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爽不是刑警,他几乎没有经历过有尸体的现场,更何况,一地的尸体。他的第一反应是拉过呆愣中的戚七把小孩儿的头死死压在自己胸前,意料之中,戚七在发抖。薄西岩倒经历过比这还惨的,从前的很多次压根儿不是完整的尸体而只是断手断脚,可都没有这一次让人难以忍受。眼前的一地尸体没有被分裂,确切的说都很完整,完整到保留住了每一个死前或惊恐或痛苦的表情,那表情是那么的逼真,睁着的眼睛看着你,看得你不寒而栗。无一例外,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儿,赤身裸体,毫无血色。

忍着恶心,李爽和薄西岩开始在屋内查找,戚七被安排到门口把风,小孩儿迫不及待奔了出去。

终于,两个人在一扇铁门前面停了下来。

“你说他大门都用的木头,偏屋里安一扇铁门?”李爽从上往下打量,越看越蹊跷。

“不用看了,新装上的。”薄西岩只消一眼,就可以判断。

“那刘汀会不会被锁在里面?”李爽这样问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薄西岩看他,难得露出苦笑:“你是不是怕等会儿又看见一具尸体?”

说不怕么?那是假的。相处到现在,不管嘴上怎么说,在心里,早把刘汀当成自己人了。这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人,还以为能再活五百年的人,如果真的说没就没了,他扛不住,真扛不住。

忽然肩膀被有力一拍,李爽抬头,正对上薄西岩坚定的眼。

心里仿佛有了底,李爽深吸口气,开始叫:“刘汀,你在里面吗——”

刘汀躺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最近贫血,身体虚弱得厉害,他索性不下床了,每天就昏昏沉沉地睡着,想着哪天睡一觉就过去了,也算死得没痛苦。

可谁在叫他呢?听声音听不出来,才比蚊子动静大一点点。听语气倒是挺像李爽,不过不可能,李爽现在指不定搂着戚七做什么不和谐的事儿呢,哪会想他,更不会想得到梦里来骚扰。不过,这是自己的梦哎,难道是自己想李爽了?这可不是个让人欢喜的事情……

“刘汀,你他妈要是在里面就吱一声——”

吱一声?你当吱一声容易呢。他现在喉咙发干嗓子发紧声音发虚整个人发傻,吱你妹啊吱。做梦就好好做梦,哪来那么多破事儿……

李爽喊破了喉咙,没得到半点回应。他这会儿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电视剧里色狼总喜欢和受害的女人说“你喊啊,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因为这滋味真的很能瓦解人的意志。

“别瞎想了。”李爽正悲观呢,就听薄西岩说,“找东西把这门弄开,是死是活才知道。”

李爽愤恨无比,一拳狠狠砸到铁门上。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无数图像出现在爽哥脑海。李爽愣住,知道这是那个能力又自发开启了,忙闭上眼睛,仔细聚拢心神——这些天下来,他已经学会稍稍控制这种能力,从前的图像都是按照从近期到远期的顺序奔跑的,李爽只能努力去捕捉,可随着几天下来,他已经可以用意志力让这种图像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停留在某一段。比如现在,最先出现的画面就是铁门内外两个场景,外面是他和薄荷,里面是……刘汀!李爽连忙努力让这画面固定住,阻止起再往前追溯,并一点点与时间同步进行……

“刘汀在里面。”李爽收回手,不是推测,是肯定。

薄西岩忙问:“还活着么?”

李爽眯起眼睛:“应该是的,躺在床上,呼吸不明显但肯定还有,像是睡觉。”

“叫了这么久都没回应,要么是这门隔音太好,要么就是刘汀现在很虚弱,或者意识模糊。”薄西岩一边推测,一边四下环顾想找件趁手的撬门物件。

“嗯。”只要不死,什么情形李爽都能接受。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爽和薄荷用尽了各种能找到的东西和各种能想到的办法,但铁门纹丝不动。李爽卯足力气踹了无数脚,除了两条腿长时间的发麻,再无任何成果。

明明知道人在里面,却束手无策,这让两个人特别挫败。

“怎么办?”李爽真急了,“要不我们叫特警来吧。”

薄西岩叹口气:“然后呢,特警大战吸血鬼,事后你再让戚七挨着个儿去催眠?”

李爽的拳头握了又松,最终狠狠砸在墙上。

薄西岩垂下眸子,看着血迹斑驳的地面:“周文暴露了没关系,反正击毙了警队也能压下来,可刘汀就说不清了,而且他是活着的,总不能往后都东躲西藏。还有我们,还有戚七,帕塔,都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可再拖下去刘汀真就危险了!”

“我知道。”薄西岩说着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李爽,依旧冷清清的调子,“你觉得我加上你再加上戚七,能不能打过周文?”

李爽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西岩,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你想等他回来,让他开这道铁门?”

“嗯,眼下只有这个办法可行,正好也把周文彻底解决了,一劳永逸。”

“你想杀人?”

“杀人犯法,杀个黑户吸血鬼,不算。”

“……”

薄荷笑了,带着丝丝冷意:“有心理障碍是吧?”

“不是,但就总觉得,那还是个……”

“想想你脚下这些姑娘,”薄西岩呼出口气,“权当咱俩今天替特警大队代班儿了。”

还能怎么办呢。眼下只有这一招了。可爽哥还是想腹诽:“人家特警都一枪击毙。”

薄西岩没说话,而是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个像深棕色的真皮钥匙包……不对,像是钥匙包,可明显比钥匙包大上好几圈。

“什么呀?”李爽话音没落,就见薄西岩打开“钥匙包”搭扣,赫然五只注射器映入眼帘,针头已经在上面套好,没任何塑料盖保护,明晃晃的针尖泛出冰冷的光。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溶解剂吗?”

“……”

李爽苦思冥想半天,记忆回笼。

【类似于小说里的那种化尸粉,但它是通过血液起作用,吸血鬼也是有血液的,只不过和人类的不同,溶解剂呢则会侵入它们特有的血细胞,先是慢慢腐蚀血管壁,然后渗入肌肉,到最后从外表看躯体还在,可内部机能完全丧失。】

【那是成一张鬼皮了还是一滩脓水?】

【还没有做过活体实验,不过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

“想起来了?”

“我忽然想为周文默哀。”

“科学发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

“不过,溶解剂还没做过活体实验,兴许完全没效果。”

李爽囧:“你的意思是当我们千辛万苦终于把药剂全部推进到周文的身体里很可能那家伙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做他的大力水手?”

“也可能药剂起到相反效果,成了大力水手的兴奋剂。”

“那我们不是会死得很惨?”

“科学发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

李爽总觉得再跟薄西岩对话下去,他容易倒戈到周文那边。

“所以,以防万一,你拿着这个。”薄西岩说着从后腰摸出件“凶器”,交到李爽手中。

爽哥定睛一看,差点晕厥。那是薄荷家厨房组合刀具中的一把,不似中国菜刀那么大,也不似水果刀那么小,西餐烹饪里常见,切肉切洋葱切辣椒等等都是它:“如果没记错,前两天我还用它切西红柿拌糖来着。”

“现在你可以用来切周文了。”

“……”


Chapter65

回到楼下隐蔽处,薄西岩和李爽简单策划了方案。周文回来,肯定会发现大门已经损坏,必然警惕,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打开铁门查看刘汀是否还在,他们便趁这个时候冲进去救人。

计划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说得清,可谁又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呢。

等待帕塔回来的过程,压抑而漫长。

戚七一直没说话,低着头,李爽把他搂过来,摸摸头:“想什么呢?”

戚七沉默,只是把脸贴在李爽的大衣上,静静贴着。

其实他在想周文。二十几年,该忘的早忘了,而那些没忘的,即便你从不去回忆,它也一直在那里,不褪色,不变形,清晰得就像昨日。

那时候他才来到这个城市没多久,昼伏夜出,终日在空旷的午夜街头流浪,有时候运气好,能逮些流浪猫狗,有时候运气差,便要饿肚子。那一天他实在饿得受不住,从生理到心理的饥饿感几乎将他逼疯,浑浑噩噩中他尾随上一个醉汉,他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可能是被本能吞没了理智,但没想到,有人比他下手更快。明明一个壮汉,在那个人面前却脆弱的像小鸡一样,几乎没挣扎几下,便瘫软下来,接着行凶者就发现了他,那一刻他撒腿就跑,甚至忘了对方其实是同类。

真正认识,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周文有间空房子,戚七还在那里蹭住过一段时间,男的遇上同类,可痛苦远大于惊喜。这种痛苦来自于两个人认知的差别,在戚七眼里,人是人,自己也是人,唯一的区别只是生存模式不同,而情感是共通的。但周文把人当成了异类,这很难理解,因为就算有异类,也应该是他们,可周文认为所有与自己不一样的,比如普通人,都是异类。于是他杀人的时候从不会觉得有心理障碍,甚至于他喜欢这样,就像不懂事的孩子可以对抓来的昆虫随意的施以各种残忍游戏,并从中获得极大乐趣。

终于有一天,周文被警察盯上了。或许警察查不出他的身份,但可以追踪线索查到他的住址,更何况周文从不会小心行事。被包围的那天,自己凭借速度跑掉了,然后就是一场屠杀。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屋顶,从头看到尾,看着周文身中数枪却依然凶狠的虐杀掉一个又一个警察,最终,逃之夭夭。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周文突围的一瞬间,朝上面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微妙,即使到了现在,每每想起,依然让他不寒而栗。

但那时的周文不会伤害同类,起码,没有伤过他。

温暖的手揉乱了他的头发,戚七抬起头,大手便顺势下来狠狠掐了把他的包子脸:“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等会儿怎么把刘汀扛下来。”

“呃,可以拖到门口然后让他自己从楼梯上往下骨碌么……”

“只要当事人同意,我没意见。”

戚七没忍住,乐起来,刚想回嘴再扯上几句,一旁的薄荷却忽然低声道:“嘘——”

李爽和戚七不约而同的噤声,与此同时竖起耳朵,没几秒,轻微的翅膀扑打声由远及近——帕塔回来了。

帕塔近了,周文还会远吗?

不知哪儿飘来一朵云,把月亮遮住了大半,只剩下淡得近乎虚无的光晕稀薄的照着微凉空气,慢慢的,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暗处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连帕塔都乖乖呆在薄荷肩膀。没多久,周文消失在楼道深处。薄西岩抬手腕看表,心里计算着时间,帕塔却忽然飞出去,薄西岩险些叫出声,终是被理智阻止,眼看着帕塔也消失在楼道里,薄西岩重重打了树干一拳。

李爽不解:“他干什么去啊?”

“周文不一定看了门锁被破坏就马上去查看刘汀,他是怕我们冲上去的时候铁门还没开。”

戚七恍然:“所以上去先帮我们探路?”

薄西岩没回答,眼睛微微眯了下,之后忽然整个人冲出去。

李爽吓了一跳,连忙跟上,戚七只好紧随其后,哪知刚跑上三楼,和正往下飞的帕塔同学迎面赶了个正着,薄西岩一把将之抓住,声音接近冰点:“下次再这样,我把你塞蒸馏瓶里。”

可怜的小蝙蝠呜咽一声,薄西岩理都不理随后就把它放到楼道灰突突的木柜子上:“老实在这里呆着。”说完他又转头对李爽和戚七小声交代,“铁门已经开了,周文和刘汀在里面,具体情况不详,按计划行事。”

李爽和戚七正色起来,不约而同地用力点头。

蹑手蹑脚走到四楼,破损的木门打开,稍稍斜着看过去,便能窥见里屋那终于有了缝隙的铁门。薄西岩用手比划,一,二,三!

三个人一齐冲进去,李爽冲在最前面,咣当一声把铁门踹得大开,周文就站在床前,听见声音回过头,原本淡淡皱着的眉,在看见戚七后惊讶挑起。

李爽才不管那个,一个猛子就把人扑倒在地。戚七这才回过神儿,光速冲到床边,拍打床上人白得像蜡纸的脸:“刘汀!刘汀!”

“叫什么,直接把人带走!”薄西岩不耐烦地吼,与此同时悄悄攥紧手中的针筒,瞅准时机冲上前去!

哪知上一秒还被压制着的周文在针筒扎过来的一瞬间忽然把李爽掀翻在地,然后游戏一般抓住薄西岩的手腕,只轻轻一拧,薄西岩便觉得自己的骨头要碎了。

“我没病,干嘛要给我打针呢。”周文微笑,薄西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被甩飞,重重撞到墙上之后又咣当落在水泥地上,纯生理的疼,刺骨。

周文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仿佛对来者不屑一顾,除了床边那个正费力把刘汀往下扯的:“戚七?呵,我没眼花吧。”

故人重逢,戚七却只觉得害怕,还有愤怒:“你把刘汀怎么了?”

“刘汀?”周文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半天,才恍然大悟,“哦,你说他啊,没怎么啊,有吃有睡的,你也看见了。”

“我还看见了他脖子上的牙印。”戚七有些不可置信,刚看见的时候他觉得惊悚,觉得恶心,可现在,对上周文,他发现更沉重的是悲哀,“你怎么能……怎么能下得去手呢,你这就等于是人吃人!”

“啧啧啧,老朋友重逢,你别一副想杀我的表情好不好,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周文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刀从后背直插进他的心房。

李爽看着周文缓缓回头,他的手还在刀柄上,忘记了去松开。把刀扎进人身体里的感觉太糟糕,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他依然需要时间去作心里缓冲。

可周文没给他这样的时间,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李爽只觉得身体腾空而起直接飞向窗户,老旧腐朽的木头窗户不堪一击,李爽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整个人便冲出了楼房,在半空中没停留多久便自由落体的摔在地面,四层的高度,破碎的木头和锋利的玻璃,李爽觉得自己像一块没烤熟的披萨,摔得稀烂。

屋子里,周文想把刀从后背拔出来,但角度不对,试了几次也没成功。

薄西岩在墙角悄悄摸索口袋,之前的注射器不知被摔到了哪里,还剩下四支。他把它们全部抽出来,依次在指间夹好,趁周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后背的刀上时,出其不意扑过去,四只注射器一个不落全部扎进男人左肩!

周文愤怒地叫了一声,猛然转过身来把薄西岩扑倒,一口就咬上薄西岩肩膀,生生撕下来一块肉!

这货不是人,妈的这货都不是吸血鬼!薄西岩在脑袋里把看过的怪兽电影过了个遍,什么史前巨鳄极度深寒异形一二三等等等等,终于觉得疼痛被稍稍转移了,他深吸口气,忽然弹起来一口咬上周文的脖子,不,是动脉,他瞅准了的,然后趁对方错愕分神之际,一掌拍上对方后背,生生把药水一点点推进对方身体。

等这一切做完,薄西岩真的没力气了,他松开牙齿,虚脱地瘫软下来。视线因为剧痛变得有些模糊,以至于,他好像看见周文在笑。

男人慢慢从他身上爬起来,笑容扩大,接近疯狂:“你们活腻味了是么,非要来找点儿刺激,刀,针,还有什么?通通使出来,老子十几年没这么过瘾过了……”

薄西岩不说话,他静静仰望着周文,等待药效发作,或者自己死亡。

费了半天劲,周文总算把刀和注射器都拔了出来,血顺着刀口流下来,浸湿了他的后背,但也只是几分钟,伤口在飞速的愈合,薄西岩知道,用不了多久,那里将完好如初。

“其实我特别好奇,你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周文走过来蹲下,就像胜利者对待自己俘虏,既然都是死,死前自然要好好玩弄一下,“来,告诉我,你们图什么?”

薄西岩微笑,慢慢勾起的嘴角就像大野地里最后的太阳花。

周文察觉到不对,刚要回头,只觉得脖颈一阵刺痛。

刘汀一口气把那只捡到的注射器推到底,然后拔出。

“他们是来救我的,”轻轻喘着气,刚才那一下,算是刘汀的回光返照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周文摸上自己的脖子,“这到底是什么呢,让你们弄的好像多厉害似的。”

刘汀歪头:“我也不知道,但这是薄荷带来的,一定很恐怖。”

周文笑了,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想说什么,动动嘴唇,却没了声音。

刘汀眯起眼睛。

薄西岩也眯起眼睛。

戚七坐在床边,惊恐地瞪大眼睛。

只见周文脸色慢慢白下来,不似吸血鬼的冷白,而是那种不像人的惨白,然后有些细微的声响从他身体里发出,慢慢的,慢慢的,直到他忽然张开嘴呕出一滩血水。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呕吐,仿佛要把整个身体吐空,屋子里开始弥漫一种恶心的味道,就像什么东西被腐蚀了,然后发霉,发臭,溃烂到不成样子……

 

66

66、Chapter 66 ...


周文静静倒下,就像个软下来的充气娃娃,躯体碰撞地板,只发出轻微声响。
薄西岩放下紧绷的神经,以为终于可以长出口气,哪成想刚出到一半,就被门口传来的凄厉而惨烈的嚎叫截断——
“战斗结束了你们不早说啊啊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爽哥趴在门口跟一男版贞子似的,那粉白的脸色,那紊乱的气息,那起伏的胸膛,那仇恨的眼神,可想而知一路攀爬几多艰难险阻。
可惜,薄荷君无动于衷。
对于装可怜的不死鸟,薄荷君一律无视,而且如果他预计得不差,再过半小时那位仁兄就能进化到直立行走了,相比之下……薄西岩看看自己鲜血淋漓的肩膀,啧,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痊愈。
扑倒状的爽哥,薄荷不心疼,有人心疼。
“哥,是不是特别疼?”谁也没看见小旋风啥时候刮过去的。
“还行,”爽哥努力在戚七的帮衬下爬起,一脸晕乎乎,嘴角还带着丝丝血迹,“就是觉得胳膊腿发软,好像面条儿……”
“我说,这还有张面片儿呢,你们能不能关心一下……”刘汀有气无力地摊靠在床边,都是除恶英雄,怎么人家掌声响起来,轮到他就只能自己给自己喝彩。
可惜,蚊子声在传递到门口之前就夭折了,几秒后,戚七搀扶着爽哥,双双把楼下。
刘汀悲凉地目送他们离去,心里涌出满池热泪。
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两下,刘汀回头,仰脖,看见了薄西岩逆光的脸。
“我扶你下楼?”薄西岩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热情。
刘汀想了想:“管好你自己吧。”
薄西岩用扯下来的T恤补料把肩膀包扎紧实:“行,那你加油。”
刘汀又想了想:“管好之后可以捎带脚管管我……”

肩并肩下楼的时候,刘汀在薄荷耳边说:“我和帕塔之间什么都没有。”
薄荷停下来,转头淡淡看他。
“好吧,除了友谊。”
薄荷继续看。
“还有兄弟情。”
薄荷微微歪头。
“再加点儿父子情?”
薄西岩松手。
“薄荷哥我错了你别抛下我嗷呜——”

一番恶斗,当四个人重新站到老树下,仰头凝视眼前这幢鬼屋一样的旧楼,都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帕塔围着薄荷的肩膀吱吱叫。
薄荷受不了的一把将它抓住:“没死都让你给绕得晕死了。”
帕塔的小脑袋耷拉下来,埋进翅膀里。
薄荷一脸无奈,可那无奈里,又带着宠溺的笑意。
刘汀靠着老树喘息,看着帕塔薄荷戚七李爽一对对,说不羡慕吧,那是虚的,可也不全然是失落。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肯为你豁出命的朋友呢?他有四个,这辈子就没白活。
“戚七。”薄荷忽然对戚七招手。
小孩儿不明就里地过去,薄西岩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戚七了然,下一秒撒丫子就狂奔而去。
爽哥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他干什么去了?”
薄西岩瞥他一眼,没理。
爽哥这叫一个内伤。
戚七回来的很快,拢共也就二十几分钟,把一个化妆箱似的的东西递给薄荷。
薄西岩接过盒子,转身上楼。
李爽和刘汀心有灵犀地向着戚七聚拢,然后异口同声:“那什么玩意儿啊?”
“薄荷的试验箱,”戚七歪头想了想,“说是里面有东西能把现场所有的指纹脚印血液什么的都破坏,即使采集到了,也验不出DAN啥的。”
李爽感叹:“薄荷这反侦察意识太强了。”
刘汀摸下巴:“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前科……”
“哦对,还有这个,”戚七从口袋里摸出袋淡粉色液体,递给刘汀,“薄荷让我拿给你的。”
“什么啊?”
“超浓缩营养型人造血浆,富含吸血鬼必需和不必需的多种微量元素。”
“……”
“刘汀?”
“好吧他反侦察意识太强了。”
“……”

薄西岩在上面忙活了很久,三个人无聊,就一起拨弄没被带上去的帕塔,拨弄来,拨弄去,拨弄得小蝙蝠都开始龇牙了。
薄西岩回来的时候,就见三个大老爷们儿蹲在那儿围着帕塔研究,你一句,我一句,走近才听见,好么,八卦呢。
先是戚七问:“它是不是一直没再变身啊?”
李爽回答:“好像是哎。”
然后刘汀问:“那为什么不变回来呢?”
李爽回答:“可能还在跟薄荷生气。”
接着戚七又问:“没有啊,你看它飞前飞后跟薄荷多亲热。”
李爽说:“懂什么,这叫非暴力不合作,明着好像嘛事儿没有,暗地里可叫着劲呢。”
最后刘汀问:“那薄荷没感觉到吗?”
李爽摇头,老学究似的:“他哪有那么敏感,再过个三五天能反应过来就不错。”
语毕,听众均无反应,只静静看着他。
李爽纳闷儿:“怎么了?”
一只大手拍上他的肩膀:“你知道的太多了。”
薄荷君驾到,闲杂人等自动闪开一条路,把帕塔让出来。尤以爽哥为最,脸上笑那褶子能夹死好几只苍蝇了。
薄西岩嘴角轻微抽搐,弯腰把胳膊伸过去,帕塔默契地飞到他的掌心,然后就不动了,安静的做它的肉球球。
不着痕迹的叹口气,薄西岩低头,看不见帕塔的眼睛,他只能对着整个小蝙蝠说:“这话我就讲一次,你听好了。”
不只帕塔,所有人都进入“听好了”的准备状态。
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薄西岩继续:“我从不委屈自己,所以不可能让一个看着就烦的人呆在身边。”
爽哥注解:“翻译过来就是他喜欢你,所以才跟你同居。”
薄荷的视线射过来,半眯着的眼露出毫不逊色于周文的凶光。
爽哥摊手,一脸“好人难做啊”的无辜。
“但同样,我也不喜欢别人变来变去,要么你就别开始,开始了,就表明你接受了我的脾气,再不乐意也得忍。”
戚七怒了,刚想抗议“这分明暴政嘛”,嘴就让李爽捂住。然后他就听见了薄西岩的补充说明——
“不过……对不起。以后我会尽量试着多说话,争取让你安心。”
戚七瞪大眼睛,爽哥张大嘴,刘汀放下喝了一半的血浆抬手掐自己大腿,这货是薄荷么……
帕塔自然是喜悦最浓烈的,只见它唰地飞起来,翅膀啪嗒啪嗒扇得特别响,大有狂欢之架势。
薄西岩伸手抓几下都没抓住,急了:“你敢给我现在变身一个试试?!”
小蝙蝠不甘心地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迫于淫威,最终还是可怜巴巴地在薄荷手心着陆。
围观三人组齐齐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们倒不是害怕见到原生态的帕塔,就害怕见过之后再没机会看新世纪的太阳。
有余悸里,李爽感觉到有人拉自己的手,一低头,对上小孩儿认真的眼睛。
“哥,你真想好了?咱俩要是也像他俩那样,你就没媳妇也没儿子了。”
这个问题李爽没想过,但现在想也不晚,都说人生没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他播到这儿了,总不能再倒回去。
“有你就够了。”
戚七觉得眼睛发热:“哥……”
“又能当媳妇又能当儿子。”
“……我能咬你么?”
“来呗,没准儿又出什么新功能。”
“……”

回家的路很长,但几个人一起走,便不觉得枯燥了。
“薄荷,你肩膀怎么了?”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让那变态扯下来一大块儿肉呢!我和戚七都见着了。”
“嗯,血流如注。”
“晕,啥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见?那薄荷不是也……”
“估计你那会儿还身残志坚的爬楼梯呢,不过变不变可说不准,或许薄荷有抗体呢也说不定。”
“我没抗体。”
“……”
“我做过皮下测试,属于易感人群,原本打算等到三十岁再变,啧,提前了。”
“为什么非要到三十岁呢?”
“二十五太嫩,三十五太熟,三十岁刚刚好,从生物学角度分析那时候男人的外貌处于最适宜的阶段,既然要固化,对于时机当然要有所甄别和选择。”
“……”
云朵散去,世界又变成一片皎洁。四大一小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起风了,静静去听,微凉的风里是夜归人的私语——

“我总觉得有一天薄荷会傲视整个血族,同意的举手。”
“加一。”
“加二。”
“加三。”
“吱——”