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站在原地等候了不一会,便见方才那门卫领着秦砚缓步走了过来。
因为是来悼念亡者,秦砚穿了一身纯素色的锦衣,当他面容上不带着笑意时,整个人便如方从深谷幽涧中走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清冷迫人的气息。
秦砚正与那门卫说着什么,却似是感受到了苏玉的凝视,倏然侧了侧头看向左前方,与苏玉的视线对上,秦砚向她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了苏玉面前。
“苏二小姐节哀。”秦砚目露关怀之色,压低声音道。
苏玉一动不动凝视着他,问道:“为何来得这么晚?”
“朝中有要事,下了朝之后太后便将我与几个朝臣留下一同商议,刚才从宫中出来。”
苏玉对着门卫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这才继续问道:“那为何不明日过来?”
秦砚深深看了苏玉一眼:“明日便更晚了。”
苏玉抬起手向着苏逸祠堂的方向一指,转了话题道:“我原本也打算去祠堂那边,便同你一起过去罢。”
秦砚跟随着苏玉一同跨入苏府祠堂的大门,一阵沉闷的气息便如翻江倒海般扑面而来。苏逸的棺椁并未停在这里,祠堂的最前方便只有一个香案与苏逸的牌位放在上面。
秦砚看着苏玉一步一步走到香案前为苏逸上了香,自己亦跟随其后,将香烛小心翼翼插~入已经铺了厚厚一层香灰的香炉中。
香烛在两人眼前一点一点的向下燃烧,氤氲暖雾飘荡在鼻尖眼前,秦砚无声看着那刻着“苏逸”二字的乌黑阴沉木,默默不语。
苏玉此刻也凝眉站在秦砚的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片静谧,可谁都不觉得难熬,并没有打破它的迹象。
秦砚今日并不仅仅是为了悼念苏逸而来,可任何事情在死者面前,自然都能分出个轻重缓急。秦砚一面思索着该如何与苏玉开口,一面用手指轻轻用余光不动声色的看着苏玉。
良久之后,久到秦砚面前的香烛已然快要燃到了那层香灰之中,秦砚又添了一炷香,这才转过身来对着苏玉轻声道:“你在想什么?”
苏玉的视线从香案上收了回来,却并没有看向秦砚,垂了眸疑惑道:“我在想,香案上这么多的名字,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罢?”
“只要存在过,有名有姓,那便是一段故事。”秦砚回答道。
“我会把二哥的故事记下的。”苏玉嘴角泛起笑意道,“不是被人人称颂的那个苏逸少将,而是苏逸这个人,苏家的二少爷。”
“我那日说的话,你领悟的比我快。”秦砚走上前去为苏玉将袖口不甚沾上的香灰拂去,“我当时看透这一点,用了很久很久,所以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愤怒与仇恨之中。”
苏玉的视线从自己的袖口抬起看向秦砚容色清华的面容,不可置信道:“你也会有愤怒与仇恨这样的情绪?”
秦砚笑笑:“当然会有,看不出来罢?”
“看不出来。”苏玉摇头道,“我一直以为你只会笑。”
“每个人不会只有一段故事。”秦砚道,“就像苏逸既是击退胡国的少年将领,又是你的二哥一样。”
“只可惜二哥的故事结束的太早。”苏玉叹道。
秦砚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苏逸少将不会白白牺牲的,他的公道我们一定会讨回来。”
“向睢阳王?”
秦砚表情微露讶异:“你都知道了?”
“昨日大哥向我提起过一些。”苏玉道,“虽然说的不多,但此次暗中作梗让胡国出动全部兵力的便是睢阳王,不是么?”
“没错。”秦砚的眸光漆黑如渊,让人看得心惊,“我们与他终会有一战。”
“那便战罢。”苏玉合了合眼道,“昨日大哥便说过,睢阳王欠二哥与两万多苏家军的性命,苏家必然会让他血债血偿。”
秦砚顿了顿,想说的话在胸口仔细斟酌了很多遍,最终决定直截了当道:“苏家此次不会出兵。”
“为什么?”苏玉面露不解之色,“难道太后另有打算?”
秦砚点头:“太后的意思是让苏家继续镇守边关。”
“镇守边关?”苏玉难以置信道,“不是说终有一战?为何苏家却被派去镇守边关?”
“胡国窥伺我国已久,如今虽然战败,却并未投降,我们既然要全力出兵睢阳王,自然也不能让胡国趁乱钻了空子,所以边关防备不能忽视。”秦砚一字一句缓缓解释道。
“现在镇守边关的不是别人,而是萧侯家的长子萧致越率领的萧山军。”苏玉目不转睛看着秦砚道,“既然已经有人在边关驻守,为何还要将苏家军派过去?”
说到此处,苏玉面露怀疑之色:“此时不同于往日,胡国已然不济,却再也无足为惧,镇守边关如今才是肥差,太后为何会做出如此决定?我记得当时太后为了提携萧侯,可是在不断打压苏家的。”
秦砚道:“这是太后的意思。”
苏玉眸光动了动,迟疑了一瞬,开口问道:“以你与太后之间的关系,也不知内情么?”
秦砚避重就轻道:“此事是太后与苏老将军商议之后才做下的决定,苏老将军已经同意,没有任何内情在其中。”
“父将竟然同意了?”苏玉不可置信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日早朝。”秦砚回答道。
“为何并未听父亲提起过?”苏玉目光灼灼看向秦砚道,“如此大的事情,父将不可能瞒着我们,况且到时候太后懿旨一下,就算父将相瞒,也瞒不住。”
秦砚摇了摇头:“太后已然下了懿旨,可能因为苏老将军近几日军务繁忙,所以并未告诉你们。”
苏玉对此消息仍是难以相信:“父将不会同意的,此事事关二哥的血海深仇,父将不可能将这个报仇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
秦砚却没有直接回话,一指香案道:“香火要断了,该重新敬香了。”
苏玉侧过脸,果真见到香炉中的香烛已经快燃到了头,最终还是重新点燃了一炷香,将它添到香案之上。
敬香完毕之后,苏玉转向秦砚,不赞同道:“这件事情我没立场说什么,镇守边关也好,出兵征讨睢阳王也好,说来虽然没什么高下之分,可无论如何,大哥都是此次带兵的将领,太后与父亲做下如此大的决定,瞒着大哥怕是说不过去。”
“没错。”祠堂门外突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嘶哑,这回却熟悉到让人立刻变成分辨出是谁来,“这么瞒着,怕是说不过去。”
第六十章
倏然间听到苏逍的声音,苏玉诧异的地转过身来。
因为苏逍在武艺上远胜于苏玉,苏玉没有听到倒也正常,而秦砚的神色却毫无变化,仿佛早就知道苏逍就站在门口一般。
“大哥?”看到苏逍步履沉稳的跨进祠堂大门,苏玉忍不住问道,“你何时来的?”
“在我上第二炷香时。”却是秦砚开口回答道,“当时你在出神,而周遭一切太过安静,即便苏少将军的脚步声很轻,也很难不被人发觉。”
苏逍闻言皱眉道:“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给我听的?”
秦砚否认道:“即便你不来,我也会将此事说与苏二小姐,到时候由苏二小姐再转告给你,结果是一样的。”
“我一醒来便听叶责说父将来过我的房间,却什么话都没有留下。”苏逍走近了几步,逼视着秦砚道,“那时我正昏昏沉沉的睡着,父将才没有叫醒我告知此事倒也正常,但阿玉却一直在府中,为何父将连阿玉都没有告诉?”
秦砚容色平静,毫不回避地迎上苏逍的视线道:“苏家继续驻守边关一事,做决议时苏老将军确实参与在其中。若是苏少将军对于此事仍存疑虑,不如去询问苏老将军。”
“我不会去询问父将。”苏逍摇头道,“秦大人在太后身边殚精竭虑,既然有闲心专程跑到苏家来传话,而恰巧父将又没有在秦大人之前将此事告知与我们,其中因果必定与父将有关。”
“与父将有关?”苏玉凝眉,“大哥的意思是说,秦大人受父将所托?”
苏玉的话问的是苏逍,看的却是秦砚:“太后素来亲近萧侯,如今她肯将这个机会让给苏家,究竟是为什么?既然苏家与睢阳王有如此血海深仇,太后没有道理在如此的节骨眼上不信任苏家军。”
“诚如苏二小姐所说,驻守边关与讨伐睢阳王没有高下之分,无论谁出征,都能为苏逸少将血刃仇敌,那么调派那支军队又有何关系?”秦砚道,“即便是萧山军出征,对于睢阳王也不会姑息,定然会还苏家一个公道。”
“我不仅要讨一个公道,我要的是亲自为二弟报仇雪恨!”苏逍双拳紧握,下颌紧绷到青筋隐隐突出,“太后与父将一起坐下的定夺,传话的却是秦大人。秦大人今日来这里是身不由己还是心甘情愿我不清楚,但我却十分清楚这件事即便是父将的意思,我也不可能妥协。”
“我同意大哥的话。”苏玉附和道,“既然带兵的是大哥,自然也应该尊重大哥的意愿。”
秦砚面容沉静地听着苏家兄妹二人的话,心头早已苦笑连连,苏世清老奸巨猾,仗着自己因为苏玉的关系无法拒绝他,便将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交付与自己。苏玉本就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性子,如今又凑过来了一个苏逍,着实让人难办。
秦砚沉吟了片刻,开口缓缓道:“苏老将军既然能够同意此决议,必然有他自己的原由。”
“是何原由我不管。”苏逍摇头道,“我要入宫觐见太后。”
“不可!”秦砚心头一凛,脱口而出道。
秦砚刚开了口便发现自己莽撞了,可说出的话却又收不回来,眉头蹙起一条深深的沟壑,秦砚缓缓道:“太后既然懿旨已下,苏少将军即使见她又有何用?”
苏逍眼睛眯了眯:“秦大人与太后交情甚笃是不假,我与太后的交情虽然比不过秦大人,可当年也算是有些私交,不若斗胆仗着这份情谊入宫去试一试。”
秦砚神情冷凝了下来,一步一步走近了苏逍,用清癯的背脊挡住了苏玉的视线,秦砚压低了声音却吐字清晰道:“你这是在逼她。”
苏逍看了苏玉一眼,一字一句对着秦砚道:“征讨睢阳王,我必定要去。”
“你可知她为何要如此做?”
“我猜到了。”苏逍合了合眼,“但我意已决。”
苏逍将话撂在这里,转身就向祠堂门外大步走去。
秦砚心中知道太后对于苏逍的感情不一般,若是此刻让他顶着如此深重的仇恨单独觐见太后,必然要有一番争论。即使他心中信任太后,却也不能放任着苏逍在太后面前向她戳刀子,见劝阻苏逍无妨,秦砚一时情急之下从苏逍的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企图继续拦住他。
苏逍在前方猝然发力,左手狠狠一扯秦砚的胳膊将他拉近,右手紧扣他的喉咙回身对着他的腹部便是一拳。
猛然撕拽向前的趋势与苏逍强劲的臂力让这一拳异常凶狠的击打在身上,秦砚的面色倏然一白,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的移了位,忍不住低低闷哼一声。
一刹那间的变故让站在一旁的苏玉双眸瞪大,飞奔向前横在两人中间,一手将苏逍扣在秦砚颈间的手推开,一手扶住秦砚将他护在身后,惊怒道:“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逍收回了手,目光越过苏玉阴沉沉地看向秦砚,口吻冰冷道:“秦砚,你如此阻我,有多少私心在里面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既对阿玉有心,又与太后不清不楚,我苏逍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秦砚觉察到扶在自己胳膊的那双手倏然一紧,单手捂着腹部,压抑着快要挣破胸口的闷咳勉力挺直了背脊,深深看着苏逍道:“我的私心我自己心里清楚,却不是苏少将军想的那般,苏少将军现在并不冷静,去见太后只会弄巧成拙。”
苏逍抬手直指香案之上,眸光如刀锋一般直戳人心:“你给我看清楚了,这里是苏家的祠堂!香案之上摆的是我二弟苏逸的牌位!二弟他便死在我面前,若是如今我却连为他亲手血刃仇敌都做不到,将来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颜面去与他相见?你若是再阻我,我杀你都无妨!”
“大哥!”苏玉将秦砚扶得更稳了一些,忧心道,“你看看你都在说什么?秦大人说得对,你现在确实不冷静,不若你先去父亲那里,与他一起入宫也好。”
“不必。”苏逍深吸一口气,再看向苏玉时,神色已沉淀了些许,“若是有父亲在,太后未必会见我,我要做什么我自有分寸。”
苏逍转身便向门外走,走出两步之后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过头来:“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照看好他罢,我方才那一拳用了十分力,他现在还能站得住已算不错了。”
话毕,苏逍头也不回地大步向门外走去。
“苏逍!”秦砚低喝一声,抬步就要向前追,可没走两步便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有苏玉搀扶着,他险些直接倒了下去。
“你别乱动!”苏玉担忧道,“大哥说方才用了全力,这一下必然伤了肺腑,你自己是医者,也应该知道严重性的。”
秦砚捂紧了腹部,只觉得那一处绞痛到让人站都站不稳,就连脸上的的表情也再难维持,纠结着皱在了一起。缓缓吸了一口气,秦砚低声勉强吐字道:“有劳苏二小姐…扶我找个地方暂坐一会儿,休息完毕我便入宫。”
“都成这样了,你还想着入宫?”苏玉忍不住眉头紧蹙。
“要入。”秦砚道,“不能让…苏少将军一个人过去。”
苏玉心中有些酸涩,可立刻被浓浓的担忧所取代:“你可还能走,用不用我找人过来抬你?”
“不必,我能走。”
秦砚努力挣扎着向前走了一步,苏玉手忙脚乱地扶着他跟上,熟悉的清爽气息萦绕在全身,苏玉感受着秦砚愈发浓重的呼吸声,低声道:“你多靠着我一些,这样便可以省去许多力气。”
秦砚的呼吸声更重,苏玉知道他已发不出声来,却敏感地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并未增加。只好将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握紧,另一只手环在了他的腰间,两人因为这样的姿势靠得更加贴近,这是自从两人合理之后,便再也没有过的紧密。
苏玉便这样一步一步将他搀扶到了离此处的不远的苏家正厅,用肩膀撑着他缓缓坐到椅子上。秦砚的呼吸十分焦灼,额头早已被冷汗沾湿,苏玉记得秦砚很早以前便说过他的面上不容易出汗,如今汗水打湿了整个脸颊,想必已然是痛极。
苏玉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动作轻柔地为秦砚将额头上的汗水拭去,出声问道:“可需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瞧一瞧?”
秦砚的嘴唇发白,却抽出一只手来将苏玉的手连同帕子一起握住,抬起头来云淡风轻道:“不碍事的,休息一会就好。”
若非秦砚此时已然面无人色,苏玉险些要信了,从秦砚的手中挣脱出来,苏玉正要唤府内的小厮,便又被秦砚抓住了手腕。
这回秦砚的神色带着一丝恳求与脆弱,压低声音道:“我一会便要入宫去了,不用请去大夫了,你在这里陪陪我罢,说说话让我分分神,一会就好了。”
“大哥方才虽然情绪激动,可如他所说,他做事情向来有分寸,况且那是在宫中,又能出什么事情?”苏玉看着秦砚道,“你如今自顾不暇,还想着要入宫么?”
以苏逍对于此事的执着来看,在太后面前必定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太后对于苏逍的感情,秦砚也是七夕那日才知晓,苏玉自然是不知情的。
秦砚合了合眼,点头道:“一定要入宫。”
苏玉的容色黯淡了一瞬,沉吟了一下,然后道:“既然你如此不放心大哥,那我便去请父将过来,有了父将追随大哥入宫,你便不用担心了罢?”
第六十一章
秦砚眸中露出一抹淡淡暖意,却摇头拒绝了苏玉的好意:“正是苏老将军觉得难以启口,才嘱托我先于他过来将此事告知与你们,找他没有用的。”
苏玉闻言怔了怔,叹一口气道:“这么说来,父将是拿你当枪使了,秦大人素来八面玲珑,怎么会应下这样的苦差事?”
秦砚的倏然眉头一蹙,又一次按住腹部,额头上的冷汗又凝聚了一层,顺着他弧度俊朗的脸部线条滑下。秦砚咬紧了牙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玉匆忙用帕子为他将冷汗轻轻拭去,帕子将要离开他的脸时,手却被他捧住,秦砚吃力地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出,表情认真又执着。
这一刻,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苏玉却明白了这就是秦砚的答案。
“你大可不必如此。”掌心之下便是秦砚一下接一下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苏玉动了动自己的手,却并没有将它抽走,感受着秦砚因为疼痛而有些失了分寸的力度,苏玉缓缓道,“父将是父将,我是我。”
秦砚松了一口气,将苏玉的手松开了些,带离了自己的胸口平放到桌面上,却依旧握住不松开。
“可是疼得更严重了?”苏玉问道。
秦砚低喘一口气,垂了下头,再抬起时面上带出一丝尴尬笑意:“这是我第二次被苏少将军揍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大哥将同一个人揍了两次,不过你这一次打挨得确实冤枉了些。”苏玉将手从秦砚的手中抽出,继续为他擦了擦冷汗道,“大哥方才应该是急火攻心了,我替他向你陪个不是。”
秦砚的面容因为疼痛依旧隐隐泛着惨白,眸光却分外漆黑深邃,如一汪看不见底的幽泉一般:“他方才说我与太后不清不楚。”
苏玉垂头“嗯”了一声,将丝帕在他面前抖了抖,道:“这帕子被你的汗水打湿了,我去唤人拿个新的过来。”
“我与太后之间,并无任何逾越之处,也并没有半分爱慕之情。”秦砚焦急道,“请你相信我。”
苏玉动作一顿,却依旧站起身来向门外边走边道:“你不必对我解释。”
眼见苏玉要走,秦砚已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猛地站起身来,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握住。腹部因为他激烈的动作又开始翻江倒海的疼痛起来,秦砚却仿若无觉一般,硬生生的逼着自己迈出了两步。
“你疯了?!”苏玉惊怒道,马上走回来将他扶住,小心翼翼地搀着他重新坐了下来,口中却骂道,“你若是不想要命了,现在便离开苏府,省了到时候太后怪罪下来,再让我们苏家平白受了连累!”
秦砚早已维持不住坦然的面色,就连身体都微微有些发抖,嗓间隐隐发痒,忍不住想要咳嗽,却被他用毅力强行压制住,勉强出声道:“这点伤我死不了,你莫要走。”
“我不是走,我说了我只是去换个帕子!”苏玉咬牙骂道,“你脑袋也跟着痛傻了么?”
秦砚嘴角硬扯出一分笑意,却怎么都带着十分的失落:“往日里我一开口,你便走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说不出人话来。”苏玉瞪了他一眼,最终却还是将帕子拧了拧,在他面前微倾了身子,继续为他将挂了满额头的冷汗擦拭干净。
秦砚的抬眸,视线与苏玉直直对上,浓密的睫毛因为被冷汗打湿,配着惨白的面色,看起来分外可怜。
“我与太后并无暧昧。”秦砚重复道,“若是连你都不信,这世上便再没有人能信我了。”
“少给我扣高帽子。”苏玉将秦砚轻轻向后推了推,让他坐得更舒服些,“我信不信是我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与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你还在意我,便与我有关系。”秦砚被推得靠在了椅背上,正挣扎着重新坐起来,却被苏玉按住了肩膀。
“老实呆着!”苏玉凶巴巴道,“谁说我在意?”
秦砚怔了怔,随后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欣喜,听话地靠在了椅背上面。
苏玉为秦砚擦完汗,重新坐回到他身边的位置上,却一直面无表情默不作声,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我与太后是有很深的交情。”秦砚仔细观察着苏玉的表情,见苏玉眉头微蹙,慌忙解释道,“但那交情无关情爱,当初我让你如此认为,只是想在一切还能挽回时,与苏家在明面上彻彻底底断绝了干系,加之众所周知我是太后的心腹,便可以让外人以为苏家已经失了圣宠。”
“还能挽回时?是什么意思?”
“先帝。”秦砚道,“先帝驾崩与睢阳王有关。”
苏玉面露震惊之色:“你的意思是说,早在先帝还在时,睢阳王便有谋反的意图?”
秦砚点头:“当时所有人都疏于防备,才让睢阳王趁虚而入。好在那时胡国犯境,睢阳王亦遭受重创,否则如今的皇位怕是已经易主了。我与太后商议,皆认为不能再给睢阳王修生养息的时间,可奈何实在找不到任何睢阳王谋反的佐证主动出兵,是以便在睢阳王的局中再布一局,将苏家从朝局中剔除出去,让睢阳王以为皇室式微,仅剩萧山军追随左右,主动起兵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