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晟目露感动之色,亦对着秦砚一字一句发誓道:“我高晟所说若是有半句假话,便让这苍天罚我立时暴毙在这里。”
秦砚闭眸摇了摇头:“我并非不信你的话,相反,我也同意去劝说太后出兵,只是调兵遣将事关国体,无论太后还是朝臣必然会谨慎对待,只有我相信是不足够的,高校尉可有什么令人信服的物证在身?”
被秦砚如此一说,高晟眼神一亮,一拍脑门高呼一声“糊涂”,急匆匆扯着自己身上的里衣开始翻找:“苏逸少将送我们出去的时候曾在我们每人的里衣贴着胸口处缝了一枚锦囊,内有他的手书!”
说到此处,高晟的动作一顿,声音惶惶然了起来:“不对,这不是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呢?”
“莫慌!”苏玉从桌边跳起,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屏风,很快抱着一堆血迹斑斑的衣服来到里间,“当时我们救下你时帮你换过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的血衣我让人留下了,你看看是不是这几件?”
高晟伸手在那堆衣物中翻翻拣拣,最终扯出一件已被血迹染得殷红的上衣,急匆匆翻过了面,指着衣服上一个小指大小的锦囊,深吐一口气道:“没错,就是这个。”
苏玉拿出剪刀将那个锦囊小心翼翼的拆下,屏住呼吸打开来看时几乎手都在抖。
“里面有什么?”苏逍问道,“手书是否还在?”
“还在。”苏玉将攒成小球的手书轻轻摊开,仅有巴掌一般大小,上面写满了细细密密的字,因为锦囊保护得好,竟然一丁点血迹都没有浸染到纸上。
看到苏逸熟悉的飘逸字迹那一霎那,苏玉只觉得眼眶有什么隐隐上涌模糊了视线,双手将那张纸恭敬递给苏世清,苏玉背过身去揉了揉眼,再转过来时眼眶微微发红。
秦砚走上前来,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张手书所吸引的时候,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苏玉的肩,口中低声安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苏玉合了合眼,将注意力继续放在手书上,便听秦砚又道:“这封手书既道明了事情的始末,又印有苏逸少将的官印,完全可以当做物证呈上了。”
苏世清点头,将手书小心翼翼折好放入袖中,“宫门已然下匙了,秦大人可有办法尽快入宫觐见太后?”
“我有太后手谕。”秦砚瞥了苏玉一眼,面上不动声色道,“任何时刻都可入宫。”
苏世清起身:“事不宜迟,我现在便随秦大人一同入宫去。”
“好。”秦砚爽快应道。
苏世清拍了拍高晟的肩膀,对着苏玉吩咐道:“秦大人不在,你便代为照料高晟。另外,先将家中众人稳住,莫要让任何人走漏了此次出兵的半点风声。”
苏玉应了,苏世清又转向苏逍:“在我未归来前,你先赶到校场布置出征事宜,若是太后同意出兵,懿旨与牙璋会直接送到苏家校场。”
“父亲请放心。”
苏世清将一切部署完毕,这才随着秦砚急匆匆地向宫内赶去。
这一夜苏家如往常一般亥时熄灯,可该安睡的人却都没睡着。苏玉在昏暗的烛光下静静坐着,耳边能听到屋外知了低低地鸣泣之声,声声如血一般滴入心头,脑中全是二哥苏逸在战场奋力厮杀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苏玉如受惊了一般蹦了起来,冲到房门口径直推开了门,却只有一缕夜风扫过,屋外空无一人。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苏玉只觉得心头更加急切,又一声门响之后,苏玉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却见到负责夜间看护高晟的叶责轻轻推门进了屋来。
狠狠揉了揉双眼确定那并不是幻觉,苏玉站起身来窜到叶责面前,低声问道:“如何了?可是宫里或者校场那边传来消息了?”
“是。”叶责也压低了声音道,“秦大人回来了,说老爷已经拿到了太后的懿旨与牙璋,此刻正在赶往校场的路上。”
听到叶责的这句话,苏玉只觉得原本满腔的担忧化作了一阵呼之欲出的如释重负,浑身的血液叫嚣着往额头上涌。深吸一口气平复,苏玉问道:“秦大人还说什么了么?”
“秦大人已经备好了马,让我告诉二小姐他正在苏府门口等候与你一起去苏家校场。”
“好,我知道了”苏玉道,“那高晟那边便劳烦你继续帮忙照看了。”
“本就是我的职责。”叶责憨厚一笑,“更何况现在高校尉已经清醒了,还会拉着我讲讲边疆那些风俗习惯,十分有趣。”
苏玉笑了笑:“你先回去罢,高校尉虽然醒了,但是伤势可没有好,莫要让他说太多话才是。”
“二小姐放心,我会看着他的。”叶责拍了拍胸膛,这才出了房门。
叶责的关门声带起一阵冰冷夜风,苏玉打了个寒噤,转身飞快入了里间,将放置衣物的檀木箱柜打开,抽出一件厚实的胭脂色对襟披风。将它抱在手中,苏玉抿了抿唇垂头想了想,又掀开旁边的箱柜,里面竟赫然躺着一件月白色的男式披风。
将两件披风抱在手中,苏玉疾步走到了外间,将睡得纹丝不动的冬儿轻轻推了一把。
冬儿被吓得一个机灵,猛地一个翻身起来,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正巧与一双潋滟如水的眸子直直对上,瞬间睡意全被吓没了,张开嘴就要尖叫,却被苏玉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别叫,是我。”苏玉低声道。
正在“呜呜”哼唧挣扎的冬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怔了一下,用鼻腔哼了一声:“小姐?”
苏玉放开了捂住冬儿嘴的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小姐这大半夜的是要做什么?”冬儿亦低声问道。
“我现在要出个门。”苏玉道,“你当做不知道此事,明天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我一清早就去校场了,莫要让他人知道我今晚不在府内,记住了么?”
“记住了。”冬儿表情怪异看着苏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小姐您…”冬儿嗫嚅道,“这个时辰出去莫不是要与谁私会罢?这样可不行,对姑娘家的名节不好呀!”
苏玉气笑了:“快停了你的胡思乱想,我确实是有事要做,你只管记得我的吩咐就好。”
冬儿叹了一口气:“我帮小姐瞒着便是,小姐你也要早些回来。”
“我会的。”苏玉敷衍一应,抱着两件披风匆匆推门,步履飞快也无声地跑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凌安的夜风如同浸过一层寒水一般,吹得人浑身上下一阵战栗。
苏玉出了房门便将自己的那件对襟披风裹在了身上,以最快地速度跑到苏府大门口处,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大门的门栓。一声细小的“吱呀”声划破了宁静夜色,苏玉闪身而出合了大门,一扫眼前,却怔在了原地。
秦砚呢?苏玉将自己隐藏在苏府门前葱郁树木的阴影里,方才叶责不是说他在苏府门外等候么?
肩上突然被人轻轻一拍,苏玉心中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压住那只手转身,右手成爪径直袭向那人咽喉处。
掌下温润细腻的肌肤是如此熟悉,在凄寒夜色中带来一缕淡淡的温热。还未看清那人的脸,苏玉便松开了手,将手收了回去,苏玉蹙眉道:“你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从背后拍人肩膀的,习武之人十个中有九个会反手掐住你的喉咙。”
秦砚轻轻抚了抚自己的颈部,无奈苦笑道:“以前不知道,这次是真的受教了。”
苏玉向秦砚身后看了看,只有两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正甩着马尾打着响鼻立在那里,问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一道前去校场?”
“嗯。”秦砚将马从树木丛中牵出,“因为事出紧急,出兵的时刻定在了今日清晨,苏老将军已然先一步赶去校场宣旨,我想你应该也想去送苏少将军出征,便转回来叫上你一同前去。”
苏玉目露感激之意:“多谢秦大人好意。”
秦砚将缰绳递给苏玉:“上马走罢。”
“等下。”苏玉一手接过缰绳,一手将那件月白色的披风扔给了秦砚,见秦砚抱着披风兀自有些怔神,苏玉抿了抿唇,解释道,“夜深露重,这般没有遮挡御马行路一般人会吃不消,我那边正巧有一件你以前留下的披风,便顺手给你带过来了。”
说话间,苏玉已然翻身上马,却轻抚着身~下汗血马背上柔顺的鬃毛并不看着秦砚。
秦砚清俊的眉眼弯了弯,将披风穿戴完毕后跃上马背。
苏玉率先一鞭子抽了下去,狂奔的马蹄在砖石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哒哒”之声,秦砚随后跟上,由后方紧随的位置逐渐追成了两人并行。
凝视着苏玉专注与前方道路的侧颜,秦砚温声笑道:“这披风是我们以前一同出游时被你划了一道口子的那件罢?当时你将它拿回去说要替我补好,事后却撒娇耍赖怎么都不还了。”
苏玉尴尬一笑:“其实也不是我故意不还你,你也知我不善女红,补完了之后才发觉针脚歪七扭八的,又懒得再改,索性便将它丢一边了。”
秦砚闻言单手御马,另一只手掀起披风内侧一看,果然有一道针脚诡异的线痕蜿蜒其上,看起来异常丑陋。
抚了抚那道缝痕,犹如轻触最为亲近的恋人那般,秦砚嘴角温润笑意漾起:“也幸好你当时没有将这披风给我,否则以今夜这般疾驰的速度,若是没有一件抵御风寒的衣物,怕是真的会经受不住。”
苏玉将手中缰绳拽的更稳了一些,问道:“说来今日你与父将入宫,是如何劝说太后同意此事的?”
“有了苏逸少将的那封手书,自然一切都好办许多。”秦砚顿了顿,继续道,“再者如今两国交战,睢阳王尸位素餐,派出援兵去边关本就是理所应当。”
“即使现在边关驻守的是苏家军?”
秦砚毫不犹豫点头:“不管现在镇守边关的士兵出自哪个军营。”
苏玉沉默。
“我知你在担心,也知那些安慰的空话并不会让你更加好受。”秦砚道,“但睢阳王一事今日太后得知的时候非常震怒,两国交战期间私通外寇残害忠良,本就是叛国的大罪,太后定然不会轻饶于他。今晨出兵的不只苏家军一支,萧山军亦接到了懿旨,两军联合一起出征,相信苏逸少将必定可以化险为夷。”
“萧山军?”苏玉神色微动,“太后也同意了萧侯今日出兵?”
秦砚摇头:“萧侯年纪渐长,这几年已然逐渐将手中的权力下放到他几个嫡子手中了,这次带兵出征的便是他的嫡长子萧致越,亦是此次出征的主将,此人骁勇善战,苏二小姐应该听过他的威名。”
“我们苏家兄妹几个是自小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大哥向来崇拜与他。”苏玉合了合眼道,“如此的配备,确实能让人松一口气。”
秦砚笑道:“既然是苏老将军亲自入宫去与太后议事,自然不会让苏家吃半分亏的。”
苏玉侧过头来瞥了一眼秦砚,竟然从他那惯有的怡然笑意中看出了隐隐的赞赏之意。
夜间策马行路因为看不清脚下,本就比白日里要慢上许多,待到苏玉与秦砚二人来到苏家校场,天边的墨云微微露出了太阳的上半部分,深处已然被红霞一丝一丝晕染开来。
校场门口依旧有人驻守,看到苏玉与秦砚之后端正行了一礼道:“苏老将军与少将军正在给弟兄们训话,估计马上就能出来了。”
苏玉抿了抿唇:“那我们便在这里等他们。”
话音刚落,便从校场内传来一声高昂的呐喊,声音激昂有力,苏玉一下便听出那是苏逍的声音。苏逍的口号声刚落,一声接着一声的“杀——!”便在清晨寂静的校场中回荡,声音响彻云霄,震破山河,带着对于生的敬仰与死的抗争,饱含数万士兵们对侵入者与背叛者的血海深仇与厌恶鄙夷!
驻守门口的几个士兵们亦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整齐转向声音的来源处,一面将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一面与校场内的士兵一同嘶喊着。
“杀——!杀——!杀——!”一声声怒吼将浓重的夜幕撕破,燃烧着清晨氤氲的雾气,将曙光从黑暗中狠狠拖拽出来。
苏玉不是第一次见到士兵们喊口号的场面,她与苏逍巡视校场时,几乎天天听到士兵们喊着口号在场地里操练,却头一次因为这样的场面而深深的动容。
直到身旁的秦砚轻轻拍了拍苏玉的肩膀,苏玉才回过神来,便看到校场的大门已然被人流堵满,走在最前方的便是苏世清与苏逍,他们身后的苏家军正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出校场。
苏玉吸了吸鼻子,挥手喊道:“父将!大哥!”
苏世清对着苏玉点了点头,而苏逍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在苏玉面前立定,苏逍笑道:“幺妹你竟然也来送我们了。”
因为方才嘶吼得太过激烈,苏逍的嗓子有些破音,带着不同于往常的沙哑。
苏玉点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大哥你定然会旗开得胜将二哥带回来的!”
“莫哭,莫哭,我的小祖宗哟!”苏家大哥瞬间慌了手脚,原本的意气风发变成了手忙脚乱,一阵抓耳挠腮之后,苏逍索性将苏玉一把拥到了怀中,苏玉的头刚好靠在了他的肩膀,湿湿热热的。
苏逍动了动肩膀,在苏玉脸上胡乱蹭了蹭,口中道:“来我帮你擦擦眼泪!”
苏玉破涕为笑,一拳捶到他后背上,却依然将脑袋靠着他的肩头没有移开,闷声闷气道:“不管怎样的情景,都能被你这不正经的样子毁了。”
苏逍笑着轻轻抚了抚苏玉的后背:“这次捶得比以前捶的轻多了。”
苏玉将苏逍一把推开,嫌弃道:“这不是看你马上就要出征了,若是将你打伤了,你还如何为国效力?”
苏逍摸着鼻子一笑。
秦砚清冷的声音从旁传来,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在其中:“你们俩这是道别完了么?往前方看,萧山军也来了。”
苏玉与苏逍闻言侧过头,越过苏家军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方阵,果然能看到不远处一个部队的急行军正在向这里赶来,带队的是一位约莫着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刚毅的脸上带着肃然的神情,给人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
“那是萧致越,此次出征的主将。”苏逍的语气有些激动,面上却分毫不显,“我听过许多他的故事,今日却是头一次见他。”
苏逍又向那列军队中扫了一眼,笑道:“哈!三弟那小子也来送行了。”
苏玉闻言顺着苏逍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了萧致墨一身青色的锦衣,正站在萧致越的战马旁与他说着什么,似是感受到了苏逍与苏玉的目光,萧致墨回过头来,又对着萧致越说了什么,萧致越点了点头,便见他向着苏家兄妹所在的地方奔了过来。
“苏兄!苏二!”萧致墨边跑边道,到了近前又瞥了秦砚一眼,不太乐意唤了一声,“秦大人。”
秦砚含笑点头,似是完全不介意萧致墨明显带着差别的态度。
“你小子竟然也跑来了?”苏逍捶了捶他的肩膀,爽朗道,“送你大哥呢?”
“听父侯说苏兄这次也出征,我这是两个一起送了,划算!”
“亏你说得出口。”苏逍嗤道。
萧致墨笑了笑,转向了苏玉道:“苏逸少将的事情我亦从大哥那边听闻,大哥也说了,此次出征救援是首要任务,你不要太过担心。”
苏玉点头道:“有你这句话,便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萧致墨原本还想多说几句,可余光一扫便看到自家大哥正向自己挥手。匆匆忙向着三人道了别,他又奔回了萧山军的队列。
“这猴崽子。”苏逍嘲笑道,“一日不见活蹦乱跳。”
“你不也是猴崽子?”身后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话语,苏逍吓得一个激灵,转身便见到父亲苏世清正站在自己身后,负手而立看着自己。
阻了苏家兄妹与秦砚几个晚辈向着自己行礼,苏世清点头道:“逍儿,我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你第一次出征,也不是最后一次。”
苏逍原本吊儿郎当的表情瞬间变得肃穆,点头道:“第一次出征时父将说的每句话我都铭记在心。”
苏世清拍了拍苏逍的肩膀:“除了那些话,今日我还想再多说一句。”
说完这句话,苏世清却没有紧接着说下一句,沉闷而窒息的空气夹杂在两人之间良久,久到苏逍忍不住动了动肩膀,诧异道:“父将?”
苏世清收回放在苏逍肩上的手,摇头道:“这种时候莫要叫我父将,叫我父亲罢。”
“父亲…”苏逍从善如流改了称呼,“父亲怎么了?”
“将你二弟带回来。”苏世清缓缓道,“这不是一个将军所下的命令,而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请求,你是我的嫡长子,他是我的次子,你们两个都要平安无事的回来。”
苏逍震了震,神情一片动容,躬起向着苏世清深深行了一礼,口中坚定道:“父亲请放心,逍儿必定不辱使命。”
苏世清将苏逍扶起,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再开口时,眸光依然充满怜爱,口吻却严肃了许多:“去罢,我等着你们得胜归来!”
“是!”苏逍应道,转身要走时,却被苏玉唤住。
苏逍转过身来,便听苏玉道:“大哥你早些回来,整日里没有人与我斗嘴,我也会觉得无聊许多。”
“回来被你连累让父亲罚我跪祠堂么?”苏逍哼笑,“不过我必定会早些回来的,没人与我斗嘴我也浑身上下不舒服。”
苏世清被两人的对话说得无力,面无表情冲着苏逍挥挥手道:“快滚罢快滚罢!”
苏逍开心应了一声,翻身上马,马鞭挥下只一瞬间,便淹没在了滚滚前行的军队之中。
第四十六章
苏府上下是在苏逍出征后的第三日知道了这件事情,相比于苏逸生母陈姨娘的惴惴不安,苏老将军的正室苏何氏却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俨然成为了苏家内宅的主心骨。
这日傍晚苏玉在正厅用完晚膳,正要去西院客房探望高晟时,便在前方看到了苏何氏正带着几个贴身的丫鬟在院中散步。
“母亲!”苏玉快跑了几步追了上去,看着苏何氏略显单薄的衣服,不赞同道,“现在已经时值立秋了,母亲若是傍晚出来消食,应该多穿些才是。”
“不妨事。”苏何氏上来牵了苏玉的手,“我就是在屋里觉得闷得慌,这才出来走走的。”
苏何氏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丫头们离远些跟着,与苏玉并行了几步,问道:“这几日你父亲整宿整宿地忙,就算是晚间也鲜少能见到他的人影,可是边关传来了逍儿和逸儿的消息?”
“哪里能有这么快。”苏玉领着苏何氏向斜阳尚能照到的大道处走,摇头回答道,“大哥才出发没几天,就算是战报也不会现在就来。”
苏何氏叹了一口气:“逸儿那孩子虽然非我所出,可自小就聪明懂事,招人喜欢。现在看着你陈姨娘表面上强颜欢笑,实则头发都要愁白了的样子,我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苏玉顿了顿,笑道:“你只叫她不必这般担心了就好,父亲每日入宫觐见,有什么战报苏家必定是头一批知道的,如今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苏何氏应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玉一番,问道:“看你这个时辰穿戴得这么齐整,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办?”
“并不是什么大事。”苏玉回答道,“就是正打算去西院那边看看高晟的伤势如何了,顺便问问他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置办。”
“高晟?”苏何氏沉思了一瞬,恍然大悟道,“就是逸儿帐中那个负了重伤从边关回来传信的校尉?”
“正是他,他现在虽然好了一些,可依旧只能卧床不能走动,所以一直没能来拜访母亲,母亲可要与我一同去见见他?”
“我就不去了。”苏何氏摇头道,“我听说他的伤势当时极为危险,若非秦砚秦大人妙手回春,后果不堪设想,还是让他好好安心养伤罢。毕竟并不是人人都有他这般的运气,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我会好好叮嘱他的。”
“话说回来,秦砚这些日子还住在苏府西院客房之中么?”
没料到苏何氏话题转的这么快,苏玉怔了一下,随后道:“明日便是他住在这里的最后一日了,秦大人说高晟现在人已清醒,缝合的伤口又恢复得不错,可以不用人时时刻刻在身旁照料了。”
“嗯。”苏何氏的眉头蹙了蹙。
自从陈坚被贬到城郊的庄子上之后,苏何氏便取代了陈坚的位置掌管苏府内宅的所有事宜。苏玉以为苏何氏是因为高晟与秦砚二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住进苏府而不满,慌忙解释道:“前几日情况尚不明朗,因为不想让母亲担心,我们才将此事瞒下来的,母亲您可莫要生气。”
“我倒不会因为这个生气。”苏何氏眉头蹙得更深,一双与苏玉颇为神似的温婉眸子深深凝视进她的眼睛,“说来你与秦大人和离也有几个月了,如今再如此突兀的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虽然算不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但相比于之前也近了不少,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