默默等着她。她与他之间,毕竟也曾有近一年的美好往昔。而他的温柔相待,她竟然已是渐渐忘却。
他黯淡的容颜在看见她的一刻骤然明亮起来,像灼灼的一树火焰,瞬间照亮了天际。他两步上前,将她拉至亭中,重重地松一口气,道:“想不到,你竟还愿意见我。”
她颤颤启唇道:“我的爹爹,娘亲和哥哥,如今怎样了?”
他的眼神微微晃一晃,笑容冷寂了下来,凝眉问道:“你只为这个?如果不是,你是否都不愿见上我一面呢?”
她悲戚一笑,“我见不见你,又有何差别呢?我们终归是身份有别。若不是为了家人,侯爷以为我露夜前来所为何事?”
月光如银,他清明的眼神并未放过她,执意问道:“我们一别那样久,你也不问问我做什么去了,又遇到什么危险了,如今过得好不好?”
“很要紧么?”烟落僵滞站立着,轻艳的面容之上带着疏离的笑分隔着她与他的距离,“既然侯爷已是安然站于烟落面前,相信再多的苦痛也已经过去。何况我问与不问,你我终归是无力回天。一切已成死局,唯有侯爷安然站于烟落面前,我才安心了。”
他的眼里黯然的神色微微一亮,似跳跃的烛火,“烟儿,当时人人传我失踪,或言身死,你真的一点都没有牵挂么?”他拉过她微凉的手,按至他的心口,那里剧烈跳动得灼灼发烫,醉满温柔的眸子瞧着她,又道:“真的没有一点惦着我么?”
烟落心下一慌,忙将手抽回,转眸回避道:“侯爷,你逾矩了。”她的眼神无处可避,只看着池中大片睡莲已是开得过盛,凋零了大半。也许,爱情过了,也是这般盛极凋谢。
月光适时的掩去了她难堪的表情,幽幽叹息道:“如今,烟落只想知道父兄情况。”
他抬头望一望明月如钩,怅然感慨道:“如今,尚书府已然被查封。其内搜出金银珠宝几十箱,都是各地官员贿贡之物,还有名册记录详细。”
烟落惊道:“爹爹不会的!”怎可能呢?爹爹一向勤俭克己,平日里家中亦是节俭,她与映月每月的例银亦是不多,过于华贵的衣物尚且无一件,更别说是私囤金银珠宝。这一定是有人刻意栽赃。
慕容傲冷笑一声,寒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终究是我连累了尚书府。皇上还不是忌惮我权势过盛么!”他轻轻抬起手,想要抚一抚她柔腻的脸颊,却被她立即避开,清润的眸中瞬间黯沉下来。
入夏时分,花开得蓬勃如云。烟落凝视着亭边一带遍地而开的野花,大捧大捧雪白浅黄的花朵在夜色中看去似茫茫然的大雪纷飞,心中好似同样下着苍茫的大雪。风离御曾说手中证据确凿,实在不算冤了她的父亲。证据确凿?!原是这般蓄意栽赃么?
慕容傲深吸一口气道:“如今,令尊被关入天牢之中。即便是我官居左相,亦无法涉足半步,是以具体情况如何,不得而知。我只得托了刑部尚书代为照拂令尊,尽量不要教令尊吃太多的苦。府中女眷丫鬟一应遣散。”喟叹一声,他怅然摇头道:“昔日门庭若市,今朝空无一人。你的娘亲随着你的哥哥一同发配去了边陲小城青州,今日已经上路了。”
顿一顿,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肩头,柔声道:“烟儿,你且放心,青州知府曾是我安邑郡王府的门生,我已然托人带了书信给他,你的哥哥不过是放逐贬官,不至于吃太多的苦。只是,令尊…罢了,我再想想法子便是。”
原来娘亲随哥哥一同走了,这样也好,总算是相互有个照应。心中略略放心了些,她垂下双眸,头愈发的低,哑声道:“谢谢你。”
慕容傲愣一愣,声音里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黯然道:“你我之间,尚要言谢么?烟儿,何时起,我们已然生疏至此!”
她狠下心肠,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道:“那是侯爷从前不了解烟落。一别六月,烟落已是琵琶别抱。我本就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侯爷还是不要这般一心错付了。今日,烟落受困于宫中,得侯爷以实情相告,心中感激之甚,他日定当涌泉相报。”残忍的话,总是需要一口气说完,然而说完之后,她的心中并未有半分的轻松,只是益发沉重。
她瞧着自已足上芙蓉鞋子被露水濡湿,金线绣制的重瓣莲花,在月光之下闪烁着璀璨的金,直扎得她眼睛如针芒般刺疼。那每一丝缠绕的金线,都好似无形的束缚,绑住她,无法逃脱。
他狠狠一怔,握住她肩头的手无意识的加重了几分力,沉痛道:“烟儿,难道你的心中已经没有一分一毫我的位置了么?”
烟落的叹息声被湖水的波澜温柔吞没,苦涩笑道:“侯爷,烟落已经没有心了。又何来位置之说?”此时的她只觉得疲惫之极,她还有心么?她的心早就被风离御一点一点吞噬殆尽,待到她回头想去寻时,才发现已是分毫不剩。
极力掩饰住自己神情的难堪,她别过头,岔开话题问:“烟落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侯爷。”
慕容傲眸光定定注视着平静无波澜的湖面,眸中有暗沉的辉色,徐徐问:“你问吧,我对你不会有所隐瞒。”
她犹豫片刻,仍是问道:“我想知道那日在歧山之上,为了救我而失足落涯之人,究竟是不是你?”
他突然瞧了一眼她已是微隆的小腹,眼中大有难堪之意,拉着她在亭中石凳之上坐下,柔声道:“如今你是有身子的人,不宜久站。”顿一顿,他颔首承认道:“不错,那日落涯之人,确实是我。还好我命大,崖边正巧有一颗横生的大树,阻拦了我的下坠,后又被经过的猎人发现,这才得以保住了这条命。”
烟落不由得感慨道:“当初的皇位之争,又扯上了日月盟,我已是愈瞧愈糊涂。我不明白,你身份显赫,认识你的人颇多,又如何能卧底于日月盟呢?不怕被人识破么?”
慕容傲握住她的手腕,徐徐道:“这是一场交易。其间复杂,三言两语真是很难道尽。昔日二皇子与七皇子争夺皇位,天下皆有所闻。日月盟亦是蠢蠢欲动,想坐收渔利。是以昔日风离澈便想出一计,假意同日月盟合作,由我出面,条件便是由日月盟助他登上皇位,事成之后以凉、灵二州作为交换。实则是借我伺机打入日月盟内部,再将其一网打尽。”
烟落蹙眉,摇一摇头道:“我想不通,昔日我尚在离园之时,曾有日月盟月宫之人行刺二皇子。”
“那不过是做戏给风离御看的,试探他们二人的反应,此事由月宫宫主经手,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他答道。
月宫宫主,是骆莹莹。烟落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她从中作梗。
想一想,烟落皱眉又问:“那此事风离澈自已知晓么?”
慕容傲摇一摇头道:“彼时日月盟对我们的合作诚意尚且不信任,是以他并不知晓具体。”
烟落恍然,难怪那时风离御与风离澈皆是疑感的,是以曾经彼此猜疑,原来一切皆不过是日月盟的试探罢了。
“后来,为了博取日月盟的信任,表示诚意,我便答应为他们劫得银车,再将银两以日月盟的名义发放民间,为他们博得灵州的民心。此事风离澈是知晓的。”他继续道:“只是我们没有料到骆莹莹的月宫宫主身份早已是暴露,风离御藏得真深,我们都被他骗了。歧山一战,日月盟损失惨重。原本这样一来,日月盟应当是不会再相信我们的诚意,所幸我坠崖又获救,倒反让他们相信了我们的诚意,算是因祸得福。就这样,我接任了日宫宫主一职,渐渐渗入了日月盟内部,获得了他们全部联络点的名册以及所有底细,蛰伏半年,终将其一网打尽。因着我在日月盟中威望甚高,是以我将日月盟整饬收编,如今已是归于我的管辖之下。”
烟落眸色黯一黯,将日月盟整饬收编并归于他的管辖之下,这样一来,慕容傲不但官居宰相,手中还握有重兵,难怪风离御要忌惮他了,忌惮他一旦生了异心,胁幼子而废皇上,况且自已还曾与慕容傲有过一段情,是以唯有断了她背后所有的路,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原来,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脱政事风云,即便想躲,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深深卷入其中。
突然起了一阵夜风,吹着岸边大捧洁白的野花,垂落几朵,落在湖中只泛起一点白影,便随着流水淙淙而去。
烟落神色怆然,然而这怆然之中更是对世事的怨与悲。然而她能怨谁,人如掌心棋子,往往是身不由己,却不得不孤身向前。怔愣了许久,她才麻木问道:“此前皇上昏迷一事,应当是日月盟所为无疑了,选一名女子入宫冲喜,自然那人便是我,这也是你们的圈套罢。”
慕容傲闻言,清俊的脸庞添了几分焦急,连忙解释道:“这件事,我并不晓得会牵连到你,那时我坠崖受伤,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醒来以后知晓之时已然成了定局,一切都太晚了,再无法挽回。烟儿,都是我不好,害的你入宫受了这么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